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動
深夜,十二點二十。
啓遷澤和符谙住過四年的家裏。
沙發上,兩個人并排坐着。
自符谙斷斷續續講了他某一時期自己內心的想法,他們就開始像老朋友一樣談心。
最開始也就是互相糾正對方的固有認知,等到後面,是大段大段的傾訴,有很小的時候發生事情,有熱戀時期的懷念,還有很多他們甚至都忘記的很小的細節……這些本該互相知曉的心情,在分開了多年之後終于流經唇齒,大白于天下。
現在想來,真的是陰差陽錯的,可那時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好像從沒有互訴心意的習慣。
而啓遷澤唯一一次下定決心的傾訴,也被突如其來的分手打斷了。
在終于說開之後,他們沉默了很久,被這弄人的情與事搞得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覺得荒唐極了,同時也有些許的茫然,大概是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辦了。
啓遷澤的聲音有些啞,他很久沒說過這麽多話,坐了一會,他默默去廚房端了兩杯溫水出來。
符谙喝了半杯,将被子放在桌子上,過了一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走了。
畢竟說開之後看,他是沒有待在這個家的立場的。
啓遷澤說的對,一切都是符谙的錯。
如果符谙小時候不纏着他的話,如果符谙不表白的話,如果符谙不去教室看他的話,如果符谙有點耐心再多等等的話,或者說如果符谙不要那麽武斷……不管哪一條改變,結果都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符谙越想越覺得是這樣,錯的從來都是自己,就算說什麽天意弄人,可歸根結底,不還是因為自己的性格不好嗎?
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也是促成一切的元兇。
符谙呼出一口氣,曾經嚣張跋扈、肆意妄為的少年在這一夜似乎又變化了,他連下午那個敢在洗手間門口堵人的自己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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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有關系,符谙心想,我得到了不少。
至少他終于是有機會聽見啓遷澤說一次愛他的,非常值得。
符谙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很遲疑地開口:“啓遷澤,那……現在也不早了,我就準備回去了。”
他說的很平常,像一個朋友,不像下一步準備和啓遷澤表白、再重新追啓遷澤的一個有情人。啓遷澤也聽出他沒有這個意圖。
啓遷澤看了他很久,大概是五分鐘,一直盯着,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神色也很平淡。
這兩個人明明剛剛才互相剖白了那些深藏于內心的陳年舊事,可不到一刻鐘之後,又把那些情緒統統都埋藏在深沉的神色後面,好像說開後不是如釋重負,而是新的枷鎖。
沒有人會不惋惜這樣一段感情。
可惋惜了,又能回到過去嗎?
誰也不知道。
他們只會被這樣的感情絆住,以後愛不是愛,恨不是恨,和誰愛都顯得缺點什麽。
終于,啓遷澤把水杯裏的水一飲而盡,清了清嗓子,說:“符谙,你不在家裏住了嗎?”
他的音色和很多年以前很像,是平平淡淡又很自然的樣子,好像符谙在家住是理所當然的。
符谙心裏一暖,覺得這樣是真的很好,自己的所有荒謬的行為都沒有讓眼前這個人變成可憐可憎的樣子。
還好,啓遷澤一如既往。
符谙點了點頭,不過視線一直向下,看着沙發下的地毯。這地毯還是他選的,甚至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年為什麽要選這麽一款,好像是因為看圖片的時候啓遷澤多看了兩眼。
符谙很是懷念地想起一些事情,輕輕扯了扯嘴角,對啓遷澤說:“不了,我還是回去吧,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啓遷澤握住了他的手。
符谙輕輕掙了一下,很輕,非常輕,像指間神經輕微的抽搐,他的聲音也同樣的低,喃喃自語一樣,因為啓遷澤的目光實在是很深,裏面裹挾了什麽讓符谙不忍接着說下去的東西。
“我的東西還……”
“好。”
啓遷澤捏了捏他的手,皮膚間幹燥的溫度顯得好溫柔,他說:“符谙,你可以回去,不過我還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這個時候的啓遷澤不是重逢時見過的那個,也不是分手時見過的那個,和他們熱戀的時候有些像,不過好像還是有些不一樣,符谙說不上來。
啓遷澤說:“有一個話題還沒有結束。”
他的手指作亂,一派冷靜沉穩地插入符谙的指尖,這個動作做得很自然,好像本就是這樣,不做反而極度違和。啓遷澤很緩慢地說,應該是在思考:“符谙,我覺得你會走。”
“如果我現在不說,你就會和之前一樣,走了就不回來了。”
符谙一愣,他的思緒目前還沒到這一步,他現在只是想先回去,他覺得再待下去很奇怪,一個是他覺得太尴尬了,實在是很難冷靜地和啓遷澤相處,而且他們多年不見,隔閡不是沒有,再一個就是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一點也不配接着做這個家的主人了,各方面都不合适。
所以他需要走,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回回味的時間和空間。
可是他沒想到啓遷澤會這麽說,這好奇怪,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但他也因此冷靜了下來,符谙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大概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也許還不等到家,尚在路上的符谙就會察覺,現在這樣其實沒什麽不好。雖然互訴來得很遲,可到底沒有缺席,算得上是給年輕時候的自己一個交代,他們的愛情終于圓滿。而這之後,兩人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這三年也證明了沒有彼此他們照樣能活,可能還會活得更好。好像沒有什麽接着在一起的理由了。
至于以後……
符谙不知道。
“符谙,你就是個紙老虎。”
符谙愣了一下,沒聽懂什麽意思。
啓遷澤:“你只敢對着我這樣,因為我和你最親,你說跑就跑,說走就走,是因為覺得我會原諒你才這麽有恃無恐嗎?”
說什麽有恃無恐?
符谙完全不是這樣,他張嘴要為自己辯駁,卻被啓遷澤突然伸出的手捂住了嘴。
符谙:“……”
啓遷澤拉着他的手,捂着他的嘴,符谙往後避開,啓遷澤就跟着壓上去,然後符谙退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卻正好給啓遷澤行了方便,被他用身體牢牢鎖在他和沙發之間。
符谙動彈不得。
“符谙,你只會欺負我。”
仿佛無奈地陳述了一個不得不原諒的事實,啓遷澤低頭看着符谙,看了一會,低下身子吻了符谙的額頭,居高臨下又異常溫柔地和他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大概已經知道符谙是糾結又猶豫的,也知道根據符谙的想法有很大可能會就此放手,遠遠祝福他,所以才要先發制人,在這些開始之前把符谙攥住。
符谙可以覺得自己錯了,也可以覺得自己不配,可這種情緒只應該存在一小會,不該長久地影響符谙。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符谙陷在沙發裏,他被一只叫“啓遷澤”的大只動物圈住,那個大家夥的氣息很溫暖,很濃重,把他整個裹起來,裹得透不過氣。他的手還按在他的臉上,明明捂住的是鼻子以下、下巴以上,和那些溫度竟然會流動似的,讓符谙整個人慢慢燥熱,身後出了一層潮潮的薄汗。
啓遷澤……他有什麽時候是這樣的嗎?
他有這樣濃烈的表達過喜愛嗎?
他又是什麽時候,變得和符谙想象中的不一樣了?
這個人,樣貌比幼時成熟許多,情感比少年時只增不減,變得有些強勢,好像符谙不回答“好”就會被一直鎖在這裏,可他又不讓符谙說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可——不管什麽意思,這一刻,符谙和以前任何時候一樣,為他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