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烽告訴了宋辛兩個消息。
一是他被升級後将擁有更加接近于人類的情緒, 且資料庫中添加了多種不同的人物性格, 可以供所有者自行挑選。
換句話說, 重烽的性格，可以讓宋辛來切換。
二是, 它們制造出了另一個智能人，并打算在某一次游戲結束時做為額外獎勵送給某位玩家，具體贈送方式暫時沒有确定。
這個代號為002的智能人，将比001號試驗品更加完美，據重烽說，002號智能人會擁有嗅覺痛覺和味覺等他所沒有的東西。
他說完這些以後，對宋辛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表情：“你會不會嫌棄我？”
宋辛：“……”
她現在還沒有選擇他的性格, 所以在剛才他告訴她這兩件事的過程中，他的神态和語氣一直在變化。
一開始是像個痞子似的, 上來就讓她抱一下，後來又變成了霸道總裁，一口一個“呵, 女人”, 然後切換回了以前那種呆呆傻傻的樣子，沒一會兒又變成現在這種可憐巴巴的小奶狗。
宋辛真的很想問問它們, 是吃飽了撐的嗎弄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性格來？
她按了下太陽穴，嘆氣道：“我覺得你以前那樣就挺好的。”
她的話才說完，重烽忽然湊到她面前來, 右手從她肩膀上伸出去撐在後面的沙發靠背上, 左手去捏她的下巴：“女人, 不滿意現在看到的我嗎？”
“把你手拿開。”
“知道嗎，你這是在玩火。”
“……滾。”
幾分鐘後，性格變乖的重烽擡起右手，手心裏投射出淡淡的藍色光芒，随即在半空中彙聚成一塊半透明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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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出現的是他的性格分類。
高冷霸道，古板守舊，可愛溫和，殘忍狠戾……數種性格列在上面，最後一個是“出廠設置(成長中)”。
宋辛選擇了最後這個，也就是他原本的樣子。
但這個選項在她選擇之後跳出了一個提示，說将來他會成長成什麽樣子還是未知數。
宋辛沒太放在心上，直接點了确定。
然後重烽終于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沙發上，宋辛才總算是輕松下來。
它們可能是之前的玄幻小說看膩了，開始看總裁小說了，不知道給重烽輸入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資料，簡直有毒。
還好是可以自己選擇的，如果它們強制把它設定成那樣……
宋辛後怕地看了重烽一眼，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重烽笑起來，乖乖點頭，将沙發打開鋪毛毯。
宋辛拿了換洗衣服洗了個澡，便也回房睡覺了。
可能是今晚的事情讓她有些過于擔心了，在夢裏她也夢見了重烽變成一具不會動的雕像。
夢裏的場景還要更讓人絕望一些，她夢見自己去搬動變成雕像的重烽，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讓他的身體砸在地上，嘭的一聲碎成了兩半。
她驚醒過來，一轉頭就看見了重烽站在門邊。
宋辛揉了下眼睛，打開臺燈問：“怎麽站在那兒啊？”
“我聽見你叫我。”他原本靠在門邊，見宋辛醒了就站直起來。
宋辛愣了愣，指了下房裏的椅子：“你可以進來坐，別站着了。”
可能是剛才說夢話了吧。
重烽走進來坐下，說道：“你叫我別走。”
“……”宋辛扶額：“別說了，那是夢話，我沒叫你。”
重烽歪了歪頭，紅瞳輕輕眨了兩下：“別擔心，除非我被徹底損毀，否則永遠不會離開所屬玩家。”
宋辛怔愣了片刻，輕笑出來：“我不會讓你被損毀的，一定不會。”
看到她笑，他也笑了起來，但宋辛知道，他完全不會明白她現在所說出來的話是一種很認真的承諾。
她不會再讓身邊的人離開了，哪怕他是智能人。
“你就坐在這裏吧，我再睡一會兒，晚安。”
宋辛關了臺燈，側身躺下去，閉上眼睛，那些沉澱在記憶深處的畫面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那一年她才六歲，爸爸開車帶她和媽媽去奶奶家，在半途中與一輛失控的貨車相撞。
就在那危險來臨的短暫時間裏，汽車刺耳的剎車聲，爸爸慌張的大叫聲，和媽媽的尖叫聲，永遠銘刻在了宋辛記憶裏。
短短幾秒時間中，她的媽媽用身體将她護在了下面，然後，嘭的一聲巨響，整個車子發出劇烈的顫動，在轉瞬間就徹底變了形 。
時隔多年，宋辛依然記得，媽媽的鮮血濺在她臉上時的溫熱感覺。
他們連一個字都沒有留給她，就那麽突然地離開了，并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後來宋辛跟着奶奶一起生活了幾年，在她十三歲住校讀書期間，奶奶突發腦溢血過世，依然沒有留給她只言片語。
在那之後，她在學校裏的好朋友也生了重病。
她知道，很多人開始在背後議論，說她是個災星，誰跟她走得近都會倒黴——就連名字都是辛苦的意思。
其實她的名字，是媽媽取的，因為她姓宋，諧音是送，宋辛，是送走辛苦，希望她永遠不會辛苦。
可是，似乎還是同學們說的更對。
她就連養寵物都養不活，盡管她費盡心思地照顧着它，還經常帶去醫院體檢，可它還是沒到半年就死了。
後來宋辛就不再交朋友了，最多在網絡上結識一些畫漫畫的同行，平時随便閑聊幾句。
可以說，她幾乎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的朋友。
就連現在世界變成這個樣子，她也沒有任何挂念的人。
重烽的出現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不過他并不算真正的人類，又不會像人類一樣生病，所以宋辛沒有擔心過他會出什麽事，可今天他前一秒還好好的，突然就不動了，她當時真的有點擔心……
還好他又回來了。
至少讓她有一個不會離開的朋友也好啊，這些年她真的有點孤單，連個能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喂，睡不着嗎？”
黑暗中，一道痞裏痞氣的聲音忽然傳來。
宋辛愣了一下，連忙翻身起來，打開臺燈看向重烽：“你怎麽回事？”
重烽嘴角微微勾起，慢慢向她走過來，然後朝床邊一坐，挑眉道：“你這是什麽眼神？我帥得讓你挪不開眼睛了嗎？”
“……”宋辛坐了起來，神情複雜地開口：“我選的性格好像不是這個吧？”
他輕笑了一聲，伸手朝她勾了勾：“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宋辛猶豫了一下，朝他靠近了一點。
他雙眼笑眯起來，伸手向宋辛頭頂敲了一下：“你太笨了，這都看不出來麽，本次升級出現問題了。”
宋辛：“……把他還我。”
“讨厭，人家不就在你面前麽？”他抛了個媚眼。
“……”宋辛捂住眼睛，向後重重一倒，伸手去關了臺燈：“算了，你趕緊出去。”
“你這麽嫌棄我嗎？”黑暗中傳來一道委屈巴巴的聲音，嗓音軟綿綿的，仿佛只要她說一個“是”字，他就能哭給她看。
宋辛頭疼起來，點頭道：“是。”
預料之中的嘤嘤嘤沒有出現，反倒是那位可怕的霸道總裁又出場了。
一只手抓住了宋辛，一用力就直接把她扯了過去，然後那雙有力的手臂把她環了起來，從她頭頂傳來他醇厚深沉的聲音：“女人，你惹的火，你自己滅。”
“……”
宋辛捏起拳頭，沖着頭頂揮去，“砰”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臉上。
抱着她的手臂松開了，緊接着連床上的重量都輕了許多，宋辛借着外面投射進來的燈光，隐約看見重烽站了起來。
他問：“心情好點了嗎？”
宋辛愣住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去按開臺燈。
重烽站在床邊，神情恢複了正常的樣子，見宋辛看着他，便說道：“我的性格沒那麽有趣，只好換成其他類型安慰你。”
安……慰？
宋辛嘴角抽了抽，點頭道：“嗯，我現在心情非常好，謝謝你。”
重烽笑起來，歪了歪頭：“你現在也可以選其他性格。”
“不了不了不了。”宋辛連連搖頭：“現在這樣非常好，真的。我要睡覺了，你也別再鬧了啊。”
“哦。”重烽點點頭，走回到電腦桌那邊去坐了下來。
宋辛呼出一口氣，關上燈轉身面向內側，心中暗想，智能人這次的升級肯定是它們吃飽了沒事幹瞎搞出來的吧？
不過，其實重烽的确比以前厲害很多了——他甚至能看出來她心情不好。
每次想起過去的事情她的心情就會很低落，而他這種安慰人的辦法雖然非常奇葩，但她的心情也的确是好了很多。
第二天依然是黑暗的一天，但有了電之後，也顯得沒那麽難熬了。
宋辛起床跟重烽吃了點東西，便打算帶他出門去走走。
可他們才剛剛開門走出去，就聽見樓下傳來了一些砰砰砰的砸門聲。
正好宋辛也不打算用電梯，便和重烽一起從樓梯往下走去，在走到下一層樓時，就見兩個壯漢正站在一戶人家門前，其中一人正用大鐵錘砸門。
在他們身後的走道上放着一輛小推車，推車上放着一只大紙箱，箱子應該已經裝滿了，宋辛可以看見有一大包面包放在最上方。
那兩人沒有注意樓梯這邊，旁邊站着的男人對揮動鐵錘的那個說：“這裏住的人還有半個小時就該回來了，再加把勁。”
前面砸門的男人抹了一下汗水，一邊繼續用力砸門，一邊說：“說得輕巧，你來砸一會兒試試？媽的，現在的防盜門真他媽結實！”
“嘿，不就是為了防盜嘛。”後面的男人笑說，“行了，這是最後一家，偷完這家我們就先回去，樓上那家住的是個單身女人，估計沒多少食物，下次再來看看就是了。”
樓上的單身女人，說的肯定是宋辛了。
她眯了眯眼睛，向重烽指了指那兩人。他點點頭，跟着宋辛一起朝他們走去。
直到那兩個人轉過身來看向宋辛和重烽時，宋辛才認出來，站在後面那個男人原來是這裏小區的一個門衛。
難怪他會知道哪一家有人，裏面住的是什麽人，這些資料他應該是可以查到的。
“你們……你們別多管閑事啊！”門衛似乎很清楚住這裏的不是這對年輕男女，所以并沒有把他們當作提前回家的房子主人。
宋辛停在距離兩人三米遠的地方，在他們的注視下微微一笑，說道：“打劫。”
那兩人愣了，手握鐵錘的男人說：“開什麽玩笑，你瘋了吧？”
“東西留下，人可以走了。”宋辛繼續微笑：“現在可以站着走，最好別等一會兒爬着走。”
“神經病！”門衛啐了一口，“我看還是你們兩個趕緊滾吧，再不走小心爺爺打死你們！”
宋辛笑容燦爛了幾分，轉頭向重烽說：“教訓一下就行，別打死了。”
重烽卸下腰間的苗刀交給了宋辛，然後才向他們走去。
那兩人見似乎只有重烽一個人動手，而他們有兩個人，頓時信心高漲。
他們對視了一眼，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來，随即大喝一聲，一起朝重烽沖了過來——接着，不到十秒鐘的功夫，兩個人全趴下了。
宋辛簡直不忍心看。
她搖了搖頭，走上前去，用刀鞘戳了戳門衛的腦袋，說道：“我就是住在樓上那個人，這些東西我就先收下一半，以後你們如果再敢出現，我就不收食物，收你們這雙手。”
門衛臉上鼓起一塊紅腫來，嘴角還挂着一絲血，聞言連忙搖頭：“不來了不來了，我們以後一定不來了！”
宋辛笑了兩聲：“還有，我知道你是誰，如果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家裏遭了賊，我就當是你幹的，等我回來就直接去找你，記住了嗎？”
門衛的腦袋點得飛快：“記住了，記住了，我們絕對不敢動你家的東西！美女，你就饒了我們吧，我們不也是為了活下去嗎，否則誰好端端的願意做賊偷東西啊！”
宋辛也明白大家的處境都不容易，她看了看那只裝滿東西的紙箱，對重烽說：“我們留下那袋大米，其他的就算了。”
重烽便将裏面的一袋大米提了出來，那兩人趕緊帶着其他東西飛快跑下了樓。
宋辛原本還打算出去走一趟的，可見現在這個狀況，也不敢再走遠了。把大米拿回家之後，他們便只在小區周圍逛了逛。
在小區大門外，他們看見一輛軍用卡車慢吞吞地向前行駛着，卡車上面放着擴音器，車子一邊往前開，一邊有很大的通知聲傳出來。
卡車後面還撒下了一些傳單，宋辛沒聽清擴音器裏的內容，就過去撿了一張傳單來看。
傳單印刷的是黑白色，a4紙大小，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內容大概就是安撫人心，讓大家不要慌亂，說政府正在籌集食物，最多七天之後将有大量食物運送至市政府。而大家想要得到食物的話，就得用錢去買。
其實目的很明顯，是希望人們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讓目前幾乎完全沒用了的金錢再次成為換取食物的貨幣，人們為了買到食物，自然就會開始工作賺錢。
宋辛也很希望一切可以回到正軌，現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總會給人重擊。
說好最遲七天後會來的食物根本沒有出現，這個時候天已經亮起來了，那些餓得受不了的人很早就去市政府外面排上了隊，為的就是能盡快買到食物。
但他們從早上等到了天黑，不僅食物沒 有出現，甚至連市政府的大門都沒打開過。
那些饑餓的人們開始發怒，紛紛擠在門前讨要說法，其中不少人翻過鐵門，直接闖了進去，想要到裏面看看食物究竟是被哪個狗官給私吞了。
闖進去的人被擊斃了幾個，可随着越來越多的人往裏湧去，就連子彈都無法震懾他們了。
過了兩天才有消息傳過來，說是運送食物的飛機和車輛都在半途中莫名其妙地發生了事故，所有食物全都被毀了。
人們原本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希望再次破滅，巡邏兵們的巡視再也無法壓制那些想要搶奪食物的人，許多人聯合起來組成了小團體，想方設法地偷盜或者強搶別人的東西，城市裏很快變得比之前還要更亂。
除此之外，還有帶着另一種目的的人混雜其中——他們就是，手裏一張票都沒了的普通人。
從天亮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所有玩家的第三場游戲都徹底結束了。那麽，投票的觀衆們究竟是勝是負也同樣有了結果。
三場游戲全部押錯的人當然是少數，但對于人口數目龐大的國家來說，這個“少數”的背後所代表的人數并不少。
按照規則，票數為0的人将在下一場游戲開始前被抹殺。所以現在是他們為了性命最後一搏的時間了。
這些人混雜在掠奪食物的人群中，除了搶走食物以外，還會搶奪別人手裏的票。
但誰都知道那些票有多重要，沒了食物還能想辦法重新弄到，如果票沒了，可就意味着将要被它們爆頭抹殺！
想要搶到別人的票很難，有票的玩家一定會将自己的票藏在不易被人找到的地方，因此各種威脅的手段層出不窮，有時候威脅時下手過重，便在各地引發了數不勝數的多起殺人事件。
巡邏兵們被有組織有預謀地殺了不少，剩下的那些也紛紛撤離，街頭上很快沒了他們的身影。
城市裏到處人心惶惶，哪怕是難得的天亮，也幾乎沒有人敢再出門。
可不出門也不代表就安全了，湊成組織的一些人經常一起行動，直接帶着東西到各家各戶砸門搶奪。
沒有了法律約束的人們，逐漸顯露出兇惡低劣的本性。
宋辛其實覺得這一切有些奇怪，雖然她早就猜到遲早會發生這種混亂，可她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是長久的黑暗使人們壓抑得太久，變得更加暴躁了嗎？還是人類本來就是這樣，如果失去了法律約束，就會立刻變成世界上最兇狠無情的動物？
就像街頭的紅綠燈，如果出了故障，那些車輛就不會停下來讓行人通過。
或者……是它們在搞鬼。
汽車和飛機為什麽莫名其妙發生事故？這些暴亂的人又真的完全只是因為他們的本性嗎？
在人類所看不到的地方，它們會不會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這一切？
對于它們來說，人類越是自相殘殺，它們就越是看得起勁吧？
天亮後的第九天，宋辛決定要搬離這個地方。
她和重烽将食物全部放到毯子上，直接用毯子把它們包裹起來，然後整理了一些必需品，便帶着東西去了地下停車場。
宋辛上次搶到的面包車還停在這裏，她之前就想過說不定還有用得上車的一天，所以鑰匙一直放在家裏沒弄丢。
面包車後車廂的座椅是被拆掉了的，正好讓他們放東西。
一大堆東西幾乎把後面塞滿，宋辛又叫上重烽一起去這裏的其他車子上找汽油。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小半瓶。
不過在路上其實也可以找得到，于是他們沒有再耽擱，便開車離開了這裏。
面包車駛出停車場開了一小段，宋辛就遠遠看見了小區大門。
一輛小型貨車此時就停在門口，幾個男人扛着□□，從貨車上跳了下去，一個比一個威風地走向小區之中。
宋辛最後看了一眼那棟高高的大樓——她的家雖然很小，但卻是她自己賺錢買來的，她一直很喜歡她的家，因為小小的，就像她一個人的小窩。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離開了。
她是個玩家，每當游戲開始時就必須進入游戲裏去，現實裏發生什麽她都沒辦法管。
按照目前這個情況，在她下一次游戲期間，那些土匪就會闖進她家，将她家裏能搶的東西全部搬走。
她可不想自己冒着性命危險換來的食物成為他們的東西。
而且現在還只是開始。以後游戲場次越多，票數為0的人也就會越多，到時候肯定會更亂。
她想趁着現在，回奶奶家去住。
那是農村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已經不太牢固了，不過農村的人少，一定比城裏安全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