第24章
第二十六章
作者:傅粉何郎
胤礽終究沒能抗旨,到了鐘粹宮先給榮妃請了安,才道:“兒臣奉皇阿瑪旨意,前來送施家的小格格回府。”
榮妃便讓人将施清遙同十五公主都抱出來,笑道:“小格格甚是乖覺,太後和皇上都喜愛不已,太子見了也會喜歡她的。”說時,就拉着施清遙的手,遞送到太子面前。
胤礽神色淡然,并沒有接話,卻命內侍抱過施清遙,便對榮妃道:“榮額娘寬坐,兒臣去了。”
榮妃憐他為情所苦,倒也不介意他的失禮,笑着目送他們離開,才悵然搖搖頭。
跟着榮妃的嬷嬷原也見過敏瑜,知曉她與太子之間的二三事,此刻見太子銮駕已遠,便向榮妃道:“瞧這情形,太子想是還未放下前塵往事,将來若吉祥格格當真晉為公侯夫人,可如何是好?”
榮妃笑道:“能晉為公侯夫人必是吉祥的福分,皇上都不怕的事情,你替她怕什麽?太子雖長情,終究不是小孩子,又不是不知其間厲害,斷不會為此胡來的。”
嬷嬷點一點頭,倏爾卻笑道:“要是咱們的二公主在就好了,她主意最多,必然會有好法子的。”
提到榮憲公主,榮妃臉上笑意越發由衷起來:“如意幼時最與吉祥交好,那會子吉祥嫁出宮,她就總為她抱不平。若然得知她将成為侯夫人,我想她定會十分高興,至于好法子,只要吉祥過得好,不就是最好的法子嗎?”
“娘娘說的甚是。”嬷嬷一笑置之。
施清遙已從內侍懷中掙脫開,這是她第二次見着胤礽。因第一次不愉快的回憶,她對于這個穿着杏黃蟒袍尊貴似君王的年輕男子,總是有着莫名的懼意。雖走在禦道上,也沒敢如前番那樣亂跑亂跳,只安安分分的牽着內侍的手,老實跟着走罷了。
倒是太子的哈哈珠子德住眼力靈活,瞅着太子疾步如風,後頭跟着的人未免太過辛苦,便好意提醒他道:“殿下且慢着走,才當正午,要送小格格也不急于一刻。走得急了,仔細熱着。”
太子于是放緩了腳步,等了一等,餘光瞥見內侍和施清遙跟上來,方接着往前走去。
出了順貞門,早有小太監按照梁九功吩咐,從禦馬監裏牽了大鞍車出來。又有禦者三人,皆着深藍色布大褂,長與膝齊,腰間系着搭包,內着白色小布褂,翻兩白袖于外,寬幾半尺。因已入夏,三人頭上皆戴着涼帽,綴了極少而長的羽纓。
三人中兩人扶車杆,一人牽騾。雖有缰繩,但備而不用,另以小繩系于騾之下颏,以手高舉小繩,使騾首高昂起,三人步伐一致,騾行迅則人亦随之。走起來雖快如飛,而上身卻不動,只衫袖、帽纓随步伐而飄揚,故民間對此類人常有所謂“風擺荷葉一柱香”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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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車馬迅疾,且施府離宮不遠,行不到一個時辰,德住就來回道:“主子,再往前就是施府了,咱們要不要擱這兒停咯?”
他也是為胤礽考慮,畢竟此番微服出來,貿然到施府,一衆人仰馬翻不提,萬一再同吉祥格格見了面,鬧出不虞怎生得了?
胤礽亦是這般主意,不過經由德住的口說出來,也算是有個臺階下了。于是揮手讓人止住車輿,伸了手就要抱施清遙下車去。
誰知施清遙躲得倒快,一掀簾子,自個兒卻先翻身爬下去了,唬得跟出來的內侍們都忙去彎腰跪地接她。
胤礽抽回手,良久才在車裏笑出聲,沒起身,卻是掀開車窗幕帷道:“摔着了沒有?”
內侍們都道:“奴才接的及時,并沒有摔到格格。”
胤礽便道:“摔着也沒什麽,讓她長個教訓,下次就知道厲害了。”話畢,才叫過兩個面生的小太監吩咐着,“你們送小格格回府去,若有人問,就說皇上命人送回來的,切莫提吾一個字。”
“嗻。”小太監躬身應下,忙抱了施清遙過去。
這裏德住忙命人駕車欲走,胤礽卻在車裏擺擺手,道:“且慢,等他二人回來再走也不遲。”
“這……”德住猶疑不決,原想悄悄擡眼觑一下太子的神色,無奈簾子放下的及時,他竟是沒看見。無法,他只好擺了兩下手,命禦者們暫停行車。
且說小太監送了施清遙到大門口,那門外站着當差的人早已得了八爺随從——德福的口信兒,叫一有小格格的消息,就報到內院去。于是兩個人裏留了一個人招待小太監,便有另一人飛也似的跑進二門,遞了話道:“宮裏來人送小格格回來了。”
二門上的自然不敢耽擱,忙也一溜煙的報送與敏瑜和施世範知道。夫妻兩個且不去驚動靖海侯和侯夫人,先行帶了丫鬟婆子奔出來。
敏瑜愛子心切,走得最急,當先一步到了大門口。施清遙遠遠看見她阿瑪額娘,早已飛奔過來,撲進敏瑜懷裏撒嬌作嗔道:“額娘,額娘,我好想你呀。”
敏瑜一見她又喜又驚,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再三看了她幾遍,确認無事,方道:“我的好閨女,額娘也想你呢。你湄芳姑姑呢,是不是她送你回來的?”
施清遙擺手道:“不是湄芳姑姑送我回來的,是……是……”她欲要說個明白,奈何從胤礽出現到離開,都沒有人告訴她,該叫胤礽什麽。她也只好攥着敏瑜的手指,朝門外指了指。
施世範從後面趕來,便向門外多走兩步,見兩個青衣太監候在外頭,不能怠慢,遂拱手道:“有勞公公了。”便叫德福看了賞。
敏瑜方知不是湄芳送施清遙回來的,因門外無車馬,她一時好奇,就探身朝外看了一看,只瞧着不遠處似有宮車停在那裏,倒也沒多心,便問那小太監:“你們來時可曾見到湄芳格格入宮?”
小太監謝了賞,回道:“雖沒見着,卻也聽說格格入宮了,想是給太後請安去了。”
敏瑜哦了一聲,誤以為湄芳同施清遙兩下裏錯開了,便不再多問。
那裏小太監辦完了差事,已告退回去。
胤礽瞧見他們回來,始慢慢地放下金黃帷幨。
方才的驚鴻一瞥,已讓他在驕陽日影裏把她瞧了個幹淨。仍是舊年玲珑模樣,仍是舊年身量,唯一不同的,是她身後多了一個人。
她牽着孩子,同他站在一處,越發顯得嬌柔孱弱。明明印象裏,她不是這麽溫潤的一個人。
她生氣時會吼他,會不理他,氣到極處甚至會拿東西擲他。
為何……為何仿佛突然之間,這一切都變了呢?
他想的幾乎頭疼欲裂,一如過去那無數個夜裏,在每一個輾轉難眠的時刻,都是這般艱苦難耐。
“德住,德住。”
氣急敗壞之下,太子只好叫來自己的親随:“吩咐下去,速速回宮。”
德住口裏忙答應着,趕緊給禦者使了眼色,三人齊行,駕起車馬,忙不疊的就離了施府。
馬車上京匠裝置的車箭不知疲勞的發出清脆的聲音,遠遠聽去,猶如是京劇鼓板“單皮”在“放絲鞭”一樣,咿呀咿呀,朦胧裏仿佛還夾唱着不知名的選段。
敏瑜本已走進了院裏,一時不知是怎樣的鬼使神差,竟轉身又往門外走了去。
她站在那兒,耳邊似乎還能聽見車箭的清脆聲,目光裏依稀現出金黃的一片剪影。她想,她大概猜出是誰送了施清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