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藥膏
洛陽裏頭因為段秀封王的事,很是熱鬧了一場。去大丞相府道賀的, 還有各種送禮的。就是慕容諧府上也被送了不少。慕容諧已經從府邸上搬了出去, 那些來送禮的絕大多數也是沖着那位新婦段氏來的。
過了幾日,朱娥帶着人, 和婆母說了一句,直接就款款回了娘家, 和母親城陽公主一道進宮探望段皇後。
賀樓氏知道之後,惱恨的半死, 也拿這個新婦毫無辦法。新婦的阿爺還是大丞相, 母親是城陽公主,她自個到現在連個外命婦的名頭都沒有一個, 難道還能進宮攔截新婦嗎?只要拉着兒子慕容延大倒苦水。
慕容延頭疼不已, 他自己也有許多事要辦, 哪裏抽得出空來聽母親來唠唠叨叨, 連忙找了個由頭跑了。
城陽公主見到女兒回來,高興不已, 問了女兒很多關于女婿的話。朱娥對慕容延勉勉強強算是滿意。畢竟慕容家男人的容貌都算不上差,身材高大,肌膚白皙,相貌更是好。這點上還真的沒得挑。
城陽公主見女兒對女婿勉強還算滿意, 心頭上放下一塊石頭。
“以後若是他對你不好,你只管回家來,爺娘替你做主,讓新婿知道些厲害。你那個阿家是個廢物, 這麽多年了,連個漢女都對付不了。你也別怕。”城陽公主在馬車上對女兒如此叮囑。
城陽公主看不上賀樓氏,哪怕賀樓氏還是慕容諧的正妻,她見着這個滿臉怨氣的女人,渾身上下就不舒服。自己男人都管不好,和別人哭訴。除了丢臉和讓人看笑話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麽用處來。
朱娥笑的甜甜的,抱住母親的手臂,靠在城陽公主的肩膀上,“好,以後他要是對我不好,我就來告訴阿娘,讓阿爺去對付他!”
城陽公主臉上露出笑容。
母女兩個入宮之後,直接就被千秋殿來的大長秋給接了去。段皇後如今風光得意。前段時間她和皇帝吵的幾乎人人都怕皇後會失寵,結果過了半月,皇帝自己找來了,再過兩月,千秋殿就傳來了好消息。
殿內段皇後段爾英春風滿面,好不得意。
和母親妹妹歡笑連連,城陽公主笑的眼角的細紋都出來了,她好好叮囑女兒要仔細養胎,免得被什麽沖撞了,“那些公主,你就別見了,反正和我們也不是甚麽關系近的親戚,要是沖撞了你有甚麽好的?”
城陽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而是靠着段秀後面封的公主,見着那些真正的公主,總有些心虛氣短,又拿不住她們的短處,只好能不見就不見。
“嗯,好的。”段皇後點點頭,“如今我就等着把肚子裏頭的皇子生下來,到時候他就是太子,我們一家的富貴簡直潑天了。”說着,段皇後又開心的笑了起來。
“到時候,我也好治治那個漢女了!”朱娥突然道。
段皇後盈盈的目光看了過來,有幾分驚訝,“朱娥怎麽了?”
朱娥連忙把自己和清漪的那些恩怨告訴了段皇後,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她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氣。
段皇後聽妹妹說完,臉上輕蔑一笑,“我當甚麽呢,原來不過個漢女,這還不簡單?”
“可是這還是慕容定那個小子的女人,這小子下手狠,得罪了他,他也不會看對方身份高低。記得好像有一對兄弟還被他活活喂了老虎。”城陽公主到底有所擔心,尤其想起慕容定那些手段,更是不寒而栗。
段皇後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修的精致的柳眉一挑,“他?他和阿爺,和我比起來又算是甚麽?除非他為了個女人甚麽都不要了,但是但凡有本事的男人,又怎麽可能為了女人都沒有忌憚了?”
這話說的城陽公主也點點頭,朱娥更是笑顏逐開。
城陽公主想起另外一件事來,“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能伺候陛下,你可要看緊些,男人都是一些滿腦子龌蹉的,你不能伺候他,他就會轉頭找別的女人去。”
段皇後臉上的笑冷下來,她彈彈指甲,聲音裏帶了幾分冷意,“誰敢,我要了她的命!”她一雙眼睛斜睨着,眼中放出冷光來。
“而且陛下有那個膽子麽?他還是我家立的,對我要是不好,就不怕他的位置坐不穩?”段爾英說這話的時候,頭顱高高揚起,眼角眉梢都是春風得意。
只要她阿爺在,她的男人就會對她俯首帖耳。比起先帝的冷落,她現在過的可要好多了。
在明光殿,皇帝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幾個年輕宗室。這些宗室幾乎都是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個個青春俊美,可是如今他們人人垂頭喪氣,懊喪不已。
“段秀此人欺人太甚!”皇帝提起段秀,狠狠咬住了後槽牙,牙齒裏彌漫着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他自封大丞相,之後還不知足,又讓朕封他為太原王!晉陽等重鎮落入他手,咽喉被扼,日後死期恐怕就要到了!”皇帝說到激動處,臉色漲紅,雙目圓睜。
“陛下,臣等願意為先驅,除掉段氏諸人!”有宗室跳出來道。
皇帝擺了擺手,一臉深沉,“此事不可貿然行動。”
他左右看了一圈,沒見到某個熟臉,“中書侍郎呢?”
“他今日告病在家。”
“不過一個婦人而已,竟然失意到如此程度!”
“聽說他最近和段氏一些人往來甚密……”
皇帝眉頭一皺,嘴角繃緊。
殿內諸人正說着,外頭中常侍走進來,對皇帝一拜,“陛下,皇後身邊的大長秋過來請陛下過去,說城陽公主今日到長秋殿,還請陛下過去一同用餐。”
皇帝聽到皇後兩字,眼裏冒出濃濃的厭惡。
中常侍退下之後,皇帝環視左右,衆人知道皇後段氏好妒跋扈,就算是對着皇帝也沒有多少客氣。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皇後,不過那些皇後都很得寵,甚至皇帝也樂意被皇後管束。大臣提起來,皇帝還會為皇後開脫。
可是如今這位皇帝和皇後,卻不是這種蜜裏調油似得夫妻。皇帝對這位前嫂子是心下厭惡,卻不得不看在她阿爺的面子上,夜裏光臨長秋殿。其他的嫔禦更是被逼出宮,甚至被趕到冷宮裏。
宗室們當然知道皇帝的那些煩心事,聽到皇後二字,立刻低下頭來,不言不語。
皇帝長長吐出口氣,連大事都沒多少心情和宗室們說了,直接揮手讓宗室們退出去。
年輕宗室們推出殿外,有幾個還看向娶了段氏女的宗室,眼底滿含同情。
段秀還是嫁了幾個庶女給其他元氏宗室,雖然說這人性情有所不同。但皇後都這麽嚣張了,下頭的妹妹們恐怕也沒好到哪裏去。
皇帝無奈去了千秋殿中陪皇後用餐,準确說來是和城陽公主還有朱娥一道。
到了夜晚,朱娥才回到家中。回來之後也沒告知賀樓氏,自顧自的去了房內休息。晨昏定省的那套,已經被她給丢到腦後去了。
賀樓氏哪裏肯罷休,找兒子,慕容延在城門上,一時半刻根本回不來。教訓新婦,她還指望着朱娥能給兒子一份好前程呢。
只好派個人過去好聲好氣說,結果派出去的人不一會兒就被打發回來了。
過了兩三日,護軍将軍夫人在家裏被新婦欺壓的擡不頭來的傳聞在洛陽裏甚嚣塵上。
這個傳言一出來,清漪就得知了。
她坐在貴婦裏頭,貴婦們有鮮卑人也有漢人,個個打扮的端莊得體,手裏拿着扇子都在笑。
一群貴族女眷壓低了聲音,臉上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譏笑,說着賀樓夫人竟然被個十多歲的小丫頭片子壓的擡不起頭來。
清漪坐在那裏聽得有些發懵,她記得自己去拜訪賀樓母子的時候,慕容延站在母親身邊,似乎還很恭敬啊?
“這事且不論真假,慕容郎君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瞧着阿娘被新婦欺壓嗎?”有個貴婦說道。
清漪眨了眨眼睛,馬上看了過去,她也很是好奇。這家子裏不管慕容定還是慕容諧的那些庶子,對自己生母都很好。甚至慕容定連韓氏的生理需求都想到了,還給韓氏買來男妾,她雖然沒見過,但聽韓氏提起也是個個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
慕容延怎麽可能真的聽而不聞?
“哎喲,這可真的問的好,”那個一開始提出這個話題的貴婦頓時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我也只是道聽途說,此事是真是假,我也不知,諸位如果實在感興趣,可以去打聽一下。說是他也很是不忿,不過新婦一張嘴實在是厲害,他哪裏真的和個小女子争個高低。”說着貴婦瞥了一眼護軍将軍府的方向,聽說他也疏離了這個新婦了。”
衆婦人聽得眼睛眨也不眨,哪怕上貴婦,也對這些豪門私密相當有興趣。
“那護軍将軍不管啊?”有個圓臉身材豐腴的婦人猶豫着說出口。
“護軍将軍哪裏管的了這些,他現在可不是心裏只有韓夫人嗎!”一個鮮卑貴婦大聲道。
話語出口就被人拉了下袖子,眼睛往清漪那裏乜了一眼。
這會衆人才發現清漪也坐在那裏,清漪打扮的清雅,故意坐在外頭,聽這些貴婦八卦。這會被人發現了,也不尴尬,站起來,對衆人一禮,“各位有禮了。”
“呵呵呵,剛才沒有見到楊娘子,不知者不怪罪啊。”領頭的滿臉尴尬說道。
清漪微微側過頭去,“啊,方才我不小心用多了熱湯,失禮了。”清漪說完再次對這些人微微一拜,帶着蘭芝就出來了。
蘭芝也跟着一塊聽得津津有味。這些女眷沒有幾個真正是士族女,幾乎都是些新貴。新貴們都是靠拳頭上來的,自然也不講究多少規矩,說話起來肆無忌憚,可就是這樣,聽着才舒爽,不然一句話要猜個半天,什麽趣味都沒了。
蘭芝依依不舍的跟着清漪出去,清漪從淨房內出來,就着水洗了手。擡頭就見着蘭芝那一臉回味的神情。
清漪咳嗽了兩下,她才回過神來。
“想甚麽想的那麽入迷呢?”清漪取過巾帕插手,瞥了眼她。
蘭芝讪讪的,“奴婢想着,那些娘子膽子好大,別家私事,就這麽說出來。”
清漪将手上的水漬擦拭幹淨,随後帶着蘭芝出來。她站在長廊上,不急着回去,這種聚會不過就是稍稍混個臉熟,這會附近沒有什麽人,可以自在點說話。
“賀樓夫人那邊真的是甚麽東西都流出來了,雖然說真假不知道,但是糟蹋她們家的名聲又有甚麽好處。”清漪說着,伸手去夠下頭的花草,這家人可能主母喜愛花草樹木,這一片的花草打理的很是不錯。
鮮卑無所謂名聲,這些事就這麽流傳了出來。十有八九賀樓氏是禦下不嚴,也難怪韓氏知道那些事了。
下頭那些侍女或者是家仆,主母管不住他們,可不是給點好處什麽都願意說?
回到衆貴婦裏頭,為了彌補之前當人說嘴的事兒,女人們拉着她問起了慕容定,“楊娘子可知道現在鎮南将軍怎麽樣了吧?”
“這會在南邊打仗,估計難熬!南邊熱的比洛陽還快。也不知道那邊的人收不收的了。”
“說的也是,慕容将軍是北人,要是和懷朔鎮似得那種天氣好過些,南邊的天氣身上衣裳穿多殿,手腳就發汗,慕容将軍受的了麽?”
清漪還沒來的及回答呢,一個個的拉着她問東問西,簡直把她弄得頭昏腦花。
洛陽的天氣還不算格外炎熱,不過風中已經有了絲絲熱意,估計再過一段時日,恐怕就會熱的厲害了。
清漪突然一愣,慕容定是北人,怕熱不怕冷。南邊要是真熱起來,恐怕他皮都能脫掉一層。這會可沒有什麽空調,全靠冰塊來消暑。說起來他還沒奢侈到守城的時候還用冰塊吧?
“慕容将軍難道沒有送家書回來?”終于有人問。
“家書?”清漪迷瞪瞪的,接着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會還沒有,不過戰事如同不嚴峻的話,應該也會送來。阿家這段時日也頗為想念他。”
周圍女人聽後,接着笑道,“那倒也是,男人打仗的時候,一門心思的都撲在打仗上,哪裏還有心思來管其他的啊。”
蘭芝氣的臉上通紅,氣鼓鼓的低下頭。什麽叫做沒有心思來管其他的?她家娘子可不是賀樓夫人那樣的人!
清漪沒有生氣,她臉上露出淡淡愁緒,櫻唇一張,輕輕的嘆息聲如同輕煙缭繞在人的心頭上,“我弟弟也在,恐怕是真的有些僵持,不然就算是我弟弟,也該有消息回來了。”
清漪說着,眉頭輕蹙,她搓了一下手,心下的焦躁漸漸溢了出來。
這會衆女面面相觑倒是不好說什麽了,原來是想要打趣一下,誰知道竟然還真的把人家的愁思給勾了出來。
衆女早早散去,清漪也出來,坐上了馬車。
這段日子,不管是慕容定還是楊隐之,沒有一個人送回來家書。他們到底如何,好還是不好,清漪覺得自己就像個瞎子一概不知道。
清漪背靠在車壁上,身體随着馬車的颠簸輕輕震動兩下。
“六娘子要還是擔心的話,幹脆去寺廟裏給菩薩上個香?”蘭芝見清漪面露焦急,知她心焦。
清漪看向蘭芝,嘴唇動了兩下,過了會苦笑,“可是我并不信佛,上回求護身符是求個心安,這次……”她嘆了口氣,蘭芝到底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可不想僅僅給自己個安慰,上回這事已經做了一次了,若是再做一次,她都感覺自己就是苦兮兮的小媳婦,一天到晚只能靠着燒香拜佛來尋得安慰。
想想自己淚光閃閃跪在佛堂裏頭,沖着上頭的木頭佛像磕頭。清漪立刻就打了個寒顫。
“怎麽可能是求個心安呢?”蘭芝急忙說道,“只要六娘子誠心,佛祖一定能聽到的。到時候就讓六娘子心想事成了呢?”
清漪靠在車壁上,一陣頭疼。那些個木頭雕塑怎麽求求就能讓自己心想事成了?想起寺廟裏頭那些個沙彌和尚,基本上都是想着富貴人家能夠捐香油錢,供奉佛祖的和尚都這樣了,這寺廟裏頭的佛像又有多靈啊。
“去慕容将軍別邸。”清漪開口。
“啊?!”蘭芝頓時雙眼瞪得有銅鈴大小。
慕容諧的別邸坐落在離洛陽大市不遠的裏坊,清漪命一下,外頭的馬夫立刻調轉馬頭,沖着另外一條大路而去。
清漪平日都不去慕容諧別邸的,慕容諧和慕容定情同父子,可又不是父子,何況慕容諧和韓氏的那段事,她真心不太樂意去。
到了門前,有人去通告,過了一會,就有人進來迎她入內了。
慕容諧的這座別邸自然是從哪個不知名的倒黴蛋手裏拿來的,不過看的出來,後面又做了些許改動。亭臺樓閣,湖水悠悠。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慕容諧這個武夫能夠喜歡的,清漪心裏啧啧稱奇,也暗暗佩服韓氏的本事。
這麽多年了,她和慕容諧依然是火熱的,而且賀樓氏在她面前連連落了下風,恐怕是一次都沒有贏過。
清漪被前頭的年少侍女迎入一棟小閣樓,閣樓雖然看着不大,但也是雕欄畫棟,上頭用鮮亮的色彩細致的描畫着繁複的花紋。
上到閣樓最高處,清漪總算是見到了韓氏,韓氏一身短襦長裙,外面披着如同輕霧的紗衣,慵慵懶懶靠躺在憑幾上。不遠處的軒窗敞開,讓外頭的風吹拂進來。
清漪見到,對韓氏一禮,“見過阿家。”
韓氏招呼她坐下,讓侍女給她拿上酪漿,韓氏手裏的團扇輕輕在胸口拍了幾下,吃吃笑,“怎麽來了?家裏是不是有事?”
清漪坐在那裏有幾分尴尬,慕容定沒有消息,連帶着弟弟也沒有家書捎過來。戰況如何她現在也沒法知道,朝廷只會在最後分出勝敗之後,才會宣布對主将的賞罰。
她搓了搓手,牙一咬,擡頭有些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阿家也知道,六藏出去這麽久了,一封家書也沒有回來,我心裏實在是擔心……”
“嗯?”韓氏微微一愣,她還以為新婦是因為家中有事,所以才來,沒想到新婦一開口既然是因為兒子許久沒有向家裏送家書。她瞧着那邊清漪紅暈滿臉,坐立不安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來。
清漪聽到她的笑聲,有些不解的擡起頭來。
韓氏一邊笑,一邊輕輕扇着手裏的團扇,過了好會,她臉上起了緋色,才停下來,“孩子,你在家慢慢等就是了,他不來家書才是好事呢,這混賬小子在外頭浪的舒暢了,哪裏想着還有人在等他?我以前在晉陽,一年到頭也沒收到他甚麽家書。”
清漪僵住臉,渾身幾乎都要動彈不得,知道慕容定家不同平常人,可是沒料到竟然到這麽個地步。慕容定是韓氏的獨子,不管怎麽說也該擔心的吧?
韓氏伸手在面前的陶豆上輕輕一拈,拈起一顆葡萄幹放到嘴裏細細品嘗,她眉眼都因為嘴裏的甘甜而舒展開來,“你這傻妮子,你就算擔心個半死也于事無補,這在外打仗又不是到外頭做官,還能有那個閑情逸致給家裏人寫信道平安,有時候一年沒有消息都是正常的。”
韓氏說着擡頭看清漪一眼,清漪依然滿懷期待看着她,韓氏看到,心下一軟。想到眼前這少女嫁過來也不過幾個月,擔心才正常,若是不擔心,不是對丈夫全無情誼,就是在外頭和人勾搭上了。
“好吧,你既然這麽說了,你想要寫甚麽,寫完了我叫人給他送去吧。”韓氏說着頓了下,“不過我先告訴你,我會交給商隊,商隊甚麽時候到壽春,我也不知道。”
清漪喜出望外,對韓氏一禮,“多謝阿家。”
清漪也不知道要寫給慕容定什麽,筆擡起來,筆尖凝在紙上,過了許久,才開始動筆。因為這會慕容定還在軍中,而且也不知道戰事怎麽樣,所以用語要格外注意,不然被人當做了把柄。
清漪思前想後,咬住下唇,想了好一會,才寫了希望他一切平安的話,後面順帶似得才加了句楊隐之現在沒有給他添麻煩吧?
短短幾句話,等到寫完卻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她放下筆,手掌輕輕扇着,好讓黃麻紙上的墨跡快些幹涸。
然後将黃麻紙塞入竹筒裏頭封好,遞給等在外頭的仆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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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壽春已經有幾分豔陽天的味道了,陽光火辣辣的烤着大地,這會還沒到盛夏的時候,對于南人來說,這種氣溫輕松平常,但是對于北方人來說,就十分難熬了。
這次駐守在壽春的魏軍再一次擊退了梁軍的進攻,慕容定在城牆上督戰,梁軍經過上回的铩羽而歸之後,接連幾次進攻都要比之前猛烈。
慕容定站在戰垛裏,看着梁軍退去,他面無表情,身旁的豫州刺史滿臉着急,“鎮南将軍,到底要甚麽時候才能擊潰梁軍?我軍并不輸給梁軍,如今卻要在城中做縮頭烏龜!鎮南将軍少年成才,也應當有幾分膽氣才是?對着梁人,總不能比對着蠕蠕還要退縮吧!”
“賀府君,打仗講究個天地人和,這個你我都清楚。而且這打仗又不是做刀做劍,燒紅的鐵水倒下去出來的都一個樣子。”慕容定淡淡道,完全不看身邊人的焦躁,“何況梁人和蠕蠕人都不一樣,蠕蠕人腦子活的很,而且草原之上,一望無盡,除了草還是草,東西南北分不清楚。可是這裏呢?偌大一個城池就在這裏,”慕容定說着回首看他,“府君,這可是個靶子,不是躲回去就能了事。”
賀望之一陣語塞,他雖然是豫州刺史,但是眼前這位才是最後做決定的人。
他心中不服氣,這麽一個毛頭小子,嘴上還沒有長毛,自持在六鎮和蠕蠕打了幾場,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說的每一句都是金科玉律。
慕容定看着外頭的梁軍退的差不多了,戰垛上批蓋着的牛皮被陽光烤的滾燙,裏頭也是悶熱的厲害,慕容定背後一陣瘙癢,癢中還伴随着陣陣痛楚。
慕容定直接從戰垛出來,頭上的兜鏊似乎都已經滾燙了,盔甲裏頭汗水已經将貼身的內袍給沁透了。
“這幾日,梁軍說不定還會來,所有人加強戒備!”說罷,慕容定直直站在那裏,李濤等人也是渾身大汗,但慕容定沒有離去,誰也不敢退卻。
有主将坐鎮,士兵們哪怕又苦又累,看到主将在那裏,和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
果然未時,梁軍又發動一次進攻,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被打退。
梁兵幾次攻城,幾次敗退,魏兵們鬥志逐漸高昂。慕容定黃昏時候,上城牆視察,絕大多數士兵們雙目炯炯有神,慕容定看了一圈,心中有數了。他下了城樓,對着身後的裨将道,“明日對陣梁軍,告知下去做好準備!”
裨将一驚,這段時間來,慕容定并沒有急着和梁軍決一勝負,而是守在城池之中,和梁軍周旋。雖然打退幾次梁軍的攻城,但衆将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男兒應當出去去沙場上殺敵,留在城池裏頭到底算個什麽回事?
“是!”裨将的應答格外的響亮。離去的腳步似乎都要比平常要快許多。
第二日天蒙蒙亮,慕容定令開火給士兵們做飯。讓士兵們都吃的飽飽的,然後下令開啓城門,沉重的城門在淡灰色的天色中被幾個士兵用力推開,城門一開,魏軍人馬裹挾着清晨的略帶涼意的風,沖馳而出。
兩軍擺開陣勢決戰,左右兩翼首先出動,中軍不動。
厮殺聲整天,鼓手依照軍令調整鼓聲的節奏,傳送軍令。兩軍厮殺成一片,不斷有人倒下,人叫馬鳴,充斥着這一方天地。
慕容定坐鎮中軍,他負責指揮,而不是親身上場厮殺,慕容定擡手,令旗幟手揮動旗幟傳達軍令。
旗幟的轉變,魏軍左翼扯開梁軍的糾纏,和右翼撲上。
厮殺聲踐踏聲還有奏鳴的鼓聲持續了許久,梁軍且戰且退,慕容定追趕了一段路之後,看到兩邊山谷聳立,下令停止追趕,撤回城內。
大軍得勝歸來,魏軍們歡呼雀躍,賀望之下了馬,直接追到慕容定的面前,“鎮南将軍為何不乘勝追擊?好讓兩軍全軍覆沒?!”
賀望之方才聽到慕容定下令停止追擊,心中痛的幾乎在流血。
慕容定又熱又渴,今天還是個大晴天,太陽烤的他渾身上下都在冒煙,似乎整個人都被架在鍋裏頭,只要撒點兒鹽巴,就能冒香氣了。他心緒哪裏能好的起來?慕容定頓時翻了個白眼,“賀府君難道沒看見梁軍逃竄的方向是哪裏?是深山!我魏人長于騎兵,騎兵只要上了山,任憑有千萬本事也施展不出來,真的追上去了,恐怕真的叫人當餅給包了。”
慕容定話一出,賀望之也察覺到梁軍退卻的方向不對,頓時臉色變得讪讪的,他向後退了幾步,正想要說幾句話來圓場,慕容定已經不耐煩的走開,他摘下頭上的兜鏊丢給李濤。
回到大帳裏頭,慕容定自己把身上的盔甲給扒了,铠甲扒開,裏頭一片濕透了的水漬。汗濕的衣服黏在身上,格外難受,他扯開身上的衣物,裸着上身。李濤看見慕容定胸前背後都是紅腫的凸起的疙瘩,不由得上前一步,“小人給将軍尋些藥來吧?”
“藥?”慕容定看過去,“我又沒有受傷,用得着那個麽?”
“将軍背後……”李濤欲言又止,壽春濕熱,慕容定裏頭穿着內袍,外頭套着铠甲,悶熱加上厚重的濕氣,慕容定背後和胸上已經起了大片的疹子,而且疹子密密麻麻的看着人頭皮發癢,似乎有擴張的勢頭。
慕容定往胸前看了一眼,不甚在意,“沒事,又不是受傷,死不了人。”
“娘子在将軍出發之前,準備了各類藥膏,說是南邊濕熱,北人過去恐怕不适應。”
慕容定低頭看了一眼胸前,他摸了一把胸前,嘶了一聲。又痛又癢,抓了還更難受,“她連這個都準備好了?”
“是。”
慕容定睜着眼睛,頭歪了歪,心頭一股暖意生出來,他一笑,“這樣啊……你去把我那兩個堂弟叫來。”
李濤去了,不一會兒慕容弘和慕容烈過來,這會他們也跟着慕容定一塊出來之磨資歷。只是慕容定指揮戰局,他們上馬聽從調遣。
一進去,兩人就聞到了一股清涼的香味,只見慕容定赤膊坐在胡床上,親兵正忙着給他上藥膏,胸前塗了藥膏的地方亮晶晶的。
“喲,你們來啦?”慕容定笑道,讓他們坐下。
“這段時間,外頭熱死了,我這身上也起了這些東西,前段時間顧不上,這會才抽出空來擦藥,我家裏那個婦人心細如發,知道我在南邊不習慣,特意準備的,你們要不要也來點?”慕容定雙手撐在膝蓋上,滿臉期待。
慕容弘和慕容烈被看的口焦舌幹。
這、這是在炫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大尾巴狼被剃了狼毛塗藥嗷嗷亂叫:快來羨慕我!
大尾巴狼堂弟:握草,這不能忍啊!
清漪小兔幾雙眼亮閃閃:我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