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知青
有些人上午十點就到縣裏等知青, 已經下午三點了,還沒有見到知青的身影。
“知青會不會在路上出了什麽事,今天來不了!”趙隊長背過身子捂着肚子, 中午沒有吃飯, 肚子在造反。
“再等等。”杜隊長緊皺眉頭,他們為了等知青耽誤一天時間。可又不能不等, 如果上面把知青帶來了, 沒看到他們人影子, 又是一通折騰。
大家無精打采找一個地方坐下,其實他們巴不得知青不來。知青來了幹不了活,還給他們添麻煩。
不管男知青、還是女知青都勾住村裏年輕姑娘、小夥目光,他們不贊同孩子和知青扯上關系, 誰知道知青們什麽時候回到城市!
“廖安西, 以後多來縣裏走幾遭,多看看這對奸夫*淫*婦受罰。”李勝利對着廖安西吹一聲口哨,後面的兄弟跟着一起吹, 随後哈哈大笑。
這個慫包,前妻這樣害她, 也不過來朝兩人噴口水,難道不恨他們給自己帶綠帽子嗎?
廖安西揮手示好,李勝利還不錯, 沒有到上面告李村長,而且幫了他好幾次忙。想着這裏,廖安西便裂開嘴微笑。
“傻子。”李勝利嫌棄輕嗤一聲, 旁人看到他恨不得把頭縮進肚子裏,慫包竟然對他笑。
“傻子。”兄弟們也跟着大哥喊,準備大笑時,被大哥踢一下。紅袖章委屈地看着大哥,咋滴了,他們就叫一聲‘傻子’,幹嘛踢他們。
“帶着人快走。”李勝利愉悅地吹着口哨往前行進,回頭看見慫包用溫潤的眼神看着他,吓的他差點蹬空。真他娘邪門了,李勝利覺得沒面子,回頭惡狠狠瞪着廖安西。
紅袖章押着兩名罪犯跟在大哥後面,心裏委屈極了。大哥,別騎的那麽快,我們跟不上。
“你和領頭的熟悉?”杜隊長不解道,他看到紅袖章都要點頭哈腰,不敢和他們說話,怕說錯了一句話倒大黴。
“不認識,覺得領頭人不錯。”廖安西微笑道。
大家臉上一排黑線,紅袖章都是魔鬼,被他們盯上的人全沒好下場,只有沒腦子的傻子才認為紅袖章不錯。
趙隊長擔憂地看着缺心眼的傻小子,他不會看到紅袖章抓了奸夫*淫*婦,就認為紅袖章是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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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軍,安西以後交給你了,多教他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趙隊長拍了拍孫志軍的肩膀,聽說讀過書的人睿智,他希望廖安西在孫志軍的熏陶下變的聰明些。
“嗯。”雖然任務有些艱巨,但是誰讓他吃了廖家的肉,孫志軍勉為其難同意把廖安西帶着身邊。
這給他提了一個醒,一定要堅守原則,不能被美食誘惑。被幾塊大肥肉誘惑,他攤上一個□□煩,孫志軍鄙視自己失了氣節,不過肉真好吃。
廖安西劍眉微蹙,他是一個睿智的人,能判斷出好人和壞人。對于不能招惹的人,他絕對不會招惹。況且他要在這裏生活好長時間,和紅袖章混個臉熟,以後求人好辦事。
紅袖章走了,大夥兒坐在牆角下昏昏欲睡,知青們什麽時候能到?該不會要等到晚上吧!
“來了。”王隊長猛地起身往前走幾步,揮舞手臂和縣裏的同志打招呼。
其他人也跟着站起來,等的人終于來了。
廖安西非常緊張,資料上對于知青到達下鄉點的表述并不完整,他目不轉睛盯着前方。一群身穿白色襯衫,軍綠色褲子,背着軍綠色單肩包的年輕男女···
“別走神了,跟着我。”趙隊長帶着兩人走上前迎接縣裏的同志,希望早點領到分給他們村的知青,也許天黑前能回到村子裏。
“你們久等了。”縣裏的同志喘着粗氣說道,“拖拉機走到半道上壞了,幸虧知青裏有一個小夥子會修拖拉機,要不然天黑了,我們也回不來。”
真晦氣,今天他們早早到火車站接知青,沒想到中途遇到這樣的事。
“能平安回來就行,我們不急。”村民們連忙擺手道,他們哪裏敢埋怨縣裏的同志,再說誰也沒想到拖拉機半道上會壞。
“好了,不耽誤時間,我現在分配人。”縣裏的同志拿着一份名單,叫到屬于哪個村的知青上前,然後村大隊長領着他們回去。
知青們交頭接耳說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他們還一臉稚嫩,用清澈、好奇的目光打量村民。
廖安西注意到一位總是低着頭的女知青,他發現知青喜歡三五結群湊在一起聊天,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裏。
“···陳玉風、張小凡。”縣裏的同志合上名單,知青全部送到各村村幹部手裏,他圓滿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
張小凡低着頭往前走兩步,指尖捏着衣角,兩條麻花辮子軟趴趴搭在胸前。
“同志們,你們好!我是孫志軍,也是知青。我下鄉三年了,以後你們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問我。”孫志軍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明白趙隊長帶他來的意圖,七名知青以後歸他管。
孫志軍心裏苦啊,剛來的知青初生牛犢不怕虎,愛犯犟。況且知青們見識多,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還愛認死理,并不是服管教的人,你讓他怎麽管!
這樣比較,他覺得廖安西十分順眼。不管怎麽說,廖安西是個講道理的人,他能聽進去話,也不招惹是非。雖然麻煩總是找上他,但是他心眼好,知道感恩。從他請自己吃肉,分給村裏孩子零食吃可以看出廖安西人真不錯。
“志軍哥,我叫周小蝶,以後你直接叫我小蝶。”周小蝶嬌俏說道,他們同是知青,打好關系總歸沒錯。
其他知青也湊上前和孫志軍套近乎,想從他嘴中了解一些關于上河村的事,他們心裏好有個底。
縣裏的同志走到趙隊長身邊,指着張小凡說道。“趙隊長,多辛苦一點。”
“不辛苦。”趙隊長連忙和縣裏的同志握手,都是為國家辦事,他哪敢說辛苦。
他注意到只有他們村分配到壞分子,頓時心裏有些苦悶,這也太倒黴了。壞分子犯了什麽事?到底如何壞?上面也沒和他說。什麽都不清楚,他怎麽安排壞分子工作和改造?
“天色不早了,你們趁着天黑之前趕緊回去吧。”縣裏的同志也要回去向領導彙報情況,他和村隊長打過招呼就走了。
趙隊長目送縣裏的同志離開,回頭見孫志軍被知青圍在中間,低聲笑了。他看好孫志軍同志,才把帶新知青的任務交給孫志軍。
趙隊長到路邊解開繩索,“老夥計,辛苦你了。”人餓了,牛也得餓,再堅持一下,回去後就有草吃了。
趙隊長趕着牛車到知青面前,“你們把東西放在牛車上,再不走天要黑了。”
“這是趙隊長。”孫志軍突破重圍,新來的知青太熱情,他有些吃不消。
“趙隊長好。”知青們也不纏着孫志軍了,他們圍到趙隊長身邊,紛紛介紹自己叫什麽。
“廖安西,幹活一把好手。”趙隊長指着站在不遠處的人。
“安息、安息···”周小蝶反複念了幾聲,忽然眼前一亮,“你父母真會給你取名字,逝者安息。”農村漢子父母這是巴不得漢子早點死去,這對父母真恨兒子,讓兒子早日安息。
趙隊長臉頓時黑了,就算年紀小也不能不帶腦子說出這句話。
陳玉風和魏秋菊恨不得拿針縫上周小蝶的嘴,如今她們在人家地盤上,在不了解情況下必須小心翼翼做人。如果遇上心眼小的人,背後給她們穿小鞋,她們有苦也沒地方說。
周小蝶覺得沒趣,大家怎麽不理她,沒覺得她說的話很有道理嗎?
“父親早逝,願永得安息。”廖安西實在不喜這類‘心直口快’的人,他們通常不考慮他人想法,全憑着自己喜好做事,這類人極為自私。
“廖安西同志,小蝶沒有壞心眼。”陳玉鳳沖着大家不好意思笑了笑,推着小蝶,“小蝶,快點道歉。”
她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這些人心眼好壞,還是不要輕易得罪人。
“周小蝶,你剛才說的話确實欠妥當。”曹強見趙隊長臉色不好看,他馬上站出來表明自己的立場。曹強擔心周小蝶惹惱趙隊長,趙隊長遷怒他們,給他們安排又累有髒的活。
“廖安息同志對不起。”周小蝶嘟着嘴巴不情願道歉,她沒覺得自己說錯話,不就是說了‘安息’二字嘛,大家幹嘛這麽較真,非要揪着二字不放。
要不是兩個好姐妹勸她,她絕不會輕易妥協,向一個農村漢子道歉多沒面子。
“安心的安,西方的西。”廖安西神色淡漠道。
“名字真好聽。”魏秋菊稱贊道,試圖緩和壓抑的氣氛。
“好,別耽誤時間,我們趕緊回去。”趙隊長催促道,小姑娘已經道歉,他們再抓着不放,讓人覺得他們欺負小姑娘。
知青們趕緊将他們的包袱放在牛車上,趙隊長見牛車上還有位置,他問道,“女同志坐牛車,男同志有意見嗎?”
“沒有。”他們是男子漢,不能和女人搶座位。
“多謝各位男同志。”魏秋菊一臉感激道。到上河村要走兩三個小時路,她從來沒有走這麽遠的路,剛剛她還擔心自己拖後腿,惹大家不喜。
周小蝶見有便宜占,她立刻拉着陳玉鳳坐在牛車上占了好位置,“秋菊姐,快上來。”周小蝶歡喜地拍着身旁的空位置。說來也巧她們三個不光在同一節車廂,還連着座。在火車上她們聊了很多有趣的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魏秋菊矜持坐上牛車,她告誡自己不能嫌棄牛車,有車坐不錯了,總比她地走強。
“趙隊長,我們坐好了,快走吧。”周小蝶歡快地說道,她以為自己要像其他人一樣走着回村子,沒想到能坐上牛車,真是太幸運了。
廖安西眉頭緊蹙,張小凡就是張瑾兮。資料上說因為張瑾兮的名字代表封建腐朽思想,被紅袖章抓去□□,後來她的家人給她改了一個賤名。
原本秀外慧中的女子遭受什麽磨難?才會變成怯弱。
“周小蝶同志,你別伸腿,讓另外一個女同志也坐到牛車上。”趙隊長面上不喜,大家都是知青,更應該相互體諒一下。
張小凡心裏咯噔一下,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就怕別人注意到她。
周小蝶面上頓時布滿紅霞,她見男同志看着她,更加羞憤。她剛剛被衆人逼着道歉,現在趙隊長為了一個壞分子訓斥她,她咽不下這口氣。
周小蝶憤恨地瞪了壞分子一眼,不服氣提高聲音說道,“趙隊長,她是壞分子,就應該受苦,怎麽能讓她走上牛車!”
如果趙隊長執意讓張小凡坐上牛車,趙隊長就是和壞分子同流合污,也要被打上壞分子烙印。
孫志軍心裏滿是厭煩,看周小蝶這個樣子,猜測她在城市裏應該當過紅袖章,或者跟在紅袖章後面做過事。這樣的人最難管教,而且做事沖動,動不動就嚷嚷着抓人批D。
陳玉鳳沖着大家尴尬卻不失禮貌微笑,“小蝶,趕路要緊,讓張小凡坐上來吧!”
這丫頭怎麽回事,在火車上聊天時,這丫頭不是挺機靈、聰明嘛!瞧瞧她剛剛說的什麽話,竟然沒腦子威脅趙隊長。如果趙隊長執意讓張小凡上車,說不定周小蝶真的去告張隊長。
“玉鳳,面對壞分子,我們不能妥協,要和他們抗争到底。”周小蝶為了自己的面子,堅決不讓張小凡坐到牛車上。
陳玉鳳面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往魏秋菊身邊移了移,以後要遠離周小蝶。周小蝶這張尖嘴再不收斂,遲早會惹出麻煩。
張小凡木讷站在後面,似乎沒有聽到大家議論她。
趙隊長面色不愉,怎麽着,還想把他拉下臺!他對着孫志軍點頭,看好這個姑娘,別讓她搞事情。
孫志軍心裏流着淚,為了早日回城,他咬牙接下這樁差事。
通過剛才的觀察,他大致知道三位女知青是什麽樣的性格。
趙隊長趕着牛車,剛剛他故意說讓張小凡坐到牛車上,他想看看三名女知青的反應。魏秋菊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陳玉鳳是和事佬,周小蝶最能鬧騰。唉,太倒黴了,他們村竟然分到一根攪屎棍。
周小蝶得意的朝着張小凡冷哼,壞分子還想享受好的待遇,想的美,她愉快地拉着倆個剛認的好姐妹聊天。
陳玉鳳和魏秋菊往旁邊移了移,兩人聽着周小蝶誇誇其談,心裏已經決定遠離周小蝶。
在男知青看了來,周小蝶說的沒錯,壞分子被發配到農村改造受苦,哪能讓壞分子享福!只不過周小蝶語氣有些沖,沒有把握好分寸。
趙隊長趕着牛車走了,張小凡僵硬的脊背軟了下來。還好,戰火沒有延伸到她身上,她怕周小蝶跑去告她,然後紅袖章抓她去批D,等待她的又是一場苦難。張小凡躬着腰低着頭往前走,只能看到腳下的路,始終與前面的人保持一定距離。
真的見到知青女士,廖安西并不開心,心裏反而有些酸澀。從張瑾兮出現在他眼前,他一直關注張瑾兮。只要有人提她的名字,她就如驚弓之鳥脊背變的僵硬,恨不得鑽進洞裏,讓人找不到她。她今年才十七歲,骨骼還在發育中,張瑾兮一直躬着腰、低着頭,她的脊椎很可能變形。
張小凡走到一半,便有些體力不支。中午沒有吃飯,她現在又累又餓。她行走速度越來越慢,估計前面大部隊人已經走到老遠了,為什麽不催促她走快些呢!難道他們想要甩開自己,造成她逃跑的假象,然後去告她···張小凡驚恐到擡起頭望着遠方,他們不見了。
她臉色蒼白,幹裂的嘴唇發顫,眼睛裏布滿了驚恐。原本幹燥的眼眶變的濕潤,瘦弱的身體抑制不住發抖。
“你怎麽了?”廖安西不解道。
張小凡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往前走幾步,“你是誰?”她警惕問道。
“我是上河村的人,來接你們,一直跟在你後面。”廖安西輕柔說道,釋放出善意。
張小凡慌張低下頭,不安道,“麻煩你帶路。”
“你走在前面,到了分叉口,我告訴你怎麽走。”廖安西扶着額頭,他已經成了偷窺狂。不對,他為了研究課題,才一直盯着張小凡。
張小凡手指緊緊攪着衣角,她不敢相信任何人。主動靠近她的人明面上看着是好人,只要她放松戒備和他們說話,這些人掉過頭去舉報她。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噩夢提醒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張小凡寧願別人忽視她,也不願別人對她釋放善意。她怕自己忍不住接近善意,最後等待她的又是一場噩夢。
張小凡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前走幾步,廖安西只踏出一步就能追上她。看來女士真的走不動路了,但是他又不能代替女士走路。廖安西心裏着急,照着這樣的速度,明天也走不回村子裏。
吳衛國高唱嘹亮的軍歌,賣力的蹬着自行車奔馳在金色的田野上。再蹬快一些,早點回去幫媳婦幹活。
他好像聽到熟悉的聲音,廖安西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姐夫···”
這是通往縣裏的路,小舅子沒事跑到縣裏幹嘛?吳衛國騎到廖安西身邊停了下來,他緊張問道,“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家裏很好。”廖安西目不轉睛盯着自行車,面露沉思。
小舅子每次到他家都要騎着自行車轉上兩圈,吳衛國猜想小舅子想騎着自行車。不過吳衛國不放心小舅子騎自行車帶他,還是他帶小舅子保險,回家後随便小舅子騎自行車。“安西,上來。”
“姐夫,我姐喜歡有擔當的男子漢。”廖安西眼神從自行車上移到吳衛國臉上,姐夫來的太巧了。
“嗯。”吳衛國挺了挺胸膛,不過他被小舅子看的有些心虛。他不算是真正的男子漢,因為他讓媳婦在自家受了委屈。
“姐夫,那位知青走不動路了,你帶着她到離村子不遠的地方等我。”廖安西指着單薄的身影。
張小凡心猛地一緊,她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她可以自己走,她能走回去。
吳衛國立刻否決小舅子提議,“不行。”他一個已婚男人帶着一個小姑娘,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了,編排他和小姑娘有不正當關系怎麽辦!到時候他有理也說不清。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只屬于媳婦,不能沾上任何污點。
廖安西失落地低下頭,這個時代男女除非定親了,才能走的近些。
張小凡松了一口氣,還好對方拒絕了。她最怕有人對她好,因為這些人目的不純。
通過幾個小時觀察,廖安西從張小凡脊背僵硬程度可以猜到她的想法。他剛剛沒有經過大腦思考說了一個馊主意,希望張小凡不要多想,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幫她。
小舅子深情、苦楚望着一個背影。
吳衛國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難道小舅子開竅了,對小姑娘一見鐘情。作為一個呆頭鵝能開竅十分不容易,他做姐夫的不能拖後腿,要幫助小舅子追到媳婦。“知青同志,自行車借給你騎。”
男女還沒有談婚論嫁前不能走的太近,要不然會遭人議論,所以他讓女知青自己騎自行車。
廖安西仰着頭給姐夫一個大大的笑臉,他毫不猶豫推着自行車走到張小凡身邊,把自行車強行塞到她手裏。“你順着這條道一直走,到石橋邊等我們。”
張小凡扶着自行車左右為難,她讨厭別人對她好。她害怕又被捉弄,吓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晚上23:00更哦,盡量多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