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人面前放着一紮啤酒,因為長時間沒有動過,表層的泡沫已然散去,露出清澄透亮的液體。桌子中央擺了一盆熱氣騰騰的鍋,飄出陣陣牛雜的香味。房間的門被推開,服務員小姑娘低着頭說了句“打擾了”,跪在桌前,擺上幾盤吃食後又退了出去。
男人将臉深深埋在掌心。
“就是這個人,希望您能幫我殺了她。”
林憲明喝完第二杯啤酒,舔了一下嘴角。他不怎麽喜歡這種炖煮的食物,拿起筷子,有些嫌棄地撥開牛腸,只挑了一片菜葉放進嘴裏。對面的男人像是幾天沒睡過覺,神情憔悴,滿面胡茬,連西裝也是皺巴巴的。他搓了搓臉,深深吸了一口氣,将一張照片擺在青年面前。
“這是我的妻子……芹澤真由美。”
“我們是幾年前搬來博多的。那時我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公司效益不好,賺的錢也不多,但那時我們很幸福,妻子說喜歡吃哪家的蛋糕,我就盡量多給她買幾次;她說以後有機會想去歐洲旅行,我就一點一點攢錢。可是我們的日子确實不富裕,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她變得不滿足,不滿足我每個月可憐的薪水,不滿足現階段的生活。”
食物的香味愈發濃郁,氣泡從鍋底竄上來,“咕嘟”作響。俊美的年輕殺手對這種家長裏短的話題不感興趣,卻忍着沒打斷。男人看着手機裏的照片,目光有一閃而過的悲傷:
“她說她後悔嫁給我,嫁給我這個窩囊廢。她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錢,直到花光了我們所有的積蓄。我說什麽她也不聽,還說錢花完了就離婚,反正她身邊有願意給他花錢的男人,”男人抓着手機的手開始發抖,壓低的聲音裏聽得出竭盡全力的克制,“你明白這種感受嗎?我恨不得把一顆心都交給她,可她到頭來卻這樣對我。”
林憲明想了想,遞過去一個同情的眼神,心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男人放下手機,端起早已恢複常溫的啤酒,仰頭灌了幾大口,金色的液體順着嘴角留下來,滴在他并不筆挺的襯衣領口:“但即便是這樣我也沒有離開她。”
長發青年聽到這裏稍微擡了一下眼皮,心裏碾過一個念頭:既傻又可憐。
“我換了個工作,每天拼了命幹活,希望盡早得到上司的賞識。我和她說,我們會有錢的,只要給我一點時間。可是她呢,她開始公然應其他男人的邀約,甚至徹夜不歸。直到有一天,她和我說,有一個賺錢的機會,問我去不去,”男人說到這裏猛地攥緊了玻璃杯砸下去,整張桌子都在微微震顫,“我當時一定是被氣昏了,才答應下來。”
林憲明伸出手,在昏黃燈光下打量着剛做好不久的指甲,淡淡開口:“去黑市上接私活?”
“他們給我吃了大麻,”男人的目光近乎崩潰,“然後逼着我去賭場,給那些大客人當眼線。”
這女人夠狠的。青年透過指縫看那人,心想。
“原本我以為我活不下去,”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癡傻地笑起來,笑得眼角堆起皺紋,皺紋裏有隐隐水光,“但就是那種絕望,才能激發出一些潛藏的本能。我發現我在賭場上竟然運氣不錯,有些不是靠運氣的游戲我也能算出個七七八八。我開始贏錢,從最低級的眼線,一步步爬上來,現在我有錢了,哈哈,我有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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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雜鍋裏的湯汁越來越少,煮到後面已然有些幹涸。韭菜軟趴趴攤在正中間,下面放着早已炖爛的肉,有氣無力地向上翻滾着。男人突然向前傾身,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他的袖口蹭在湯汁裏,瞬間浸滿油污。林憲明目光一凜,當即就要抽回手,擡眼間卻在那人眼中看到了瀕臨爆發的怒火與異于常人的興奮。
“殺了她,給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