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既然是熟人就劫一半好了
沈覓的五相公叫王笑平，是十一個或者說十二個相公裏，最帶有“浪漫色彩”的一個，因為他是被騙來的。
猶記得那年上元節，沈覓扮了一身男裝到附近的大城市裏去逛廟會，遠遠地被一陣歌聲吸引，就跟着人群湊到了戲臺子前。
唱歌的是個年輕的白嫩嫩的奶油小生，生得是挺好看可是不知道怎麽的就是入不了她的眼，反倒是在戲臺子上唱戲的人吸引了她，盡管那張臉上塗畫得看不出本來面貌。
素來吝啬的沈覓賞了一大錠金子給他，待到他散場後特意到後臺等候，用“在下想與兄臺傾心結交”為借口，邀請他一同逛了一趟廟會。
廟會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撤得差不多了，稀稀落落一圈走下來，最後兩個在湖岸邊楊樹下坐下，對月對水對楊柳，聊了兩個時辰虛無缥缈的東西。
待到夜深了，王笑平笑着要與她告別，沈覓只笑着說不着急，難得得一知己如何能不暢飲一番，王笑平想想覺得也對，便跟着沈覓去了，飲了一夜的酒，第二日醒來發現自己到了山寨子裏，邊上睡着的“知己”竟是以為女大王。
本以為有人欣賞他的戲曲，卻沒想到人家是奔着睡他這個人去的，王笑平當時整一副身心俱被侮辱了的模樣，一連兩個月天天尋死，死不成就想辦法逃出去，最後在死不了逃不掉還被四個相公成天灌輸思想的境況下，總算是從了。
沈覓素來是陰晴不定想寵幸哪個相公就寵幸哪個相公的人，但是王笑平卻像是固定了一般每個月的十五都會去找他聽他唱一曲，自然，在她失憶以前。
她其實想問他一個唱戲的怎麽跑到商船上來了，但是想想她已經把他放走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些往事他必定是不願意提起的，便又咽了回去。
王笑平站在衆人身前，擡手示意兩岸的弓箭手和自己的人都不要輕舉妄動，看樣子是想試圖交涉。
沈覓微微收下去的手又擡了起來，她劫了這麽多次道遇到太多這樣的情況了，既然是熟人那這廢話連篇的環節就省了吧。
“既然都是熟人了，你應該知道我的，你說什麽我都會劫的，幹脆就省些口舌吧。不過，既然是認識的人，那我也不做得這麽狠，給你留一半吧。”
“大王……這可是官鐵，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說的也是，我這麽容易就放你們走了你确實為難。”沈覓撇了撇嘴确實是挺為難地想了想，随即揚起一個無害都笑，道:“那就随我回雞冠寨坐坐，等人拿錢來贖你們，怎麽樣？”
“雞冠山……”王笑平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沒有再說什麽，倒是他邊上的大漢子聽了有些按捺不住了。
“公子，不可以啊！你既然認識這位頭領，就與她好好說說，放我們過去吧，不然我們可是要動手了！”
“這……”王笑平看看他再看看沈覓，一副為難的模樣。
沈覓不耐煩地撓了撓後腦勺，這年頭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多人腦子這種東西帶着卻不會使？明知道自己嗓音大這種話不能壓低了聲音說？
“你們啊就別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我們寨子什麽都不多就是人多，人多就得吃飯，所以本大王是一定要劫你們的，既然是官府的就更好了，回頭寫一封勒索信還能換一筆銀子，有什麽話，寨子上說吧。我勸你們還是別抵抗了，你們這幾十號人能敵過我們幾百支箭嗎？為了朝廷賣了自己的命，不值得。”
就像她當初為了十萬群山寧願把自己的命都賠上去，不值得。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那般在以少對多的情況下還那麽有骨氣的，至少船上一半的人都沒有這樣的骨氣。
大漢子心有不服操着刀就想往沈覓身上砍，奈何兩條船之間隔着一道距離，加上王笑平在他邊上攔着，這才按捺了下來。
又是一次靠着人數多什麽都沒有發生就劫了一船貨物的劫道，沈覓扛着刀騎着馬走在前頭，一副怏怏的樣子，再這麽下去她都沒有親自出來打劫的欲望了。
既然這次打的是雞冠山的名號自然不能讓人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一群人捆上手蒙上眼睛就跟趕牛似的帶着走，在林子裏繞了幾圈才回到寨子裏。
天已經黑了，沈覓讓人準備了一桌酒菜，這一個月來第一次把後頭那三個剩下的相公放到前邊來吃飯。
舞姬這種東西是她搶回來送給宋殊原的，不過搶回來之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已經走了，姑娘們模樣挺端正就留在寨子裏跳舞取樂，平日裏做做飯洗洗衣服還是不錯的，至少最近寨子裏漢子們的衣服已經沒有了破洞。
夾一塊肉送進嘴裏，再啜一口小酒，沈覓有些意興闌珊地看着下邊沉默着的四個人。
不，五個，還有她的便宜兒子也在這。
她忽然無比懷念從前在鶴化山的日子，後院的相公們每天因為她去了誰的房間玩耍吵吵，小的們提着刀四處去劫財劫色。
還有她只吃過一次的東波肉，想想蘇四現在還被大首領扣在麒麟山她就覺得很是對不起人家萬一他那天做出來的東波肉不合大首領口味了被咔擦一下解決了，那這麽好吃的美食可就要失傳了。
叫來花紅、柳暗和胡一峰三人本就是想着他們相熟好把話匣子打開，沒想到這才過去幾個月幾人就好像生疏了，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沈覓便把他們幾人和舞姬們一同打發了下去。
命人取來紙筆，沈覓直奔主題，遞過去就讓王笑平寫信。
王笑平接過紙筆，醞釀了一會兒，幾欲下筆，最終又把筆放下了，長長嘆了一口氣。
“大王，我和你實說了吧，這船上運的雖說是朝廷的官鐵，可實際上是要運給兩湖地區私營商戶的，那些都是些小商戶，被大商戶一直打壓近來才有了苗頭，若是您就這麽把這一船都劫去了，他們可就完了!”
“私營商戶的怎麽回事不是說朝廷現在限制鹽鐵發行，全都改成官營了嗎？”
宋殊原是這麽跟她說的，派出去的人回來也是這麽跟她回報的，難道宋殊原還能勾結上整個寨子的人一起騙她不成
王笑平搖了搖頭，道:“确實有這麽一條法令，但說是限制鹽鐵，其實主要是限制鹽的發行。說得更準确一些，是限制京城的宋家鹽行。”
“什麽意思？說仔細一些!”
“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從朝廷把一個叫宋清則的大員殺了之後連帶着拉下了很多官員和商戶，原先鹽鐵這兩樣東西是由朝廷控制由各處幾家商行售賣，沒想到時間一長就成了壟斷貿易，皇帝一怒之下就整改了法令。”
王笑平說得雖然不具體，但她大致還是聽懂了，從他的言語中也知道了他并不知曉宋殊原的真實身份。
他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此前大王放我們走，但我心中其實并無去處，流離了幾日被一個做販鐵生意的人救去，他正好需要一個幫手，我便留在了他身邊幫忙，朝廷的新政令出來對小商戶是有利的，我便給他們出了主意，聯合起來從朝廷批來官鐵售賣，總被去倒賣要好，這是第二次，不曾想遇見了故人。”
這個故人，指的自然是她。
“朝廷雖然說出了政令限制先前壟斷鹽鐵的商行，但其實也只是面上的功夫，私下裏那些商戶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不過是收斂了些給我們這些小商戶一條活路，真正被限制打壓的其實只有京城的宋家，人們分分猜測是因為宋清則的原因，但我總覺着不是那麽回事，聽說那宋大人可是個清官。”
宋二叔是清官她自然是知道的，用兩袖清風家徒四壁來形容有些過了，不過他再清下去其實也差不多了。
只是……按照王笑平的說法，她能否理解成朝廷的這次政令就是針對着宋殊原他們家去的？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呢？
沈覓皺着眉頭認真想了一會兒，除了朝廷嫉妒宋家的小金庫比國庫還有錢，實在想不到什麽能夠解釋的借口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大王你可能想知道。”
“什麽事情？”聽他這麽一說，沈覓自然地接過話茬。
“是關于鐘易的。”王笑平先說出一個名字。
鐘易？沈覓認真想了一下，很容易就記起了這個人，那日第一個帶頭要走的相公，多多少少留了印象。
“鐘易怎麽了？高中狀元了？”對于鐘易，除了帶頭離開，剩下的就是中了舉人回鄉娶親。
她一直覺着耽誤了人家的仕途是一件挺混賬的事情，如果是他高中了狀元，她作為曾經擁有他的女人，自然是該為他高興和自豪一下的。
可若是他一回去就娶了哪個女子，她可就沒什麽興趣知道了。
王笑平搖搖頭，道：“不是。鐘易滿腹才華，被禦史臺的錢閣老所倚重，做了他的門客。這次各地售賣鹽鐵的小商戶能分得官鹽官鐵售賣，正是他向錢閣老提議，再由錢閣老向皇上進言。”
“哦？那限制鹽鐵打壓原先的大商戶，尤其是宋家，也是鐘易提出來的？”
“那倒不是，他只是在這條政令上提出不足之處并加以整改，這條法令是宰相慕容林淵提出來的。”
命人把王笑平安排到客房好生看守着，沈覓回到了自己房中，又飲了一壺小酒，濃濃的醉意和睡意一起襲來，可她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
慕容林淵這個名字，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了，在新寨子裏務農了太久，差點兒就忘了自己是和官兵對抗的賊匪頭頭。
這件事情和宋殊原、和宋家、和慕容林淵、和鐘易甚至是和王笑平代表着的那些小商戶都有關系，這關系她現在還理不清。
她這人有一個毛病，有東西想不明白愣是睡不着覺，睡不着就越是去想事情，越想就越想不清，想不清就睡不着，如此進入了一個死性循環。
譬如現在的狀态。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清醒了一些，她命人去把剛睡下的沈小二拉了過來。
“你去給本大王點幾個人，機靈的、能打的就行，明日随本大王下山去散散心。”心散了，有些事情自然就能想明白。
“大王你要下山散心？那今天抓來的那些人怎麽辦？”
“現在是劫財綁票，讓他們寫綁票信，貨物扣下，錢拿來了就放人。”
“可是大王，這樣會不會暴露了我們寨子所在？或者換一個交易地點？只是這樣的話帶他們過去比較麻煩……”
“罷了罷了不勒索了不綁票了！貨物扣下明天就把他們扔出去吧，扔到雞冠山附近，免得暴露了我們。”
“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們……”沈小二還想再往下說，忽然收到了沈覓一記淩厲的眼神，當即收住了話頭。“我知道了，我去交代一下，順帶收拾收拾帶幾個人明天上路。”
“不！是本大王帶着他們上路，你就不用去了。”
“為什麽？！大王你向來帶着我出去……”
“宋老大走了，本大王又出去了，你再離開，那寨子誰管？小二啊，這重任你得抗下。”沈覓鄭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委以偉大的重任。
管理寨子的重任只是一個房方面，最重要的是，帶着沈小二去只會讓她頭疼沒法散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又是足足的！
關于禦史臺閣老什麽的說明一下：完全是作者君瞎掰的！！本文架空所以不要追究這個，因為沒有确切是哪一個朝代，在我查過的資料裏好像也沒有哪個職務能和宰相一樣說得上話，所以就混用一下，大致是比宰相位置第一點能說話的官員吧。如果有特別考究的寶寶也可以在評論區給我留言，建議合理一定采納~~
每次收藏不動的時候看評論最暖心了，不知不覺原來我有這麽多可愛暖心的評論了~~最近好多作者給小天使發紅包，我也來發幾個啊~~本章評論前三位怎麽樣啦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