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應該是最後一次聯系了吧?窦小野釋懷又絕望地想。
這個學期似乎很漫長,夏天依依不舍地離開, 秋天慢吞吞地到來。
523寝室的每一個人都開始了各自忙碌的生活, 許盼盼忙着準備考研, 劉淼忙着音樂創作, 張小可忙着談戀愛, 窦小野忙着考證。
暑假的時候,窦小野和父母商量以後的職業發展問題, 他們都希望她考研,可是她不想。她突然覺得讀書是一件枯燥寂寞的事, 這是在她失戀後悟出來的。她不想再重複那樣的生活, 她想早點離開校園走出社會。
父母自然無條件支持她,只是覺得她學習成績這麽好, 別人辛辛苦苦怕考不上,她明明可以輕松考上,就這麽放棄這樣好的機會有點可惜。
窦小野每天把自己沉浸在書海裏, 她還是會經常收到各種情書和表白,還有人主動約她, 她都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千變一律:“不好意思,我馬上要考XX, 得抓緊時間看書,真的沒時間,而且我也不想現在談戀愛。”
有人喜歡就有人讨厭,有一次, 她無意間聽到班上一個女同學說她:“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學習好有什麽用?不懂情趣,完全就是一個書呆子,也不知道那些男生都喜歡她什麽。”
窦小野對此只是笑笑。
也許在很多人眼裏,她只是一個長得水靈,滿腦子都是知識不開竅的書呆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知識,她腦子裏還裝了一個人。
每到夜深人靜,躺在那張1.2的單人床上,她拿出手機,偷偷翻看她和魏潇以前的聊天記錄,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第二天,頂着兩只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繼續上課。
沒有什麽是習慣不了的,未來的路還很長,她要堅強,要學會忍受孤獨。
周末,當大多數人都在睡懶覺的時候,窦小野早早就抱着一摞書出門了。
芒果樹下,園藝工人正在給樹幹刷石灰漿,撲鼻而來一股怪味道,不是很難聞。
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花香。
窦小野擰了擰鼻子,穿梭在枝葉茂密的芒果樹下。清風徐來,米黃色的小花沸沸揚揚落下來,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輕輕一踩就沾到鞋底上了。
十二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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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果樹都開花了。
突然間又發現時間過得好快。人就是這麽矛盾。
窦小野踩着那些小花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挺無聊的,她重新收拾好心情,邁開腿繼續往前走,這時手機響了。
除了窦爸窦媽,這麽早誰會給她打電話?
她以為是家裏打來的,打開背包,拿出手機一看,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心跳漏了半拍。
聽着一遍遍的鈴聲,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兩個字,窦小野有片刻出神。
她以為她們再也不會有聯系了。
這個學期就快要結束了,這是魏潇第一次找她。
是打錯了?還是像上次一樣喝多了?大白天喝酒??好像也不可能。
腦海裏疑問一個接着一個,活潑的音樂聲聲入耳,将要結束時,窦小野手一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聽。
接完她就後悔了。
“小野。”低沉的兩個字,像是帶着沉重的心事,通過電流傳遞過來,又多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窦小野喉嚨一緊,說:“是我。”
“就知道你會早起。”魏潇說,“我本來只是想試試你有沒有把我拉黑,沒想到居然打通了。”
“……”就為了這個?心裏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窦小野清了清嗓子,“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
“有事。”魏潇鄭重起來,“很重要的事。”
“什麽事?”
“你生日很快到了,今年讓我幫你過好不好?”
“……”
“就當是個告別儀式。”
“……”
20號那天,天氣晴朗,太陽不大風也不大,氣溫十五度,适合出行。
昨晚零點過後,窦小野收到了很多人發給她的生日祝福,窦爸窦媽的,堂姐窦小君的,三個室友的,還有米潔的,唯獨沒有魏潇的。
不過不要緊,反正等下就要見面了,魏潇應該是想當面跟她說。
進到小區後,窦小野腳步開始放慢。
今年這個生日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對于魏潇來說也是特別的。所謂的告別,她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電話裏她沒敢問。
她其實不應該來,可她還是忍不住答應了。
魏潇說要精心給她準備一場生日,搞得神秘兮兮的,窦小野也有點好奇。
魏潇還不讓她提前來,說怕她來太早準備不充分。
準備什麽她也不知道。
她什麽都不知道,傻子一樣。就像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想決絕一些,卻還是來了,稀裏糊塗,事情搞得一團糟。
她在魏家的門前站了很久都沒有敲門,到了這裏她有些退縮了。
就在她躊躇不前時,突然手機響了。她一看是魏潇打來的,想也不想就挂斷,轉身要走,身後的門卻開了。
魏潇一身休閑,胸前圍着圍裙,一只手拿手機,一只手舉着鍋鏟,笑盈盈看着她:“到了怎麽不敲門?”
走不掉了。
窦小野咬咬牙,挪動腳步朝她走過去:“我……”
“進來再說。”魏潇側過身。
窦小野走了進去。
“自己換鞋子,我去盛湯。”魏潇丢下這句話就進了廚房。
窦小野看着鞋櫃上那雙碼數最小印着兔子圖案的拖鞋,千頭萬緒湧上來,心裏有酸又有苦。
這是魏潇專門給她買的拖鞋,這麽久了居然也沒扔。上次她和窦爸來的時候沒看到,是被魏潇藏起來了嗎?
廚房裏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響,不知道魏潇在弄什麽。
窦小野壓下那些複雜的情緒,蹲下去換鞋。換好了鞋,她走近廚房想幫忙。
魏潇端着一碗湯出來,看到她說:“都弄好了,時間剛剛合适,過來吃飯吧。”
一個豬腳黃豆湯,一個番茄牛腩,一個紅燒排骨,唯一是素菜是酸辣土豆絲。雖然色澤看上去不是那麽誘人,但是聞着很香。
窦小野重新審視了一遍魏潇的衣着,指着桌上的菜問:“這些都是你做的?”
魏潇拉開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到她對面,說:“是啊,都是我做的。”
窦小野詫異:“你不是不會做菜嗎?”她明明記得魏潇連爐子都不會點。
魏潇沖她眨了眨眼睛,說:“跟我爸苦學了一個月,就只會這幾道菜,出鍋之前我試了一下,不難吃。來,快嘗嘗我煲的湯,這個味道最鮮,尤其是這個黃豆,炖得很爛,你肯定喜歡。”
辛苦學了一個月,是為了給她過生日才學的嗎?
窦小野沒敢問,看着魏潇給她盛湯,注意到魏潇手上的塑膠手套:“你戴這個不好拿筷子吧?”
魏潇笑了笑,說:“我不餓,你吃吧。”
“……”
“快吃啊,我做了很久呢,不吃浪費了。”
窦小野還是沒動。
她實在搞不懂魏潇,為什麽可以對她這樣笑,笑得那樣好看,那樣溫柔,難道忘了她們已經分手了嗎?
下一秒,她聽到魏潇說:“別這麽看着我。我沒有什麽企圖,上次你過生日沒趕上,只是想彌補一下。吃完這頓飯,我就再也不糾纏你了。”
“……”
窦小野端起碗“咕嘟咕嘟”開始喝湯,湯的溫度剛剛好,不燙嘴,她喝得又快又急。
翹起的碗底幾乎擋住她整張臉,視線被遮擋,她沒有看到魏潇臉上一閃而過的痛楚。
“好了好了,別喝太多,先吃菜。”魏潇搶過她手中的湯碗。
被人盯着吃飯,窦小野很不習慣,更何況對面的人還是魏潇。可是一想到魏潇說的那句“吃完這頓飯,我就再也不糾纏你了”,她就算不餓也得逼着自己吃。
她默默地吃,魏潇就靜靜地看。看了一會兒,魏潇說:“我之前在網上找了很多別人過生日的創意,可是看來看去,那些創意好像都是針對情侶的。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情侶了,我要照着做好像也不太合适。”
窦小野夾了塊牛腩,剛了嘴裏嚼了嚼,滋味苦不堪言。
“我自己想了很久,實在想不出來什麽有趣的點子,所以只好一切從簡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吃嗎?”
窦小野點點頭。
“那你就多吃點。”魏潇把盤子往她那邊推,幽幽地說,“這是我第一次下廚做菜給別人吃,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土豆絲怎麽也是苦的?
“我本來還想做蛋糕,可是烤糊了,所以只能點外賣。外賣應該快到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在敲門,魏潇讓她自己吃跑去拿開門。
等她一走,窦小野放下手裏的米飯,喝了口湯,發現湯也是苦的。
不,苦的是她嘴巴,是舌頭,是心。
魏潇沒一會兒就拿着蛋糕回來了,戴着塑膠手套笨拙地開始拆,拆了半天才拆開:“哇嗷,這個蛋糕好像有點大,吃不完等下你帶回去給小可她們吃。小野你快看,有你最喜歡吃的櫻桃,好大一個!”
窦小野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奶油上的蛋糕紅得像血,蛋糕上畫着一個笑臉,笑得真開心。
“小野,來,笑一個。”
怎麽笑得出來?窦小野一點也不配合。
見她木着一張臉,魏潇臉上的笑容也淡去了,說:“對不起,我也是第一次給人過生日,可能做得不好。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怎麽開心?
窦小野扯出一個笑容,違心地說:“我很開心,謝謝你。”
魏潇把蛋糕蓋上,直直地看着她,說:“對不起,我沒給你準備禮物。”
沒有就沒有,幹嘛非要道歉?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送你什麽,也怕你不肯收。”
窦小野吸了吸鼻子,悶聲說:“沒關系。”低下頭繼續吃菜。
她覺得很可惜,魏潇辛辛苦苦給她做了這麽多好吃的,她卻品嘗不出是什麽味道。
她很努力地吃着,很快吃掉了半盤的土豆絲,端起盤子想要把剩下的全部擱到碗裏,被魏潇按住手:“你吃不了這麽多,別勉強。”
“我可以的。”窦小野倔強地說,撥開她的手大快朵頤。
看她這幅拼命的架勢,魏潇皺了皺眉:“小野,你別這樣,我不是讓你全部吃完。”
窦小野根本不聽,埋頭吃完了土豆絲,放下空碗時,發現剩下的菜全部被魏潇推到了她手夠不到的地方。她打了個飽嗝,緩了一會兒,說:“那我打包帶走可以嗎?免得浪費了。”
“……”
蛋糕也沒辦法吃了,魏潇幫她打包好全部帶走。
從她進入魏家,到離開,間隔不到一個小時。
魏潇還是圍着那個圍裙,戴着那副手套,親自将她送到門口,臉上始終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好像跟一開始的不一樣了,美是美,多了些她看不透的東西。
“小野,再見了。”
“……再見。”
“今天開心嗎?”
“……開心。”
“騙子。”
“……”
“我知道你一點也不開心。”
“……”
“跟我在一起你就不會開心。”魏潇帶着塑膠手套的手垂在兩邊,肩膀垮着,整個人像是沒了精神支撐,臉上一片死灰,眼神哀傷地看着她,“希望以後你可以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希望那個人可以永遠疼你、愛你,可以讓你每天都過得很輕松,每天都笑。”
那雙迷人的眼睛裏有微光閃爍,霧蒙蒙,眼眶通紅,好像就要哭了。
窦小野鼻尖一酸,不敢再看她,垂眸,淡淡地“嗯”了一聲,說:“我走了。”
“走吧。”
窦小野腳步沉重地朝着電梯邁去,突然掉頭。
守在門口目送她離開的魏潇看到她此舉心情緊張起來,滿懷期待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窦小野只是撿起門口的一袋垃圾,說:“我幫你扔吧。”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希望“噗”地一下,全沒了。
對這個小區不熟悉,窦小野找了半天才找到垃圾桶。那垃圾桶又大又高,堆了很多垃圾沒人清理,她踮起腳把那袋垃圾丢了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太猛,提在另一只手上的打包袋斷了,随着她身體擺動甩了出去。她跑過去要撿,結果腳下踩到一塊香蕉皮,“啪”的一聲摔了下去,屁股不偏不斜就坐在那兩個打包盒上。
她心裏咯噔一跳,快速爬起來,看到掉在地上的米飯和被壓得變形的蛋糕時,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爆發,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哭得聲嘶力竭,聞到香味的小野貓跑了過來,好奇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腳邊散發着誘人香味的飯菜,依依不舍地走了。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她也不擦,任由淚水順着下巴往下滑,很快把她胸前的衣服都給弄濕了。
這是個偏僻的角落,又髒又臭,她不用擔心有人發現,她放縱自己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後嗓子啞了,她還在嚎。
“小妹妹,你怎麽了?”
冷不丁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窦小野被吓得眼淚斷了線。她噌地站起來,卻因為蹲久了腿麻險些摔倒。
那人眼疾手快扶住她,看她哭得傷心欲絕,問:“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要不要報警啊?”
來人是個中年婦女,手上拿着一把鏟子和掃把,看穿着像是一名清潔工。
窦小野穩住身形,哽咽地說了聲“謝謝阿姨”,一邊流眼淚一邊搖頭。
阿姨急了,看她樣子長得可愛,哭得又那麽傷心,動了恻隐之心,問:“怎麽了這是?怎麽一個人蹲在這哭啊?”
窦小野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指着地上被她壓得稀巴爛的打包盒,抽搭着說:“我的飯掉了。”
“掉了就掉了,再買就行了,不至于傷心成這樣吧?”
“買不到的。”
“……”阿姨大概以為她是公主病吧。
這阿姨應該是來處理垃圾的,窦小野對她鞠了個躬,失魂落魄地走了。
“不就是一份米飯,有那麽好吃嗎?”
褲子髒了,手髒了,臉也髒了。窦小野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很狼狽,她突然不想走了。
她就坐在小區的花壇邊發呆,想到那份米飯,想到那個一口還沒吃的蛋糕,想到魏潇……眼淚不争氣地又流了下來。
她就這麽哭啊哭,等眼淚流幹才站起來準備離開。
迎面走來一個人,她不想讓別人發現她現在的樣子,低下頭,驀地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小野?”
窦小野又擡起頭來,微微一愣:“青青姐?”
“你還沒走?”
“……”
“你這是怎麽回事?摔跤了?”
窦小野啞聲說:“我沒事。”
沈青青發現她聲音不對,再細看她的臉,不确定地說:“你哭過了?”
“……”
“潇潇不是在給你過生日嗎?怎麽還把你弄哭了?”
“不是的,跟她沒關系。”窦小野不自然地說,“我要回學校了。”
“等等!”沈青青擋住她去路,遲疑地說,“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什麽問題?”
“你為什麽要和潇潇分手?”
“……我跟她不合适。”
“你不喜歡她?”
“……嗯。”
“那你為什麽哭?”
“我……剛才摔了一跤,太痛了。”
沈青青有些不悅:“既然不喜歡,當初為什麽要那麽草率答應跟她交往?”
“對不起。”
“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沈青青冷笑,“她為了給你準備禮物跑遍了日本腿都要跑斷了,為了見你每次都不眠不休趕飛機飛回來,為了給你做頓飯把手都給砍了,她那麽喜歡你,你就這麽對她?!”
“你說什麽?”窦小野眼睛瞪大,“什麽叫把手砍了?”
沈青青将一個塑料袋在她面前一抖,說:“今天為了給你準備這頓飯,她切菜的時候把手砍了,這是她讓我給她買的藥。”
窦小野腦袋轟的一下,定定地看着她手裏的東西,想起魏潇一直沒有脫下來的塑膠手套。
“嚴重嗎?”
“砍手你說嚴不嚴重?不嚴重我能買這麽多藥?”沈青青語氣很沖,“算了算了,你又不在乎她,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
“我……”
“我什麽我,不跟你說了,我得去給她送藥,不然家裏要血流成河了。”
窦小野愣在原地。
沈青青“蹬蹬蹬”跑出去幾米,回頭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想了想又跑回來,将那袋藥塞進她手裏,氣洶洶地說:“又不是我害她受傷的,憑什麽要我去送啊!要送你自己送!”
窦小野愣了一秒鐘,抓着那袋藥轉身就往魏潇家的方向跑,轉眼的工夫就跑沒影兒了。
沈青青狐疑不止:輕輕一吓臉就白了,緊張成這樣還說不喜歡?
樓層數字不斷變換,速度已經很快了,窦小野卻還是嫌慢。她滿腦子都是“砍手”這兩個字,短短幾秒鐘,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個血腥慘烈的場面,越想越是心驚。
魏潇拆蛋糕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古怪了,只是沒有往別處想。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窦小野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徑直跑到魏潇家門前砸門。
“哐哐哐——”動靜很大。
“要死啊你?”魏潇不耐煩地打開門,她以為是沈青青,定睛一看,“小、小野?”
“你的手沒事吧?”窦小野問她。
“手?”魏潇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将左手藏到身後。
窦小野發現了她這個動作,抓住她手腕,強勢地将她左手舉了起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股鮮血順着白皙的手背蜿蜒而下,大拇指血肉模糊。魏潇果然砍到手了。
她受到驚吓似的将那只血淋淋的手放開:“剛才你怎麽不早說!”
“……不是很疼。”
窦小野再次握住她手腕:“都這樣了你還說不疼?”
魏潇被她噎了一下,說:“是挺疼的。你怎麽回來了?”
“我在下面碰到了青青姐,她把藥給我了。”
“哦。”
“我先給你止血。”
說砍手有點唬人了,其實就是切土豆絲的時候切到指甲了,大半個指甲被切沒了。難怪那盤土豆絲切得那麽難看,都成土豆條了。
其實之前魏潇就處理過傷口了,等窦小野一走她就脫掉手套,發現創口貼被血染紅了,她想換塊新的,沒想到傷口跟創口貼黏在了一起,被她用力一扯,造成二次損傷,血怎麽都止不住,只好給沈青青打電話。
止了血之後可以看到紅色的肉,比沒止血之前還要觸目驚心。
十指連心,怎麽可能不疼?看清楚了傷口,窦小野眼淚“吧嗒”掉了下來,她自己都沒察覺,還在認真處理傷口,臉頰被人輕輕一碰。
魏潇用手接住了那滴眼淚:“小野,你是在為我難過嗎?”
窦小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流淚了,可能是剛才哭的時間太長激發了淚腺。她抹了一把眼淚,嘴硬地說:“才不是。我剛才摔了一跤,疼的。”
“摔哪了?我看看。”
“你不要亂動好不好!又要流血了!”
“好好好,我不動。”魏潇茫然地看着她紅腫的眼睛,“看到你現在這樣,我真的不相信你不喜歡我。”
“……”
“小野,你明明是喜歡我的。”魏潇站了起來。
窦小野跺了跺腳:“叫你不要亂動!”
魏潇重新坐下,身體往前傾,盯着她濕漉漉的眼睫毛:“十五分鐘以前我給青青打的電話,你怎麽可能碰到她?”
“……”
“除非你一直沒走。你為什麽不走?”
“……”窦小野心亂了,卻不敢着急,擔心自己手抖碰到傷口弄疼了魏潇。
敷了藥粉,血總算止住了,最後要包紮,魏潇卻把手抽走了:“先回答我的問題。”
窦小野咬了咬下唇,說:“我摔了一跤,褲子髒了,覺得丢人就沒走。”
魏潇并不滿意這個答案:“那你為什麽要回來?讓我疼死豈不是更好?”
“我……你是為了做菜才受的傷,我心裏過意不去。”
“那你為什麽要哭?”
“我都說了,我是疼的!”
“我也疼,這裏,還有這裏。”魏潇語速很慢,指着心口的位置,眉頭深鎖,表情認真,“小野,我放不下你。”
“……”
“最後跟你說的那些話不是我本意,一想到你要離開我,想到你以後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這裏就要疼死了。”
“……”
“你忍心讓我疼死嗎?”
“你這是在逼我。”
“是啊,我在逼你說實話。”魏潇沒受傷的那只手扣住她肩膀,直直看着她眼睛,像是要看進她心裏去,“我認識的窦小野,是個善良勇敢單純的女孩,她做什麽都認真負責,我根本不相信她會玩弄別人感情。到底是因為什麽?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
“我說的都是實話。那都是我裝出來騙你的,我本質就是個垃圾渣女,不值得你喜歡。”
“……”
“手給我。”
魏潇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将敷在傷口上的止血粉末擦掉。
窦小野被她這一舉動吓壞了,阻止她自殘的行為,大吼一聲:“你幹什麽?!”
“這是我的手,我想幹嘛就幹嘛,我自殘跟你有關系嗎?”魏潇狠狠擠壓傷口,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噴湧而出。
“你是不是瘋了!”窦小野急得眼淚又出來了,死死地抱住她的手。
魏潇很疼,可是又很竊喜,她看着梨花帶雨的窦小野,語氣篤定地說:“你心疼我。”
窦小野顧不得她說什麽,手忙腳亂地把止血粉末倒在她傷口上。
魏潇挑起她下巴:“心疼我說明你喜歡我。”
“……”窦小野喉嚨一滾,“先讓我把血止住好不好?”
魏潇放開她。
血再次止住,巴紮好後,窦小野生怕她亂來,抓住她的手沒有給她。
兩個人無聲對視。
魏潇嘆息一聲,擡起沒受傷的那只手幫她擦眼淚,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易碎的寶貝,聲音也是溫柔得不像話:“告訴我,為什麽?”
窦小野欲言又止,半晌,問她:“你喜歡我什麽?”
魏潇笑道:“膚淺地說,喜歡你是因為你單純可愛。”
“……”那是真膚淺啊。
“一開始被你吸引就是因為你善良可愛,可是時間一久,我發現就算你長得一般,不那麽單純,我也還是會喜歡你。”
“為什麽?”
“有時候因為某個瞬間就動心了,你要為我為什麽我也回答不上來。”
窦小野默然。她自己又何曾不是?不知道怎麽喜歡上了魏潇,也說不清楚具體喜歡她什麽。
“那……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醜八怪,你還會喜歡我嗎?”
“不會。”
“……”
魏潇手指愛憐地拂過她面頰,說:“哪有那麽多如果,你就是你,你天生就長這樣,為什麽要去做那些不可能的假設?”
說得很在理,可是——
“如果我不是我呢?”
魏潇手指一頓:“什麽意思?”
“如果我說,我不是窦小野,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到底在說什麽?”魏潇完全被她說糊塗了,“不是窦小野,你還能是誰?”
這個問題,她曾經也困惑過。她現在明明有血有肉,她不是窦小野還能是誰?
可是那天,親吻過後僵硬的身體讓她認清了現實:她不是窦小野。
她将魏潇的手拿開,身體坐直,破釜沉舟,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是窦小野。”
魏潇愕然。
“我不是人,我是個怪物。”
“噗——”魏潇被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逗笑,捏捏她的臉,“小野,你是在跟我說什麽冷笑話嗎?可是一點也不好笑。”
窦小野面無表情,清澈如水的眼眸裏透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和冷漠,富有辨識度的娃娃音沒有一絲起伏地說道:“我是一塊掉進海裏的隕石,躺在海底幾萬年,最後不知道為什麽有了自我意識。”
“……”
“還記不記得你在海底看到的那只怪物嗎?那不是幻覺,那就是個怪物,是一只比我還老的貝殼精。”
“小野,你……”
“聽我說完。”
“……好,你說。”
“你媽媽留給你的遺物,那不是什麽珠寶,是那只貝殼精的孩子的一顆內丹。我身體裏也有一顆內丹,是那只公貝殼精的。三年前,窦家一家出海,被那對貝殼精看到了,窦小野被拖進海裏。貝殼精想吃了她,後來沒吃成。窦小野最後死了,我陰差陽錯進了她的身體,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魏潇嘴巴成了O型。
“我力氣很大,可以輕松擡起一臺汽車,人類怎麽可能做到?因為我不是人,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講完了?”
“嗯。”
魏潇猛地搖頭:“我還是不信。”
那就只能用行動來證明了。
窦小野跑去把冰箱擡了起來,輕拿輕放,完全不費一點力氣。
“現在信了嗎?”
魏潇還是搖頭:“那只能說明你力氣驚人。”
窦小野開始滿屋子找,找了半天只找到比冰箱還重的沙發,她又輕輕松松把沙發擡了起來,問:“信了嗎?”
魏潇跑過來說:“好了好了,小心別閃了腰。”
“那你相信我說的了?”
魏潇卻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着她的臉:“小野你真逗,你是因為我手受傷想逗我開心嗎?我跟你說,吉尼斯紀錄那個比你還厲害,人家能扛起兩個沙發!”
“……”
在魏潇一片哈哈聲中,窦小野心一橫,往前一步,捧住她的臉,踮起腳尖封住她的唇。
魏潇的笑聲被她兩片唇堵住,身體一僵,猛地将她推開,震驚不已:“小野,你這也太熱情了吧?”
舉重突然變成了強吻,誰來告訴她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不管用?
窦小野又一次撲過來吻住她,舌尖挑開她牙齒。
“……”魏潇被她親懵了,雙手不自覺緊緊箍着她的腰,也不管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本能地、反客為主深深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