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養龍79
禹周和深呼吸幾下,試圖緩和自己過快的心跳。
什麽叫他活一百年崽崽跟着活一百年,他活一千年崽崽也跟着活一千年?人類和龍族的壽命長短都是定數,難道還能改不成?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但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禹周和扯了扯唇角,開口道:“好了,以後不要說這種話,傻不傻?”
他自接受養龍這個任務以來,心裏只希望每只龍崽子都能健康長大。原本以為到達成年期的幼龍回龍窟後就不會再出來,所以當初小怪物離開時他才會極其不舍,但更多的,還是希望它在龍窟好好生活。
不管是幾百年,還是上千年,都能好好生活、過得快樂。
然而此時他的想法并沒能傳達給龍淮。
龍淮垂下視線,居高臨下地看他,“不是傻話。”
禹周和擡頭,睫毛密長,沾了一滴濺起的水珠。龍淮彎下腰,伸手探過來。
“怎麽了?”禹周和反射性地閉眼。
龍淮用指腹替他揩去水珠,動作輕柔,漆黑的瞳孔裏只有眼前這個人。他說:“周周,我想和你在一起,從生到死,一直在一起。”
數十米的瀑布飛流直下,将風吹過崖底、拂過枝葉的聲音完全掩蓋,只餘嘩啦啦的水聲。有淺綠色葉片打着旋從空中飄下,落在清水潭上,順着水流飄向岸邊。
禹周和仍然閉着眼,抿着唇角沉默,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崽從小怪物變成人後,一如既往的坦率,心裏想的跟說出口的、做出來的完全一樣。所以禹周和知道,他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不是謊話,也不是玩笑話。
但就是因為如此,禹周和才變得不知所措。他不是沒被表白過,反而次數挺多,從小到大,男生女生都有過,而每次都拒絕得幹脆利落。不喜歡、沒有感覺、時間忙、沒興趣,理由很多,但結果只有那一個,在心裏掀不起任何波瀾。
可面對崽崽……
禹周和睜眼,纖長的睫毛顫動幾下,近距離對上龍淮那張極具沖擊力的臉,看到他認真的表情,看到他眼裏的溫柔與熱度,左胸膛的心髒再次不争氣的快速跳動。
他這是怎麽了?
不會真禽獸到對崽崽有非分之想吧?
先不說人和龍之間的種族差異,他可是親手把崽崽養大的。哪怕就半年時間,從新生期幼龍到成長期幼龍,那也是他養大的啊……
龍淮聽力好,目光落在他心口的位置,微微皺起眉,“周周,你心跳很快。”
撲通撲通,又急又重,跟往常的節奏完全不一樣,是哪裏不舒服嗎?
禹周和尴尬地轉開視線,含糊道:“沒事,風有點大,吹得冷。”
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勉強,龍淮卻深信不疑。風不間斷吹來,在崖底轉了一圈,瀑布帶起的水花讓周圍溫度更低。周周只穿了一件襯衫,确實容易冷。
“那我們回去吧。”龍淮上前,也不糾結在不在一起的話題了,直接把禹周和攬進懷裏,想讓人暖和一點。
他很期待對方答應自己的求偶,同時也已經做好等待的準備。一年,兩年,或者更久,都沒有關系。也許身體會因為發.情期的延遲而感到難受,也許心裏會因為每一次的拒絕而感到失落,但他比起自己,更在乎禹周和的感受。
沒防備間被龍淮一攬,禹周和整個人埋進他懷裏,鼻尖抵着胸口,嗅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雨後空氣裏的草香,很好聞。
他耳根有些紅,為自己剛剛心頭冒出的亂七八糟想法,此時聽到龍淮的建議,想到竹簍裏魚也裝得差不多,是可以回去了。
他定了定心神,退出龍淮懷抱,抿唇轉身,沖還在潭水裏嬉戲的崽子們招手,喊道:“要走了,回家。”
幾只崽子還有些戀戀不舍,但還是按耐住想要繼續玩水的心情,一個接一個爬上岸,站在岸邊搖頭晃腦、扭屁股甩尾巴,瀝幹身上的水分。
小金龍第一個完成,跑到禹周和腳邊,拽着他的褲腿哈嗚叫兩聲,又用小爪子指了指旁邊的潭水,眼神亮晶晶的,意思是問他以後能不能經常過來。
禹周和看明白了,沒怎麽猶豫就直接答應下來。崽子們喜歡水,這裏比小院旁的小溪更讓它們覺得舒服,他自然不會拘着。
畢竟在養崽這事上,他大多數時候都是放養的。
時間過得很快,從五月初到五月中旬,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禹周和中途回了學校一趟,參加畢業答辯。他讓龍淮待山上幫忙看着小粉龍和小紫龍,自己則趕時間當天來回,連當晚專業的聚餐活動都沒有參加。
不過那也只是同學之間的聚餐,不是什麽謝師宴,幾位教授都沒有時間參加這種活動。還有兩位同學同樣不能參加,一個是因為生病要去醫院打點滴,另一個人就是王聯友。
王聯友因為上次的論壇事件,受不了其他人異樣的眼光,已經搬出宿舍,最近也不太來學校了。他原本申請延畢,想要明年繼續申請學院和研究所的聯合培養項目,這件事後似乎也放棄了。但他沒有參加論文答辯,今年似乎也沒辦法正常畢業,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狀況。
不過具體如何,禹周和并不在意,也沒有詳細去打聽。提起這個人也只是為了說明,在已經有人缺席答辯後聚餐的情況下,他沒去參加活動也就顯得不那麽突兀了。
趕末班車回到龍栖岩,就算有龍淮和其他幾只崽子在,兩只還在新生期的小龍崽也淚眼汪汪的,讓禹周和好一通哄才止住眼淚。
到晚上,它們就不肯去自己的窩裏了,像是怕禹周和跑掉一樣,左右兩邊抱住他兩只手臂,死死賴在床上。
和兩只小龍崽一起睡,禹周和是無所謂,但龍淮不樂意。他提溜着小粉龍和小紫龍的後頸,把它們丟回棉絮填充的小窩裏,目光不善。
小紫龍本就是心急之下才會做出纏人的舉動,被丟回來後就埋進綿軟的棉絮裏頭,滿臉不好意思了。
小粉龍倒是想抗争,表達自己也要和禹周和一起睡的決心,但剛一對上黑龍的目光,就縮了縮脖子,癟嘴趴回去了。
好吧,呼吸同一個房間的空氣,也算是睡一起啦。
小粉龍打了個嗝,這麽安慰自己。
禹周和起身,看到兩只龍崽沒有受傷才放心,但還是要跟龍淮講道理,告訴他不能總那麽霸道,睡一下床又有什麽關系。
龍淮皺眉,冷淡的表情變得嚴肅,“不行,周周只能跟我睡。”
這件事不能商量。
“……”
崽,求你了,別說這麽容易讓人想歪的話好嗎?!
禹周和重重躺下,蓋好被子,閉眼睡覺。然而就算閉上眼睛,還是能感受到身邊人的眼神和動作。
他知道龍淮掀起被角坐到了自己身邊,動作放輕。知道他專注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有些燙人。知道他終于躺下,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把自己抱進懷裏,好像在守護一件奇世珍寶。
他聽見龍淮在耳邊千千萬萬遍低語:“周周,我喜歡你。”
禹周和緊閉雙眼,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心頭突然生出莫名的滋味,既心安又心悸,既酸脹又甜膩,仿佛一根細長而柔軟的絲線在心上打了結,沒有完全束縛,卻又掙脫不了。
在這說不出的情緒裏,他竟也彎着唇,慢慢陷入了香甜的夢境。
……
同樣是五月中旬,濱海市生科研究所,BO2實驗室。陳教授穿着白大褂,在一個個實驗臺前駐足,觀看每個研究員的實驗過程。
年輕的研究員觀察完顯微鏡下的細胞,在電腦上做記錄,見狀連忙起身打招呼:“陳教授。”
陳教授擺了擺手,微笑道:“繼續忙你的,我就來看看,不用管我。”
研究員點頭,繼續埋頭記錄。陳教授又停着看了片刻,才滿意地點頭,轉身離開。來到走廊,他斂起笑容,走近最深處的核心實驗室,站在玻璃窗前。
正在電腦屏幕前觀察實驗體數據的楊師姐被身旁的人戳了一戳,回過神來,轉頭就看見教授,連忙從隔離室裏出來,“教授,你來了。”
陳教授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臉上露出笑容,“最近忙壞了吧?”
楊師姐笑道:“那也是開心的忙。”
兩年前她接觸這個細胞再生實驗,從剛一開始的屢屢失敗到現在有了不少成功的經驗,讓人心生成就感。尤其是最近的幾個實驗,全部都有好消息,更是讓人振奮。
她從抽屜裏拿出打印好的報告,遞給陳教授,同時闡述道:“023號實驗進展良好,病變器官暫無排異反應,細胞有絲分裂速度加快,離體後仍然保持活性,到現在已達五天零九個小時。”
陳教授翻閱報告,問道:“X物質的提取怎麽樣了?”
楊師姐說:“從稀有蜥蜴血液中離心提取X物質,最新一次提取,比之前提高了0.05%的純度,保存時間也從12小時增加至18小時。”
陳教授點頭,“那穩定性呢,有無變化?”
楊師姐答:“基本能保證提取後的穩定性,注射時不會分解變質。”
陳教授放下實驗報告,“很好,條件基本成熟,接下來可以嘗試在活體上進行實驗。”
楊師姐點了點頭,“是,已經打算在活體蜥蜴上進行實驗,實驗代碼051到055,正在做前期準備。”
陳教授滿意道:“小楊,辛苦你了。”
楊師姐說:“教授你這麽客氣幹什麽,這是我應該做的。”
而且只要實驗成功,拿到最後的結果,就能創造出造福全人類的作用于細胞再生的藥品,可以用于多種疾病治療,幾乎相當于多了條命,她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激動。
“這麽多學生裏,我最看好的就是你。”陳教授笑笑,“不過米國研究所那邊邀請我參與他們一個實驗項目,接下來半個月我會在國外,這半個月實驗上的事由你全權負責,一有進展馬上告訴我。”
只要這次實驗順利,他等了八年的事情,就已經成功一半。而剩下的一半……陳教授眯了眯眼。
應該也快了。
楊師姐打包票:“放心吧教授,我一定天天盯着,就睡在實驗室不離開。”
陳教授回神,好笑道:“說什麽呢,還睡在實驗室不離開?等會兒小柳過來抱怨,說我壓榨你,不讓你們過二人世界怎麽辦?”
楊師姐撇嘴:“他恨不得我不去煩他,哪裏會抱怨。”
“你們啊……”陳教授大概知道他們的事,笑着搖了搖頭,“說起來你和小柳準備什麽時候領證結婚?到時候一定記得要邀請我觀禮。”
楊師姐哼了一聲,“不急,我追他幾年他才答應和我在一起,這種事總不能繼續讓我先開口,要不然太沒面子了,教授你說對吧?”
陳教授停頓半響,心中輾轉各種想法,都壓了下去,最後慢慢開口道:“面子不重要,不過你做得對,感情的事不能總一個人用力,要兩個人一起經營才行。”
剃頭擔子一頭熱,只有一個人使勁,最讓人難受。雖然這種事,他也是後來才知道。
楊師姐不知道陳教授心裏在想什麽,只是捋了捋頭發,調侃道:“教授,別說我啊,你什麽時候也給我找個師娘?”
陳教授用報告輕輕敲她的腦袋,也不回答,轉身出了實驗室。他訂的航班是兩天後的早上。這兩天裏,除了收拾行李、整理材料,他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給禹周和寄東西。
坐上國際航空的那天,物流剛好顯示被簽收。
龍栖岩快遞接收點定在村莊唯一的小賣鋪,上了年紀的大嬸操着鄉音,給禹周和打電話,“喂,這裏有你的快遞,盡快來取撒。”
禹周和愣了愣,“确定是我的?”
他沒網購,也沒讓舍友或者其他人寄東西,怎麽會有快遞?
大嬸戴上老花眼鏡,仔細看快遞單,确認道:“寄件人陳遇,收件人禹周和,是你不?”
禹周和這才點頭,當天就下山取了回來。四四方方的紙盒,不怎麽沉,搖晃時會發出輕響,應該不是個易碎品。
前幾天專業答辯,陳教授因為有事沒有參加,禹周和回校時沒見到人,也不知道現在寄了什麽東西過來。他找出剪刀,剪開快遞盒外的膠布,露出裏頭細心包裹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