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失日 7 a.m.
刀槍激烈碰撞，武器上的魔法刻印互相影響，空間扭曲，蕩出穀皺波紋。
兩人交手一個回合，表面勝負未分。施餘存游刃有餘，将雙刀抛起又接住，挑釁：“再來。”
陳虞一扯嘴角，主動迎擊。
施餘存一招快過一招，逼得陳虞退無可退。她不防守，反而一個勁進攻。暗紅刀刃與銀色|長|槍互相糾纏，霎時又難分伯仲。
但陳虞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必輸無疑。
男女體力差距還在其次，陳虞只為自保，施餘存卻意在将她斬殺。過于濃烈的殺意會令普通哨兵失去理性，但黑暗哨兵不會。
打不過就跑？陳虞的萬靈藥在敵人面前也失效了。只要她表露出一點點怯意，施餘存就會一鼓作氣幹掉她。陳虞冒險分神，借地勢觀察迷宮全貌。
果然是複雜的混合迷宮，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遑論出入口。
近旁看似是死胡同的通道盡頭，竟然立着通道寬的巨型石球。
陳虞将注意力轉回戰局。
“已經沒力氣了？”施餘存冷笑，“倒是我高估了你。”
他轉動肩膀，單方面宣布局終：“我玩膩了。”
黑暗哨兵不緊不慢地縮短距離，威壓駭人。汗毛倒豎，重心搖撼，這一刻，陳虞體會到了何為壓倒性的實力差；這等被上天寵愛的強者之強，她一輩子都不可能企及。
逃是死，不逃也是死。她該怎麽選？
咬緊牙關，陳虞擺出迎擊的架勢。
施餘存訝然：“還有點骨氣嘛。”他加深笑弧：“但蝼蟻垂死掙紮的樣子更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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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虞情感仿佛失靈了，對辛辣的嘲弄也毫無反應：“嗯。”
“有什麽遺言嗎？”施餘存擡起右手，刀尖沖着她面門。
“終于能好好睡一覺了。”＊
施餘存沒明白，顯然也無意探究。
陳虞擡起手臂，一路舉過頭。她這麽一來要害暴露在外，毫無防備，等同送死。
施餘存頓時略遲疑。
這一瞬的警覺已然足夠。
陳虞奮力将武器擲了出去！
饒是施餘存，也對此舉瞠目結舌。銀色長|槍如霹靂，釘入前方死胡同牆面，震顫不止。
靜止不動的巨大石球震了一下，竟然緩緩地前滾。
迷宮并非平地一片，坡道起伏，石球沉重，越滾越快，頃刻就到了兩人身邊。
施餘存回神，提刀便砍，陳虞動作更快，脖子一縮往路中跳。
刀鋒削下幾縷頭發，陳虞落地，頭也不回，發足狂奔。施餘存要追，石球卻緊追着滾過，這時跳下牆必然被卷入球底。
他只是一頓，陳虞和大石球已經跑出老遠。
石球足有兩人高，咕嚕嚕緊追在她身後，反而成了她的擋箭牌。陰影越拉越長，石塊粗粝面與地面相擦的噪音愈來愈響。陳虞腦內一片空白，只知道跑得快些，再快些。
施餘存面色陰沉，提刀跑了幾步，陡然一個翻身躍入右手邊通道。
嗖嗖嗖，三發子彈穿過幾秒前他站立的位置。
黑暗哨兵立即改變主意，轉而循彈道方向沖去。
陳虞當然也聽到了槍聲。前方是個十字路口，她當即往左翻滾，向急沖沖遠去的石球飛去一個軍禮。她快速判斷位置，右手一張，銀槍現形，貓腰再次奔跑起來。
只順着上坡路走，她就找到了最近的又一個死胡同。
“翻滾吧，石寶寶！”陳虞情緒不穩，歇斯底裏地和自己說冷笑話，同時再次投擲長|槍。這一處的石球也滾動起來。
攪局的大石頭越多越好。
陳虞如法炮制，一口氣将近旁的石球全部推動。
剛才那三聲槍響之後，迷宮其他地方就再無聲息。陳虞在通路交界處貼牆站好，調勻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到聽覺上。
在三條走廊以外，有腳步聲。單憑足音輕重判斷，不是男人。
陳虞蹑手蹑腳靠近，進入了足以探查向導素的範圍。這氣味她有印象，果然是施餘存的搭檔林曦。
劫持向導為人質，她就能和上次那樣快速翻盤。
陳虞邁出半步，忽然不動了。
不對勁。還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迷宮另一端再次傳來槍聲。
陳虞立即明白了：是火藥味！林曦身上有多到誇張的火藥。石球滾動的聲音出賣了陳虞的行蹤。這是個陷阱，如果她貿然劫持林曦，女向導就能瞬間反制，以同歸于盡為威脅挾持她。
把林曦當炸藥包甩出去？那樣說不定能把迷宮炸出個口子。
陳虞搖搖頭，苦思破局之法。
槍聲再起，短促的三聲，間隙綿長的三聲，短促的又三聲。
是摩斯電碼求救訊號！
“狙擊手被近身就完了。”施餘存冷笑，“求救也沒用。”
持槍的人赫然是王恪。他一臉誠懇地問：“求饒有用嗎？”
“哈？”
“求求你放過我。”王恪毫無起伏地念，搖搖頭，“不，讓我感情豐富地再來一遍。求求你放過我！”
施餘存不耐地咂舌：“跳梁小醜。”
“你、你別過來！”王恪手抖，連按數次扳機。
“槍對我沒用。”施餘存蔑笑，手腕翻飛，竟然以刀刃格開了子彈。
王恪一挑眉毛：“我還以為只有青少年讀物的男主角有這種技能。”
“你笑什麽？”
“據說我笑起來比較欠揍。”王恪嬉皮笑臉的，“比如這樣？”
施餘存耐心耗盡，提步要砍殺，動作突然僵住了。“你……能共情？剛才都在分散我的注意力？”
“不愧是黑暗哨兵，還能說話。”王恪陡然垮下臉，呼了口氣，直走到對方身前，槍管抵住他心髒，“你最好乖一點，不然就算要惹人生氣，我也只能毀了你。”
施餘存呼吸急促，手指打顫，痙攣着松開，雙刀頓時落地。
王恪眯眼：“原來你的向導在那裏。那家夥果然也在。”
“你……”
“看來你的小寶貝目前沒事。”王恪似笑非笑，“那麽某個不要命的家夥也沒事。”
“她在哪？！”
“喏。”王恪一努嘴。
腳步聲近，陳虞當先現身，身後跟了林曦。兩人都不拿武器，也不見綁縛，倒像是自願相攜而來。
施餘存頓時有些迷惑。
“太慢了。”王恪頭也不擡。
陳虞冷着臉踢了施餘存一腳：“她在搭檔身上裝了高頻聲波炸彈，開關在她手裏。哦，還有，她自己也是個人形炸藥包，死了就炸。”
聲波炸彈只要引爆，精神感知敏銳的向導必死無疑。
王恪淡淡道：“就這事？我可以獨自解決。”
陳虞不理他：“林曦？”
“嗯，我有個提案。”林曦坦然直視王恪，“你想必也不想和我們同歸于盡。這個迷宮裏不知道還有什麽，在找到出口前，我提議暫時休戰合作。”
“不可能！”施餘存一口回絕。
林曦杏眼一瞪：“餘存。”
“上次沒殺他們就惹出了那麽多麻煩……”施餘存聲音低了下去。林曦嘆息，踮腳附耳和他說了什麽。
“小曦，有人聽得見！”黑暗哨兵竟然有些慌，眼神往陳虞身上飄。
陳虞翻了個白眼，舉起雙手：“我什麽都沒聽見。”
“好好，我知道了。”施餘存咋舌。
林曦微微一笑，轉向王恪：“能放開他了嗎？”
陳虞替王恪回答：“至少先把你們身上的危險物品取下來。”
女向導二話不說，将炸藥背心脫下，而後把一個開關往陳虞抛來：“餘存身上裝置的開關。”
王恪持槍退了幾步。陳虞立刻擋在他身前，盯住施餘存。對方全身一晃，穩住重心後也立刻拉開距離。林曦笑容不改，将搭檔身上的聲波炸彈取下：“我現在把符石能源切斷。”
陳虞抱臂：“我看着呢。”
林曦并未食言。危機解除。
施餘存不甘抿唇，與搭檔對視一眼，乖乖地保持沉默。
陳虞将這互動看在眼裏，訝然擡起眉毛。沒想到黑暗哨兵對向導言聽計從。背後驀地一沉，王恪從後環住她的腰，全身重量前壓。她沒動，沉靜地回眸。
對方臉色比往常更蒼白，額際見汗，顯然筋疲力盡，卻一臉坦然。
陳虞和王恪對視片刻，湊過去碰了碰他的唇角：“別擔心。”
此後在施林兩人面前，她必須與他僞裝成搭檔兼伴侶。這種事兩人堪稱經驗豐富。
王恪勾唇，伸手撥弄她被施餘存削去一束的頭發，猛然來了句：“禿了。”
“你才禿了！”
施餘存當然聽見了，哧地大笑。
陳虞狠狠瞪過去：“再笑我就把剛才林曦和你說的悄悄話念出來。”
“你這－－！”
林曦加入對話：“那麽之後一段時間，還請二位多多指教了。不知該怎麽稱呼二位？”
各區分塔各自為政，此前陳虞與王恪又極少與他人組隊執行任務，又有戰鬥代號掩護，施餘存他們聽說過他們姓名的幾率很低。
“陳虞。”
“王恪。”
“依我愚見，當務之急有二，其一是找到出路，其二是确保資源供應。”林曦自然而然以領袖的口吻發話，“能否麻煩哨兵再上牆查看一下地形？”
施餘存颔首，輕松登上牆頭。
陳虞回肘戳了王恪一記。他若無其事地松開懷抱，她一撩頭發跟上。
兩名哨兵極目遠眺，都良久沉默。
“餘存？”林曦蹙眉。
“沒有盡頭。”
王恪眯起眼，向陳虞确認：“真的沒有？”
陳虞唇角一翹：“這座迷宮看不到盡頭。”
語畢，她再次看向遠方。迷宮直沒入天際線，只是看着便令人頭暈目眩。日光灼熱，素色牆體愈加刺目，看久了白牆便成了蜿蜒的蛇，糾纏扭曲，緩緩蠕動，陳虞竟然反胃起來。
四人都沒說話。
對視須臾，陳虞悄然和施餘存拉開距離，王恪手指也搭上了扳機。
如果這是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按照黑幕的行事方針，脫困的方法當然只有一個：
互相厮殺。
作者有話要說： *致敬西尾維新《刀語·斬刀》宇練銀閣絕命辭。
陳虞：還以為黑暗哨兵是匹狼，結果是條狼狗哈哈哈哈哈。
施餘存：鹹魚王你給我閉嘴！
——樹哥的哨向百科——
今天是各位很關心的【結合】(doge）
哨兵和向導建立連接的方式，分為精神和肉體兩種，一對一。
精神結合主要通過儀器使得（或極罕見的情況下，雙方自主）哨兵和向導的精神同步，從而締結精神鏈接。精神結合并非永久性的，可以通過儀器或外界刺激幹預切斷。但鏈接斷裂依然會對雙方造成極大的傷害，通常結合的時間越久，斷裂的後遺症就越猛烈。精神結合是【新塔】哨兵向導結合的主要方式。
肉體結合則是永久性的，一旦鏈接斷裂，雙方幸存的可能性很小。肉體結合在精神鏈接技術成熟前是【舊塔】的主要結合方式，由于與此相關的強迫等道德問題，被新塔所舍棄。
所謂的“結合熱，”是未結合而适配的哨兵向導精神同調産生的生理現象，在結合熱的情況下肉體結合就會産生永久鏈接。但結合熱并非不可控，尤其對于向導而言，并不會完全喪失理智。
結合後的哨兵向導能最大程度發揮能力。如果一方死亡，另一方輕則精神受傷，重則精神失常乃至無法忍受痛苦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