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自己的屍體圈住，困在一米之內。每天，我就站在一個人都沒有的神殿裏，對着水晶棺，我自己的屍體，嘆氣。
我死了，大概有兩年吧。不過生日，我也記不大清楚。我一般是靠自己歲數記日子的。
我就被放在這裏，他隔幾天、隔一段日子就會來找我傾訴。單方面傾訴。
我以前都沒發現他是個話痨？
嫌棄。
他打了個大戰勝，來我這炫耀一下滿身血。
弄到幾個高級的血液源，拉來我身邊介紹一下。
品階突破了，到我這消化，一坐幾個小時不打盹。
反正，我成了一個心理醫生，專門聽傾吐不能給意見的。
這兩年，我陸陸續續聽到一些衛拓和卡微亞的消息。卡微亞成功抵禦血液入侵，成為繼承者吸血鬼，但衛拓是自然種原始血脈，法力強大，她消化得一度有些入魔。好在後來也好了，還挺強。我聽了以後，還幻想卡微亞殺掉衛拓，是不是就能和止修平分天下。
是，我是死了看熱鬧的。
站在我這個聽者的角度，人類世界戰火紛飛，四大堂危機難平，吸血鬼貴族統一聯盟，甚至拉攏了他們看不入眼的混血種。
止修的反派BOSS人設越站越穩。我只能等着有沒有哪位勇者來解救。
沒辦法，感覺再聽下去，我耳朵都要出繭子了。雖然……我也死了。
我現在的情況，沒辦法解釋。我沒有實體，接觸不了任何東西，無法對外施展法力，但是外物對我也沒有影響。畢竟那法力石擺得好好的。
我不用吃不用睡，每天一米活動範圍，人來了就聽人唠叨，發出聲音沒人聽得見，揮舞動作也沒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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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是死了的。畢竟掐死後那窒息的感覺，不想再回憶一遍。至于為什麽沒有完全消失，我猜測，估計肉體得消失才行。
應該是水晶棺和法力石的問題，但是這麽存在着，感覺也不是個事。我就怕哪一天止修也被弄死了，衛拓和卡微亞攔着，沒讓別人把我當叛賊毀掉，我會不會被供個千八百年。
我本來就是個閑不住的，一想到未來要面對這樣的日子，我恨不得死一千一萬遍。
我坐在地上，撐着下巴嘆氣。神殿大門被打開，我哀嚎了一聲，背過身去。
腳步，無論是虛浮的、有力的、或者，堅定的、愉快的。我都能知道是誰。
還能是誰？
反派大變态！
他來到我身前，眼睛瞳孔微微張開，藍色眼睛的眼角，順着臉頰全是血液。他就這樣，雙手沾血，衣服髒損的出現在我面前。
他興奮極了，一下就撲到我的水晶棺前。即使他沖過來踢到了我，我也沒躲。沒實體的我，已經習慣了。
“我把他殺了！”
他興奮得聲音都有些嘶啞。我繼續撐着下巴。其實，我還是會回答他的話。畢竟，我也沒機會說什麽話。
“殺了誰啊。”
當然，他聽不見。
“我真的殺了他！我做到了！我把他殺死了！我親眼看見他在我手裏咽氣，他的血……滿地，滿地都是。”
我默默撐着額頭，他真的越來越變态了，手段直惡心。我都已經聯想到非常不好的東西。比如，分屍什麽的……
不，我讨厭這樣的聯想。
“你一定很生氣吧，但是沒用，他已經死了。衛拓，我終于殺死了他！”
我當即站了起來。不管他是否能聽見，是被能被我觸碰，我都試圖拽他的衣領大聲朝他喊。
“你說什麽！”撲空了，沒關系，我還可以喊。“你瘋了！你害衛拓還不夠慘！他招你惹你了！說好的兄弟呢？他給你報仇，教你招式幫你提階……你惦記人家女朋友不夠，還殺人家！”
“卡微亞，我很快就會得到她。”
我氣得直跺腳，真不知道，止修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執念。“止修，你有點骨氣好不好，卡微亞是個人類，你是吸血鬼，沒多少年她就人老珠黃……”我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哦，不是，就算她現在也成了吸血鬼，可她是個繼承種啊？而且，你不是讨厭吸血鬼嗎？別這麽因人而異好不好？”
我承認我有點語無倫次。衛拓死掉的消息讓我心情劇烈波動。衛拓死了，誰保護卡微亞啊！卡微亞那麽的嬌弱……
如果當初不是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憐的卡微亞，被卷入其中受了多少苦，結果還要被這個該死的大壞蛋惦記！
“你不是喜歡卡微亞嗎？抓到她，我就帶她來見你。你是她的朋友，有你見證我們的婚禮，一定再好不過……”
我只想給白眼。這個變态，還想對着一個水晶棺結婚嗎？他不考慮一下自己，也要考慮一下卡微亞吧！人家一個女孩，你這樣會給她留下陰影的！婚姻不會幸福的。
好吧，我扯遠了。
“止修！你個沒人性的！”我分明沒有實體，分明打不到止修，卻還是死命想要踢他揍他。撲空沒關系，打了也算。“卡微亞沒有對不起你！你既然喜歡卡微亞，就不應該傷害她！卡微亞喜歡衛拓，你把衛拓殺了、你把衛拓殺了……”
我着急得想流淚，當然，沒眼淚，我死了。
但是我真的很傷心。
就算他帶着目的接近，可一切都是假的嗎？我們一起冒險，一起經歷了那麽多生死劫難。他轉頭就把衛拓殺了。那可是衛拓，我們的夥伴啊！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我還在妄想什麽。
我得承認，雖然我越發的讨厭他、惱怒他，可心裏還是覺得他是可以挽救的。明明我都被他殺死了，還覺得他可憐，他只是無助，只是孤單。
衛拓知道了，得要被氣死。卡微亞肯定也要扇我巴掌。
我只能更使勁的打他，更使勁的罵他。雖然沒有丁點威懾力。
“求你了止修，別再這樣。這樣你就會開心嗎？折磨完衛拓和卡微亞，你又要折磨誰。停手吧，求你了……”
“我竟然真的殺了他，太美妙了，鮮血飛濺的聲音……”
“飛濺你個頭！”
我仍然不願意相信衛拓死了。衛拓可是自然種，身上背負着原始血脈，他怎麽那麽容易死呢？再說，他有他哥哥保護，他哥哥那麽強，怎麽會護不住他？
如果衛拓真的死了，如果衛拓真的死了……
“你怎麽不弄死我！不，你怎麽不直接毀了這身體。你有收藏癖嗎？你以為躺在這裏很好玩？你換個方法不行嗎？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殘忍！”
他維持我屍身不朽，只是因為他需要一個聽者。可是我不明白，他就不能随便抓個石頭，對着棵樹訴說嗎？非要我這樣死了躺着？
我但凡還有一絲生的氣息，都不至于這麽絕望。我是驅魔人，我明确的知道、我感覺不到周邊任何一絲氣，沒有一丁點的法力。我死了，這混蛋掐死的。他老對着我，他都不會做噩夢的嗎？
變态！混蛋！還不快點死！
我心裏大罵，他忽然吐血了。吓了我一大跳。
他的血液噴在水晶棺蓋上，恰恰好有點像他形容的鮮血飛濺，我承認我有點喜歡上這個聲音。
我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勉強算是正三觀，可自從跟這個瘋子糾纏在一起，我就發現，我正得不是一丁半點。
吸血鬼果然不是什麽好品種，如果這麽放任，讓止修再活個千八百年，不逆天才怪。本來性格已經這麽變态了，累積下來就是大魔王級別。
我只能說，跪求他立刻死。
我的詛咒好像不管用了，他吐血後，還有精神順手用袖子擦擦水晶棺。我表示，其實我并不想看到裏面那張我的蠢臉，不擦也沒關系的。
他背靠水晶棺滑落坐下，忽然又變得有些可憐。
他就是靠他那張無害的臉，一度讓我産生錯覺。
我蹲在他身側，歪頭看他，沒看出他有什麽要死的先兆，略微有些失望。
“止修，其實這樣沒意思。你想，殺來殺去，最後就算真讓你毀滅全部，你的人生意義呢？難道也結束了？難道你也要跟着死？”
我承認我是個愛說教的，尤其是對着止修。我逮到機會，就喜歡傳播溫暖和愛。沒錯，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太陽。
想想被他聲稱殺死的衛拓，我一瞬間變臉。“太麻煩，要不你就地自我解決，還不用費力氣。”
我被困在這裏，每天思考人生意義。我覺得這就是聖主的懲罰。因為我輕信了別人。如果不是我，止修不會那麽輕易的接近衛拓，不會順帶連累卡微亞。止修不會發現四大堂的位置，也不會利用衛拓找到吸血鬼三區的弱點……
說白了，我感覺自己是個恐怖的大災星。這樣死了還帶感覺的情況，絕對是懲罰沒錯。如果說我現在還有什麽活着的意義，大概就是詛咒止修快點死。
“衛拓死了，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念叨吧……”
“你知道就好……他不會真死了吧！”我遲一步的驚呼，人有點瘋。
他忽然站起來，眼睛來回游動。“不，我不想聽你念叨。我會把卡微亞帶回來結婚的。”
我只能扯嘴角，看他一瘸一拐的離開。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念叨有這麽大的能力。他如果知道怕，也考慮考慮我的感受，他隔段時間來一趟，我就好受嗎？
每次他帶來的消息都非常負面，我本來就不需要睡覺，被他念得更是精神。
我、我已經快被他折磨瘋了。
他怎麽就偏抓着我來折磨，偏不放過我呢？
我看他背影，委屈得很。我不就蠢一點？有必要這麽差別對待嗎？我承認一開始見面，讓他請客是不對，但是我對他，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啊！
我是真冤，從頭到尾沒跟他結仇。不就是沾點驅魔人身份，他有必要這麽斤斤計較？後頭我沒經過他同意放走卡微亞和衛拓是不對，但是他把人衛拓折磨得……
我作為朋友，難道要袖手旁觀？
我這輩子或許對不起很多人，但一想，絕對沒有對不起這變态。
他還掐死我……
被剝奪生命的時候，我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直到自己咽下最後一口氣。
沒錯，水晶棺裏的我，眼睛一直都是睜開的。
這也是我嫌棄我屍體的一個重要原因：死得不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 這難道是……勇者冒險後的故事？66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