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白晝夢

第12章 沒有說出的道歉

寺崎杏的話音剛落根津就被觸怒了：“什麽叫不能同意？！老師的要求有你們反駁的權利嗎？！”

少女沒有被根津幾乎指到鼻子上的手指吓退，反倒又走近了一點，“我們沒有考出讓根津老師滿意的成績，還擾亂了課堂秩序。這一點我們願意道歉。”

她說罷，身後的中島绫子揚聲道：“很抱歉，根津老師！”

在她的帶領下，全班同學也商量好似的相當大聲地開口：“非常抱歉，根津老師！”

根津給這陣勢唬得連往後退了兩步：“你、你們什麽意思？”

“這是根津老師的要求，我們因為無知和沖動冒犯了根津老師，在此向您道歉。”寺崎杏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校長，“但同時，我們也有我們的要求。”

“我們希望，根津老師也能向我們道歉。”

根津的怒火再一次被引燃：“憑什麽？”

藤堂翔太立刻接過話頭：“老師希望我們能好好學習的心情我們當然可以理解，可是老師用很過分的詞語指責學生，未免也太打擊我們了。A班雖然只有三十多個同學，可是每個同學都陰沉着臉回家，想必我們的父母也會很擔心的吧？畢竟根津老師的作風在全校都赫赫有名，如果家長委員會為此誤會了什麽和學校産生沖突，對學校來說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啊。”

“……”校長簡直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看這群學生。

“這又怎麽樣！我說的有錯嗎？像沢田那樣的家夥——”

“就算是每次考試都只能考零分，也不一定是對社會沒有用的人。”寺崎杏打斷他，“就像小林同學，他的體育成績也相當讓人憂愁，但因為成績優秀，一直很受您的喜歡——您認為即使除學習以外的活動都一團糟，只要成績很好就能是有用的人，那麽，為什麽不能認為一個成績不好，但有其他發光點的人是有用的人呢？”

“……是啊。”小林守艱難地附和了一聲。

中島绫子在後面适時地添油加醋：“是啊是啊！老爸還說，我老是這樣沒精打采的，要和家長委員會的叔叔阿姨們好好交流一下呢！”

家長委員會啊……

學校老師眼裏交流起來最麻煩的人，相信自己孩子所說的都是事實的人，瘋狂起來完全能夠在學校建立法律的人——家長委員會的家長。

所有能說會道的有權有勢的家長好像全都集中在這裏一樣，以他們的三寸不爛之舌和恐怖的手腕踏平學校每一寸土地，恨不得将孩子們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監管，一旦學生的利益受到侵害被他們發現能讓全國的媒體第二天都知道這件事。

總之，這是個讓所有學校都聞風喪膽的組織。

雖然并中的家長委員會并沒有那麽恐怖，但是根津老師的言論傳播到他們中間，也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了。

寺崎杏見他們臉色不好，又補充道：“希望老師能夠體會到我們的心情。這一點，同樣身為A班成員的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一定也是這麽想的。雖然他們太沖動了些，本意也一定是想和老師好好交流的。”

校長嘆了口氣按了按太陽穴。現在的學生真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就因為這樣的事就勸退實在是有點草率……總要有個緩沖期的。你說呢，根津老師？”

根津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轉了轉眼珠，又道：“雖然你們和我道歉了，但獄寺和沢田對我使用暴力還是不能抹消的，就算是校規也有規定不能打架吧？更何況還是打老師？”

“那您還有什麽要求？”

“很簡單，把十五年前埋在學校裏的時光膠囊找出來。只要找出來這個，我就放過這兩個家夥。”根津抛出這個條件，有些洋洋得意地看着臉色發黑的沢田綱吉。

這家夥……絕對不懷好意。

寺崎杏本想再說些什麽，忽然聽到腦海裏傳來透的聲音：“答應他。”

“既然如此，希望校長您也能做個見證。如果找到了時空膠囊，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的退學要求就作廢，也希望根津老師能履行承諾。大家回去上課吧，打擾到校長真是非常抱歉。”

“走了走了，回去了！”藤堂揮了揮手，一年A班的同學們浩浩蕩蕩地穿過走廊。沢田綱吉恍恍惚惚地跟在最後，還不太敢相信這個事實——同學們，居然一起來校長室為他請願了嗎……

他不是在做夢吧。

##

大家一路跟着藤堂翔太和寺崎杏回到安分地回到自己座位，剛關上教室門，班級裏就爆發出一陣歡呼。

“大成功！”

“是是！看到根津的臉色了嗎！太解氣了！”

“哦哦哦！不愧是我們一年A班！”

沢田綱吉坐在原位，還不太能理解發生了什麽。

“哈哈沢田！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後座的川田一把攬住他的肩膀，“這次多虧了你墊着根津才沒有逮着我罵，而且你和獄寺還這麽有勇氣反抗他，真是太佩服你了！”

“诶——？”沢田綱吉撓撓腦袋。

反抗根津老師的不是獄寺嗎？他只是站在旁邊什麽都沒做。而且……

“大家為什麽會到校長室去啊……”

川田幹脆翻到前面來坐到他課桌上：“哦哦，因為藤堂同學從接待室回來的時候通風報信，然後寺崎同學說‘不能讓A班的同學被這樣的老師害到退學’，大家就一起跟過來了。”

“沒錯啦沢田，你和獄寺可是英雄啊！尤其是你，寺崎說得對，之前打敗了高年級拿鼻子看我們的學長，還贏了排球賽，怎麽樣都不能讓你從我們班被踢出去！”

沢田綱吉頗為驚訝——他還不知道自己在班上同學眼中的印象已經扭轉了這麽多……

可是，根津的任務還是很難完成。操場那麽大，誰知道時光膠囊埋在哪裏啊。

“至于根津那個要求，你也不用太擔心啦，我們會來幫你的。”

“幫我？”他再次看向川田，對方指向教室後方的寺崎杏，“班委都已經在分配任務，每個人找一部分了。我是中島那一組的。”

教室後方的班委們根據座位将同學們分成了好幾個小組，每個班委帶着組員們去別的教室借工具。中島绫子見小組已經集齊了就領着他們出發，川田連忙跟上去。沢田綱吉站在原地，也沒見人來領自己進組，手足無措地東張西望。

“走咯沢田！”

“我們在操場等你哦~”

經過的同學們無一例外向他打招呼，沢田綱吉還是頭一次被那麽多人問候，實在是受寵若驚，“請、請問我是哪一組？”

“沢田同學的話，是和我一組。”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線，已經分好隊伍的寺崎杏從他背後走到講臺前，見他還愣着，又折回來把最後一把鏟子遞給他，“沢田同學不去嗎？”

“沒有！我只是……”

之前川田說大家都不希望他和獄寺被開除，雖然那也是托了裏包恩的福，但是聽到這樣的話，他是真的很感動啦。可是現在因為他，大家放學後都要留下來挖操場，難得的那點開心又被湧起的擔憂和愧疚淹沒了。

說到底，他還是拖後腿了啊。

沢田綱吉垂頭喪氣地跟在寺崎杏身後，回過神，他們已經出了教學樓，正穿過中庭的長廊。等不及的組員已經直接跑向了操場，寺崎杏正在他的前面不緊不慢地走着。

已經過了紫藤蘿開放的季節，瘋長的藤蔓卷卷曲曲地纏繞在庭柱上，又從頂上垂落下來。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在長廊裏投下一個個小光柱，有小小的灰塵在裏面跳躍。操場方向遙遙傳來一陣陣笑聲，随着風一起淹沒在樹葉的摩擦聲裏。

感覺就像是夢一樣。

不止現在，從裏包恩出現的那天開始，他的生活就像點燃了引線的□□。明明是普通的中學生卻成了什麽“黑手黨首領”，明明是個小嬰兒卻拿着槍還經常很吓人。明明他本來是以廢柴出名卻又很有透明度的矛盾體，現在卻意外的好像有點存在感了。

啊啊，這不會真的是夢吧？一覺醒來，他還是那個扔進人群裏也找不到的廢柴綱，沒有死氣彈，沒有裏包恩，也沒有漸漸好轉的學校生活……

他突然有點心慌，甚至覺得寺崎杏的背影也有些模糊了。

“不用太在意。”

“……诶？”

“我們也并不是只為了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而這麽做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不真實感。

“沢田同學在這件事上基本是無辜的。一年A班的同學們早就對根津老師怨聲載道了，就算是我，也很難輕易就原諒他說的那番話。如果當時我們沒有起哄，也許根津老師還不會那麽生氣，所以沢田同學不用覺得自責。”

沢田綱吉揉揉眼睛，沉默了半晌。

“那個，上次合宿的事，謝謝你和小林同學。還有，當時我惹寺崎同學生氣了吧，抱歉……”

他鼓足勇氣把前兩天就想說的事一股腦兒倒出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前面的人有任何回應。忍不住擡眼，寺崎杏已經停住了腳步，在長廊的盡頭回身看着他。

“為什麽沢田同學要道歉？”

她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嘴角也微微抿了起來。沢田綱吉感覺自己心髒大幅度跳動了一下，又開始發慌了。

就是這樣，那天在神社前面，寺崎同學也是這個表情。啊啊，又來了，每次面對寺崎同學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別扭，手腳也不知道該放哪裏。雖然寺崎同學是公認的好脾氣，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很難相處。看吧，全校能有哪一對鄰座像他們這樣，開學了那麽久才開始講話？好不容易有點交流，還基本都是他惹到她了。

可是這一次他明明是在道歉，好像也沒說錯什麽啊……

沢田綱吉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原因，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解釋：“那個、寺崎同學不是生氣了嗎？我說要回去找巫女的時候……”

“所以沢田同學覺得，那是你的錯嗎？”

“……”

他撓撓頭——其實他也沒覺得他哪裏有錯……

少女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沢田同學都習慣先道歉嗎？”

這麽一說，沢田綱吉才發現自己好像是這樣。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吧，反正道歉也不會少塊肉，還能避免不少沖突，對于他這種不愛惹麻煩的人來說，簡直是最好的辦法。

“那天是我和巫女吵架了，所以才會遷怒沢田同學。而且，就算那個時候你還擔心巫女的安全……”

“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的。說起來應該是我……”

是我應該說對不起。

這句話停在嘴邊，她卻說不出來。就像開學那天一樣，不知從何而來的酸澀蔓延開來，現在開口一定會是哭腔。

不能說話，會被聽出來的。

寺崎杏平靜了一會兒，才又擡起頭，擺出平常的笑容。

“走吧，大家應該都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