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永早上走的時候,在門口吻了白飛,意外的沒多說什麽,不像他。
白飛一個人收拾昨晚狂歡導致的滿屋滿院子後遺症,腦袋裏方永昨晚那番喝醉後的話循環播放,耳根與心口溫溫的,她想該給方永一個确定的回答了,不需要等到三月之期,現在她就離不開他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過往,像眼前殘局一樣收拾收拾,就算了吧。繼續記着,為難的不止自己,還要為難方永。
她已經有了一個能改變她的人,另一個男人和那些隐情該在此一筆勾銷。
......
白飛在所有人眼裏都屬于冷淡有禮的類型,這種情況從小時候到認識方永前,事實上最初的起因是一個有點滑稽的理由。
她剛上小學時,不愛說話,因為她有點口吃,心裏順順溜溜的話從嘴上出來總是磕磕絆絆,有一次讀課文引得全班同學捧腹大笑,她蛋清兒似的白臉一下子火燒通紅,為了不被人笑,她便減少說話,回到奶奶家裏自己一遍一遍把課文讀通順,用了一年半時間偷偷板正了壞毛病,可她的不愛說話的性格已初步形成了。
上初中的時,她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不願意和家庭健全的同學待在一起,感覺自己和他們處于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難以相融,她和他們在一起身體某個部分特疼。
初中雖然沒有玩的好的同學,卻很少感到孤單,不像在小學時候那樣,大概習慣了。
學校裏因為各種原因自己玩兒的人多了,不止她一人,她和那些自己玩兒的同學有些不同,她并不期待誰來跟她玩兒。
她見到同班同學或者老師一定會微笑打招呼,禮貌的事不會差,奶奶常教,只是和人深入交往從來都不,同學和老師眼裏她成了一個誰也不敢高攀的高冷小女孩。
有一部分女人願意倒貼愛情,卻極少有女人願意倒貼友情,當你拒絕過幾次善意,就不會再有人去搭理你。
白飛喜歡服裝設計,白文坤就送她到法國留學專學設計,她不喜歡陌生環境,也不怕,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即使障礙重重也非常想去!
她到巴黎以後認識一個當地的法國人,是一名狂熱的服裝設計師,已經畢業了的學長,叫Alan,她和他用英文交流,認識一個上午,Alan就跑進街邊花店,買了一束花向她表白。
Alan身為一個法國男人,感情豐富擅長表達,淺棕色眼眸流露着無限的誠摯無比異常戳人心尖的目光,明明在跟剛認識的人表白,卻搞得像是跟一個與自己相戀十年共同看盡人情冷暖的戀人求婚般深情款款,荒唐的話講得理所當然。
白飛不搭理他,走掉。心想,這個男人設計衣服很有想法,但是腦子壞掉了,有病,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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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兩個月後,抱着一捧郁金香出現在白飛學校門口,開口不再講英文,打着手勢講別別扭扭的中國話,說幾句翻翻翻譯軟件,告訴白飛:“我,給了我,一個,中國名字,李文,那次,對不起,你和我做朋友好嗎?”
“不好,你說好中國話再來吧。”白飛用英文随口敷衍一句,Alan有滿腹想表達的東西卻只能單字單詞停停頓頓往出吐、手舞足蹈急切的憨态令她覺得很好笑,像小時候口吃的她。
李文兩個半月後又來找白飛,開口說的中文裏就帶了一點點外國語調,突飛猛進的大進步,“我最近一直努力學中文,現在可以了嗎?”
“你怎麽學的?”白飛當時很意外,中國話對外國人來講應該很難學的吧?
“跟我來,我告訴你。”李文笑了笑,臉上洋溢西方男人獨有的魅力。
白飛跟着李文到他的私人工作室,工作室像許願樹一樣牆壁家具到處貼滿各種顏色的紙條,每張紙條上有一句中國話,用法語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标注出諧音,電腦屏幕兩邊都貼了。一般小學生初學英文記不住發音時的幼稚招數!
白飛忽然想笑:“中國話可不是靠這種方法就能學好的,你這樣學頂多會說幾句,根本不能正常和人溝通。”
“我有一個中文老師,還有一個中國朋友,我還有別的很多的辦法。”李文把自己最近看的中國連續劇、電影、綜藝全翻了出來,還有手機上的翻譯軟件也給白飛看,“我現在仿佛......仿佛對嗎?仿佛在中國一樣,生活裏全是中文,很快會學好的。”
白飛看了看李文用的翻譯軟件,小聲吐槽:“哪來的山寨軟件,翻譯的什麽鬼......”
“山寨是什麽意思?”
白飛一時不知如何解釋,看看周圍,拍了下牆壁上小紙條下面貼的海報,海報人物是在巴黎非常受歡迎的日本超模,超模妝容服飾全為中國風,“她是一個山寨中國人。懂了嗎?”
李文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假的?不是真的?對嗎?”
白飛點頭,笑了笑。
李文每天根據時間找空閑去學校裏找白飛,白飛不愛搭理他,自己也能說半個小時,越說越熱鬧,從不尴尬,開朗得異常。
有一次白飛煩了,直接告訴他:“我和你不可能,別再浪費時間。我不談一時的戀愛。”
李文先問:“一時是什麽意思?”
“短暫。”白飛說。
“你誤會了,我不是想和你談一時的戀愛。”
“我沒有留在巴黎的打算,你會跟我去中國嗎?如果現在我們在一起了,我回國的時候就是分手的時候。不是嗎?”
“我很願意跟你去中國。”李文擡頭望一眼天空,陽光使他深陷的眼睛半眯着,濃長的睫毛被光融化了般是透明的,“我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那你的事業呢?留在這裏才能得到更好的舞臺。”
“是啊,可我更不願意失去你。”
白飛還是沒有接受李文,她堅持認定這段感情沒有結果,她不具備法國人那種大膽和豁達,能瞬間愛上一個人,瞬間忘掉一個人,不碰最好。
白飛的屢次拒絕,李文左耳進右耳出,照舊每天找她說話、吃飯、逛街,他邀請她輔助自己設計禮服,其實為了教她更多服裝設計的知識。
他說他要在八月份辦一場個人時裝發布會,規模不大,有點小,但他已準備了四年。
李文很有天賦,設計服裝喜歡運用一些富有童趣讓人出乎意料的元素,當時他已在圈裏小有名氣。
他和白飛一樣愛好自己動手做衣服,有次他做衣服的時候,白飛撿起地上白蕾絲和黑真絲布,随手拼接做了一條短裙,做着玩的而已,他看到後卻十分驚喜,說她真是他的驕傲!
“誰是你的......”白飛心砰砰跳,手把裙子攥得緊緊的。
太多太多志趣相投使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了。
李文是白飛的初戀,第一個進入她心裏的陌生人,她就像方永昨晚說的那個成語——全心全意。全心全意愛上李文。
他們在一起後,李文的中文說得日益精進,他想用她的語言和她無障礙交流。
分開,因為一場事故。
李文為了時裝發布會的事忙得不可開交,終日投身工作室裏,瘋狂想要自己親手做出一件驚豔四座的晚禮服,做為壓軸展出。
發布會前的八十多個小時,李文都沒有睡過覺,既興奮又緊張,語無倫次對白飛說各種各樣的對未來的暢想,全是激情,全是憧憬。
發布會辦完當晚,走秀結束,工作人員清空場地時,李文攔住工作人員,苦苦哀求,多付一天場地費讓他在那裏留一晚,他要拍照紀念,他要享受四年多的碩果!
李文拍大場景,拍小場景,連頂棚的燈和布置的鮮花都拍成特寫,東摸摸,西看看,每一個細節都想深深刻入腦袋裏。夢想第一階段的結束,第二階段的開始,他認為太有意義,太值得興奮了!
白飛陪他到深夜先回住處了。
李文拍了上千張照片,往自己設計的衣服堆裏一躺,然後終于安心如意的閉上了眼睛,八十多個小時沒睡過,興奮褪去疲勞使他睡得像個死人,他怎麽也想不到後半夜會着火。
一場大火給李文右胳膊、右腿、腹部、右臉留下了抹不掉的疤痕,他之前因之興奮的東西全部葬送在火裏,連同他的前程和好|性格。李文死在火裏,有幸活下來的是另一個李文。
第二天火災被大肆報道,風頭如大|片滾滾的烏雲把李文四年的成果吞沒,發布會的現場服裝照片忽然見不得光了,新聞只關注大火,不關注他引以為傲的設計。
起火原因難以判斷,警方認為是人為導致,人為導致裏有很多可能性,比如人為縱|火、人為致使電路出問題、吸煙等。
場地方首先把自己撇清,說當晚留在場地裏的只有李文一人,假如人為只能是他為的,然後輿論雨點般密集的攻擊李文,說是他不知幹了什麽導致火災,他給社會造成危險應該追責,設計的衣服那麽難看......誰會穿他設計的衣服......滾出巴黎......滾出法國......
天崩地裂——
事後半年時間,李文把自己關在家裏,白飛和李文調換了角色,白飛每天來看他,和他說話,給他買吃的喝的用的東西來,白飛半年沒見他出過一次門。
白飛不善于勸人,盡量地勸。
她有一次說:“你還可以從頭開始,留疤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她不在乎他臉上吓人的疤,在乎他何時才能好起來。
李文像被戳中痛處,低低垂下的腦袋猛然挺起,撲倒白飛,拳頭和腳傾盡所有地砸下去,仿佛白飛就是那個縱火的兇手。
男人的力量女人無法反抗。類似的情況半年裏發生過多次,那段時間,白飛活在李文瘋狂的暴力中。
白飛經常臉上帶着青紫去上課,走上大街,左手小臂給李文獲得的某設計獎的獎杯砸骨裂過一次,頭被對方抓住頭發去撞衣櫃,重度腦震蕩,四天時間下不了床,動一動眼前天旋地轉,連吐帶暈。
為了照顧李文,白飛新年放假也沒有回國。
白飛理解李文的處境,絕望的人哪有理智可言,以後會好的,但是被重重打過幾次後,她控制不住地開始漸漸怕他,怕歸怕,每天還是按時去看他。
直到,她勸他出門走走,散散心。
他說:“你不了解我的心情,別再來我家,滾!”
“我是不了解,可已經半年了,你再難過也該出去走走了,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以後怎麽辦?我怎麽辦?”白飛說。
“你別再來看我,我不想看見任何人!”
“你必須出去見人!我的确無法體會你的感受,我不知道的你不能告訴我嗎?你怎麽完全變了!”
“你想體會?那我就讓你體會一次!”
白飛被李文按在床上,打火機在她後背中心的皮膚上停留五六分鐘,她那塊巴掌大小的疤就這樣留下了......普通的燒疤容易好,她這塊永遠好不了,所以她原諒不了他。
可能李文察覺這次的錯誤太大,矛盾的像個邏輯出問題的精神病人,既讓她滾,又守着門不讓她靠近,一直持續十天。
之後,她決定回國,法國一切一切全放棄了。
回國後性格上的變化,她是清楚知道的,可沒辦法,她就想那樣。
火災讓李文變了一個人,李文讓她變了一個人。
......
和方永結婚後,當方永糾結她不等畢業就回國的理由,提出奇妙的猜測時,她無奈說了謊話,她說的是自己設計圖被公司看重,以很好的條件請她回國。事實上,她沒有設計圖被公司看重,是回國後才進入公司的。
她的心上刺沒對任何人表露過,只有一次她奶奶看見她背上的疤,問怎麽弄的,她輕描淡寫地說:“前男友給燒的。”
老太太得出一個結論,她的前男友待她不好。老太太去世前把結論告訴了方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