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程凜發現空海很明顯露出了難做的表情。光憑前幾句話其實可以腦補很多八點檔,池雙要是在現場腦洞可能都開到天際去了,但程凜看空海堵人堵得那麽社會,不像是要有什麽狗血展開。
言旭好整以暇:“說吧,讓我隊員聽着,免得萬一傳出去說我比賽期間私下跟別家隊長碰面,影響不好。”
程凜無語,你跟其他隊長碰面還碰得少嗎?
空海卻沉默了,蹙眉嚴肅思考着,像是在做什麽決定,煙燃了半截也沒再抽一口。言旭對他沒耐心:“不說就讓路。”他摸出手機,“或者我叫安保人員來開路了?”
“等等。”空海像是終于下了決定,深深吸了口煙,煙火星子落到地上,眨眼便滅了,他從胸腔裏把煙和話緩緩吐出來,“我要退役了。”
“打完這次全球邀請賽就退役。”
程凜不吭聲陪着言旭當聽衆,敏銳的注意到空海說的是全球邀請賽,并沒有“預選”兩個字。
退役對選手來說是大事,若說重要程度,可能比奪冠還深,畢竟宣布退役就意味着職業生涯徹底結束,比賽輸了下次可以再來,退役的話,就沒有下一場比賽了。
同時退役也是個沉悶的話題,職業選手,無論你是滿載榮光還是功敗垂成,離開賽場必定都是萬分的不舍與痛苦,然而言旭的态度依舊非常冷漠。
“哦,”他說,“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從自己兜裏拿了煙點上:“如果你想從老隊友這兒聽到什麽‘恭喜退役可以回家養老’的話,那你現在聽到了,可以滾了。”
退役這種頭等大事依然碰上臭臉,空海沒法忍了:“你就非得這麽跟我說話?你是不是還惦記着我轉會的事,行,我道歉成不?”
言旭:“不好意思,我記仇。而且既然你沒覺得自己錯了,就不要道歉。”
的确,程凜看空海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哪有道歉的真誠和誠意。
“我TM都要退役了,你還揪着當年那點小事不放?!”
“可能對你來說是小事吧,”言旭擡擡下巴,“凜神,還記得你入隊時,我非得告訴你性取向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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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程凜秒懂,“那個甩鍋的隊友就是他?”
把轉會理由推到言旭腦袋上,說覺得他惡心所以轉會,把兄弟關系反插言旭一刀的隊友,就是空海?
“我當着你的面,別說我小人只會在背地裏編排你。咱們說個明白,空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別的戰隊出錢高你要走,大家都理解,”言旭手中的煙慢慢往上爬,“可你得了好處還想賣乖,要了裏子還非得給自己找個心安理得的面子,硬要說自己不是為了錢,是因為厭惡我這個同性戀。”
“你讨厭我是真的,但你他媽摸着良心說,你轉會是為了錢還是我的鍋?”
這還是程凜第一次聽言旭如此直白的飚髒字,一直以來言旭這個老流氓都流氓得很有文化,跟池雙激動起來只會用屏蔽字眼問候全家的不一樣。
程凜略感詫異,但并不意外,換位思考一下,言旭實在是算得上嘴上留德了。
言旭看不起空海不是因為他厭惡自己是同,當空海直白表示反感他并且排斥肢體接觸時,言旭确實難受過,畢竟兄弟一場。世界上有支持同的也有無論如何反對的,言旭理解,失去一個好兄弟難受歸難受,不至于就此看不起他。
真正讓言旭把空海看白的,讓言旭感受頗深的致命一擊,就是轉會時他給自己找的理由。
他把別人當兄弟,別人沒把他當東西。
看不起同可以,這麽玩,那就誰也別玩了,空海這樣的朋友,他不要了。
空海吸了口氣,他胸膛起伏很大,有什麽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看樣子忍耐得不輕,但饒是他自以為已經控制了火氣,可咬牙切齒依然明顯:“好,我認真道歉,年少不懂事,給言神你添堵了。可我怎麽着也是你從網吧一起打到CAL的隊友,我都要離開這個行業了,我們就不能冰釋前嫌?”
言旭聞言,眼裏卻閃過一抹探究的神色,沒讓空海看見。
“我依然不喜歡同性戀,但言旭你是我同甘共苦的兄弟,我當年是沒想通,現在我明白了,”空海伸出手,“握個手,重做兄弟行不行?”
言旭低頭看向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程凜看着他把手上的煙摁滅在垃圾桶上,然後——把手揣回了兜裏。
“當年老隊長聽說,還以為我把你怎麽着了,治療期間從國外特地跑回來,你暗示了多少你自己清楚。”言旭揣着手步步逼近,空海連連後退,最後不得不慌忙避開,把路讓了出來。
“我現在明确告訴你,我對跟你接觸真的沒有一點興趣。”
言旭說完這句,朝讓出來的道邁步:“凜神,走了。”
他小心眼記仇,但操/蛋的過去是過去,阻擋不了他往前進。
不得不說這一刻的言旭,真的挺帥。唔,分數進度條這一波加得有點多。
至少程凜現在願意以隊員的身份,追随這個隊長。
程凜剛往前邁了一步,就聽到被逼到牆角的空海呸了一聲,他頓時停了下來。
空海嘴唇動了動,說了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話,但看表情就不是什麽好話,他擡起頭來,發現程凜還盯着自己:“你看着我……哈,說起來凜神,你跟他走那麽近,不覺得渾身不自在?也許你把他當隊長兄弟,他卻想對你幹點別的?”
程凜挑了挑眉:“我不恐同。”
“哈。”空海搖了搖頭,“不能理解。”
“你曾經暗示別人,讓其他人以為言隊對你有想法?”
程凜對他笑了:“我覺得你就想多了,言隊重度顏狗不說,嘴還特別挑,要顏值,還非得看人品。”
程凜跟他擦肩而過:“跟海神說句實話,憑你也配?”
說完也不管空海表情反應,頭也不回的走了。
言旭在等他,程凜看他的側臉,覺得言神嘴角簡直要揚到天上了。
“我剛可聽見了,凜神,你是在誇我?”
“有嗎,我只是在說實話。”
“……您老究竟有沒有數,這種說法更撩了好嗎?”
看不出來凜神的大實話除了補刀以外,也是意外的撩人啊。
程凜懶得跟他插科打诨:“比起這個,言隊,空海在比賽期間堵你就為了說這種沒用的話?”
如果粗俗一點,那真的是脫了褲子放屁,沒事找事。
言旭:“他人品不行,但腦子裏也不是漿糊……你剛才在躲煙味兒?”
“我本來對煙味就不太感冒,你倆一起抽,煙味太重了。”
言旭唔了一聲。
程凜把話頭拐回來:“看上去,他在找你打感情牌。”
言旭:“他找我打感情牌,我不接招,所以後面的事他沒法繼續。”
程凜:“他有求于你,結果根本沒能說出口,因為知道已經不可能。”
言旭打了個響指:“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凜神,我真是越來越中意你了。”
“但他要退役這件事是真的,也是以此事為前提才來試着求你諒解。有什麽是他急着找你,必須在預選賽期間完成的事?”程凜繼續分析。
言旭:“我有個猜測,不妨我們同時說說,看是否想的一樣,他為了什麽找我?3、2、1——”
程凜和言旭異口同聲:“比賽。”
他們果真想到一起去了。如果是為了比賽私下裏找人……可不是什麽上的臺面的事。
“下午開賽前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言旭道,“怒海在B組,我們可以看看上午B組的賽情回放。”CAL在A組,跟他們不在同一組。至于為什麽看回放,程凜和言旭又想到同一處去了。
他們沒有午睡的習慣,吃過飯,就在休息室裏看起了B組的比賽錄播,兩場看完,言旭喉嚨裏滾出一聲很難形容的笑。
像是趟過荊棘,破碎得哀嘆又嘲弄。
池雙吓得薯片都掉了:“言隊你……今天又沒吃藥?”看個錄播好好的幹什麽呢?
程凜朝他擺了擺手,解釋言旭的反應。
池雙:“什麽!?”
池一:“你小聲點!”
池雙猛地拉開休息室門,左右張望後把門關上,回頭聲音低了八度:“你們懷疑怒海打假賽?”
“快快,”池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抱緊了自己的薯片,“趕緊說說。”
程凜看言旭沒有開口的意思,先把空海今兒堵他們的事情說了一遍。
池雙吧唧吧唧嚼着薯片:“事情經過我懂了,但是他來找你們為了比賽只是你們的猜測吧?沒證據啊。”
池一卻是也明白了,他跟自己弟弟解釋:“如果空海找言隊真的是為了比賽,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答應放他一馬,怎麽放?還有,可以去德國的戰隊只有兩個,言隊又有很大的可能性不會答應他,他會只把籌碼壓我們身上。比如說,我們只是個順便的。”
池雙想了想終于鬧明白,吓得手裏薯片都掉了:“……你是說,他還會去找別的隊?”
“為了印證猜測,我們才想看看B組的錄播。”程凜道,“在鏡頭給到怒海時你注意到了嗎,他們今天四人統一穿的都是黃衣,褲子、眼鏡全部是統一的。”
比賽中除非擊殺和預判,否則哪怕你跟別人貼臉,也不會知道對方是誰,沒有名字。衣服卻是沒有規定的,如果私下找了人,提前告知他們自己隊伍的标志,的确可以到時候碰上了就放一馬。
職業選手大部分不屑于假賽,但總有些人心術不正,你不能絕對保證做假就不會出現在比賽裏。
超強戰隊肯定不屑于跟空海交易,但多得是知道自己沒戲拿機票的,如果錢給的夠,不是不能幫怒海一把。
“但是,但是……”池雙喃喃道,“有時候同隊的統一服裝也是正常操作。”
“是啊。”出乎意外的,程凜認同了他這一點,“然後你再看看,上午兩場,第一場他們可以說倒黴透了,連續天譴圈沿着跑路,可居然三次穿包圍圈都無損;第二場,碰上兩波肯定會被收過路費的戰況,依然無損。”
“再結合給到怒海的幾個鏡頭,他們的對槍和轉移,你就能看懂了。”
池雙剛剛當個休閑娛樂看,怒海的前進路線當然沒特別注意,但言旭和程凜關注了,看得很明顯。
“艹!”池雙蹦起來,“那他們真的,趕緊舉報啊!”
池一把自家傻弟弟拉住了:“坐着,冷靜點,動動腦子。”
程凜:“你之前有句話說對了,我們沒有證據。全都是我們的猜測而已,再真,我們也沒有證據。”
程凜和言旭想的沒錯,空海打得主意就是來言旭這兒打打感情牌,打牌成功的話,再暗示言旭比賽手下留情,言旭不同意也無所謂,他說話會小心暗示,不會留下把柄,要是同意了,皆大歡喜,他不吃虧。他聯系其他隊伍配合這種事,恐怕也不好抓證據。
退役前的最後一次的全球比賽,空海為此甚至能來向言旭低個頭,明知言旭答應的可能性趨于零,但再渺茫的希望他也想搏一搏……成與敗,都是最後一次了。
“真難看啊。”程凜道。以這種方式對待自己最後的比賽,告別競技的舞臺,哪怕觀衆們在鎂光燈中看不清真相,也不能抹消他醜陋姿态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