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關在祠堂裏的這一夜,齊蓁睡得很舒服,以蒲團為席,以披風為被,以謝翎的雙腿為枕,意外地比閨房裏的高床軟枕還要舒服,更重要的是心頭還有說不出的平靜和安定。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之後了。
齊蓁是被看守在祠堂門外的婆子給叫醒的,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四周看了看,見不到任何有人來過的痕跡,要不是肚子沒什麽饑餓感,她差點都要以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了。
也不知道謝翎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二小姐,趕緊起來跪好,齊管家快到了。”婆子催促着。
齊蓁順從地跪好,深覺眼前這兩個婆子也是人精,幫着她遮掩便罷了,昏了一夜臉上居然也不見半點異樣。
齊忠果然很快就到了,見齊蓁神采奕奕的樣子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上前來恭敬道:“二小姐,老爺吩咐的時辰已經到了,二小姐可以回去了。”說着不等齊蓁動作又朝旁邊的婆子吩咐道:“你們還不快扶二小姐起來?二小姐跪了整整一夜,雙腿已經動彈不得了,再去叫頂軟轎,好好把二小姐送回木蘭苑。”
于是,齊蓁面無表情地被婆子給背上軟轎,等到了木蘭苑後,又面無表情地被婆子給背進屋。
這麽大陣仗吓得翠鈴眼淚汪汪的撲到齊蓁跟前,聲音凄慘:“小姐,你沒事吧?!”
蘇嬷嬷嫌礙事地把翠鈴拉開,打發她去擰熱帕子,然後坐到床邊去卷齊蓁的褲腿,“小姐,快讓我看看膝蓋傷得怎麽樣。”
齊蓁任由蘇嬷嬷把弄,伸手接過翠鈴遞過來的熱帕子蓋在臉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嚣着舒服。
“呀!都青了!小姐,是不是很痛?”翠鈴心疼地驚叫。
齊蓁揭下帕子淡定地往膝蓋上一瞅,不過一小塊淡淡的青色,估計是在皇宮裏跪着地磚留下的,不過被謝翎按摩過了,又歇息了一個晚上,她現下幾乎什麽感覺都沒有。
相比起來蘇嬷嬷的表情顯得微妙許多,她看一眼齊蓁,轉臉就換作一副焦急的模樣吩咐着翠鈴:“去,把藥箱裏的紅花油拿來,小姐膝蓋傷得不輕,可千萬別留下什麽後遺症了。”
齊蓁:“……”
翠鈴急急忙忙地朝外間跑,差點就迎面撞上端着東西進來的紅素,虧得紅素反應極快才躲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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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湯在碗中晃蕩了幾圈幸好沒有漏出來,紅素沉聲訓斥:“跑什麽跑,還有沒有規矩了!”
翠鈴自知有錯,吐了吐舌頭,丢下一句“我給小姐拿紅花油去”便遁走了。
紅素無奈地搖頭,端着東西來到齊蓁床前,伸着脖子看了眼她的膝蓋,頓時心疼地皺起眉毛說出一句和翠鈴差不多的話來,只不過聲音輕柔憂愁,比翠鈴的一驚一乍好聽了不止百倍,“都青了……小姐,可是很痛?”
“還好還好……”齊蓁讪讪地道。一個兩個的反應都好像她受了很嚴重的傷似的,她就是再厚臉皮也有些挂不住。
紅素把姜湯遞過來,“小姐昨夜可有凍着?先喝點姜湯去去寒。祠堂外的府衛也不準我們送點衣服被子進去,夜裏氣溫低,可千萬別招惹了風寒。”
當然沒被凍着,反而還睡得很暖和呢!但也不能解釋,齊蓁只好乖乖接過姜湯一飲而盡,咂咂嘴,味道可真不怎麽樣。
紅素又遞了碗香氣四溢的雞絲粥,“這是廚房裏早早就熬上的,小姐餓了一天一夜,貿然進食怕是會傷了胃,先喝點粥暖暖胃墊墊肚子。”
嗯,正是該吃早餐的時候了。齊蓁又接過雞絲粥,舀起一勺略吹了吹就喂進嘴裏,入口粘稠綿滑,味道鮮香醇美,讓她十分滿足。
這時翠鈴把紅花油送了進來,蘇嬷嬷擰開瓶蓋往掌心倒了幾滴,齊蓁鼻尖的粥香霎時就變成了刺鼻的藥油味,食欲都被趕跑了……
“嬷嬷,我的膝蓋也沒什麽事,就不用上藥油了吧。”她實在受不了那個味。
蘇嬷嬷卻言辭振振地反駁:“跪了那麽長時間怎麽能沒事?看看,膝蓋都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了,上面的淤青也青得發紫,不用藥油好好按按怎麽能痊愈?”
紅素居然也在一邊幫腔:“小姐可是怕疼?且忍一忍罷,這麽嚴重的傷要是不好好處理的話可是會留下後遺症的。”
看兩人煞有其事的模樣,齊蓁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膝蓋上,幾乎就要懷疑她眼睛裏看到的那兩塊顏色淺淡的淤青是自己的臆想了。
不再管齊蓁的意見,蘇嬷嬷仍舊搓了紅花油覆上齊蓁的膝蓋,在淤青處有技巧地揉按,不過只幾下便收了手,輕巧的處理方式倒也對症,卻完全夠不上她話中那樣嚴重的程度。
齊蓁倒也明白蘇嬷嬷和紅素用意,包括齊管家,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齊蓁根本沒怎麽跪,實在是她的氣色太好了,而且膝蓋上的淤青也撒不了慌,所以只能勞煩他們自己發揮演技來做遮掩。
可之前在外面便罷了,現在是在自己的閨房裏,眼前就這麽三個人,還都是她的心腹,有必要繼續演麽?
眼角餘光忽然瞄到翠鈴擰着眉毛一臉毫不作僞的心疼模樣,齊蓁默了,好吧,忘記自己屋裏還有一個傻大姐了……
不多時外面就傳來清河郡主到來的聲音,齊蓁不敢敷衍,趕緊裝作一副虛弱的模樣,怕臉色不像,還讓紅素往上面抹了一層白.粉。
“娘,爹爹實在太狠心了,我的膝蓋好疼,好像快要碎掉了……”齊蓁倒在床上痛苦地哀叫,只差沒“疼”得哭出來了。
可她這點道行哪裏瞞得過清河郡主的雙眼,而且知女莫若母,幾乎是瞬間,就被瞧出了端倪。
給齊蓁掖了掖被角,清河郡主眼中閃過一抹好笑,板着臉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娘,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沖動了……”齊蓁低垂着眼簾,認錯态度十分良好。
“說到能做到才是。”
清河郡主又關心了幾句齊蓁的身體,得知蘇嬷嬷的處理方式後,臉上露出不甚滿意的神情,轉頭吩咐随身的趙嬷嬷:“去請陳大夫過來一趟。”
趙嬷嬷連忙應是,齊蓁卻急了,“娘,我畢竟是受罰,這才回來就叫大夫也太興師動衆了吧……”
清河郡主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繼續對趙嬷嬷說道:“就說二小姐膝蓋傷得厲害,昨夜還受了凍,現下已經燒得有些迷糊了,請他趕緊過來瞧瞧。”
齊蓁呆呆地眨眨眼睛,想不到郡主娘親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更厲害。
等趙嬷嬷出去了,清河郡主又讓其他人去屋外候着,屋子裏只剩下母女兩人。
清河郡主笑着戳了戳齊蓁的額頭,寵溺又無奈道:“你倒是能耐,昨日你爹可是特別派了兩個嚴厲的婆子,還再三吩咐她們定要看着你老實罰跪,不能有絲毫的懈怠,你居然還能偷懶。”
“我沒有……”齊蓁垂死掙紮。
清河郡主也不和她争辯,只慢聲囑咐道:“這幾日你便先病着吧,禁足期內也不會有人前來探望,不用擔心會暴露,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記得別出屋子,除了蘇嬷嬷和紅素,也別讓其他下人發現你沒生病,記住了嗎?”
“因為要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吃了大苦頭,對不對?”想到昨夜謝翎說起的話,齊蓁機靈道。
她算是明白了,不論是郡主娘親,還是齊管家和蘇嬷嬷,他們的用意都不止在于幫自己遮掩逃避處罰的事實,更加是要把自己吃苦的情況大肆宣揚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情況也越嚴重越好。所以一定要派軟轎,也一定要請大夫。
清河郡主贊揚地看着齊蓁,“你明白就好。所以也別怨你爹,他也是迫不得已。”
想到這次給家裏造成的麻煩,齊蓁坐起身握住郡主娘親的手,先頭還覺得很不服氣,這回是真的感到愧疚後悔了,朗聲保證道:“我知道了,娘,以後我真的不會再沖動莽撞了……”
清河郡主也還是那句話:“你能說到做到才是。”嘆息一聲,接着又語重心長道:“蓁兒,以前念着你年紀還小,而且娘也實在不忍心拘着你,所以一切都由着你的性子來,可眼看着明年你就要及笄,離着出嫁也沒幾年了,到那個時候你如何還能夠再任性而為?”
齊蓁明白郡主娘親話裏的意思,卻滿懷希望地認為:“阿翎會對我好的……”
清河郡主并不否認,“阿翎的确對你很好,要不然娘也不會早早的就把你定給他,可是他再好能有爹娘對你好?蓁兒,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除了爹娘,沒有人會一直無私地對你好。而且男人的心最是易變,阿翎能三年五年地縱容你寵愛你,可是十年二十年呢?你總該要自己學着長大。”
齊蓁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雖然郡主娘親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她對謝翎有信心。阿翎和別的男人才不一樣,他一定會一直寵着自己的!而且要是嫁了人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恣意而活,那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在家做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不過內心深處到底還是有些不确定……
于是再次見到謝翎的時候,齊蓁就噘着嘴巴問他:“阿翎,我嫁給你之後還能像現在這樣做個長不大的孩子嗎?”
沒想到謝翎卻答:“怎麽可能?你要是還做孩子,那我的孩子哪裏來?!”
作者有話要說:
齊蓁表示自己還是一個天真純潔的孩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