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齊蓁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回到奉國公府的。
見兩人回來，奉國公和奉國公夫人迎上來，問道：“六皇子怎麽樣了？”
謝翎扶着齊蓁，沖他們隐晦的搖搖頭，卻道：“爹，娘，我和蓁兒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奉國公夫人這才發現齊蓁的臉色很蒼白，就是謝翎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心頭就什麽都明白了，配合道：“對，你們倆坐了兩趟馬車，肯定是累了，快回房歇着，我吩咐廚房把午飯直接送到你們院子裏去。”
“謝謝娘。”
拉着齊蓁回房，謝翎見她手中仍舊緊緊地握住裝着夜明珠的盒子，神情有些呆愣，吩咐紅素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又讓翠鈴去廚房催一催，讓他們盡快把飯菜送過來。
把帕子浸入熱手中，再絞幹，整張帕子都騰着白色的霧氣。謝翎拉過齊蓁，用熱帕子輕輕擦拭她有些發涼的臉頰。
“不用擔心，說不定太醫院會有新的方案，六皇子會沒事的。”說這話的時候，謝翎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有多幹澀。
出來的時候小太監已經說了，六皇子身中三刀，胸口還中了一箭，昨夜送回宮的時候便已經是強弩之末，如今太醫院全力救治，也不過是再多拖延一些時間而已。
傍晚，沒有任何奇跡發生，宮中傳出了六皇子薨逝的噩耗。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聽到這個消息時，謝翎還是有些承受不了，用力地握緊拳頭，雙手因為用力而發顫。而齊蓁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然後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齊蓁失去力氣地軟倒下來，謝翎眼疾手快地摟住她，慌忙朝下人們吩咐：“快去叫大夫！”
然後急忙把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拉好被子，謝翎坐在床邊握住齊蓁的手，一聲又一聲不停地呼喚着她，“蓁兒，蓁兒……”
齊蓁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清醒過來的時候卻什麽都記不起來，只有濃重的悲傷殘留在心底。
意識回籠，還未睜開眼睛她便聞到了熟悉的氣味，睫毛顫了顫，費力地掀開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青色的床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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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兒，你醒了？”
耳邊傳來謝翎驚喜的聲音，齊蓁循着聲音偏頭去看，徑直對上謝翎有些憔悴的面容。
她眨眨眼睛，問道：“什麽時辰了？”
她還記得自己昏了過去，看房間裏已經點上了蠟燭，好像已經是晚上了。
“已經快卯時了。”謝翎答。
那豈不是快天亮了？她竟然昏了這麽久？
謝翎起身将齊蓁扶坐起，不忘在她背後放兩個引枕，然後揚聲吩咐候在外間的紅素去端些吃的過來。
他一出聲，就聽到外頭翠鈴驚喜的聲音：“少夫人醒了？我進去看看！”
然後又聽紅素阻止道：“你先站住，快跟我去端飯菜，還有少夫人的藥。”
一陣嘈雜之後才又安靜下來。
齊蓁擡手摸摸謝翎的臉頰，能夠清楚看到他眼底臉上的疲憊和憔悴，一陣心疼，“你一直坐在床邊守着？怎麽都不上來睡會兒？”
謝翎覆上她的手背，順勢握進自己的手掌之中，“我怕會碰到你的肚子。”
“肚子？”齊蓁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
謝翎臉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解釋道：“你要當母親了。”
齊蓁忍不住低頭把視線落到自己的肚子上，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我懷孕了？”
謝翎點點頭，也把視線落到齊蓁的肚子上，“一個多月了。”
隔着衣服，齊蓁擡手在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完全沒有感覺，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有些開心，又有些害怕，再加上六皇子的死讓她始終有一股悲傷萦繞在心口，心髒好像被一塊大石壓着，有一種沉悶地吐不出氣的感覺。
謝翎注意到她眼底的悲傷，沒有安慰，只是道：“不過胎相有些不穩，大夫說是情緒起伏太大，動了胎氣。”
齊蓁有些慌，“它沒事吧？”
“沒事，不過近幾日你都只能在床上躺着，還要再喝幾副安胎藥。”頓了頓，又道：“還有，你要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夠再激動了。”
齊蓁垂下眼簾，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
她明白謝翎的意思，如今她懷有身孕，承受不起悲傷，不能再繼續想着六皇子的死。
紅素和翠鈴送了飯菜和保胎藥過來，便不打擾兩人，只是提醒道：“世子爺，少夫人的藥溫在這裏，吃完飯後再讓她喝。”
謝翎應了一聲，“你們倆熬了一夜，回去睡會吧。”
待兩人出去，齊蓁看向謝翎，“你也一直都沒吃飯？”
謝翎沒有回答，端了飯碗過來要喂她，“你快一天一夜沒進食了，也不知道孩子有沒有被餓到。”
聽他這麽說，齊蓁也有些擔心，忙不疊就張嘴把勺裏的飯菜卷進了嘴裏，等下一口，卻按住他的手掌掉轉方向，“孩子爹也餓了。”
謝翎終于輕松地笑了笑，固執地把勺子遞到她的嘴邊，“先把孩子娘和孩子喂飽了，孩子爹再吃。”
這一刻，六皇子死亡的陰影好像被吹散了。
因為不能下床，齊蓁沒能參加六皇子的葬禮，後來也是謝翎帶回來六皇子讓小太監轉告給齊蓁的話——
欠她的那頓飯，只能一輩子欠着了。
齊蓁聽到之後，實在沒忍住又哭了一場。
葬禮持續了好幾天，每日謝翎吊唁回來之後，周身的氣息都如寒冰一般，眼底帶着抹不去的悲傷和疲憊。
齊蓁這才想起，謝翎對六皇子的感情比自己還要深厚許多。
她想不到什麽安慰的話，只能拉着謝翎的手掌貼上自己的小腹。每一次謝翎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會碰壞她的肚子似的，甚至起先的時候，他連碰都不敢碰。
還是齊蓁告訴他，“摸一摸沒事的，之前我大嫂懷鈞哥兒的時候，我也經常摸。”
與此同時，六皇子遇刺的幕後黑手也浮出水面。
六皇子薨逝的當晚，廣安帝便下旨捉拿二皇子、張丞相一幹人等，并打入刑部大牢候審，罪名是通敵叛國，殘害皇嗣。就連張貴妃去求情，也直接被削為了嫔位。
當日，六皇子去黎川平亂，因着山匪太過強悍，所以并不順利，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才将其剿滅，并活捉了山匪頭子。哪知道卻有人認出，那個山匪頭子竟然是在郅城之戰中失蹤的一名前鋒小将。
然後再一審，就審出了大問題。
那前鋒小将向六皇子揭發，郅城之戰竟然是二皇子和吳國勾結密謀而成，他曾偷聽到二皇子私下派來的人命令守城副将想辦法向吳國提供大魏這邊的軍事機密，配合吳國取下郅城，然後把全部的責任都往監軍的三皇子身上推。
他聽到這個秘密時十分震驚，當即就想要去通知三皇子，哪知道卻不小心被發現了，後來他被二皇子的人逼得跳下了懸崖，幸而未死，還被山中的獵戶給救了。可是蘇醒的時候，郅城已經兵敗。
後來他怕被二皇子追殺，隐姓埋名逃到了黎川，陰差陽錯當了山匪，懷着滿腔的不平，才有了起義的念頭。
除此之外，那前鋒小将在這兩年裏一直偷偷收集二皇子通敵叛國的證據，剛好在被擒住之前，他派到守城副将府中的暗線，竟然找到了一封二皇子親筆寫給吳國皇帝的書信。
就是這封信，要了六皇子的命。
時間能改變一切。
當六皇子漸漸成為了回憶，齊蓁的肚子也漸漸凸了起來，總算能夠看出懷孕的樣子。
四個多月的時候，齊蓁就隐約能夠感覺到胎動，當時她剛躺上床，肚子裏忽然傳來細微蠕動的感覺，她幾乎驚叫起來，“阿翎！阿翎！”
謝翎被吓了一跳，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在狹窄的卧室裏用上了輕功撲到床前，急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齊蓁搖搖頭，指指肚子，“動了，它動了！”
“嗯？”謝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孩子動了？”
齊蓁拼命的點頭，“剛才它動了一下，我感覺到了！”
謝翎欣喜地伸手覆上她凸起的肚子，卻什麽都沒有感覺到，有些失望，卻又安慰自己，孩子還小，許是累了或者睡了。
不過自此之後，謝翎就越發喜歡摸齊蓁的肚子，再不像剛開始那樣怕得碰都不敢碰，反而一靠近齊蓁，就下意識地伸手撫上她的肚子。結果好幾次，明明他手蓋在上面，齊蓁說孩子又動了他還是沒有任何感覺。
蘇嬷嬷在旁邊笑着安慰：“孩子還小，動作很輕微，隔着肚皮感覺不明顯，等再過半個月，世子爺就能感覺到了。”
然而只過了幾天，半夜齊蓁背抵着謝翎睡得正熟，抱住她肚子的那只大掌卻忽然動了動。
黑暗中，謝翎猛然睜開了眼睛，微微擡起身子，細細的感覺手掌底下的震動，臉上忍不住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直到肚子再次安靜下來，他也久久不能平靜，垂頭親了親齊蓁的耳朵，重新把她攬入懷中，心頭一片柔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