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離別的感傷還遺留在每個人的心間, 懸浮車裏的氣氛有些沉悶。
陶铮打開音樂聽了一會兒,郁喬不知道這是什麽歌曲,只覺得這曲調蠻好聽的, 心裏的沉重也一點一點的被擠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陶铮回頭問秦恒:“殿下, 直接回北辰星嗎?”
秦恒點頭:“嗯,回去。”
陶铮連忙掉頭, 懸浮車轉而開向港口。沒開多遠, 秦恒的通訊儀就響了起來,通完話,他突然說:“去港口,我和郁喬要去西爾星。你回去,盯着齊德越和樂家的一舉一動,另外, 回防的第三支隊、第四支隊、第五支隊全部由侯立指揮, 你做他的副手, 務必要配合他的一切行動。”
聞言,陶铮驚得忘了自己在開車, 懸浮車一拐, 差點沖出軌道, 他連忙穩住車頭,等車回到軌道上,他馬上回頭焦急地問秦恒:“殿下,懷疑齊德越和樂家?不會吧, 他們位高權重,榮華富貴享了一代又一代,何必呢?”
陶铮實在是很難相信這一點,在他的觀念裏,雖然因彼此所站的陣營不同,雙方時有争執,這也無可厚非,大家只是立場不同而已。但他們對帝國的心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希望帝國變得更好、更強大。
他從未想過,雙方會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秦恒雙手放在膝上,神色嚴肅:“陶铮,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回去找侯立,他會把證據放到你面前。”
說完,他也不管陶铮,轉而握住郁喬的手,給她解釋道:“侯立找到了一個人牙的漏網之魚,現已查明,他們是在西爾星的沙灘上發現你的。當時你躺在沙灘上,渾身是傷,昏迷不醒。見你還有一口氣,他們便把你丢進了治療艙,等你恢複後,便跟那一批貨一起運上了飛船。”
“西爾星?”郁喬聽着這個陌生的名字,心中一動,“這會是我長大的地方嗎?”
秦恒搖頭:“應該不是。西爾星是一個已經開發了的星球,距北都星只有三個小時的飛行距離。這個星球百分之九十都是水,陸地面積極小,發展滞後,比北都星還落後。”
郁喬有些失望,不過這到底是一條線索,她感激地看着秦恒:“謝謝你。”
秦恒撫摸着她的頭:“你不必謝我,反倒是我該謝你才是。若不是你,我還不會發現樂家這些年暗中幹下的勾當。對了,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樂栎消失了,他坐上了一艘開往北邊的飛船,中途不見了蹤跡。我懷疑他是回去善後了,這證明我們的猜測是對的。”
聽他這麽說,郁喬既興奮又難過,興奮的是能解開謎底,說不定還能尋到舊人,難過的是樂栎這個舊友竟是他們一切苦難的罪魁禍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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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次時間緊,秦恒調用了最快的飛船,只花了兩天就到了西爾星。
在那裏,早有先頭部隊在四處尋找線索,領頭人是有段時間沒見的岑武。
看到秦恒和郁喬,他立即跑上來,把這邊的發現彙報給秦恒聽:“殿下,這裏的磁場有些不同尋常,科學家們說這裏很可能有一個天然蟲洞。”
秦恒聞言色變,他瞥了一眼懵懵懂懂的郁喬,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是說,郁喬是通過蟲洞到達這裏的?”
岑武瞄了一眼拿着儀器四處測量勘探的科研人員,摸着後腦勺嘿嘿笑了:“科研人員是這麽說的,因為這片海域方圓近千裏都沒有人煙,郁喬她絕不可能游了一千公裏。”
秦恒只得叫來科研人員的領頭人,向他問清楚了這清楚。
岑武所言不虛,科學家們真的在這裏發現了一個天然蟲洞,不過具體的位置還有待勘察。
日升日落,潮漲潮退,經過兩天的嚴密勘測,科學家終于摸索出了這個蟲洞的規律。
這個天然蟲洞只有在潮水退去的過程中某一段時間內才會打開,難怪這麽多年來從未被人發現。
摸準了時間,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下一次蟲洞打開的時間。
三天後,蟲洞終于開啓,秦恒帶着郁喬、岑武和士兵們一起走到了科研人員劃定的地點。
郁喬只覺得腳底一動,自己好似站在一個飓風團上,天搖地動,腦袋眩暈得厲害,下一瞬,她突然撲通一聲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海水裏。
她連忙劃動手臂,浮出水面,入目所及,是一片浩瀚的汪洋大海。
嘩啦幾聲,秦恒等人也陸續浮出了水面。
他們拿出随身攜帶的折疊式充氣小船,打開,爬了上去。
秦恒伸手把郁喬拉了上去,問她:“這地方眼熟嗎?”
郁喬搖頭:“都是茫茫大海,哪有眼熟不眼熟的。”
“沒事,我們很快就能找到陸地的。”秦恒指向岑武的小船,示意郁喬看過去。
岑武的小船上已經架上了一個到人大腿那麽高的儀器,一個士兵在那兒搗鼓了一番,很快滋滋的電流聲響起,他揮着手,指向西北36度的地方說:“這個方向離大陸最近,只有十海裏。”
于是大家紛紛調轉方向,往西北方向劃去。
過了一會兒,那士兵又說:“星網聯系上了,根據星網的定位,這應該是西爾星的一個小衛星,編號——HJ0003。根據星球登記中心的登記資料顯示,這個星球很小,面積只有264萬平方千米,陸地大多被瘴氣覆蓋,不适宜人類生存,被列為-D級星球。此外,這座星球屬于私人星球,它的所有者是一個叫劉賀的商人。”
果然是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星球,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編號。
秦恒心中有些了然,又說:“繼續追查劉賀的身份。”
不多時,劉賀的身份也出來了。他果然跟樂家有關系,他的曾祖母是樂家旁支的一個姑娘。
當時的劉家只是一個尋常的小商人,也不知怎麽就入了樂家的眼,把家裏旁支的姑娘嫁給了劉賀的曾祖父,劉家攀上了樂家這棵大樹,開始急速發展,不過短短幾十年就由一個名不經傳小商人發展成為付華星上的大家族之一。
不過此後劉家的發展開始滞後,龜縮不前,這近一百年來,劉家幾乎停滞不前,但又詭異地一直保持着付華星大家族第五的位置。
讀過書的人都知道,要靠最後一名很容易,要考第一名也不是太難,但要一直保持着一個不高不低的名次十幾年不變,這難度還真不小。
但劉家做到了,而且還上百年來一直保持着這個優良傳統。
再細查,劉家這幾代幾乎都與樂家或者樂家的旁親有姻親關系。兩家通過聯姻這種方式緊密地捆綁在了一起。
樂家會無緣無故去扶持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家族?秦恒可不信,他叫士兵:“再查查HJ0003是什麽時候落到劉家手中的。”
這個星球登記處就有詳細的資料,士兵很快來報:“HJ0003于星歷2341年被發現,因為資源匮乏,不适宜人類生存,後在星歷2460年被劉家以極低的價格買入,距今已有132年的歷史了。”
也就是說,劉家買了這個星球沒多少年,樂家就盯了上來。
秦恒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握住郁喬的手:“真相很快就要大白了。”
郁喬比他還緊張,她盯着越來越清晰的陸地,心中洶湧澎湃,這就是她曾經生活了23年的地方?那她的那些舊友們呢?是否還能見到他們呢?郁喬心裏沒底,只能在心中期盼,他們也能像她這樣幸運地逃過一劫。
小船在郁喬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靠岸。
大家收拾起東西,上了陸地。
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林子上方瘴氣橫行,能見度不高。
秦恒問郁喬:“這地方來過嗎?”
郁喬搖頭:“沒有,我們以前去的地方大部分都沒有這麽濃的瘴氣。”這種地方其實不大适合人類生存。
秦恒把這信息告訴了士兵,他們又拿起儀器,開始測試四周瘴氣的濃度,然後循着濃度稀薄的方向前進。
跟這些叢林作戰經驗豐富又懂各種高科技的士兵們待在儀器,郁喬感覺自己真是個十足十的土包子。她決定了,等這事完了之後,她要回帝國大學好好學習。
辨明了方向,士兵們又拿出簡易的叢林行駛器,它采用了懸浮車的動力系統裝置,但略去了車廂,只留下一個巴掌大的座位和一個支撐手掌的把手。
這樣的好處就是不管地形多複雜,這種行駛器都能穿過,而且因為體積小,耗能也小,行動靈活,方便攜帶。
不過郁喬沒見過這種行駛器,更別提駕駛了。
叢林地貌複雜,秦恒也不放心讓她單獨駕駛這種車。他伸手把郁喬撈了上來,抱在懷裏:“走吧,忍一忍。”
“沒事。”郁喬也懂,不管怎麽說,在這地方坐車都比走路舒服多了。
幾十輛叢林行駛器飛快地穿梭在濃密的樹林裏,拐了無數個彎道,漸漸的,迷霧散去,前方的能見度越來越高。
郁喬看着熟悉的山貌和物種,眼眶漸漸濕潤。
她真的回來了。
“轟……”
前方突然冒出一道驚雷,劈斷了一棵大樹,樹幹倒下來,差點砸到最前方的那輛行駛器。
車隊停了下來,岑武拿着武器對準樹林:“什麽人,出來!”
叢林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飛快地閃過,又消失了。
啪啪啪……
岑武拿起武器對準傳來聲響的叢林,白光閃過,翠色的枝葉瞬間枯萎,失去了樹叢的掩護,也露出了來人的真容。
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渾身是泥,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印子。看到人,他吓得抱着頭,躲了起來。
岑武下了行駛器,走過去。
聽到腳步聲,他吓得抱着頭,不住地喊:“滾開,滾開,不要過來……”
伴随着這聲響的還有一道道細微的閃電。
郁喬翻身下了行駛器,三步并兩步,走過過,攔住了岑武:“你停下,我過去。”
岑武回頭看了秦恒一眼,見他點頭,便停下了腳步,不過手上的武器仍舊對準了這個男人。
郁喬伸手拂開他發出的電絲,走到離他一丈遠的地方,蹲下身,溫聲道:“你好,我是郁喬,你見過我嗎?”
見這個男人沒有反應,郁喬又說:“你不認得我,那心露呢?還有唐橋、張洲、姜無、翠燕……”
聽着一個一個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名從郁喬的嘴巴裏蹦出,男人的精神開始穩定下來,他擡起一雙脆弱的眼睛看着郁喬,半晌後吶吶地說:“你……你是跟在杜老頭旁邊的那個女孩。”
杜老頭作為這個星球上活得最久的人,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傳奇,可以說,幾乎所有的人都認識他。男人能認出郁喬,也是郁喬沾了杜老頭的光。
郁喬見他認出了自己,松了口氣,點頭微笑道:“沒錯,你認識我?”
年輕人點了下頭又搖頭,他的聲音嘶啞,像是刀擦在磨刀石上一樣粗粝:“我在他身邊見過你,你比以前好看了。”
她跟在杜老頭身邊那都是七八年的事了,沒想到這人還記得。
郁喬收起回憶,溫柔地說:“你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聞言,年輕人痛苦地抱着頭,無聲地哭了出來:“死了,死了,都死了……”
說到一半,他突然擡起手,指着岑武:“就是他,就是他們殺了他們,他們是惡魔,惡魔……”
他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不過郁喬還是聽懂了一些。
她上前握住這男人的手,又朝岑武說了一聲:“給我一瓶水。”
岑武會意,丢了一瓶水給她。
郁喬把水塞到了男人手裏:“你冷靜一點,他們不是壞人,他們是跟我一起回來救你們的,喝口水,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男人在郁喬堅定誠懇的眼神中漸漸冷靜下來,他握住郁喬的手,希冀地說:“你真的是來救我們的?”
郁喬點頭,把水塞給了他:“先喝點水,慢慢說。你要相信我,別忘了,我也是跟你們大家一樣長大的。”
男人看着她,點了下頭,拿起水,咕嚕咕嚕,一口就喝完了。
他咽下最後一口水,然後握住手裏的瓶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說:“昨天傍晚,育幼院說有一個獎勵豐厚的任務要委托大家,讓所有的人都到育幼院集合。我們大家都去了,結果育幼院的門關了,然後……就是他手裏拿的那樣的武器,對着大家一陣掃射,大家沒有防備,前面的人一瞬間全倒下了。我去得晚,站在最後面,發現不對勁就趕緊從育幼院的一個狗洞鑽出來逃到了樹林裏了……”
“今天早上,我又偷偷潛了回去,發現他們拿了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尋人,那東西冒着紅光往樹林裏一掃,就能讓人無所遁形,很多漏網的人都被抓住了。我很害怕,沒命地跑,最後跑到這兒沒了力氣,我就藏了起來。見到你們,我以為你們是來抓我的,所以就先攻擊你們了……”
“你說的那是紅外線探測儀,現在普通的紅外線探測儀能探查出五十到一百米以內活物。”秦恒解釋完了又問,“這育幼院權力很大?”
郁喬慘笑着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這裏的孩子都是孤兒,孕婦大多都因為難産死了,就算沒死,也麽多少人養得起孩子。孩子們都是由育幼院撫養長大,因此育幼院是這個星球的權威,掌握了這裏最大的話語權。而且他還經常發布一些報酬豐厚的任務給大家做,在民衆中的聲望很高。”
否則也不會這麽容易就絕大部分的狩獵者騙過去了。
聽她一說,秦恒也明白了,這育幼院哪是善事機構,分明是HJ0003上最大的黑窩點。
郁喬拉起那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鄒沖。”他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看了秦恒一眼。
郁喬沒有跟他解釋秦恒的身份和目的,因為這牽扯的事情太多,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釋得清楚的,現在最要緊的是他們得趕緊趕到育幼院。
郁喬笑問道:“鄒沖,你能帶我們去育幼院嗎?”
“我,我,我不要回去。”鄒沖頭搖得像撥浪鼓,整一個驚弓之鳥。
郁喬耐心地勸道:“鄒沖,他們在尋找漏網之魚,即便你能躲一時,但你能躲一世嗎?他們遲早會找上你的,你不想死,就應該帶我們過去。”
這話稍微觸動了鄒沖,他擡起眼,怯生生地看了郁喬一下,又瞥了一眼秦恒,突然往地上一蹲,抱着頭大哭起來:“我不去,我不要去。”
他這樣根本沒法溝通。郁喬頭大,有些不知該拿這個膽子比麻雀還小的家夥怎麽辦。
秦恒見了,嘴角一撇,冷笑着把郁喬拉開,然後拿起武器對準了鄒沖:“帶路。”
郁喬被秦恒的舉動吓懵了,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贊同地看着秦恒:“他都快吓死了,你再吓他,他待會兒……”
啪啪啪……
幾道木倉聲打斷了郁喬的話。
木倉子擦過鄒沖的腳邊、發梢,他吓得屁滾尿流,忙不疊地抱着頭大喊:“別開木倉,我去,我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郁喬無語。
岑武走過來,拎着他的衣領,把他拽到行駛器上,大笑道:“走吧,小子,你膽子這麽小,怎麽在這塊吃人的土地上活下來的?”
鄒沖小聲說:“我……我一般都跟在隊伍後面,每次危險來,我就趕緊跑。”
好吧,敢情膽小還成了他的救命符了。
岑武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帶着他說:“小子,抓好了,讓老哥帶你見識見識怎麽叫暢快的活下去。”
郁喬戳了一下秦恒的腰,小聲說:“岑武今天的話怎麽這麽多?”
秦恒笑看着她:“可能是一直都是陶铮他們鄙視他吧。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秀優越感的人,就讓他得瑟得瑟吧。”
經過這麽一打岔,郁喬沉重的心情竟奇異地好了許多。
有了鄒沖的指路,他們很快就到摸到了育幼院的邊緣。
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建築,郁喬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往日熱鬧的城市變得破敗不堪,商店緊閉,馬路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到了城市邊緣,郁喬也能給他們指路了。
不過她6歲就離開了育幼院,後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野外流浪,對育幼院的內部結構并不熟悉,這事還需要連狗洞在哪兒都知道的鄒沖來。
鄒沖一回到城裏,雙腿就開始打顫,看向育幼院的眼神又恨又怯。
“走吧,帶路。”岑武推了他一把。
育幼院占地極廣,幾乎有整個城市的三分之一大小。
據鄒沖說,他也只在前院呆過,後面那片區域他他從未踏足過,他認識的人也沒有一個進去過。
育幼院的前院也分為了好幾個部分,一是孩子們生活的地方,稱為育兒區。育幼院會把每個孩子免費養到16歲,這一片稱為育兒區。別以為育兒區就是一片淨土,這裏也充滿了鬥争,原始的優勝劣汰在這裏表現得淋漓盡致,有不少勢弱的小孩就在這裏夭折、淘汰了。
郁喬當時也是受不了那種欺負,又不甘淪為某個“老大”的小弟,為其鞍前馬後,才離開了育幼院到外面流浪。
除了育兒區,這裏還有一片最大的區域被稱為任務區,就是育幼院有什麽任務都會在這裏發布。餘下的幾片區域比較小,旁人也很少接觸。
講述完,郁喬不由感嘆道:“其實這個育幼院處處透着詭異,不過孩子們離開得早,表面來看,又沒妨礙到大家,反而時不時地做好事,給大家發放報酬豐厚的任務,所以大家下意識地忽略了育幼院的異常。”
秦恒搖頭:“也不光是這個,還有一點你忘了,這裏的人幾乎都只能活到二三十歲,朝不保夕,說不定哪天就死了,誰還會去管那麽多。而且這麽多年,我相信,肯定會有人懷疑過育幼院的存在,只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
“是這個理。”郁喬點頭,又問:“你說杜老頭會知道嗎?”
秦恒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沒有回答,杜老頭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殿下,連擊炮都布置好了,要開始了嗎?”岑武回頭問秦恒。
秦恒說:“開始吧,速戰速決。”
得了他這一句話,岑武立即下令,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一顆炮彈直接擊中了育幼院的牆壁,沖進去,擊垮了第二堵牆,勢頭還一如既往地猛烈,育幼院的牆壁就像多諾米骨牌,嘩嘩嘩地一層又一層地推倒,露出□□的地面和設施。
終于,連擊炮在前後院的分界處時遇到了阻攔。
那一堵牆壁顯然是用特殊材料做成,數顆炮彈都被攔在了那裏,嘩啦啦地掉到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坑。
對付這種事,岑武他們顯然更有經驗,立即換了一種炮彈,再次打出去後,這炮彈直接黏在牆壁上,牆壁就像是冰塊遇到了火,從炮彈邊緣開始蛻化,一層又一層,像燭淚一樣,往兩邊剝開,漸漸露出一個大洞,也讓育幼院神秘的後半部區域顯出了真容。
看到越來越清晰的後院,鄒沖忍不住拽緊郁喬的袖子,小聲說:“喂,他們都是些什麽人?我怎麽像是在看電視一樣?”
他們平時沒什麽娛樂,只有一些老舊的碟片能看,據說是和平時期的地球上遺留下來。當然,郁喬現在知道,那都是騙鬼的,那些碟片不過是幾百上千年前拍出來的老舊片子而已,不過那時候的科技也已經足以秒殺他們這群井底之蛙了。
随着炮彈的落地,一整面牆也跟着刷拉一聲砸了下來,裏頭的景象一覽無餘。
所謂的育幼院後院不過是一座巨大的實驗室。
現在,在這座實驗室正中央,一艘飛船蓄勢待飛,飛船下方,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在搬運研究器具。
猛然間看到這變故,工作人員愣了下,反應過來,有的提醒拿武器,有的飛快地鑽進了飛船。
岑武的反應比他們更快,讓人又連發了三顆炮彈過去,黏在飛船尾,那金屬瞬間鏽掉,撲簌簌地往下掉。
“分蝕彈,是帝國衛隊的人找來了!”
那邊有人認出了秦恒一行的身份,這麽一吼,所有的人立即躲進了飛船和建築中。
岑武沒轍,只能強攻,剎那間,這片區域炮火連天。育幼院的設備并不落後,哪怕對上帝國衛隊的先進裝備,也沒太落下風。
戰局陷入膠着不前,一時半會兒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麽下去對秦恒他們明顯不利,因為秦恒他們所帶的軍備有限,目前補給又跟不上。
秦恒意識到這一點,扭頭問郁喬說:“我想抄到育幼院後方,潛入進去。你要跟我一起嗎?”
“當然。”郁喬抓住了他的手。
秦恒點頭,把岑武叫來吩咐道:“我和郁喬繞到後面去看看,你這裏火力不用太大,省着點,跟他們拖,只要別讓他們把飛船修複就行了。”
對于他的命令,岑武總是無條件服從:“是,殿下放心,我會讓弟兄們陪他們多玩會兒的。”
向吓得瑟瑟發抖的鄒沖再次确認了一下育幼院的範圍,秦恒帶着郁喬坐上了行駛器,從森林裏繞了一圈,來到育幼院的後方。
這是郁喬第一次看到育幼院的後方。育幼院高高的圍牆就建在一片深不見底的懸崖下面,而且圍牆上裝了護欄,難怪這麽多年也沒人混進去一探究竟。
郁喬和秦恒小心翼翼地從外牆攀爬了上去。牆下是一道兩三丈寬的溝渠,渠裏的枯樹葉堆下露出半截雪白的骸骨,令人望之生畏。
這片區域到處都透着陰森的恐怖氣息。郁喬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拉着秦恒,兩人一起輕手輕腳地越過這條溝渠。
溝渠外面是一條林蔭小道,道路側面有個小門,半開着,從郁喬的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地上遺留的雜物。
兩人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端分布着無數的房間。
郁喬站在門側,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沒有任何的動靜,她伸手一把推開了門。
門內白花花的紙屑和碎玻璃鋪了一地,旁邊的實驗臺上還有一些不大重要的儀器留在原地。除此之外,整個實驗室,再無他物。
郁喬找了一圈,沒有收獲,只能和秦恒繼續往前走。兩人轉了一大圈,把這片區域都轉遍了,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這片區域應該撤退得較早,有用的東西都搬走了,不好搬走的也就地弄壞了。
兩人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這裏有一扇門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郁喬伸手用力一推,門紋絲不動。
她扭頭看秦恒:“怎麽辦?”
秦恒說:“這應該是用瞳孔和指紋識別的門,只有用蠻力打開,不過很可能會引起警報。”
郁喬笑了:“這個簡單,讓我來。”
她伸出手,貼在門上,跳動的火焰從她的掌心鑽出,竄進鎖眼裏,那一片金屬連同線路一起融化成了液體狀,啪啦一聲,流淌在了地面上。
“走吧。”郁喬趁機推開了門。
這扇門外似乎是一個更大的世界。這裏沒有分成許多間的小實驗室,而是整個中部就擺了一個超級大的操作臺,臺上淩亂地擺放着許多儀器。
操作臺的西北、東北方向還有兩扇門,這兩扇門似乎通往了另外一個新世界。
其中東北方向的那間,門并未合嚴,門縫裏還有絲絲白光洩出。
郁喬沖秦恒比了“噤聲”的手勢,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房間裏傳來一道急切的催促聲:“大少爺,帝國衛隊的人已經來了,咱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等一會兒,沒看胡教授正在忙嗎?這些标本很重要,一定要帶走。”這聲音化成灰郁喬都認得。
她激動得面色通紅,手一伸,一道紅色的火焰撲到門上,門瞬間炸開,碎成幾片,其中一片好巧不巧地滾到樂栎腳邊,超高的溫度燙得他的鞋子都變了色。
他收回腳,有意意外地看向郁喬和秦恒:“你們來了,挺快的。”
郁喬這會兒沒有心思理他。她現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這個實驗室裏,上千平的實驗室中,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堆放着透明的棺材,裏面躺着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而這其中還有郁喬最熟悉的心露,她的心一抽,疼得無法呼吸。
樂栎似乎很自豪,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好久不見,郁喬妹妹,我的傑作如何?”
郁喬惡心得想吐:“夠了,樂栎,誰他媽是你妹妹。”
“你過去不一直是我們的小妹妹嗎?”樂栎笑了,識破了他的真面目後郁喬才發現他的笑有多虛僞,就像是從畫上最完美的微笑上拓印下來的一樣。她以前真是瞎了眼,竟會覺得這笑容真誠又溫暖。
秦恒拉過憤怒的郁喬,直面樂栎:“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樂栎眼神眷戀地掃過這一個個懸棺,臉上帶着瘋狂的笑:“我要讓這世上人人都能突破。秦恒殿下,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偉大的夢想?”
“所以你們就在這裏建了這麽大一個實驗室,還搜羅了這麽多的試驗品?”秦恒不贊同地看着他,“樂栎,別忘了你我的祖先曾發下的誓言。”
樂栎仰頭狂笑:“秦恒殿下,你還真是天真,都幾千年前的舊事了誰還會記得。精神力一旦突破,就擁有了比尋常人多一倍時間的生命,你說,有誰不心動?我若把這項偉大的研究公布出去,我就是跨時代的偉人,超越聶天如的天才,天下人都會對我趨之若鹜,那時候沒有人還會記得我曾經做過什麽。”
“所以你連心露姐姐都殺了。”郁喬咬牙問道。她實在不相信,過去這兩人多濃情蜜意啊,連心露姐姐打個噴嚏他都着急得不得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提起心露,樂栎像是一個聽人提起心愛玩具的男孩,他伸手隔着玻璃撫上心露漂亮的臉蛋,眼神迷離:“郁喬,你看,她多漂亮?我讓她永生不老,永遠都這麽年輕漂亮,她會感謝我的,你說是不是。”
“你個死變态。”郁喬發現,樂栎總是能一次又一次地挑戰她的世界觀。
秦恒拉住她,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激動,然後冷笑着看向樂栎:“你不用跟我裝瘋賣傻,宣南星、乾天星等東南部三個星域共四十六個星球宣告獨立,天鷹兵團的人已經逼近北辰星。你不就是想拖着我,不讓我回北辰星嗎?樂栎,你的目的已經達成,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樂栎的眼神閃了閃,他打量着秦恒,坦蕩蕩地承認了:“不愧是秦恒殿下,帝國的王儲,到了HJ003這個破地方,消息都還是這麽靈通,什麽都瞞不過你。”
這麽說,他們是中了樂栎的計,不過秦恒既然早知道了,為何還要來?郁喬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使,她緊張地抓住秦恒,小聲問:“你不回去真的沒事?”
秦恒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在她手心捏了一下:“沒事,我只是帝國衛隊裏微不足道的一顆子,缺了我,他照樣能轉。”
“秦恒殿下還真是豁達。”樂栎鼓了鼓掌,眼神充滿了惡意,“就是不知道,秦恒殿下在面臨生死時,是否還能這麽從容?”
聞聲,秦恒就知道不對勁,他拉着郁喬飛快地往後退去,但他們才退出一步,頭頂突然掉下來一面巨牆,攔住了他們的退路。
樂栎站起來,從容地看着他們二人:“秦恒殿下,你還是等戰事結束以後再回去比較好。”
秦恒目光微閃:“你就那麽肯定,我不出去,你們就能贏?”
似乎是因為困住了他們,樂栎也不再跟他們周旋,直白地說:“秦恒,你錯估了一點,我們的研究不是才開始,而是快進入尾聲了……”
頓了一下,他抛下一枚驚雷:“我們已經找到讓普通人突破的辦法。”
秦恒不信:“是嗎?要真這樣,你何必藏着掖着?樂栎,讓我猜猜,這突破的代價太大?或是突破後後遺症很嚴重?抑或是這兩者兼而有之?”
聞言,樂栎色變,他咬牙恨恨地說:“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不錯,是有後遺症,但我的精神力大軍已經侵蝕進帝國的許多重要部門,甚至連軍隊也沒能幸免,現在天下很快就是我們樂家的了。秦恒,當初先祖一起奮戰,憑什麽你們要為君,我們樂家卻只能時代為臣?這不公平,皇帝輪流做,你們秦家也該擡擡屁股,給我們騰個位置了。”
他已經鑽進了他思維的誤區,秦恒不想去說服他,目前北辰帝國延續的是幾千年的一種古老制度,君主立憲制,若不是皇室手中還有一直直隸的部隊——帝國衛隊,皇室的權力是遠遠比不上議會。
這麽幾千年來,議會幾乎都掌握在樂、齊等幾家的手裏,樂栎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得隴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他們這些野心家的本性。
秦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