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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不知何時轉移回瓶笙的身上,低眼看着懷中的人,越看越喜愛,忽然俯下身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更得這樣慢還有人肯收藏肯留評,我對不住讀者寶貝娃們,愧疚之情如滔滔江水,将我沖走啊沖走~~

護食兔

☆、吃掉

這個親昵舉動落在澤獲眼中,立刻暴跳而起,五指虛空一張,原本牢牢插入木梁之中的重劍頓時嗡嗡亂顫,如同活了一般,“嗖”地一聲飛回到他的手中,劍鋒對準幻身的後背招呼而去。瓶笙只見青鋒砍了過來,驚駭地叫出聲來。這一聲叫驚醒了怒氣攻心的澤獲,意識到這一劍下去有可能傷到瓶笙,劍鋒一偏,擦着幻身的肩迅猛掠過,重重斫入牆壁,飛起的磚屑砸在瓶笙的臉上,劃出一道血印。

幻身原本注意力似乎專注在瓶笙的身上,對于身後砍來的劍像是完全沒有在意,也沒有半分躲閃。此時看到她臉上的傷痕,吃了一驚,繼而大怒,突然擡手,動作疾迅無比,竟然生生将澤獲手中的劍奪了過去,接着反起一腳踹在身後澤獲的肚子上,将他踹得向後摔去,把一張桌子砸了個粉碎。澤獲被打懵了,都沒有弄清自己是怎樣被繳了械的,睜眼只見洛臨持劍沖了上來,暗叫不好,驚慌閃避,卻見洛臨沖到面前,手中明明拿着劍卻不用,用另一只手抄起一把凳子,狠狠砸在他的頭上。于是凳子也粉碎了。好在澤獲的腦袋結實,并沒有粉碎,只是被砸得頭暈眼花,一頭漂亮的紅毛也被揍得亂糟糟的。

待他眼前星星散去,跳起來想反擊時,卻見洛臨打完了人又撤了回去,回到牆角那裏抱着瓶笙,在她臉上傷痕處落下輕輕一吻,以示安慰。而手中仍握住澤獲的重劍不肯還他。

澤獲何曾吃過這等癟,氣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被一場混戰逼得躲到一邊的浣娘抱着腦袋,嘆道:“這幸虧是傻了,要是沒傻,還不得天翻地覆啊!”

瓶笙拍着幻身的後腦安撫,橫了澤獲一眼,警告道:“他雖然失智,但神力還是在的,你們再招惹他,當心他拆了你們的墳墓。”這話說出來,自己也覺得別扭。可是他們的房子本身就是墳墓造型,這麽說也沒錯。

說完,拉着幻身就往外走。澤獲急忙爬起來攔在門口:“你要去哪?”

“離開這裏。”

“不行。”

“閃開。”

“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搶你的骨頭嗎?”

“無論怎樣,我也不願意寄你的籬下茍且偷生。”

“焰然,這裏是你的家……”澤獲話說了一半,看到她殺人的目光,硬生生把下半截話咽了回去,改口道:“陸瓶笙。”聲音黯然了下去。是她的家之類的話也再說不出來。他深刻地懊悔一時沖動滅了封族。如果不是這樣,他至少有可能與這個以妖骨重生的女子成為朋友。

可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她看他的目光裏只有仇恨,如果有能力,她會毫不猶豫地取了他的性命。

澤獲手撐着門框,紅瞳怔怔看着她,一度失神。這片刻的對峙中,瓶笙的心中亦是糾結難言。澤獲縱然是滅了封族,卻是源于之前積累的仇怨。翼族的沐異陰謀騙了焰然的性命,洛臨又是當年圍困狐澤族的翼兵将領。彼此的手上,都沾滿了血。層層疊加的仇恨,糾扯不清的因果,追究起來,何時是個盡頭?

看着澤獲的紅瞳黯然下去,如将熄的火焰,她心中的血恨也漸成死灰一片。心灰得手指都冰涼了。低垂下睫,無力道:“閃開,我不想看到你。”

澤獲也不回答,卻固執地堵着門口不讓開。

瓶笙不耐煩了,拉着幻身的袖子往前拽了一下,撺掇道:“小黑鳥,拍他。”

澤獲急忙拉開架子,打起精神,準備抵禦攻擊。卻見洛臨別扭地轉了個身,腦袋一伏,懶洋洋地擱在了瓶笙的肩上,眼睛閉着,昏昏欲睡——他困了。

“喂……”瓶笙冷汗下,“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呀!醒一醒呀!起來打架呀!”幻身幹脆伸手環住了她的腰,整個人都依附了上來,倚得她幾乎站不穩。這貨還真是想睡就睡,為所欲為啊!

正要大力把他晃清醒,卻聽澤獲低低地說:“洛臨已被神界通緝。”

瓶笙怔住:“你說什麽?通緝?他出什麽事了?他現在怎樣了?”

澤獲奇怪地看她一眼:“他不是在你面前嗎?”

瓶笙欲言又止,無法解釋這個洛臨其實是個幻像。澤獲的聲線透着沉沉疲憊:“在這裏躲一陣,也沒什麽壞處。看在他肯帶你投奔狐澤族的份上,以往舊事,我暫時不跟他計較。”轉身離開了。

浣娘也跟着離開。走了兩步又回來了,面露陰險微笑:“我們在外面捉住了一只鷹,你們乖乖的留在這裏,我就喂它肉吃。你們要是想跑,它就是我餐桌上的肉。”

“藥鷹!”瓶笙大驚,“你可不能吃它啊!”

“看你們的表現喽。”浣娘扭着腰肢施施然離開。

瓶笙在背後惶恐不安地叮囑道:“管好你們家那幫狐貍,不要拿藥鷹當點心啊!”

浣娘扭得越發得瑟了。

瓶笙站在原地,滿腹惶惑。洛臨被神族通緝?什麽罪名?真正的洛臨此刻又在哪裏,是否安好?一時間苦腸百結。肩上倚着的幻身漸漸睡得更瓷實了,她幾乎要撐不住。屋裏床桌俱碎,一片狼籍,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浣娘忙着給澤獲和妖兵們接風洗塵,也顧不上給他們換個房間了。瓶笙拖着一個大拖油瓶,把被褥從破床架子底下拖出來,用腳清理出牆邊一塊地方,把被褥鋪好,扶着幻身睡下。

剛一躺下,他便似清醒了一些,懶洋洋地眼睛也不睜,就像一只尋着氣味覓食的貓咪一般,準确地吻住她的嘴唇,輕舔細抿,仿佛她是一顆美葉的果子,他要一點點慢慢地吃掉,細細地品嘗。

瓶笙下意識地沒有拒絕,自然而然地沉淪到這個吻中。

如果他只是虛幻的,這一切就是奢侈的夢,她為什麽不放任地接受呢。或許下一刻就會失去他,這一刻就不管不顧地抓住吧。

吻漸深了下去。呼吸糾纏,溫度漸燙。他似乎知道火燒到了哪裏,手順着那蔓延的方向向下滑落……(其實此處略去1200餘字,鄙視某搖H無能的來微博發私信約架單挑)

……一層層的感覺随着他的進攻,漸漸積聚,無法承受,突然瞬間崩潰,如潮水洶湧沒頂,如煙花猛然綻放。

瓶笙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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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鋒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昏昏醒來。身體痛得要散了架一般。墓屋之中不見陽光,分不清晝夜。感覺現在應該是白晝了。身邊空空,不見了幻身的蹤影,只留下那把澤獲的重劍放在她懷裏。她心中暗驚。幻身素來都是半步不肯離開她的,這種招呼不打就消失不見的情況還是頭一次。他獨自在這墓屋裏亂走,遇到充滿敵意的狐澤族人,不要被欺負了。

扶着酸痛的腰起身,穿好衣服,提着重劍出門去找。隐約可以聽到有喧鬧話聲傳來。沿着昏暗的“墓道”,循聲音而去,來到一處大房間。裏面有幾十名紅發妖精在吵吵嚷嚷,喝酒吃肉。是澤獲手下的那幫紅毛妖兵。這群家夥有一大半不是狐精,是其他各色奇奇怪怪的物種,有的雖是人形,卻還生着奇怪的犄角或尾巴,一副進化不全的樣子。見她突然出現在門口,屋子裏頓時安靜了,紅毛妖精們齊刷刷看向她。被幾十雙紅色瞳仁盯住,讓她頓覺毛骨悚然。

澤獲讓手下統染紅發、戴紅色美瞳,就是為了增加殺氣的吧!

她匆匆在屋子裏掃了一眼,沒見到幻身的影子,就急忙撤退。眼前紅毛一飄,一只個子高挑、腰身細軟的男妖攔在了她的面前。

“喲~這就是妖骨的寄主啊?我們大家找你找得好苦!來,讓哥好好看看~”輕佻地伸手來捏她的下巴。

手伸到一半,就聽這女人陰沉沉發話:“爪子收回去。”

男妖一愣,手停在半路,笑道:“如果我不收呢?”

“不管你收不收,都一個結果。”

男妖迷惑了:“什麽結果?”

“挨揍。”

“哈哈哈哈。”男妖笑得腰肢亂顫,“據說你雖然借妖骨重生,卻一點妖力沒有繼承下來,凡人一個,有什麽本事能揍得了人?”

“試試看啊。”這句話飚出的同時,她果斷揚起了手中重劍,用劍背狠狠拍向男妖的臉。

就是這幫紅毛,在澤獲的帶領下殺害了她的族人。冤冤相報何時了,她不想殺他,但太想揍他一頓。凡是紅毛,逮一個揍一個。

男妖沒想到一個凡人敢跟他動手,差點被拍中,幸好身段靈活,一偏頭躲了過去,正慶幸着,冷不妨一只凳子當頭砸了下來,凳子粉碎,紅毛亂飛。這一招“左手持劍右手飛凳”的招數無疑是瓶笙剛剛從幻身那裏學來的,用得果真是行雲流水。而且這屋子裏凳子超多,武器儲備足量,砸一個再撿一個,攻擊目标迅速由這只男妖擴大到了屋子裏的所有紅毛,直砸得他們怒吼連連。

“啊喲!這瘋婆子!”

“好疼!”

“停手!再扔凳子我們就還手了!”

“不要以為有主上罩着我們就不敢打你!”

“老子動動手指就能撚碎你,顫抖吧凡人!”

瓶笙一手持劍,一手持凳,冷笑道:“老娘是不死之身,怕你?”

混亂終于引來了澤獲,奔到瓶笙身邊勸道:“焰……”

凳子果斷轉換目标,砸到了他的臉上。他懊惱地撫去臉上的木渣,改口道:“瓶笙。”

瓶笙沉着臉問:“見到洛臨沒有?”

他垂頭喪氣地擡手指了指:“在你身後。”

她轉身看到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幻身,急忙上前從頭到腳地察看,口中碎碎念:“誰讓你自己亂跑的?他有沒有欺負你?有沒有受傷?”

幻身只沉默着,自然地将她攬入懷中,用柔軟的目光看着她,擡手替她撫去頭發上的碎木屑,又在她的手上發現了一道鬥毆過程中劃傷的小口,心疼地執着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吻。瓶笙忽然記起之前兩人做過的事情,不由得臉紅了。

澤獲煩躁地把目光從膩歪的兩個家夥身上移開目光,對着那群眼巴巴看着他求報仇的屬下,發出一聲怒斥:“以後她要是想打你們,乖乖受着,不準還手!”

衆紅毛紛紛搖頭嘆息,自嘆命苦。跟着主上出生入死,趕不上一個女人啊!

澤獲接着下了一個命令:“剛剛發現有神族追兵尾随我們,這裏不能住了,俺護族人和……瓶笙,即刻撤離。”

紅毛們頓時肅整了顏色,迅速進入戰備狀态。澤獲轉向瓶笙他們,沉聲道:“準備一下,即刻出發吧。劍還我。”說着伸出手來。

瓶笙想要頂嘴說“為什麽要跟你們一起啊”,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神族追兵尾随而來,是為了妖骨。狐澤族舉族潛逃,亦是為了保護妖骨。說到底,這把妖骨不是她陸瓶笙的,是屬于狐澤族的。他們拚了命要護,不是她表态拒絕就能被接受。再者說,之前澤獲曾說過洛臨受到通緝,那麽長相與洛臨一模一樣的幻身,如果被神族發現,定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猶豫了一下,把劍柄交還到澤獲的手中。

走一步看一步吧。此處既然已被盯上,先離了這是非之地再說。

紅毛妖兵召集起所有狐澤族人,大約百餘名,天黑之後,連同瓶笙和洛臨一起,從一條暗道鑽了出去。外面是萋荒野地,暗夜星辰。

此時瓶笙也見到了被扣押的藥鷹。顧不上敘離別之情,就給它下了個“四周警戒”的命令。藥鷹領命飛向高處。

有幾輛由妖獸套轅的輕便車輛已經在等着,一些女眷和老弱病殘上了車,其他狐澤族人幹脆現出狐貍原形,跑起來更加迅捷。瓶笙也被帶到了中間的一輛車廂較小的車上,幻身毫不客氣地跟着上去了,澤獲也沒有阻止。

澤獲的座騎是一條青蛟,大概跟當初被洛臨滅掉的那條是一個物種。澤獲領了一半妖兵前方帶路,另一半則在隊伍末尾斷後。

一行妖孽悄然上路。

瓶笙所乘坐的車輛只坐了她跟幻身兩個。一只生有犄角的小怪獸拉着車,倒是跑得十分平穩。幻身一上車就黏在她的身上,手臂緊緊繞在她的腰上,眸子轉也不轉地看着她,目光一刻也不肯離開她的臉。這家夥一向黏人,今天黏的尤其嚴重。瓶笙拍了拍他的臉,輕聲安慰道:“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他們抓到你的。”

幻身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卻總是能聽懂她話裏的溺愛的,臉一拱,順勢拱進了她的手心磨蹭了幾下,活像一只膩歪撒嬌的大貓。

瓶笙被蹭得手心發癢,笑道:“你是怎麽了啊?”

他應聲轉了方向,吻住她微笑的嘴唇。她舒适無比地沉淪進這個吻中。

直親得飽飽的,她的身子軟軟地靠在他的懷中,仰着臉看着他,越看越着迷。他忽然拿起她的手放到他的臉上。她不解地問:“幹嘛啊?”

他只深深看着她不說話。于是她就順勢撫摸他的臉,墨黑的眉,長長的睫,挺直的鼻梁,堅毅的唇線。“嗯~我家小黑鳥長的可漂亮呢。”她笑着誇他。

他也笑了,眸底卻掠過一絲陰影。

那一點憂郁被她捕捉到了,捧着他的臉認真審視:“你到底在想什麽呢?告訴我啊。唉,可惜你不會說話。為什麽幻身就不會說話呢?其實可以從頭學的……”

話說到這裏,腦海裏忽然掠過一聲低低呢喃:“瓶笙……”

她忽地睜大眼睛,看着幻身,問道:“昨天,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是喊過我的名字?”

幻身的睫低了一下,也不回答,只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裏,似乎昏昏欲睡。

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鷹鳴。瓶笙猛地坐直了身體:“是藥鷹!有情況!”

幾乎是同時,響起“锵”的一聲兵器相撞擊的聲音。有埋伏!瓶笙驚得想跳起來,卻被他按了回去,将她攏在懷中,一對黑眸望向車門處,目光沉冷。她驚惶中看到他的神情,不由地愣了一下。這樣冷靜銳利的目光,不屬于幻身。夜空中,響起淩厲的呼喝聲:“妖族聽着:我族重犯洛臨,攜妖骨潛逃,意圖謀害我王,把他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指尖卻漸變得冰涼。沒有握緊,也沒有撤回。一時間,失了主意。

他突然将她往車角掖了一下,撞開車門沖了出去。瓶笙沒有按他示意的那樣躲在車角,而是跟着向前一撲,把着門邊向外望去。當空壓過一片青影,十幾個展着青色大翼的翼兵手持利器,沖破澤獲等妖兵的阻擊,向着這輛車撲襲過來。

“幻身”的肩後猛然黑翼展開,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圓月彎刀,在夜空中劃出青凜弧線,透着刺骨煞氣。轉瞬間青翼破裂,殘羽橫飛,血霧彌漫。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有名翼兵已跌落在地,像一被擊落的鳥,受傷的翼撲騰着。剩餘的翼兵被這氣勢鎮住,遲疑着不敢上前。

“幻身”沉聲道:“我不想殺族人,帶上他們滾。”

翼兵們默默擡起受傷的同伴,迅速撤離,消失在暗夜當中。

妖兵們、紛亂逃避的狐澤族人一片靜默,怔怔望着那森然立着的身影。一滴血從彎鋒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 無恥乍屍型更新。更新得是太慢了我有罪,但此文不會坑,終有一日它會完結。

☆、狐澤

良久,他緩緩回頭。黑沉的目光落在扳着車望着他的女人身上。

幻身不可能将原身的武器用的如此娴熟。瓶笙的頭腦混亂了。

他舉步走向車子,丢下一句命令:“他們剛剛只是前來試探,很快會調來人手。即刻上路。”其他人聞言立刻行動起來,連澤獲也沒有絲毫的猶豫。眼看着他朝車輛的方向走了回來,瓶笙下意識地往裏一藏,背心撞到車廂壁上,發出砰的一聲大響。這充滿驚恐的躲避讓他心中一涼。遲疑了一下,終是擡腿進了車內。

車隊很快重新啓動了,路途平坦,車廂微微搖晃。

縮在車角的女人面色蒼白,驚恐的眼神,頓時讓他覺得兩人之間隔了不可逾越的距離。不死心地伸出一只手,想把這只躲躲閃閃的家夥揪過來,狠狠按進懷裏揉她的臉,不準她做出這麽一副陌生疏離的鬼樣子來。

手還沒觸到她,就聽她飚出一句:“他呢?”

他的手頓住,反問道:“誰?”

“小黑鳥呢?幻身呢?你把他弄到哪裏去了?”她狠狠瞪着他,仿佛他劫去了她的心肝兒一般。

他沉默一下,答道:“幻身早就消失了。它在這裏。”手擡起,指間掂着一根黑色鬣發。

瓶笙盯着那根毛發,心疼得緊揪了起來。仿佛幻身死了,那是幻身的遺物一般。悲痛憋在胸口,咽喉幾欲抽搐。“什麽時候?你是什麽時候把他弄沒的?!”痛恨的語氣,仿佛是他殺了幻身。

洛臨深深看着她,低聲說:“很早的時候。”

“有多早?”

“在那個峰頂的山洞裏的時候……”那時,他無聲無息地落在洞口外的雪地上,聽到她在對着幻身嘀嘀咕咕:“渾蛋,幹嘛要那麽裝。你累不累啊。偶爾坦露一下軟弱才會招人疼,懂不懂啊?一個幻身,反而更真實,比你本人可愛多了,知不知道啊?笨蛋。”

偷眼看去,看到她毫無芥蒂地倚在幻身的懷中。那一刻真真實實地吃醋了。也就是在那一刻,決定僞裝成幻身,留在她身邊,享受她的寵愛。定然不是長久之計,留一刻是一刻,享受一刻是一刻。

于是在她傷重昏睡之際,一聲咒語把幻身變回毫毛,替下了幻身,從此沉溺到僞裝之中換取溺愛,不遺餘力地裝了下去。

瓶笙看着面前的洛臨,愣了好久。在記憶中搜索那個點,幻身與真身換手的那個點。搜來搜去,确定是在自己傷重昏睡期間發生的。心中一直沒能解開的一個謎團頓時了然了:“怪不得我背上的傷好得那麽快,也沒留下疤痕,原來是你趁我昏睡時給我敷藥了。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你。你裝得,好像啊。”

她疏冷的語氣,讓他的眸色黯然了一下。語調也是茫然的:“裝的時間越久,就越來越習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是在裝成幻身,還是卸下面具,随心所欲,就成了幻身的模樣。”

幻身的狀态,或許,是最真實的洛臨。

他再度伸手去摸她的臉。她沒有躲閃,卻不自覺地繃起一副緊張的樣子。這防備的神态讓他忍無可忍,果斷把手抄在她的後腦上,強硬地按着她的腦袋砸進自己的懷裏。不管怎樣總要抱一下吧。

他狠狠地箍着她,在她的耳咬牙切齒:“陸瓶笙。不管你喜歡的是幻身還是真身,那都是我。跟你在一起的一直是我,不是那個只存在了幾天的幻身,聽到沒有?”

瓶笙的腦袋越來越混亂。感覺像是心愛的東西丢了,她着急地要找回來,而找到的卻不是原來那個。只茫然看着洛臨的臉,難以把幻身和洛臨相重合,陌生和熟悉的感覺沖突着,人變得呆呆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突變。

他将她拘束在懷裏,無論抱得怎樣緊,也無法沖破兩人中間突然多出的無形隔膜。臉埋在她的發間,不要去看她眼中陌生的眼神。心中抑郁無比,又無計可施。

松開她,手中現出一枚青黑尖刺。她的青龍刺。“我從沐異那裏撿來的。”他說。伸手替她挽起頭發,用刺簪成發髻。一如當初他贈她青成刺的那一天。手指撫過她額上他親手打上的印記,聲線低啞:“你記着,不管我變成什麽模樣,我總是我。你,總是我的。”

“什麽?”她愣愣反問,不明白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的意思。

他把那根佰鬼幻發塞到她手中,低聲說:“丢出去。”

她還沒有從“幻身就是洛臨本人”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思維是慢一拍的,茫然看着他不明所以。他墨眉一壓,催促道:“再遲就來不及了,快點!”

她手一抖,下意識地就丢出去了——對洛臨的那種無條件服從的惡習又回來了。

幻發在空氣中飄了一下,落地變成另一個瓶笙,靜靜站着,表情空洞。瓶笙看着出現的另一個自己,突然從混沌的狀态中驚醒了。猛地擡眼看住洛臨:“你想幹什麽?”

車門一響,澤獲出現在門口,催促道:“那些探子很快會帶大批追兵來,你快些。我們在說好的地方等你。”

洛臨點了一下頭,低聲對瓶笙說:“跟澤獲走,我會去找你。”沒等她問出“為什麽”,他就突然扯住瓶笙幻身的手腕,飛身躍到車外,振翅飛入夜空。她下意識地起身去追,卻被澤獲一把推回了車內将她緊緊抱住。穩住身形,對上澤獲的那一對紅眸。

她擡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放開我!”

澤獲緊緊束縛住懷中的女人,沉聲說:“跟我走,我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不用你管!我要追上洛臨,有很多事我得問他——他帶那個假的我去幹什麽?他為什麽就不能跟我一起走?他不是被通輯麽?想引開追兵,為什麽要親自上陣?讓別人帶我的幻身引開追兵好啦!由你去引開不行麽?你為什麽不去?”

這極度偏心的話,讓澤獲聽得額角青筋爆爆,滿肚子怒氣加酸水。咬着牙恨聲說:“我跟你說過,你不要相信翼族人。實話告訴你,我們才不會在什麽‘說好的地方’等他。”

聽到這句話,瓶笙只覺得額頭一炸。“你騙他……”

“就是騙他了,怎樣?翼族人騙我們的次數太多了,我騙回來一次又能怎樣?”

瓶笙氣瘋了。各種反抗攻擊,底下踩腳背,中間膝蓋頂,再加手指叉眼睛,整得澤獲狼狽不堪,幾乎制不住她。怒極之下,揪着她的頭發迫她擡起臉上,對上他的眼睛。

瓶笙只覺眼前的一對紅瞳漸變成紅色漩渦,腦子一陣暈眩,身子一軟,陷入昏睡。澤獲抱着她,精疲力竭地坐倒在車廂的地板上。望着昏睡中的女人美麗的臉,心中悵然。他總是掌控不了她,不論是前生,還是今世。

濃霧彌漫。

在夢裏,瓶笙又回到了毒瘴重鎖的封族山寨。這個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噩夢。站在濃霧中,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邁出一步,就能看到族人的屍身。

總算是在壓抑中掙紮着醒來,睜開眼睛,眼前卻依然有缭繞的霧氣。她吃了一驚。恍然不知是夢是醒。難道時光倒錯,又回到了過去?定睛向四周看去,發現自己是躺在一間木屋裏,環境簡陋,卻是陌生的。起身,站着穩了一穩,走去把門打開。更濃重的霧氣翻卷着湧進了屋內,外面白茫茫一片,幾步之外的事物便看不清。

只有一襲紅發的人在近處站着,背對着她。聽到開門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瓶笙心中又下意識地湧起恨意,只是這恨意似乎浸了水、破了洞,疲憊不堪,只覺得滿心倦怠。

“醒了?”澤獲說。

她沒有接他的廢話,反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原來狐澤族的一片領地,位置偏僻,地處沼澤,安全起見,我施法用障眼霧氣把這裏隐了起來。”似乎知道濃霧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特意地解釋了一下。

“我不想呆在這裏。”她果斷地表明态度。

“你必須呆在這裏。”澤獲的态度也相當果斷。

“洛臨他……”

“他不會找到這裏來的。”澤獲頓了一頓,又說:“在墓屋時,他曾單獨找到我,說是想讓我幫忙把你藏起來。我答應了,但并不會真的相信他。”

瓶笙郁悶了。問道:“你知道他被通輯的罪名是什麽?”

“攜妖骨潛逃。”

對了,想想也是這麽回事。

澤獲卻低聲念了一句:“半點也沒有冤枉他。他的确是帶着你跑了,不是麽?”

瓶笙一聲冷笑:“他把我送到你的手中,你還是這麽疑心重重。”

澤獲面色清冷:“不管他看起來多麽沒有惡意,我永遠也不會相信翼族人。餓了嗎?浣娘已經在準備飯菜,等會兒讓雪顏帶你過去吃飯。此地我設了死路迷局,裏面的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進不來。如果硬闖,必然陷入沼澤。你不要亂走。”

十幾分鐘後,來叫瓶笙去吃飯的雪顏找不到瓶笙了。

不要亂走?瓶笙怎麽會聽仇人的話。原本她還不打算亂走的,他這麽一說,她偏要亂走。她不死之身呢,怕什麽沼澤?切……

作者有話要說: 良心發現更一章。

☆、妖醫

天漸漸黑下來。瓶笙淚目仰望天空——當然那也是只望不透的濃霧。腰部以下,陷在淤泥裏,一動不敢動。沒錯,沒頭蒼蠅一般走了一陣子,就陷進了沼澤。根據常識,此時不能亂動,越動陷的越快。但她發現,即使是不動,也在慢慢沉陷。這時她因為看到澤獲而尤其火爆的頭腦才徹底冷靜,意識到這不死之身陷進泥裏會更加悲劇,因為她将在泥水裏活萬萬年而沒人發現。

還不如死了算了啊。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黑,陷得越來越深,她一咬牙,決定召喚藥鷹。這樣必然會引得狐澤族的人跟着找來,也好把她拖出去。盡管有夠丢臉,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撇開面子了。

只吹了一聲鷹哨,眼睛的餘光突然瞥到一個身影,靜靜地、幽靈一般從霧氣中隐現出來。

她吓了一跳,差點把鷹哨嗆進氣管裏。捶着胸口又咳又喘,半天才緩過氣來,睜一雙嗆出淚花的眼睛望着來人。霧氣散開,她看清了來人。這人微深的小麥膚色,五官卻生得十分妩媚,服飾特異又豔麗,耳上、頸上、腕上、指上,戴了繁瑣華麗的各色飾物,一條黑色皮草圍脖妖嬈地挂在肩上。身上透着重重的妖氣。

來人拿一對淺色的眸子盯着泥沼中的瓶笙,眼睛微微一眯,眸中精光閃亮,舌尖探出,舔了一下唇角,貪婪盡現,低聲念道:“奇珍。”

直到這人開口說話,瓶笙才從聲音分辨出他是個男的。此人身姿婀娜,面容妩媚,實在是安辯雌雄。不過,他說的那一句“奇珍”是什麽意思?

沒等瓶笙想明白,他的手突然一抖,一條細長黑鞭如靈蛇吐信般射出,準确地繞住了瓶笙……的脖子。瓶笙猝不及防,脖子被死死繞住,頓時不能呼吸。撲棱着兩手求饒,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手腕果斷加力,扯緊這根勒住瓶笙脖子的鞭子,一點點把她往外拖。

沼澤陷人,如同被吸盤緊緊吸住,他這樣強拖,可以想像,瓶笙細細的頸子幾乎被扯斷,無異于施了一次絞刑。眼前陣陣發黑的時候,模糊聽到一聲淩厲鳴叫,看到藥鷹從上空俯沖下來,攻向那人。然而那人擡手之間,藥鷹就像撲棱着墜落塵埃。

傻鳥……

瓶笙無聲地哀嘆。

待她整個人被從泥裏□□,拖到那人的腳下時,她已經因為窒息而失去了意識。

待幽幽醒轉,睜開眼睛,只見一片黑暗中,一對泛着磷光的眼睛正盯着她,鬼裏鬼氣,恐怖之極。她吓得嗷地一聲怪叫,想爬起來逃跑,卻無奈昏迷初醒,渾身無力,根本起不來,只能驚恐萬分地緊閉了眼。

卻聽一聲不耐煩的責怪響起:“乍呼什麽?小爺救了你,你不謝恩,還跟見了鬼一樣亂叫,什麽意思嘛!”

這時瓶笙聽出來了,這聲音,正是之前拿鞭子把她從泥裏拽出來的不男不女的家夥。壯着膽子睜了眼再看,依然只見黑暗中漂浮着一對綠光閃閃的眼睛,只是這眼睛中充斥着不滿的眼神,大大削減了恐怖指數。

視力适應一下,再仔細看去,這才依稀辨別出了他的身形。因為這人眼睛泛綠光,太奪人眼球,所以猛不丁看去,只看得見一對綠眼睛半空中漂着,着實吓人,可不就跟見了鬼一樣!

瓶笙撫了撫脖子,觸指是火辣辣疼着的勒痕,一開口,聲音也是嘶啞的:“多謝救命之恩。但是,您就不能換個地方勒麽?如果勒死了,救上來也是個死的。”

綠眼睛一眯,樂了:“死不了的。你是不死之身。”

瓶笙頓時噤聲了。他怎麽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不死之身?這麽說來,他多半也知道她體內有妖骨。

他是什麽人?

綠眼睛眯得更彎了,聲線因為愉悅而愈發妖嬈:“出來采藥,竟然采到無比珍奇的妖骨,真是幸運啊!走,跟我回家。”話音未落,手一抖,鞭又出手,再度繞住了瓶笙的脖子,輕輕一扯,就迫使瓶笙站了起來。再一扯,瓶笙就身不由已經跌跌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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