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危險邊緣
送走了盯着自己腹肌看了半天的“女學生”, 薄一昭端着那杯溫熱的牛奶在陽臺抽了只煙。
抽了一半将煙草熄滅在煙灰缸裏,他轉身回到客廳, 仰頭喝空了那杯溫熱的牛奶, 裏面沒有加上次加過的蜂蜜了,大約是因為半個小時前, 他在走廊上認真宣布自己拒絕甜品。
放下牛奶杯, 薄一昭翻開今晚原本沒準備開的電腦,認認真真地打開了搜索引擎, 在搜索欄輸入四個字:戀師情節。
百度百科說——
“美國心理學家赫洛克把進入性萌發期的青少年,對某一特定年長異性傾心和愛慕的情感、形象稱為“牛犢戀”(calflove)。”
男人的眉眼平靜, 要是非要有一個內心的描述, 那大概就是“哦”。
修長的指尖滾動鼠标滾輪, 電腦屏幕白底黑字映照在那雙帶着探究和沉靜的瞳眸裏,當看到“中學生的戀師情結,透射出青少年對美好事物的純真向往, 從某種意義上講,具有一定積極的潛在動力作用”這樣的描述時, 男人的手停了下來。
百度百科溫馨提示各位被學生暗戀的老師——要正确引導擁有戀師情節的學生,引發其中的積極作用。
薄一昭:“?”
薄一昭并不懂所謂的正确引導以産生積極作用是什麽,但是他覺得這其中大概肯定不包括“偶爾讓學生看一看自己健美的腹肌”這一條……
這樣不對。
瞬間滿頭問號, 他有了再去陽臺抽一支煙的沖動。
……這百度百科真的不是在他媽胡說八道?
男人産生了這個疑惑之後,重點跑偏了,又去百度了下所謂的”百度百科是否可能胡說八道”,結果搜索出來的結果是:任何擁有百度賬號的人, 都可以編輯修改百度百科詞條內容。
薄一昭:“……”
黑着臉扣下了電腦屏幕,他意識到自己壓根就是在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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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撇了眼桌子上那個杯壁上還挂着牛奶的空杯子,薄一昭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麽和隔壁那個小姑娘攪和在一起的?
好像就是源于他,強迫症似的“不斷糾正其錯誤行為”,可惜糾正着,糾正着,自己好像就被帶着跑偏了。
可是明明已經足夠嚴肅,有理有據地擺在明面上拒絕了……
她還是越挫越勇地往上沖。
完全不服管教。
和過往那些類型真得不太一樣。
……難道真的要把她的腿打斷?
這個別扭的問題困擾了薄老師整整一個晚上,直到快要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好在這一天他沒有課,也因為某些憂愁情緒,他暫時失去了大清早去學校門口折磨學生們的興趣,看他們有沒有穿校服,是不是戴歪了校牌,帶的什麽類型的早餐之類的……
那是心情好時的閑暇娛樂。
太陽照進屋子的時候,黑色的床單,堆積成山有些淩亂的深色被子裏,赤着上半身的男人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修長的指尖在睡得有些淩亂的黑發裏穿過,手臂肌肉微微隆起,像是一頭蟄伏在樹梢上的矯健的豹。
劍眉輕皺,第一縷陽光通過窗簾縫隙照在臉上時,他掀起被窩,蓋住了臉。
在接近八點的時候,男人被接連微信短信的聲音吵醒。
最開始沒有反應。
十幾秒後,他才用力掀開了被窩,打了個呵欠半眯着眼,掙紮地抓起手機看了眼,确确實實一共兩條短信。
——第一條來自“倩倩”。
【倩倩:老師,今天早上沒見老師查崗,是生病了嗎?】
薄一昭點開右上方那三個點的圖标,再點左上角粉色頭像,再點右上方三個點,這一次跳出來的屏幕正下方是火紅的“删除”二字,他毫不猶豫地點擊,眉毛都沒皺一下。
——第二條來自“喬欣”。
【喬欣:回國就不能說一聲?】
這個不能删除,薄一昭猶豫了下,硬邦邦地回了句“有和你報告的必要嗎”,然後再次點擊右上方三個點,将“消息免打擾”開關點亮。
幹淨利索地操作完一系列工作,放下手機,男人翻身坐起來,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行為稍微滿意,在刷牙照鏡子的時候,目光落在自己的腹肌上。
薄一昭:“……”
忽然就想起,前面的操作都是小兒科,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明明還有最大的那個麻煩并沒有解決。
……這一天的開端并不算美好。
他真誠希望今天連空氣裏的二氧化碳都乖乖地別惹事,否則他随時可能原地爆炸。
……
薄一昭一天沒有出門。
直到下午夕陽西下。
他放在茶幾上的電腦開着,桌面上是打開的Word文檔,是薄一昭給十八中校長老頭的辭呈,開頭第一句就是“我自認為無法作為人民教師給與學生正确的引導”……
是真的沒有辦法。
要麽選擇幹淨利落的拉黑,拉黑不了的就放置PLAY,放置PLAY還是不行……那就只能——
地球給你,我走。
他薄一昭活了三十餘年,第一次被個小姑娘逼得躲在家裏懷疑人生。
到了晚自習的時候,才想到了答應學生會在辦公室傳道受業解惑,掐着點兒琢磨徐酒歲應該送完飯回家了,薄一昭這才暫時放棄他的辭呈,拉開門準備去學校。
結果剛走到樓梯口就遇見拎着個空盒飯,剛剛送完飯回來的徐酒歲。
站在樓梯口,薄一昭看見她擡起頭看見自己的一瞬間,那雙濕漉漉得杏眸裏像是有個火把,火光“噌”地一下被點亮,他真的是……
又被帶入了熟悉的節奏。
她真得很有溫水煮青蛙的本事。
他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看她的眼睛。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習慣。
“薄老師,”她拎着飯盒,飯盒在她手裏一蕩一蕩的,聲音清脆得像只小鳥,“去上晚自習了麽?”
一瞬間,腦內已經百轉千回,思考了一萬個可能合适的反應——
掉頭就走。
微笑答應。
假裝耳聾。
或者是……
“嗯。”
男人輕輕颔首,言簡意赅到顯得有些疏遠冷漠……停頓了下,他又問——
“徐酒歲,你有空嗎,我有話想跟你好好談一下。”
徐酒歲的笑容微收斂了些。
她向來是敏感的人,所以她在第一時間就停頓了下,向他投來了遲疑又戒備得目光,并破天荒地沒有繼續聒噪——
她心知肚明,薄一昭要跟她“談一談”時,永遠不會是“談戀愛”那個“談”。
“改天吧,”徐酒歲上下打量着他,“我一會兒還有事。”
她能有什麽事?
薄一昭微微眯起眼,感覺到了對方無聲的抗拒。
多麽聰明的小姑娘,她仿佛有預知能力或者是讀心術,心知肚明地清楚這時候她做出任何撒嬌,作死或者話多的舉動,都會受到他無情的打擊……
所以她什麽也沒有做,像是一只豎起耳朵的小動物警惕地望着男人。
兩人一個站在樓梯上方,一個站在樓梯下端,過了很久,薄一昭沒說話,只是伸手摸了只煙草……
剛想放至唇邊,就聽見她猶豫道:“老師,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薄一昭一愣,對視上她的眼睛,發現她眼裏已經剛才見到自己那一瞬間點燃的笑意已經徹底消失。
忽然鬼迷心竅,來了點偶像包袱——
他發現在這樣的目光下,他沒有辦法像是早上拉黑那個得寸進尺的女班長一樣幹淨利落,擺出“嚴師”的風範,把她教育一頓。
徐酒歲見他不說話,就當默認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不高興了,她最近也沒有做特別出格的事情。
于是她咬了咬下唇:“昨晚我不是故意老盯着你的身體看的。”
薄一昭差點把煙整根吞肚子裏去。
“跟這個沒關系,”他調整了下呼吸頻率,讓自己聽上去淡然一些,“我是想說,我前天晚上在搜索引擎上搜索了一下關于戀——”
“老師,”徐酒歲盯着他的臉,無比冷靜地打斷了他,“晚點說好麽,我尿急。”
薄一昭:“……”
直到浸透了甜香的香水淡香與自己擦肩而過,腦袋頂上傳來“砰”地一聲關門聲,薄一昭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又被她跑了。
她比他想象中聰明得多,根本不像是撒嬌作妖時候那樣好對付。
面對空無一人的走道,薄一昭咬着煙屁股,勾起唇角哼笑了聲,只是那笑意未達到那漆黑的眼底。
躲?
有本事,躲一輩子。
……
到了學校,薄一昭欣慰地發現至少學校看似一切正常。
被删了微信的班長李倩像是無事發生,與同學正常對話正常說笑,甚至看見自己的時候除了目光回避也不見多少大動作——
晚自習期間,她甚至有膽子拿試卷來辦公室跟他問題。
“以伽利略變換系進行向量運算,現階段無法熟練理解的話,就以坐标式表現,人的速度為(0,6)……”
薄一昭照常講題。
講完題之後擡頭問她聽懂了沒有。
發現她低着頭看自己看的雙眼發直,薄一昭皺眉。
李倩這才慢吞吞點了點頭,又看向薄一昭,想了想,小聲地問:“老師,我不說公事之外的閑話了,可以重新加微信嗎?”
薄一昭聞言,低沉地笑了下。
他突然覺得,如果住他對門那個小姑娘和眼前這個一樣愚蠢該多好,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不可以。”
男人語氣溫和,話語裏卻因為堆積了一天的郁結終于找到了抒發口,而顯得完完全全無情——
“我只是來帶一年的競賽,沒空陪你們這些小孩玩辦家家酒。”
“不是的,老師!我真的——”
“別讓我再說一遍,別惹我,我可能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麽有愛心。”
他語速緩慢卻清晰,昭示着他并沒有耐心聽她說完。
少女面色變得蒼白,似乎是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到,她連續後退幾步,瞪大眼,眼眶微紅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他看在眼裏,卻完全無動于衷,銳利的黑色瞳眸中沒有一絲波瀾——
男人懶散地坐在辦公桌椅子後,是生人勿近的氣勢。
就像是被迫剝去了天使外皮的野獸,沉默的空氣裏,令人感覺到窒息的危險籠罩了她,讓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刻薄與不耐。
甚至是不屑。
“老師……”
“出去。”
眼前的人根本沒有一絲寬容可言。
而此時此刻,薄一昭明确地發現,相比起眼下的情況,對待另外一個更讓他煩惱的人時,他甚至從未像現在這樣真正地伸出過獠牙和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