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唐獅
這一折騰就又到了第二天晚上, 打從回到奉市徐酒歲第一次24小時夜不歸宿——
回家的時候心虛且心驚膽戰,同時覺得自己很沒有出息:第一次夜不歸宿是在距離家裏五米開外的地方, 也是太沒有排面了一點。
但是這點小心思在推開家門, 看見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摁遙控器時候的徐井年,頓時煙消雲散。
穿着大一號的男士皮鞋, 站在玄關的姐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弟弟嚴肅緊繃的側臉, 背脊下意識地挺直了些——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弟弟長大了,就成了你爹。
徐酒歲小心翼翼地脫了剛才随便穿回來的薄一昭的皮鞋塞進鞋櫃裏, 踩上自己的拖鞋,放輕了腳步……
正蹑手蹑腳地路過客廳想要滾回自己房間做一個與世隔絕、不被盤問的仙女, 這時候電視機卻“吧唧”一下被關了, 少年轉身看着她, 沉默。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徐酒歲沖徐井年尴尬地笑了笑:“早安。”
徐井年看都沒看外面天邊圓圓的月亮一眼,放下遙控器, 問她:“安全措施做了嗎?”
徐酒歲被問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紅是因為跟親弟讨論這個問題實在是可怕, 哪怕知道對方完全是出于超越性別範疇的關心;
白是因為她想起,措施是做了的,男人十分順手地就從床頭櫃裏掏出了套。
——那麽問題來了, 一個單身男人,床頭櫃裏放那東西做什麽?
徐酒歲得不到答案也不會去瞎猜,直接扔下一句“你等等”轉身,把塞進櫃子裏的皮鞋掏出來, 打開門,踢踏着沖到到對面門前——
不客氣地踢了一腳門!
“薄一昭!”
這動作對于現在腿軟腰酸,某難以言喻的地方也有點兒不适的她來說相當具有高難度……
要不是此時腦洞大開,她可能都不一定能這麽完美地完成得如此标準!
門沒一會兒就開了,站在門後的男人顯然是在浴室裏被她吼出來的——下半身圍着個圍巾,頭發濕漉漉的,水珠順着結實的腹肌往下滴……
男人漆黑的眼中仿佛還蒙着層溫熱的水霧。
“怎麽了?”
他嗓音低沉地問。
這一幕似曾相識。
曾幾何時徐酒歲也是被門縫後同樣一具美好的肉體迷得神魂颠倒。
只是這會兒這美好的肉體她是摸過了也撓過了,他胸前幾道紅色的抓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她絲毫不為所動,用肩膀頂開他半開的門,她擡起腳用皮鞋尖踢他的小腿肚子:“你家裏怎麽會有小雨傘?!”
薄一昭愣了下,用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小雨傘”是什麽東西,想了想低低嗤笑了聲:“我說超市買兒童牛奶送的,你信嗎?”
徐酒歲用“你是傻子還是我是傻子”的眼神瞅着他。
“當然是買的,”他将門拉開了些,讓徐酒歲進屋,看她踢踢踏踏地進來,低頭一看無奈道,“我剛才還奇怪我這雙皮鞋哪去了,是你穿走了啊。”
“我過來時候又沒穿鞋,”徐酒歲沒好氣地說,“有人把我抱過來,吃幹抹淨就不負責抱回去——你一單身人士,買那玩意幹嘛?”
這話題還沒結束。
薄一昭聽她說得卻挑起眉:“單身人士?”
徐酒歲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臉不争氣地紅了一下:“就、就算現在不是單身了,你曾經也單身,怎麽抽屜裏能有這東西!”
男人淡淡“哦”了聲,他都奇怪徐酒歲的腦回路是怎麽彎曲的了:“從近海市回來我都去了多少趟超市了?不能是最近買的麽,盒子還在呢,你要不要來看看生産日期——”
看就看。
徐酒歲踢掉皮鞋,用肩膀擠開他要往屋裏走,男人不急不慢圍着浴巾跟在她身後,懶洋洋道:“盒子上還寫了開封請立即使用。”
徐酒歲腳下一個剎車,轉身一臉狐疑地望向他,又不是吃的,那玩意不是獨立包裝嗎,還能“開袋請立即食用”?
徐酒歲沉下臉:“我跟你說真的,你別給我嬉皮笑臉的。”
她很少虎着臉跟他講話,為數不多幾次薄一昭看她發火都是沖着喬欣去的——眼下這山雨欲來的架勢,還真有些氣勢……他也不敢瞎雞反抗,畢竟剛幹了虧心事。
他不準備真當一輩子和尚的。
“真是從近海市回來買的,去超市的時候這玩意特別卑鄙地就放在收銀臺,想無視都做不到,”薄一昭還不忘記甩鍋給超市,“我心想買了放着,萬一你哪天心情好了賞我一頓肉吃呢?”
畢竟大家就住隔壁,特方便。
最後那句話比較不正經,他沒說出口,雖然說出口的那些也沒正經到哪去,但是都是真話。
徐酒歲心想,哦,行吧。
其實已經接受了這種解釋。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轉身想要走,身後男人看她走路不虎了立刻變成支棱着兩條腿一瘸一拐的,随手拽了浴袍系了,上前将她抱起來,一只腳踢開門抱着她往外走。
徐酒歲圈着他的脖子,信任危機接觸了,就開始作妖:“老師,你為什麽準備那個東西?”
薄一昭莫名:“總好過你吃藥?”
徐酒歲拽他的頭發:“三十二歲老男人了,控制欲這麽強,不想來一個任你搓圓揿扁的小薄同志麽?”
她說完,還有點緊張,結果換來男人似笑非笑地一瞥,緊張瞬間變得羞惱,紅了耳根——并且在他輕飄飄的一眼中,她覺得她是在作自己的妖。
“想要,生個小薄同志,長得像你,智商像我。”薄一昭将徐酒歲放到她的床上,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領證之後就不用那個了。”
還知道這年頭要情投意合,而不是奉子成婚?
徐酒歲一陣柔情蜜意。
等男人走了,她鑽進被窩了,才想起:什麽叫“長得像你,智商像我”來着?
【歲歲平安:我智商怎麽了?】
【薄:距離我說那句話都過了十五分鐘了,你現在才想起來問我,你說怎麽了?】
【歲歲平安:……】
【薄:馬什麽冬梅?】
【歲歲平安:拉黑了,滾啊!】
【薄:馬冬梅,晚安。】
【歲歲平安:……………………………………】
……
人們都說有了親密接觸之後兩人的關系短時間內會更上一層樓,以前徐酒歲覺得這樣的說法算有科學依據,可能多少有點道理。
但是她沒想到這種“更上一層樓”意味着薄一昭幾乎把自己挂在了她的身上。
除了要上課的時候他會老老實實到學校去,剩下的時間他就差把辦公桌都搬到她的書房裏去了,對此徐井年很有話說——沒哪個腦子正常的人願意每天早上拉開房門第一眼就看見廚房裏站着他的物理老師,面無表情地昨天做受力分析圖的語調,問他,喝不喝咖啡。
徐井年都快瘋了。
幹脆找了個理由搬去姜澤的出租屋和他擠,姜澤很嫌棄,捏着鼻子才勉為其難接受沙發上多睡一個人。
徐井年一搬出去,薄一昭就變得有些肆無忌憚了——
平時徐酒歲坐在畫架前面畫她的參賽設計圖,薄一昭有事的時候就抱着電腦在旁邊敲敲打打……徐酒歲看他每天都有發不完的郵件,偶爾還要跟人家視頻,都有點兒疑惑這不是都快辭職了嗎還在這交代遺言呢?
徐酒歲有幾次也曾試圖豎起耳朵聽他到底在跟人家說什麽,但是就她這高三即巅峰的英語水平,她真的沒聽懂幾句——
後來索性放棄。
沒事的話,男人就坐在徐酒歲旁邊看着她。
有時候也指手畫腳。
徐酒歲嫌棄他就像當初在酒吧第一次見面的許紹洋嫌棄她一樣,外行人意見向來被并不被放在眼裏——
奈何薄一昭向來習慣操控一切,所以指手畫腳不成功的話,他就會選擇把“指手畫腳”變成“動手動腳”,還頗為理直氣壯地附贈一句:給你靈感的唐獅還擺在我床頭。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徐酒歲被他抱到了自己的書桌上。
旁邊放着她的畫架,上面固定着一張稿紙——疊在形狀醜陋的青龍上面的是一只唐獅風格的貔貅,貔貅自祥雲裏破雲而出,只露出一個腦袋加巨大的爪子,利爪将雲撕碎,雙目怒睜,炯炯有神。
與大多數鎮宅獸石像一樣,唐獅爪子下面一般會踩如意球,這如意球也就會是刺青師發揮的一部分,如果顧客喜歡冷硬,就會改成骷髅頭;如果客戶比較佛系,那就會用蓮花……
徐酒歲原本準備給畫成金元寶的模樣,但是薄一昭卻覺得她惡俗,非要建議她在貔貅下面給畫道龍門,加條錦鯉,貔貅趴在雲端伸爪将鯉魚撈過龍門——
也算是圖個“鯉魚躍龍門金榜題名”的好兆頭。
他倒是沒忘記這設計圖是做給高考生的。
徐酒歲不同意:“高考完才給他用上,那時候都考完了,躍不躍的還有什麽意義,萬一沒考好你這不是讓別人看着鬧心麽?”
她說完就發現男人低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于是停頓了下問:“怎麽了?”
“許紹洋跟我抱怨過你情商很低,嘴巴經常得罪客戶而不自知,很擔心你初期自立門戶後活生生把自己餓死,”男人嘲笑她,“我一直隐約覺得是這麽回事沒錯,只是今天才見識到真實案例。”
他聲音慵懶含笑,徐酒歲琢磨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意思——
一下子耳根燒了起來,她擡起腳去踹他,卻被他一把捉住了腳踝,順勢盤到了自己的腰上。
低下頭看她擡眼怒瞪自己的模樣,杏眸微睜,臉蛋紅撲撲的充滿水色,他就喜歡她這副“我知道錯了但我打死不改”的模樣,這點可能不幸地和許紹洋一樣變态……
他們兩人都是強硬的人。
如果真的覺得徐酒歲這樣是致命的毛病,早就硬給她掰正回來不可。
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有些溺殺式縱容,無非是覺得自己可以護得住她——
有時候薄老頭說的挺對的,男人不能太強硬老打着“為你好”的旗號規定她做這做那,話糙理不糙的,她要是十全完美小姐了,還要他做什麽呢?
……有點缺點才好,改個屁。
帶着萬般憐愛,他俯身親吻她的唇瓣,與此同時大手非常靈活地将她的保護物除掉,扔開——
外面天天下雨,氣溫接近零度,冬天似乎提前來臨了,開了暖氣的書房裏卻氣氛火熱。
“不在這……”徐酒歲被他捏揉得只顧得上嘤嘤講價,“書桌好硬。”
他在心裏耍流氓,心想,我更硬。
手上使壞将她的注意力吸引,等到她半眯着眼終于軟的像是沒骨頭的貓似的只知道用爪子撓他,一個勁兒讓他慢點……
對此男人特別滿意。
其實他多少存了些龌龊不堪的壞心眼——
一個月前開葷的時候,多麽神聖的日子,她想着這破設計圖,差點叫他懷疑人生……
而俗話說得好,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這些日子他開始繞着這設計圖,像是看見第一情敵似的變着法子折騰她,無數次将她整個人端起來從設計圖跟前抱走,還有幾次讓她不得不扔了筆,撐在畫架上就被他半推半就……
也算頗有滋味。
一路算下來,除了第一次,剩下的時間好像基本都不在床上……
誰說他古板,這不是挺有新潮創造性的?
喜歡聽她說慢點,不是因為他的一把老腰需要慢點,而是八百年前男人間流傳一個笑話——
床笫間女人的話也是不可信的,所以她們誇你大,那不是比真的大,只有讓你慢點,那才是真情實感地三百六十度各方面遭不住。
鼻尖帶着一點熱,他親昵地蹭她的鼻尖:“嗯?好不好?”
徐酒歲已經說不上話來,像是沙漠中渴極了的垂死之人,好不容易在他的身上看見了綠洲,她主動張嘴去親吻他的薄唇,低低叫他的名字。
柔軟的聲音低沉裏帶着媚,沒哪個男人遭得住——
薄一昭心裏慶幸還好當初搬到她家對面的是他,光是想想這種聲音叫的是別人的名字,他就想原地爆炸,且認為這已經構成犯罪。
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個罪。
……
兩人在書桌上胡鬧一番,徐酒歲乖乖地把金元寶變成了一條被貔貅撈過龍門的錦鯉。
她畫畫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洗澡,頭發有些淩亂,随意撿起薄一昭的襯衫套上就坐在畫架前塗塗改改——
男人洗了澡往外走,就看見她寬大的襯衫下兩條雪白修長的腿随意交疊,領口随意扣了兩顆扣子,露出精致鎖骨。
精致漂亮的臉蛋上血色十足,帶着一絲絲慵懶和貪足,應該如何形容?大概就是,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被喂飽的女人。
扶着門框的手緊了緊,喉結滾動了一下,睡袍下面有了動靜,他在心裏罵了聲髒話,覺得自己早晚得用上彙源腎寶。
——可悲的是,在他心中萬馬奔騰,沖動鋪天蓋地地卷土重來時,其實全程徐酒歲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
男人清了清嗓子,刻意放重了腳步走到她身後站穩。
徐酒歲認真打了個鯉魚的框架,正用筆杆比劃着研究那個龍門放在哪比較和諧……感覺身後氣氛不太對,回過頭對視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男人動了動,肆無忌憚地低下頭看她領口裏面的風景。
感覺到他灼熱目光,她壓住胸口,罵了聲“流氓”。
男人低笑出聲,正想說什麽。
這時候,在他腳邊,剛才被他随意順手擺在腳邊的電腦傳來進入新電子郵件的提示聲音……
薄一昭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并沒有打算立刻去看,只是彎腰從她的肩頭上面看她給鯉魚之上的龍門打形,隐藏在祥雲騰霧之中半遮半掩的龍門并不突兀,不如傳統畫風龍門裏畫風繁雜,簡化了許多之中整個畫面也變得年輕,龍門中間留了個龍,是一顆鑲嵌在其上的龍珠。
貔貅如同一只趴在龍門之上好奇心旺盛的貓,雲霧之中探出半個身子,一只爪搭于龍門上,抓裂了龍門之上一個角落,滾落碎石……另只爪伸出來,撈魚。
“不是挺好的嗎?”男人對自己的審美很有信心。
徐酒歲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我畫技了得。”
“貔貅還可以再兇些,圓滾滾的,像給女人用的設計圖。”
“把圓滾滾唐獅放在床頭的人可不是我。”
徐酒歲不耐煩這麽個大活人熱乎乎地立在自己身後發光發熱,一只手握着鉛筆,這一只手伸手去推他,頭也不擡地說,“郵件。”
男人被她推搡了一把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彎下腰替她将垂落下來的一縷發別至而後,動作輕柔。
換來她兩聲極其敷衍地“哼哼”,連“謝謝”都不肯好好說的小白眼狼。
他笑了,伸手掐了把她的臉,然後等她來得及真生氣之前,轉身撿起電腦收郵件——
郵件內容不長,來自他之前就職的加州大學。
男人最開始只是随意掃兩眼興致缺缺,但是在掃到後面幾行的時候,臉上的懶散笑意逐漸消失,放在書桌上的指尖跳動了下。
五分鐘後,他“啪”地一下合上了電腦的蓋子。
看着不遠處背對着他,坐在畫架前認真作畫的小姑娘,她微微仰着頭,微汗濕的短發輕掃在他白色襯衫領口。
炭筆在她手裏與紙張摩擦發出“沙沙”聲響。
薄一昭沉默了片刻,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歲歲,我們明天去把證領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