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荷塘夜色
子時已過,夜色正濃,荷花池邊站着一男一女,空氣裏還充斥着塘泥的腥臭味兒。
肯定沒好事兒。
鐘雪踮着步子,輕輕退道涼亭的胖圓柱後,腦袋一錯,露出半張臉,悄悄窺視着前方。
冷靜下來的鐘雪忽然發覺不對勁,那婢女是不是太高了?都快把前面那個矮個子家丁擋嚴實了。
等等——高大威猛……劉美人屋裏的大丫鬟巧兒不就是身高七尺七,肩寬體闊嘛!
【系統:叮咚——解鎖本節劇情線索人物,巧兒。】
“你确定是那個傻大個?”鐘雪難以置信。
這個巧兒在原著中的描寫不過千字,腦子愚鈍嗓門粗,主仆兩個都是二百五,要不是她那傲人的身高,鐘雪根本不記得她是何許人。
【系統:廢話!我是系統還是你是系統?】
鐘雪:“……你是系統,你說啥就是啥。”
巧兒一直背對着鐘雪,偶有側臉,夜色太濃也辨不清輪廓。
她跟家丁不知在密謀什麽,時不時指手畫腳,鐘雪離得遠,聽不清,估摸着兩人應該是意見不合在争吵。
吵了一會兒,巧兒直接把家丁推倒在地……
次日剛醒,翠兒就在門外來報,說世子奶娘被人推入荷花池,還好人沒死,只是風寒侵體。
下朝回來,梁端朝服沒換就被張管家拉去了荷花池旁的涼亭中,說是奶娘指認了兇手,等他處置。
鐘雪跟翠兒到時,梁端整張臉都是黑的。劉美人帶着巧兒跪在他面前,一個勁的想往梁端腿上蹭,剛靠近兩步,就被家将丢開。
鐘雪環視四周,并沒見昨晚那名家丁,上前問了句,掌管家茫然看了他一眼,道那個時辰,不當值的家丁皆已歇下,當值的也在別處巡邏,那個地方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什麽家丁。
鐘雪啞然,正百思不解,便聽梁端問:“荷塘那張網是你撒的?”
鐘雪點頭:“是啊。”
撒這張網,目的就是防止奶娘被滅口。
要不是那張網托着,奶娘早就沉底淹死了。
當年公主與南疆質子私通一事,梁端的奶娘知道些許內幕,原本是要連同其餘知情人一同殺掉的,但這個李奶娘是平王連襟,礙于這層關系,梁王留了她一命,軟禁在府中偏院,至今已有十八年之久。
原文中,關于李奶娘之死略之又略,幾乎一筆帶過,只道其是突然被人丢進湖中淹死的,直到全文結尾,兇手也沒找出來。
鐘雪算算時間,大概就是這兩日,便差人在池塘中鋪了一張網,人躺進去還能露肚皮,根本淹不死。此外,這裏不常有人經過,水塘裏多了張網也沒人注意。
梁端一手支着頭,瞥向鐘雪:“塘裏都是污泥,一條魚苗都沒,你撒網作甚?”
實話不能說,但編又不知道怎麽編,鐘雪一時沉默。
原本跪在地上的巧兒忽然哭着打岔:“世子,真的不是我!”
“是啊,當時巧兒在褚雲閣伺候臣妾休息,不可能會在這裏!”劉美人顫抖着身子,手指一轉,指着正在編撰措辭的鐘雪:“是他!王府上下都知道他有病,什麽荒唐事沒做過,這次肯定也是他!”
鐘雪大概知道劉美人指的荒唐事為何。先前,一名伺候的小厮不留神撞見原主洗澡,第二天就被倒吊在柴房,頭下放了個水缸,每隔一炷香就松松繩子,把他的頭泡進去,如此過了三天,人沒被折磨死,先瘋了。
說實話,自己洗澡不關門,這不就是變相的說快來看快來看啊嗎?事後倒怪別人管不住眼睛了。
鐘雪道:“你別血口噴人好不好!”
“我問你撒網作甚?”梁端沖旁邊的家将招招手,家将會意,直接掏出條白布,纏纏繞繞弄成一團塞進了劉美人嘴裏。
鐘雪撓撓鬓角:“其實我是特殊體質。”
梁端扶額,又沖家将招招手,家将大哥又從懷裏掏出條白布,鐘雪連忙縮到柱子邊:“別塞我!是真的!我做的夢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我是夢見荷花池會死人才令人撒網阻止的!”
“無稽之談,”梁端冷笑一聲:“如何證明?”
能商量就行,鐘雪咽了下口水:“明天,明天禦花園大宴群臣,今上會請你過去。”
梁端彎曲手指,輕輕敲打桌面:“我官居內閣,自然要請我。”
“他還會……”鐘雪鬥膽湊到梁端耳邊,輕聲說:“明日席面上那碟桂花糕的餡兒中混了牛乳,不要吃!”
梁端對牛乳過敏,症狀十分嚴重,原文說此次宴席之後,梁端渾身浮腫,針灸七日方消,若非太醫及時趕到,情況恐怕更糟。
鐘雪話音剛落,梁端的關注點就跑偏了,低聲問:“你怎知我不能食牛乳?”
鐘雪一臉故作高深:“夢見的。”
梁端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驀地小腿一沉,低頭看,渾身綁着繩子的劉美人又蠕動過來,靠在他腿上,一臉委屈的扭着脖子。
“起開!”梁端悶聲喝道。
劉美人吓得趕緊折了回去。
巧兒還在繼續喊冤,梁端聽煩了,讓人把她的嘴也塞了起來。
鐘雪站在一邊,怯怯舉手道:“能讓我說兩句嗎?”
“怎麽,你夢見兇手了?”梁端不耐煩道。
鐘雪搖頭,梁端又要瞪他,眼珠子還沒轉過來,就聽他道:“我看見了。”
衆人呆成圖片:“……”
完全沒想到審了這麽久,還有個現場目擊證人。
巧兒将家丁推倒之後,就從拐角拉來一個巨型“泥塊”,一開始,鐘雪确實以為這只是一塊個頭比較大的塘泥,但被巧兒扔進水中之後,泥垢登即松軟溶解。
天色較暗,兩人又做賊心虛,将“泥塊”抛入水中後,沉沒沉底都未确認,便迅速推搡着離開了。
兩人剛走,水面就咕咕嚕嚕蕩開一圈漣漪,緊接着,奶娘被冷水激醒,一個勁兒的撲騰喊救命,但此處偏僻,便如張管家所說,巡夜家丁都不打此處過,喊了半天也沒人理。
之後,鐘雪掏掏耳朵,就回聽雨軒睡覺了。
“您就這麽走了?”張管家震驚道。
鐘雪真摯的點點頭:“是啊,池塘角落裏我還讓人安放了暗梯,奶娘自己就能爬上來,我在外邊倒真幫不了什麽忙。”
梁端皺眉:“你确定當時除了巧兒,還有個王府家丁打扮的男人?”
鐘雪道:“我确定當時還有一個男人,比巧兒矮了半頭,但……”
話說一半,鐘雪咽下了後半句。
梁端沒追問,擺擺手,說此事尚有疑點,讓家将把劉美人跟巧兒先行押下,擇日再說。
李奶娘雖曾喂養過梁端,但兩人關系并不算親近,李奶娘被軟禁的十幾年,兩人更是連照面都沒打過。梁端之所以要徹查此事,是因為一件東西——南疆異族的玉戒。
此物乃南疆異族代代族長的傳承之物,若非當年事發,南疆留在大周的質子不日便要回去繼承族長之位。質子死後,玉戒也下落不明。不少人都在找此物,二十年來盡皆無果,近段時間,玉戒在李奶娘手中的消息不知何故不胫而走。
夜深人靜後,鐘雪又帶着傷藥去了梁端卧房。
應是梁端往下傳了話,鐘雪這次進驚蟄院是暢通無阻。
昨天上過一次藥,傷口已經好了大半,新肉已經長出,今晚再塗一次,明天就能全好了。
梁端看着自己以驚人速度愈合的傷口,不禁納罕:“世間竟有如此神奇之藥?”
鐘雪揉搓完腹部劍傷,伸手觸了觸梁端鎖骨那道淺淡到微不可查的疤痕:“世子以後當心些,莫要再受傷了。”
你傷老子跟你一起疼T_T
梁端一怔:“你在關心我?”
鐘雪把藥瓶收好,毫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你也不看看你那些縱橫交錯的舊傷,是個人看見都會這麽說吧。”
“不是。”梁端尤為認真的說出了兩個字。
梁端沒說謊。
《江山》身為一篇正宗無cp虐文,書裏的角色大都是用來虐主角的跳板,知道心疼主角的只有讀者。
梁端把衣服穿好:“你今日在涼亭沒說完那後半句是什麽?”
鐘雪道:“巧兒雖然人高馬大,但也是個受過教習的正經使女,走姿,站姿,都嚴格訓練過,但我昨晚見到的那個巧兒,除了一身丫鬟裝之外,沒一處像女子。”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在鐘雪臨走前,他忽然又道:“明日宴請群臣,你跟我一起去。”
鐘雪躺在聽雨軒卧房裏,一邊喝茶一邊咋舌,帶他去宴會肯定是要當面驗證他所言是否屬實,但梁端這家夥就不怕別人拿自己的男妃身份來羞辱他嗎?
【親眷死絕,周圍的人一個個巴不得他趕快見閻王,他早就豁出去了,怕羞辱?】
系統君一語點醒,鐘雪連連撫掌:“有道理。”
次日梁端用過早飯,便來了聽雨軒。
在鐘雪的領導下,整個聽雨軒的生物鐘都比別的院子晚了一個時辰。
梁端進到內院時,灑掃下人正哈欠連天的拄着掃帚掃地,一見梁端,登即醒了個透徹:“世子?”
梁端擺手示意她閉嘴,自行走進鐘雪卧房。
“梁端你個王八蛋!混球!”鐘雪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不知夜裏在床上打了多少滾兒,衣帶都滾松了,敞着大半個胸口。
梁世子聽了想殺人——
剛想沖到床邊把人扔下來,就聽他又迷迷糊糊喊:“什麽狗爹,再打你你不會neng死他啊!”
梁端眼睛一亮,似碎金,若星辰。
“噢喲,這什麽破片段啊,沒罵點,翻頁翻頁!”正被系統逼着回憶原文的鐘雪忍不住越罵越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