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跟他發展到什麽程度了?”沈雲漫正在自己房間裏拷問人,她剛從外地飛回來,臉上有些疲态,但神情格外嚴肅。
沈雲漫之前其實不太熱衷于幹涉他人的私生活,周維夏聽她這麽問,很意外地和她對視幾秒,低頭糾結了一下,回答道,“就……在交往啊。”
他不太好意思地推了推面前的茶杯,“姐,他家條件不太好,但是他真的很好。”
周維夏搜腸刮肚了半天,沒能找出什麽足以形容葉行知的詞,于是又笑了笑,擡起頭抿抿唇道,“真的很好。”
沈雲漫有些胸悶,新煮好的紅茶香氣馥郁,她卻沒什麽心情去品,又惱又氣地端起茶杯灌了一小口。
可她一望向周維夏那張滿懷期待,等着她祝福的臉,便又無從開口。只能站起身,走到房間的落地窗邊,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道,“你知道他爸是誰嗎?”
周維夏坐在茶桌邊看着她,“他爸爸?我不知道……”他說着又有些輕微的不滿,小聲抗議道,“姐,你是在找人查他嗎?”
沈雲漫轉過頭來沖他道,“還用查?他就是我爸那個私生子。”
她話音剛落,房間裏的氣氛仿佛瞬間就凝固了。周維夏坐在一盞落地燈下,明明是柔和的暖色燈光,他的臉卻格外蒼白。他嗫嚅着,似乎想否定什麽,“不……他,怎麽可能是……”
沈雲漫見他這副樣子,又不忍心說重話,“就是他。我擔心弄錯,特地找人去核實過了。”
周維夏惶恐地看着她,表情無辜極了,甚至帶有一絲祈求的意味。
沈雲漫卻沒留意到他的神色,恨恨道,“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我就知道,小三的兒子安不了什麽好心。”
她的話卻在周維夏耳邊模糊起來。似乎他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嗓子發疼,耳朵裏像是飛機起飛時才有的轟鳴。
他下意識想起葉行知那天毫不拖泥帶水地按下的那個紅色删除鍵。
其實他從來沒忘過。
“剛煮好的紅茶,來喝一杯。”沈章對站在門口的葉行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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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行知走過去,在他對面挑了一張距離最遠的椅子坐下來。
“是誰告訴你你母親的事情的?”沈章問。
葉行知沒有正面回答,“有什麽關系麽?”他說,“你不說,我會等着下個月自己去問蕙姨。”
沈章露出幾分無奈的神情,叫住作勢起身要走的人,冷哼了一聲,“我知道,是你外公吧。”
葉行知索性把話攤開,問道,“為什麽外公說我媽是跳樓?”
沈章打量他片刻,似乎在權衡什麽,半天才緩緩道,“她是自殺。産後抑郁,生下你沒幾天就從醫院的天臺上跳下去了。”他的口吻說不上輕描淡寫,也沒什麽感情,聽得葉行知很不舒服。
沈章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解釋道,“她當時太年輕了,一時想不開。”
他的話并沒有騙過葉行知。“只是這樣我外公和蕙姨沒必要瞞着我。”他冷冷道,“你不想說就算了。”
中年人直起身,十分複雜地看着這個太有主見的兒子。
他摁滅了手裏的煙,局促片刻,說道,“你媽媽生産那幾天,周……那個瘋女人,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跑到醫院去大鬧了一場。我回來跟家裏人談離婚的事情,她又幾次三番地跑去刺激你媽媽。”
“小菁當時确實太年輕了,聽了那個瘋女人的幾句話就……”
“出了意外。”
二樓房間裏,沈雲漫轉過臉對周維夏說道,“我媽告訴過我,那個小三生了孩子就出意外死了。”
“葉行知被那女人的家人帶走了,一直跟着那邊姓。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們在一個學院,不然姐姐一定會告訴你。”
她的表情很自責。換作平常,周維夏一早就會體諒地笑笑說沒關系。
但今天他臉上的肌肉不聽他的使喚,連敷衍的笑也擠不出來。
靠着扶手的男孩一直一言不發,沈雲漫的聲音一停,房間裏便彌漫着一股叫人急欲逃離的壓抑。她看着弟弟的表情,心裏也跟着泛起一點酸楚來。
周維夏其實在極力維持正常的表情,看起來卻依舊很空洞。沈雲漫想起他來沈家住的第一晚,傭人忘記收他換洗下來的衣服,深夜他一個小小的人站在水池邊,不太熟練地清洗自己的衣服。
她出聲叫他,周維夏第一反應是躲閃着把衣服藏到身後,仿佛是他自己做錯了什麽。
“那個姓葉的混蛋……”沈雲漫別了一下臉,抹掉眼角一點濕潤,咬牙切齒道,“我明天就去找他算賬。”
“別!姐……說不定他不是……”周維夏勉強牽起嘴角,自嘲地說了一句什麽,卻被樓下傳來的巨大聲響蓋過去了。
房間裏的人都怔了一下。沈雲漫臉上又浮起有些尴尬地神色,示意他坐下等她,“可能是我爸媽……我下去看看。”
周維夏沒表示任何異議,他感到疲倦極了,連動動手指的力氣也沒有,實在無心再去參與姑姑夫婦的事。
沈雲漫剛走到樓下書房外,就聽見她媽正在激烈的說着什麽。她此刻心情不佳,推開門有氣無力道,“你們又在吵什麽?”
書房裏正在争吵的夫婦齊刷刷停下來看着她,周韻頭發有些淩亂,看見女兒,別開臉背過身去低聲啜泣。沈雲漫掃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關上門道,“別吵了。”
她剛向周韻走過去,忽然看見母親身後沙發上坐着的人,臉色登時變了。
“你還有臉到我家來?”她險些沖上去甩了人一巴掌,卻被沈章拉了一把。
葉行知沒理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沈雲漫忍無可忍,強行擋在拉開門的人身前,“你們姓葉的是不是一定要跟我們家人過不去啊?!你媽當小三,你也要糟蹋……”
“你嘴裏放幹淨點。”葉行知壓抑了一晚的怒氣徹底爆發了,冷笑道,“你還是殺人犯的女兒呢。”
他那句‘殺人犯’似乎刺激到了周韻,女人倒在沙發上崩潰地哀哀哭泣。沈雲漫也被震得愣在原地,揚起的手僵在半空,“你胡說八道什麽……”
葉行知甩開她的手,嘲諷道,“去問你媽啊。”
沈雲漫的視線越過他的肩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強自硬撐着說,“你……你從我們家滾出去……”
葉行知嗤笑了一聲,推開她往外走,“你以為我想來?”
他走開兩步,站在懸着巨大水晶燈飾下,臉上的表情被樓梯陰影遮得看不分明,一字一頓道,“你們家,所有人,都讓我惡心。”
他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人不小心撞到什麽欄杆凸起的動靜。葉行知擡頭看去,原本應該在公寓等着他的人此刻正半躬着身體,掙紮着往房間裏躲。
周維夏的腳踝磕到裝飾的盆景桌角,痛得幾乎要流淚。
但比起來,似乎又沒有那麽疼。他咬咬牙,居然也真的就把眼淚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