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憶篇(二)
楚捷的出現讓宣珏感到奇怪, 他問過四周的護衛, 此人在宣家可以任意走動, 看來他的身份在宣家也是起到了作用的,只是為何如此他有些想不明白。
遂,宣珏在祠堂思過了四個時辰後便想去找宣冉詢問,只是路上遇到了宣煜。
宣家三個兄弟都不是一個母親所生, 而宣煜只小他兩歲,所以平日裏要親近許多。
現下, 宣煜見他走路雖然瞧着依然和平時沒什麽變化,但明顯放慢的步調也看的出來膝蓋受了些摩擦,便走上前來扶着他, “哥, 你沒事吧。”
宣珏推開他的手, 笑了下, “別這麽沒規矩,當心被爹看到,我無事。”
“現下就我們倆,那些護衛不敢在爹面前嚼舌根。”
宣珏笑了下,沒有說什麽,只道:“爹呢?”
“在書房和那位客人說話。”宣煜随口道。
宣珏一聽就知道他說的客人是誰了,“你可知那位客人的身份?”
宣煜點點頭,“自然知道了,當今皇上楚捷嘛。”
“你竟也知道?”宣珏擰了下眉。
“自然了,他都來了幾日了。”
宣珏皺眉, 看來這件事他爹沒有打算隐瞞他們幾個兄弟,只是這當今皇上為何會來?他可是九五之尊。
“聽說在和爹談什麽結盟,不過到底是什麽我也不知道。”宣煜撓撓腦袋,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去書房看看。”
“嗯,對了哥,聽說爹打了你,是不是真的?”宣煜說着,偏頭看向他哥的左臉,雖然用過藥了,但還有些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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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弟弟這麽看,雖然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麽。”
宣煜擡手戳了下他的臉,有些無辜道:“你到底為什麽放過段涯啊?這江湖各門各派都看着,你這麽做,不是打了宣家打了咱爹的臉麽?”
宣珏看着他,語重心長的道:“你不懂,這有些事不能只憑別人說就去判斷對錯,自己要明辨是非。”
宣煜聽後,誇張着表情小聲道:“哥,原來你并不是在爹面前表現的那麽聽話啊。”
宣珏笑着敲了下弟弟的腦袋,而後朝書房而去。
宣煜摸着腦袋,依然保持着笑容看着宣珏的背影,只是那笑容到最後漸漸的有些僵硬。
書房內,楚捷正和宣冉說着什麽,房間內已有些沉重的氣氛,雙方似乎已經僵持了起來。
宣珏走到書房門口,還未有敲門便聽他爹道:“皇上,如何治理大靖,如何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是您作為皇帝要在意的事情,和我宣家無關。”
“家主,你也是大靖的百姓,此舉并不會影響宣家什麽,難道宣家就不能出一份力麽?”楚捷很是真摯的說道,真摯到似乎已經放下了他的帝王之尊。
“皇上,宣家是不是大靖百姓,這一點可是說不準,畢竟宣家駐紮在這片土地上的時間,比大靖建國還早了許久。”宣冉說着,略帶不屑。
楚捷聽後,并未有發怒,只道:“家主,朕一心前來求和求助,希望你不要拒絕朕。”
“哼,且不說拒不拒絕,皇上,宣家也沒有你要的東西。”宣冉聲音仍舊冷厲。
楚捷聽後,依然保持着微笑,語氣依然很是溫和,開口說着有些久遠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這天下之主曾經是大夏,歷朝四百年,末年時,諸侯争霸,硝煙四起,這大夏便從一個完整的整體分裂成了如今的大靖、魏國、梁國,而在大夏未亡之前,便是以如今的大靖雲州作為帝都。有傳言說,當時大夏皇帝修建了一座地下皇宮,皇宮內埋藏着可敵天下的寶藏!”
話落,楚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宣冉聽着他的話,一時間未有任何表情。
楚捷瞧着,只繼續悠悠的道:“可當時,大夏氣數已盡,為守護這地下皇宮和那寶藏,大夏皇帝便将地圖和鑰匙給了他的兒子,要的便是即便大夏亡國,但這天下也永遠是大夏的。所以那大夏皇帝的兒子便已寶藏為誘,令天下各大門派聽其號令,這才有了如今,天下有三國,但江湖卻只有一個江湖的局面。而那大夏皇帝的兒子,就是你宣家先祖,說起來,宣家還是大夏後裔。”
宣冉聽了這話,神色肅穆,“皇上,這故事不知是誰說與你聽的,倒是有板有眼。”
楚捷并未有再多費口舌,只道:“家主,朕從未讓你交出這寶藏,也并沒有與天下人說你宣家是大夏後裔,畢竟都過了一百多年了。只是如今大靖國弱,魏國和梁國虎視眈眈,國庫虧空已久,朕是來向你求助的。”
“皇上的肺腑之言,我聽進去了,若皇上需要,我可以號令駐紮在大靖的各大門派捐款相助,只是魏國和梁國的諸位掌門,我就沒辦法了。”
見宣冉仍是這個态度,楚捷只道:“只要能解這燃眉之急,家主無論提出什麽要求,朕都會答應。”話落,楚捷見宣冉要反駁,便又道:“家主可以不必急着回複,待你想清楚方可找朕,這些日子,朕都會住在雲州百裏樓內。”
話落,楚捷這才起身開門而出。
宣珏站在外頭已久,他們的話也是聽的清楚,如今見楚捷出來,面上表情也很是冷漠。
楚捷走過來站到他面前,嘆息道:“少主認為,這天下分分合合,也時過境遷這麽多年了,而宣家駐紮在大靖,吃着大靖種出來的米糧,穿着大靖的服飾,依循着大靖的制度,難道還不是大靖的子民麽?”
宣珏看着他,雙眸微凜。
楚捷嘆息一聲,擡腿離去。
“爹~”宣珏推門而入,見他爹正氣的發抖,如今見他進來,便像是再也不用忍耐一般,砰的聲将茶杯砸碎在他腳下,怒喝一聲,“豈有此理!”
宣珏走上前去,“爹,此事一向只有宣家家主和少主知曉,為何這楚捷也知道?”
宣冉聽了這話,太陽穴更是突突的跳個不停,“為父也想知道這楚捷為何會知道?此事,除了宣家,整個天下無人知曉,他楚捷為何得知?”
宣珏聽後,思索了一會兒,道:“不對,此事只有宣家知道,除了宣家,天下再無人得知地宮和寶藏所在之地,但方才楚捷話中的意思,是江湖各大門派都知曉,因此才聽宣家號令。”
宣冉聽後也是頓了一下,如此龐大的秘密,如此龐大的寶藏,如此神秘的身份,怎麽可能分享出去?“你的意思是?”
宣珏輕笑了一下,“孩兒想,那位皇上不知從哪兒聽了這話,但他不确定,所以,他在投石問路。”
宣冉聽後,當下覺的十分有理,“這是先祖傳下來的秘密和需要守護的使命,我們只有守護着,依靠着,才能讓宣家屹立不倒,讓天下各國都敬而遠之,保持着‘帝位’。”
宣珏明白他爹的話,宣家之所以被稱為江湖皇帝,便是有餘力、有財富、有方法解決這江湖上各種各樣的糾紛,因為那寶藏足夠宣家培養出比軍隊還要強悍的護衛,培養出一批批散于各地的學子,甚至能用財富瓦解一個門派。這就是錢的力量。
這天下太多茁壯起來的‘大樹’都曾被宣家培養,所以這江湖漸漸有了宣家乃江湖之帝的稱號,任何一國都不敢輕易動之,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宮裏有沒有宣家的暗樁。
“你一定要将這秘密守護下去,不可告訴任何人,哪怕是你将來的兒子;這秘密,只有家主和少主才有資格得知。”宣冉深吸一口,盯着宣珏。
宣珏自是明白他爹對那寶藏的看重,這一百多年來,這一直是宣家世世代代要守護的,是讓宣家處于‘帝位’不變的根本原因。
“爹放心,孩兒明白,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這是孩兒對您的承諾,至死不變。”宣珏跪在宣冉面前,鄭重的保證。
宣冉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他起身,“這件事,你怎麽看?”
宣珏站起身,随手将腰間的玉笛取出來握着,笑道:“臨危不亂,任由那皇帝自己猜去,只要我們沒什麽動靜,他自然也就會質疑自己的猜測,也就會放棄。”
宣冉聽後,擰眉道:“若他散播出去呢?”
宣珏握着笛子,篤定道:“他不會,若是這樣,他便不會來宣家了;據我所知,楚捷被蕭家桎梏,很多事情無法放開手來做,但是他又找不到同盟,所以便想到了宣家,如果他将此消息散布,蕭家怕是第一個趕着除掉他的人,魏國和梁國也會不惜餘力進攻大靖,此舉得不償失,他不會也不敢。”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這麽說,是想讓為父亂了陣腳,然後再以此事作為要挾,讓宣家和他結盟?”宣冉驚道,也是有些反應了過來。
宣珏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他應該還想趁機除了宣家,鞏固地位,畢竟雖然過了這麽久,我們的身份依舊特殊。”
“哼,想的倒是長遠,若不是不想背着弑君的名頭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為父真想一掌解決了他,不過現下聽你這麽說,倒也沒什麽,任由他去吧,我們一切如常,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宣珏見他爹氣性下來了不少,這才笑了下。
宣冉看着他,瞧着他還有些微腫的臉,聲音柔和了一些,“你是爹幾個兒子裏最聰明的一個,此次段涯的事是你做錯了,你可明白?”
宣珏原想否認,但不想再氣他爹,只道:“孩兒明白。”
宣冉點了點頭,“為父已經派‘風雲雷電’四位堂主追殺段涯,也派出三千護衛圍攻天山教,段涯的事,你就別管了,江湖上,為父已讓人放出消息,是段涯手段下作才讓你失了手。”
宣珏聽着宣冉為他作的安排,心中聚集着一團氣,終是道:“爹,何不查證一番段涯的為人再做結論?”
宣冉雙眸立刻凜了起來,盯着他。
宣珏看着,抿了下唇,“孩兒明白,全憑爹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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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家圍剿天山教的事幾乎在江湖上傳開了,這天山教上任教主暴虐成性,濫殺無辜,而這新上位的段涯卻比他更可恨,因為他專愛搶親,殺起人來也是毫不手軟,若不是因為天山地勢獨特的緣故,早被各大門派圍攻了。現下段涯下了天山,自不可讓他活着回去。
只是此事宣家并沒有讓其餘各派相助,想來是上一次宣珏少主失利,這一回要親手将那段涯解決。如此,大家倒也是松一口氣。
外頭的傳言,宣珏自也是知道,這種類似的傳言在他沒有成為少主之前便有許多,由于他爹器重他,他自幼便被人誇的如神童一般,任何東西一點即通,殊不知,他其實也只是普通人,任何的過人之處,都只是付出了數倍的努力換來的。只因宣冉看中了他,必須讓他成材。
想着,宣珏看着手中的玉笛,這玉笛是他娘親的遺物,每每他有些憂煩或不解時便會吹上一吹,若說他真有什麽過人的天賦便是音律,他精通各種樂器,當真是一點即通,尤其是擅長吹笛。
笛聲悠然響起,美妙的令空中飛翔的鳥兒都在枝丫駐足聽他吹奏,也只有每每吹出這樣美妙的樂聲時,他的心情才會松泛許多。
“如此好聽的樂聲,該是配一壺茶,一盤點心才适宜啊。”
突兀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宣珏擡頭望去,只見那枝繁葉茂的樹梢上探出了一個腦袋。
“段涯?”宣珏嚯得下站起,戒備的看着四周,他爹為了殺段涯可是派出了宣家最厲害的四位堂主同時追絞,而這個該被追絞的人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面前。
段涯還是笑嘻嘻的,有些委屈道:“喂,你沒有幫我給你爹解釋麽?為何追殺我的人那麽多了,如果不是天山常人進不去,我天山教就沒了。”
“你既然知道何不收斂一些?”宣珏站在樹下仰頭看着樹上拿着折扇的青年,表情愠怒。
段涯坐在樹上,道:“我也想,但控制不住,該出手時不出手,我難受。”
宣珏聽着這話,笑了起來,“我倒是從未見過你這樣随性的人。”
“你也可以的,真想知道你随性起來會是什麽樣?”段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宣珏也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而後認真的回道:“我也不知。”
段涯摸着下巴打量着白衣翩翩的宣珏,認真道:“估計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比我做的事還出格。”
“為何這麽篤定?”宣珏睜大着眼睛問道。
段涯眨了下眼,“直覺,那些日子咱們倆去了那麽多地方,我看你倒也是很随意的嘛。”
宣珏聽後,垂首一笑,那一笑恰巧有些桃花飄落在他的白衫上,看的段涯微微一癡。
“或許你說的對,因為...”宣珏頓了下,而後擡頭看着段涯,“我不讨厭你。”
段涯聽後,呆愣在樹上,呆了有一瞬才看着樹下的人,道:“那咱們是朋友了?”
宣珏笑笑,未有應他,但也未有反駁。
段涯看着他,笑的高興,“我聽說今晚景陽城有燈會,可要去湊個熱鬧?”
“景陽城?”宣珏思考着。
“怎麽,怕和我在一起會被發現?放心吧,是面具燈會,大街上的人都會帶着面具,可是有意思。”
“你竟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這都是小孩子喜歡的吧。”
“咱倆不都是嗎?”說着,段涯吐了下舌頭,當真孩子氣。
宣珏笑了起來,“好。”
“那今晚戌時,景陽城東城門見。”話落,段涯便一個飛身消失不見。
宣珏看着,只覺得心情甚好,笛聲再響起時已是一片美妙。
可如果能夠預知到今後發生的事情,段涯想,自己絕對不會約宣珏去景陽城逛燈會,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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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涯當真是沒有騙他,這燈會上所有的人都會帶着面具,穿梭在人群中,且這面具都大同小異,還有許多一模一樣的,一眼望去也甚是有趣。而他和段涯的面具便是一模一樣的,都是極其可愛的猴子。
“現在知道我如此猖狂,但江湖各大門派還是找不到我蹤跡的原因了吧?”段涯和他走在擁擠的人群中,得意的說道。
“确實,你總往人多的地方鑽,任誰也找不到,還一點不遮掩。”宣珏推了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松開了挨着段涯胳膊的手,這一松恰巧又被身後的人撞了一下,他未有在意依然往前走着。
走了一段後見身旁人沒有再出聲,便側首看着他,道:“怎麽不說話了?”
旁邊同樣帶着猴子面具的人依然未有出聲。
宣珏笑了起來,“餓了,我早年來景陽城拜訪袁掌門時便聽人說這景陽城夜市的小吃很是可口,可要嘗嘗?”
旁邊人見他是盯着自己說話,依然未有應聲。
宣珏這才感覺到了不對,回首看着四周的人流,而後擡起手揭開了身旁人的面具。
面具下的男人長相英挺,但卻不是段涯。
宣珏看着,立刻道:“抱歉,在下認錯人了。”
話落,他正要将面具還回去,但手腕卻被人拽住,“宣珏少主,相逢便是有緣,景陽城的小吃我也沒有吃過,可否一道?”
楚捷的聲音很是低沉,但面上表情卻很是友好。
‘你認錯人了’這種蹩腳的借口宣珏不會找,見人以真面目跟自己說話,便也不好再戴着面具,為了以示尊重,他也揭下了自己的面具,“楚公子,在下還有別的事,恕不能相陪。”
楚捷看着他,身後人群實在擁擠,他便被順勢往宣珏懷裏擠去,把着他的雙肩,站立不穩。
“人太多,我和我的屬下走散了,還請少主相助。”楚捷一臉的無助。
宣珏看着他,擡眸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尋找着段涯,可始終沒有看到人影。
“一旁有家馄饨店,便去那兒吧。”
得了宣珏首肯,楚捷笑了起來。
宣珏拉着他從擁擠的人群中走了出來,到不遠處的馄饨店落座。
今日景陽城燈會實在太熱鬧,來的人也不少,這面具一取下,不再遮掩,就難免會遇到認識的人了。
宣家少主和當今皇上單獨出行且同吃夜邊小食,當是一件多麽值得人說道揣測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