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晚照這些日子都沒怎麽見他,一見之下難免詫異,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這時已經下了地裏,幸好每個人的距離都甚遠,中間還隔了高高的麥子,倒是無人覺察。
他想把她擦一擦額上的汗,但念頭一轉,還是把絹子遞給她:“雖然不是盛夏,但太陽也灼人得很。”
沈晚照現在差不多可以用蓬頭垢面來形容了,這幅模樣見人難免有些尴尬,道了聲‘多謝’,接過絹子來略顯僵硬地擦着額上的汗。
她一邊擦汗一邊胡思亂想,見着他更加不自在,懷裏的哈哈被她抱的有些緊,不滿地輕輕‘喵’了一聲,用爪子巴着她的手。
他撚起一枚紅豔的果子遞過來:“吃這個比喝水解渴。”
也是沈晚照的毛病,離田地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溪,她完全可以去那裏取水解渴,偏她嫌河水不幹淨,硬是忍着打算回去喝,但是今天下午運動量要比往日大上不少,早就已經口幹舌燥了。
她猶豫片刻,還是沒擋住誘惑接過來慢慢吃了:“這果子倒是香甜,真是多謝您了。”
他見她紅唇微張,隐約露出白潔的貝齒嗎,被擠碎的果子汁水隐約溢出來,他心裏略略快跳幾分,又慢慢地別開眼。
兩人一時靜默下來,沈晚照慢吞吞地吃着果子,時不時向他投去一眼,冷不丁和他目光撞上,又迅速垂下眼,明明什麽話都沒說,但眉來眼去裏已經将心事道出一二了。
一股莫名暧昧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沈晚照心驚又尴尬,還有若有似無的愉悅,溫重光卻難得享受。
懷裏的哈哈不甘心被忽略,又喵嗚一聲,用爪子撓着她的衣襟,她咳了聲,收回心思,把哈哈摟緊了掂了掂:“它最近怎麽胖了這麽多?你給它喂什麽了?”
溫重光神色古怪,像是想笑又有點無奈,見她抱的費力,伸手把貓接過來,把竹籃遞給她:“哈哈不是發胖,它是……”
在未婚姑娘面前說這事兒并不好,他斟酌了一下詞句:“前些日子我瞧它行止有些古怪,所以請專門給家畜看病的大夫過來瞧了,它是……有了胎像。”
沈晚照立刻把那點暧昧抛到腦後了,震驚道:“你對哈哈做了什麽!”禽獸!
溫重光:“……”
她說完又伸手摸了摸貓肚子,果然圓鼓鼓沉甸甸的,乳頭腫脹,不由得擡頭,皺眉盯着溫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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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重光抱着貓也很無語,無奈道:“我能對它做什麽?它有身孕之事還應當問你才對。”
沈晚照有點毛:“關我什麽事兒啊,這些日子不都是你養它的嗎,你怎麽這麽能甩鍋?”
溫重光揚着眉梢瞥了她一眼,随手摸了摸哈哈的圓腦袋,又有些好笑:“據我所知,哈哈兩個月前就跟你的貓最為親密,不問你還能問誰?”
沈晚照想到嘿嘿,還是堅決地維護了自家主子的節操:“說話要講證據,你可不要憑感覺亂猜啊,我們家嘿嘿最老實了再說哈哈也不是那麽随便的……貓。”
她否認完又小心問道:“它什麽時候生産啊?”
溫重光道:“大夫說了,大概就在三天以後。”
沈晚照道:“都快生産了你還放任它亂跑?”
他撫着哈哈光滑的皮毛:“它想見你了,我也只得帶它過來。”他頓了下,又含笑道:“我也是。”
沈晚照聽他最後一句,心裏亂跳了幾下,假裝沒聽見,又神色如常地道:“貓兒生産也是麻煩事,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嗎?”
他笑道:“到時候還請你過來了。”
沈晚照有點心不在焉地應下,兩人閑話幾句,她見溫重光頻頻伸手摸鼻子,筆挺光潔的鼻子都被揉紅了,眼角也微微泛紅,似在極力忍耐什麽。
她不由得問道:“你怎麽了,老揉鼻子幹什麽?”
他先把哈哈放下,又捏了捏鼻尖:“讓你見笑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時候哈哈離得近了或者在我跟前呆的久了,鼻子就忍不住泛癢,老想打噴嚏。”
開始的時候他是沒有覺察,後來次數多了便也知道根源在哪兒,但他并不想把哈哈送走。
對貓有輕度過敏症?沈晚照忙把帕子浸濕,無奈地瞧着他:“你不早說?早知道你有過敏症我就不讓你養了,這不是存心給你自己找麻煩呢嗎?你是嫌你身子太康健了啊。“
他用濕帕子敷住口鼻,這才覺得那般要人命的瘙癢好了些,珠玉一般的聲音從帕子下面傳了出來,還帶着低低的笑:“是你托我養的。”
沈晚照心頭一動,似乎有絲絲縷縷的甜意,倒是沒想往常那樣插科打诨,反而叮囑道:“要是反應嚴重就找個大夫看看,最近離哈哈遠點,先讓下人照管吧,我有個遠房堂弟就是一碰貓就不停地流鼻涕打噴嚏,嚴重的時候身上還會起紅疹,癢的不行,你萬一要是起了疹子都沒法上朝了。”
這麽一想她又有點同情溫重光,真是有撸貓之心沒有撸貓之命啊,
溫重光微微一怔,目光隐隐泛起柔波,低低地應了聲。
兩人難得氣氛和諧,都沒有再說話,忽然旁邊起了一陣嘈雜之聲,她忙跳上田壟去看,就見十來個人聚集在岸邊,還有女子的尖叫之聲。
她下意識地趕過去,溫重光腳步一動,但念及那邊人多,也沒有去追。
不遠處就是河岸,她剛走到人堆兒聚集的河岸就見孔茹和幾個女同學被圍在中間,她們一邊拍打自己小腿一邊放聲尖叫,孔茹叫的尤其大聲,周遭有人想幫忙,但上前來卻束手無策。
沈晚照忙湊過去瞧,就見孔茹她們腿上挂了幾個蠕動的鼓包,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吸血的水蛭,正奮力往她皮膚裏鑽,她有點輕微的昆蟲恐懼症,見了不由得頭皮發麻。
原來是她們幾個身上沾了污泥,便相約來洗澡,沒想到竟然被這種蟲子纏上了。
衆人平日雖有龃龉,但這時候也沒有想對她置之不理的念頭,就連平素和孔茹最不對付的殷懷月都想上前幫忙,她幾次嘗試都無果,大聲道:“你個蠢貨,先別嚎了!先把那蟲子拽下來!”
孔茹已經快急的失去理智了,伸手就要去扯那蟲子,沈晚照腦海裏靈光一閃,趕忙大聲道:“不行,千萬別拽,用火把它逼出來,拽斷了蟲子的屍身可就留在你身體裏頭了。”
這個常識還是看了某本主角和配角搞基的盜墓小說得來的……
衆人被她一番話惡心的頭皮發麻,也顧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地去找火折子給她們幾個趕蟲子,可惜這幫人也是下手沒輕重的,把她們腿上燎了好幾個泡才總算把水蛭驅趕完。
這麽一鬧衆人都是精疲力盡,愁眉苦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孔茹低頭看着自己的腿上的水泡,哭哭啼啼對殷懷月抱怨:“都是你,要是你下手快點,我哪至于受那麽大的罪?!”
殷懷月脾氣極差,聞言差點沒把她再次推到河裏去。
沈晚照打圓場道:“好了好了,現在說這些做什麽,幹淨去割麥子吧,晚上老師還得驗收呢。”
衆人這才拖着疲憊的身子繼續幹活,謝師站在田壟上,捋須道:“讓這幫頑劣不遜的孩子們吃點苦頭也好。”
溫重光無可無不可,随意點了點頭。
謝師忽又轉向他道:“倒是首輔此次親來,實在老朽的意料之外。”
溫重光自然不會說他是為了沈晚照來的,只是淡然道:“過幾日安王世子就要被押解過來了,聖上對此事甚為重視,不光是我,次輔不日也會過來看着這裏。”
謝師聽到安王世子的名頭,眼裏幾分嫌惡幾分不屑,連連搖頭:“這等惡行累累之人來書院,就怕把書院的風氣給敗壞了。”他素來直接,說起宗室子弟來也毫無顧忌。
溫重光并不接話茬,淡笑道:“所以才把他送進山河書院來,希望衆位師長能将他教化,日後回到藩地能一心為天子效力。”
謝師顯然覺得狗肉擡不上席面,滿臉不以為然,又道:“同為宗室子弟,豫王世子是何等沉穩勤勉,德才兼備,安王世子實在是……”
溫重光無聲地翹了翹嘴角,面上笑意不變:“我有事兒先回去了,過幾日再過來,這裏就麻煩謝師了。”
一下午的折騰,衆人幾乎是爬着回小院的,沈晚照也沒心思矯情了,什麽膏子香粉幹花瓣一概沒用,就連平時帶的銀薰球香包之類的都扔到一邊,胡亂抹了把臉就睡着了,所以說矯情病就是給慣出來的。
就這麽熬了三天,溫重光第三天過來對她道:“哈哈要生了。”
沈晚照最近累的七葷八素,險些連姓甚名誰都忘了,聞言半晌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啊’了一聲。
他難得見她呆呆的小模樣們,心裏有些發癢,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才收回手,輕咳一聲:“我已經幫你向謝師請了一下午的假,下午你要不要過來陪着哈哈?”
這是早都說好的,沈晚照自然沒有不應下的,又幽幽道:“你幹脆幫我把這半個月的假都請了吧,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
溫重光含笑道:“自然可以,但是……‘
沈晚照用腳趾頭都知道他後半句是什麽:“沒但是,我犯癔症了,随口瞎說的。”
她有氣無力地道:“走吧,你帶我去見哈哈。”
溫重光把她帶到了裏長的小院裏,東廂的屋子裏已經請人搭了個窩,哈哈正在裏面玩毛線球,見到沈晚照過來了激動地差點跳出來,難得它懷了身孕還這麽活泛。
他道:“我已經請了接生的大夫了,不過它不知道何時生産,還是有人在穩妥些。”
沈晚照點了點頭,把手伸進窩裏逗弄哈哈。
沈晚照本來以為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事兒,沒想到哈哈到了夜色漸暗還沒有發動的跡象,他擡頭瞧了天色,偏頭看她臉色不大好,柔聲問道:“你也餓了吧,要不要用飯?”
沈晚照确實餓了,聞言點了頭,他便吩咐人去準備了。
鄉下也做不出什麽山珍海味,但勝在味道新鮮,跟家裏的比別有一番新鮮風味,一盤炖土雞,一碟香蔥炒雞蛋,再來一盤糖醋鯉魚,已經算是極豐盛的佳肴了。
她得了傳說中的飽困症一般,兩人用完飯她就開始犯困,只得喝濃茶提神,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你今年多大了?”
溫重光聽她問的老氣橫秋,臉上笑意隐約:“大你七歲整。”
沈晚照困的眼皮子直往下墜:“嗯,七歲好,七歲好……”
溫重光托住她手裏搖搖欲墜的茶盞,笑問道:“喝茶提不了神,不如喝酒吧?”
沈晚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晃了晃茶壺:“喝多了自然不行,但喝少了卻能醒神,哈哈還不知道要多久才發動。”
她看了眼趴在貓窩裏的哈哈,确實沒信心自己這麽幹坐着能撐到半夜,但是……她猶豫地看了眼溫重光。
他寬她的心:“這是普通的四合小院,并不是深宅大院,門也是半掩着的,但凡有個什麽動靜,外面立時就能聽見。”
沈晚照遲疑着點了點頭:“那我就小啜幾口。”
他一笑,命人取了酒上來,她低頭喝了口,酒味不是特別濃烈,反而有股果子的甜香,入口都是酸甜芬芳的,她料想這酒勁道應當不大,又加上味道甚好,不由得多喝了幾杯。
之後的事兒告訴沈晚照,凡事不能想當然。
溫重光也跟她對酌了幾杯,見她還要再喝,搖了搖頭,伸手要取她手裏的酒盞:“差不多能提神便可,喝的太多了小心上頭。”
這話還是提醒的晚了,沈晚照已經有點頭腦發蒙,攥着酒盞不撒手,賤笑道:“不我拒絕,我就要喝,有本事你打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溫重光微微一怔,但想到上回她喝醉之後的四娃和蛇精就不以為奇了,他不由得失笑:“我怎麽舍得打你?”
他偏了偏頭:“可以親你嗎?”
沈晚照豪邁地把酒一飲而盡:“可以親你媽。”
溫重光:“……”
她賤笑了一會兒又哀愁起來:“大雄,我的次元袋沒了。”
溫重光:“……恩。”
她又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貓嗎?因為我也是貓啊,不過是機器貓啊哈哈哈哈哈!叫我小叮當!”
溫重光:“……”看起來很猥瑣的樣子。
沈晚照又嘟嘟囔囔了一會兒什麽野比大雄,什麽胖虎小夫之類的,突然一拍桌子,起身大喝道:“上昭,你是不是喜歡我!”
要不是她醉眼朦胧,他差點就以為她是清醒的了,不過瞬間的愕然之後便回過神來,淺笑道:“是,我喜你成癡成瘾了。”
他道:“只是你現在才知道嗎?”
沈晚照嘆了口氣,勉強睜着一雙醉眼看他,擡手顫巍巍地指着他:“長得太英俊也不是我的錯啊,還有,你這是老草吃嫩牛。”
溫重光:“???”
她自言自語道:“好像不對,老牛吃嫩草?嫩草……嫩牛……我想吃嫩牛五方了。”
他伸手,修長的兩只手掌覆在她雙手上,摩挲着她軟嫩的雙手,誘哄般的輕聲問道:“那你對我如何?”
沈晚照緩慢地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皺:“我好像對你……唔……”然後不由自己地打了個哈欠,頭一歪睡過去了。
溫重光:“……”
大概想跟人同歸于盡,就是這種感受吧。
他憋悶歸憋悶,還是沒忘了取條薄被給她蓋上,低頭親了親她眉心,再讓兩個健壯仆婦把她抱下去就寝,自己獨個在屋裏守着。
沈晚照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坐在床上目光呆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上發生了什麽,急急忙忙地穿鞋要往外走。
她曾經是一條忠實的動漫狗,從小時候的機器貓葫蘆娃,一路到長大的火影秦時明月,某次飯桌上不慎喝醉之後抄起筷子大喊過一句‘看我的手裏劍!’,自此被人嘲笑了好幾年,到了古代難道還要把這個噩夢延續?
她匆匆套上衣服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溫重光便推開門走了進來,見到她眉眼一彎:“阿晚,你醒了。”
沈晚照心不在焉地恩了聲,提着心問道:“我昨天晚上……沒說些什麽吧,有沒有失态?”
他唔了聲,偏頭認真思索:“強拉着我的手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還是抱着我的脖子硬要親我,或者不由分說上來扯我衣裳,這些算不算?”
沈晚照:“……”
她的內心是崩潰的,難道她已經對溫重光暗生情愫,或者沉迷于他的美色,然後借着酒勁調戲他?
她陡然冒出這個念頭,竟然覺得十分合理,并沒有任何違和感……
他見她不語,主動問道:“在想什麽?”
沈晚照捂着額頭:“我在想要不要殺了你滅口,或者先殺了你我再去自殺。”
他唇邊笑意更深:“阿晚是想跟我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