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死篇(十三)
瞥一眼法陣中央躺的人,九皇子從地上站起身。兩個時辰已到, 除中途有一瞬感到一絲寒意, 基本上就同他修煉內功打坐沒差別, 只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
就這麽輕松坐上兩個時辰就能解決問題, 該說這法陣太強大, 還是擺出這法陣的人太強大?
掃了眼陣法,目光在投瞥到對面也起身的七皇子, 九皇子眸底裏劃過陰鸷——要不要趁此時機整個意外,讓這位七皇兄就此消失?
畢竟如今身處法陣內, 有個意外什麽的, 總是能圓過去的。
“九皇弟?”
與一張溫和的臉一樣溫和的聲音在對面響起,在對視上那雙亦含溫和的目光, 九皇子感到惡心的移開了視線。除掉非常礙他眼的七皇兄,這種時機還是自己制造比較愉悅,今日借機行事難免少了點趣味。
步出法陣, 九皇子向林宋走去。“喂,時辰已過那二人還未回來, 這算不順利吧?”
雖然九皇子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但這并不能成為自己就該向這樣的九皇子看齊的理由, 于是林宋還是有禮的微笑臉回道:“算是不順利吧。所以, 就有勞九皇子按不順利……”
破窗而入的一道身影把林宋後面的話砸掉了。
林宋眨眨眼——敢情這就是青奕少司大人交待的要他關注法陣外的那一情況?
感慨的同時, 林宋身影已蹿了出去, 攔下青衫人攻向法陣的一擊,沉穩地用黃符包住青衫人擲向法陣的那團煞氣, 心中卻不淡定的吼道:哇靠什麽人呀,竟然徒手抓煞氣?還給這麽亂扔!就算煞氣是他家自己研發的,也不能這麽任性地想砸別人就砸別人啊!
咦?——這砸完就走人又是怎麽回事?要不要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啊!
還有——七皇子你,您別追啊!追過去您傷了事小,跑出房間令法陣有損事……喂九皇子,你這麽陰冷地追在七皇子身後是想幹麽?難不成是要弑、弑、弑……
林宋還在內心弑弑弑不續個下文,那邊陰冷追在七皇子身後的九皇子,左手狠辣地朝七皇子背後一抓,一把抓住要從窗戶躍出去追人的七皇子後衣領,兇殘地将七皇子往房間地上一甩,狠戾道:“本皇子既已應下之事,容不得任何人壞事!”
見那位又邪又傲的玄衣少年,在兇殘對待完自己的皇兄,又朝他殺氣凜然的走來,林宋把內心沒弑出下文的那段心理收拾了下,努力地撐住他以禮待人的微笑臉:“呵呵,九皇子,有話好好說。”後面一句“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就不說了,給他林宋一千雙眼睛他也不會漏看掉一雙,此少年絕非一個講究“君子以禮相待”之人。
九皇子逼近林宋:“你剛剛……”
就算後面的話九皇子不知因何沒明着逼問下去,但心裏透亮的林宋也絕對要裝糊塗,他絕不會屈服于九皇子的兇殘告訴他——自己方才見蒙面青衫人擲個兇殘的煞氣,還能擲出個優美的動作,沒道理用黃符接住煞氣的他,不該用空出來的一手對着對方逃走的背影,也來個優美的抛物動作走走感覺?
看着林宋那張比苦笑還難看的微笑臉,九皇子嫌棄的拉開二人的距離,冷哼道:“那青奕不會說到做不到吧?”
林宋抹一把被九皇子嫌棄的微笑臉。在內心反嫌棄回去:這皇家的高貴禮儀都丢哪去了?露出這麽個明晃晃的嫌棄他微笑臉的舉止,真是沒有君子之風!
哦對了——剛這九皇子說什麽來着?摔!嫌棄他不打緊,但嘲弄青奕少司大人可不行,他們趕屍人也是護犢子的!“青奕少司大人既已應下之事,容不得任何意外阻礙!”他拿九皇子剛虐他七皇兄的話改改下回敬了過去。
以為這九皇子會被他激得又暴露出兇殘一面,不想,那九皇子在掃了他一眼,就不搭理他了。還似乎覺得房間哪個位置都不順他眼,又回到陣中原先坐陣的位置上盤腿坐下。
林宋眨眨眼——不管這位了。
轉而看向剛被九皇子那一摔,摔得一身疼的臉白白的從地上爬起來的七皇子。
或許是被剛那一摔,給摔冷靜了,七皇子終是意識到他剛在沖動之下險些做了什麽錯事。七青奕閣下可是交待過了,他與九皇弟都不可離開房間,可他剛竟因氣極有人又想加害母後與皇姐而要追出屋去把人抓住,若非九皇弟拉住他,此刻這法陣若因他有損,傷到陣中的母後與皇姐,那他就是萬死也不足以償其罪啊。
七皇子忍着渾身的痛,朝九皇子走了過去,他想跟九皇弟道聲感謝。無奈話還未開口,就被睜目的九皇子陰沉吐出“滾開”二字給趕了回來。
然後林宋便看到了,灰溜溜被趕回來的可憐的七皇子,不知是因心中有愧還是也挺鐘情于原位,也坐回陣中原本坐陣的東方方位。
于是,林宋眼下心中只有一個感慨——青奕少司大人,您這個可以讓陣中人來去自如的法陣……呵呵,陣中陣果是高深莫測啊!
而異門那邊。
青奕正觀望着朝暮與皇後二人的戰鬥。
別說,單論打鬥場面,确實精彩。再看個三百來回,想必也不會失了興頭。
可惜,情況不允許呀。青奕朝朝暮那邊喊道:“公主,青奕數到十,若你再制服不住皇後,我們就無法帶回她了。”
朝暮聽了面色一凜,掃了眼皇後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心被撕了個口子,以疾速之姿,她揮出最心痛的一拳,打在皇後胸口,逼出那口邪惡之血。
掏出黃符,按照青奕教的方法,以血破邪。
望着那邊,皇後在身體倒下後被朝暮心痛扶住的畫面,青奕一雙眯眯眼湧動着什麽又很快地被她壓了回去。
走了過去,她對朝暮道:“公主,讓青奕把皇後收于福祿扇吧。”
朝暮低着頭,低低的聲音帶着一絲祈求:“朝暮想與母後再說上幾句話。”
青奕看了眼被黃符封住的皇後,面露為難,但低着頭也看着額上貼着黃符的皇後的臉的朝暮看不到,或許不用看她也知自己這一要求是為難了青奕,聲音裏的那一絲祈求,不正如此透露着。
“好。”為難之色,被青奕淡淡的撥開。
手放在朝暮背後,收回借出去的靈力。“公主。”她輕喚道,在朝暮仰起頭望向上方,與身後彎下身的她目光對視上,道:“青奕需要公主答應件事——閉眼不看。”
朝暮怔一下,答應她:“好。”
不知閉眼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一會兒,在青奕說可以睜開了,朝暮睜開了眼睛。
“朝兒。”
熟悉的溫柔嗓音入耳,朝暮紅了眼眶,但沒落下眼淚。“……母後。”她輕喊道,喊出了那晚來不及見上皇後最後一面的遺憾。
皇後擡手,輕撫朝暮悲傷的臉頰。“別怪你父皇……”
那是個自私的男人——為了在她彌留之際獨占這份最後的時光,狠心地将子女拒絕在房門外,沒讓她與三個兒女道別上最後一面。但,那也是她這一生寧願不嫁,也要等到他登基為帝多年總算站穩根基能娶她入宮的心愛男子。
“好。”朝暮答應。
皇後沒問為何自己還能圓上這最後一面,溫馨的與朝暮說聊了幾句。
可能是感覺到自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在叮囑了句朝暮要對才五歲的十四公主多加照拂之後,她看向始終靜立在朝暮身後的青奕,“朝兒就勞煩姑娘了……”她的話音消逝了,這也成了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望着皇後安祥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的容顏,朝暮顫抖着身子,埋頭在皇後胸前,緊緊地抱住皇後的身體。
青奕沒出言給予精神上的安慰,也沒伸手給予身體上的支撐,她只是靜立在朝暮身後,一如皇後在說出拜托的話之前,那般靜立在朝暮身後。
這般靜立許久,在聽到朝暮對她說了“把母後收于福祿扇吧。”青奕才動了。
将皇後收于扇中,青奕看了眼面上已收斂走悲傷情緒的朝暮,伸出手:“公主,要回去了。”
在朝暮與皇後開戰前,她收走了綁在朝暮右手上的紅線,那時它已完成了使命,自是功成身退了。如今回去之路,她也不想費事再召喚出它,便得以手牽手了。
朝暮垂頭靜看伸在面前的那只手,把手放了上去,掌心傳來的溫熱,一圈一圈暈開在胸口,驅散了心底的寒意,雖只一點,于她而言,這一點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