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虧江月再出來時, 手上又端了一壺茶和一些果子, 這麽些年, 山中寂寞,已然許久沒來客人了。她同枳於平淡過日子,現下突然來了這麽多人, 虧江月自然是有些高興的, 總想着把家裏好東西都拿出來招待。
她從前就喜熱鬧,只可惜枳於不喜歡,後來她腿腳不便,人也靜了下來, 想着枳於不喜歡她便也随着枳於。
北號山素來安靜, 當初枳於就是看中這處偏又靜, 這日複日, 年複年的,她被養得也靜了許多。
她端了東西出來後,見只有旋離一人坐着, 她把東西放桌上,問:“其他人呢?六殿下,七殿下, 引兒呢?”
旋離搖頭無奈:“貪玩去了。”
虧江月點頭,把碟子裏的果子推了過去,又給旋離斟茶,才道:“我方才聽你想學我做的糕點。”
旋離喝一口茶放下,嗯了聲:“千茶喜歡。”她擡頭看虧江月:“方便麽?”
虧江月點頭:“當然方便。”
虧江月喝了口茶, 道:“我聽聞,你是要嫁給七殿下的?”
旋離點頭:“嗯。”
虧江月笑:“霍山同昆侖的姻緣倒是不淺,三殿下娶了荷姚大神,七殿下又娶了你。”虧江月說着又給旋離倒了杯茶:“我見那七殿下對你很是喜歡,一刻沒見,便想找你。”
旋離抿嘴低笑,她本想回句你們二人也情深的話,卻想到方才千茶同六殿下聊的話,只好閉嘴作罷。
虧江月又問:“你同七殿下,認識得久麽?”
旋離晃晃手中茶杯,搖頭:“不久,只幾年,若要細究,不過幾面。”
虧江月稍稍訝異:“看着是認識許久了。”她微微笑:“幾面感情便這樣深,真好。”
旋離擡眼瞧虧江月,見她面容有些苦澀,仿佛因聊了這事想到了其他。
不過片刻,虧江月便收起了方才的情緒,柔聲問:“旋離可有聽聞,品昔鈴?”
旋離:“是貍族長老的品昔鈴?”
虧江月點頭。
旋離:“聽聞些許。”
虧江月:“這品昔鈴是個奪人記憶的靈物,若是被奪之人心甘情願,被奪去的記憶便會是那被奪之人想遺忘的記憶,若是強行奪憶,那麽便沒那麽精巧了,像是把刀,整段記憶被割去。”
虧江月說完看着旋離:“外頭傳聞不太真切,我只記着這些。”她問:“你見過此物麽?”
旋離搖頭:“沒有。”
虧江月有點失落地點頭,茶水喝了兩杯,她想着便将裙子裏藏着的一卷紙筆取了出來,平平攤好,并将筆遞給旋離:“我教你做糕點吧,都不難,我說,你若是記不住,可以寫下來。”
吵鬧的幾位一走,這邊立馬靜了下來,日光從樹影間縫打下,風一吹,虛虛晃晃落在旋離的手背上。
薄薄一張紙,片刻已然寫下許多字,右上角一朵墨色桃花,花心正抱着一團日光。
這頭悠悠,另一頭卻皮的很。
千茶聽聞考淡的話後,便帶着引兒和六哥去了果園,這果園确實許多果子,但這季節不适,果子不酸不甜很是無味,幾人吃了幾顆便無趣,尋着另一條道離開。
這山見着小,實則大,三人走了些許,繞了些許,山裏進,洞裏出,最後竟迷路了。
千茶有些熱,随意取了片路上的葉子當扇子,回頭道:“六哥,我們是原路返回,還是繼續走?”
六殿下拿折扇擋了些許日光,眯眼片刻:“繼續吧。”
這回去的路,他也不記得了。
千茶聽着繼續走,卻聽不遠處泉水叮咚,她精神起來,腳步輕快地朝那頭去。
沒多久,三人便站在了瀑布前,千茶沒多想踩了進去,冰涼的泉水立刻漫上她的腳踝,她擡眼望去,卻見這小瀑布有些不一樣,水透的很。
好奇使然,她拎着裙子走過去,水聲嘩嘩,身後跟着六殿下和引兒,她站在水幕前舉手朝裏戳了一下。
“六哥。”千茶将手再往裏一些:“這瀑布裏頭,似乎是個洞。”
六殿下聽聞立馬跟了上來,也用手探了探,接着讓引兒和千茶在原地等,他一躍,先跳了進去。
裏頭果然是個小洞,卻不似天然而成,有桌有椅還有石床,倒像是刻意而為。
他又多瞧了幾眼,見洞口側方處,挂着一幅畫像。
他盯着畫像看了一會兒,身後水簾異動,原是外頭二人等不及,也跟着進來了。
千茶甩甩身上的水,也掃了一眼洞中,稍訝異,看着石桌上擺放的一盞燭燈,道:“月白色彼岸花,這是枳於的地方麽?”
六殿下聞言,正想順着千茶的目光看去,卻聽引兒咦了一聲。
引兒站在畫像前,面露疑惑。
千茶跟着也上前,擡頭看畫像,道:“這不是虧江月麽?”
畫中女子是跳舞的模樣,擡頭望月,一腳着地,另一只從腰後高高翹起,她一身白色衣裳,裙子袖口與裙擺處,都紋有淡黃色的彼岸花。
“這衣裳。”站着的引兒喃喃道:“我娘也有一件,我見她穿過。”
千茶疑惑:“你娘?”
引兒點頭,這才恍然自己說了什麽,幹笑一聲。
千茶摸摸下巴,又疑惑:“你娘為何會有這種衣裳?”
引兒施術時,發出光是碧色的,這碧色,是鳥族的顏色,而這彼岸花是虎族的花,引兒的娘,為何會有虎族的衣裳?
千茶思慮間,聽身邊的六殿下道:“虎族的琴陰向來聞名。”他拿扇子指了指畫:“虧江月這身,這姿勢,她從前該不會是琴陰吧?”
千茶疑惑:“琴陰,是六哥你從前同我說的,能歌會舞的那類女子麽?”
六殿下點頭:“是。”
六殿下越看越覺着像,畫中的虧江月舉手投足都十分妙曼,眼中柔情已然有三分,不知真人見着,會有多迷人。
千茶仔細瞧了眼,卻又咦了一聲。
千茶:“你們瞧,這虧江月的鼻間,有顆痣。”
六殿下跟着瞧,又回想一番:“虧江月鼻間有痣麽?”他又靠近些,這痣瞧着不像是沾的灰,确實是刻意畫上去的,他瞧完又喃一句:“她鼻間有痣麽?”
三人全露出不解的神情,待千茶和六殿下離開,引兒又多看了幾眼虧江月穿的裙子。
這洞裏沒什麽稀奇,三人掃了一圈又朝裏頭走去,洞裏有洞,漆黑一片,裏頭只一條道,三個轉轉兜兜,沒多久便見一束微弱的光出現在前頭。
三人尋着光便快步過去,從洞口出去。
“你們……”
洞外是熟悉的地方,正是他們早茶處,旋離,枳於,阿圖,虧江月,考淡,一人不落地望着他們,方才驚訝的枳於,這會兒突然緊蹙眉頭,看了眼他們身後的洞口,不悅道:“你們怎麽會從裏面出來?”
六殿下被這麽一問,頗有一股窺探了主人私密之事的羞愧感,他幹笑兩聲:“抱歉,我們無意的。”
說罷,便将方才遇到瀑布,好奇穿過瀑布之事全說了出來。
“呵呵。”六殿下說着敲敲腦袋:“真是抱歉。”
無意之舉,枳於愣神片刻,只道:“無妨。”
六殿下見狀,大抵覺着不是什麽大事,想挽回面子般,開口便誇:“洞中那畫,江月夫人甚是好看,哈哈哈。”
話落,枳於一頓,枳於身後的虧江月也是一頓。
枳於苦澀道:“多謝。”
六殿下還想問虧江月從前是否是虎族的琴陰,還想問她畫中鼻間的痣是何意,但見着眼前情景,只覺着怪異,只好生生咽下。
他拿扇子敲敲肩,偏頭看千茶,千茶這會兒也懂事地不說話,她見六殿下瞥向她,默不作聲地摸摸鼻子。
二人眼中之意:
“六哥,虧江月這裏沒有痣。”
“我看見了,噓,不要多話。”
“我知道。”
千茶偷偷朝旋離那處走,一步遠時,旋離便伸手将千茶拉了過去。
旋離小聲道:“身上這麽髒。”
千茶跟着小聲應:“摘了些果子,不好吃就沒給你帶。”她看枳於還在同阿圖說着什麽,好奇問:“她們在商量什麽?”
旋離:“商量如何去于山。”
千茶點頭。
這枳於的心尖血已然取了出來,明日便是七月十五,阿圖去昆侖數千年,同鳥族早已沒有關系,若是作客于山,況且還能說的過去,但要借太坎海泡血制藥,這樣秘密的事,怕是不好說。
“或許,枳於知曉于山的小道?”阿圖開口問。
枳於搖頭:“從前我們被欺負住至山下時,是有發現一些小道,想着哪日攻上山,将于山搶回來,但後來被發現,小道也全被封了。”
阿圖又道:“山下小妖或許不那麽嚴,這百年來妖族還算太平,要不我混進去。”
枳於點頭,片刻又搖頭:“冒險了些,你在裏頭需幾時辰,這萬一被發現。”枳於嘆氣:“聊缺缺不會放過我們的。”
兩人商量着,千茶撐着腦袋也想着法子,方才一旁不作聲的引兒,突然走了過來,像是思忖許久,才咬牙說了句:“我有辦法。”
衆人聽聞,全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茶好奇:“你有何辦法?”
引兒小心地看了眼枳於,道:“我可以進于山。”
千茶這才恍然:“對啊,你是鳥族的。”
枳於聽聞,果然不善地看了眼引兒:“你是鳥族的?”
引兒抿嘴點頭。
枳於走了兩步,到引兒面前,語氣冷淡:“聽聞是你将他們帶過來的,我這山這麽隐蔽。”枳於又上前一步:“你是鳥族的何人?”
引兒:“我,我……”
一旁坐着的旋離這時開口問:“引兒,你可是姓聊?”
引兒咽了咽口水,輕輕地嗯一聲。
旋離淡淡道:“千年前,聊缺缺從狼族逃回鳥族,是懷有一子的,還聽聞懷了四百年才生。”她看着引兒問:“引兒今年多大?”
引兒有些怕,躲在了千茶身後,回了句:“六,六百歲。”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