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哪裏去
那。你。走。吧。
這四個字寫出來,符谙每一個都認識,聽在耳朵裏也每一個都聽過,可拼在一起卻讓人困惑,搞不清什麽意思,只是直覺這不是好話。
符谙嘴巴微張,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愣在了原處。
啓遷澤停車,沒有了發動機細微的聲響,車裏異常的安靜。
眼前很暗,路燈的光微乎其微,符谙的聲音在這種環境中變得低且沉,像壓抑了很久的、蟄伏着的暗獸。
“啓遷澤,你再說一遍?”
符谙是個形象很難以形容的人。
在別人眼裏,他很容易被人讨厭,常表現出高高在上、藐視衆生的模樣,好像自己多厲害,對人也不友善,稍微熟一點也不會很親近,多數時候都會像一只不講道理的蜜蜂,說蟄就蟄。
他的性格能算得上是強硬,認準的人,認準的事,一旦想清楚了,就很難變了。比方說喜歡啓遷澤的事情,離開啓遷澤的事情,或者想見啓遷澤的事情。
所以也只有啓遷澤是不一樣的,他會讓符谙矛盾,讓他的心思變得很亂。
符谙僵着身子想,為了他,我變成這樣。
他還想讓我走到哪裏去?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是自己先說了“不想見他”的話,或者這個“想不想見”已經不需要深究了,那都是表面話,兩個人誰都是想見的,而他們互相都能感覺得到,只是不肯松口,非要說點不讓對方好過的話才行。
像某種詭異的儀式。
啓遷澤沒有吭聲,卻打開了門鎖,一聲普通的輕響而已,卻有很大的回聲。
他們此時沒有別的話說了,那一聲門鎖就是最後一根稻草,能讓符谙瞬間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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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谙頓了兩秒,手貼上門把,猛地推開車門,一言不發地下去了,“嘭”地一聲摔了車門,啓遷澤甚至覺得車晃了一下,這威力足以看出他的怒火。
啓遷澤往後靠了靠,腦袋靠在車座上,很長地出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呼完,副駕駛的門又猛地被打開——是符谙去而複返。
符谙的表情很精彩,是氣得要死的樣子,牙咬得緊緊的,好像正籌劃着怎麽撲上去一口把啓遷澤咬死、撕碎。
“啓遷澤,你再說一遍?”
他剛剛一下車,踩着空無一人的馬路牙子,升起巨大的委屈,心想,我為什麽會在這?為什麽他讓走就走?我有什麽毛病嗎?啓遷澤這種人,他竟然還想算了,讓他自由?簡直是放屁,他就應該囚禁他一輩子,誰也別想好過。
符谙揪着那句話不放,手搭在車門上,氣得渾身發抖:“你有種再說一遍?”
啓遷澤看着他,很鎮定的樣子。
符谙抖着抖着,瞪得眼眶都酸了:“你是不是有病?你拽我來幹什麽?剛剛你就應該直接走,沒有交集了最好,誰稀罕你?”
“你說回家,回誰家?回哪門子家?我他媽走了三年,你家和我有屁關系?我為什麽跟你走?”
“啓遷澤,你現在應該去死,真的,我恨不得咬死你!”
說完,符谙立在原地,一起一伏地喘氣,這幾句說得他缺氧。
啓遷澤好像沒聽見一樣,一點也不生氣,指了指車座,示意他上來,嘴上卻說:“你剛剛也讓我走。還給你。”
他說的是在洗手間的時候,符谙想算了的時候。
“你真厲害。”
符谙氣極,撇開頭笑了一下,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太有意思,眼前這個傻/逼厲害得應該趕緊暴斃。
又是“嘭”的一聲,符谙關了門,走到後排,拉開門坐進去。
啓遷澤在後視鏡裏只能看見他眉上的一小部分,但沒說什麽,心中松了口氣,他其實有一瞬間以為符谙真的會走,可還好,符谙生氣的時候會和他死磕這一點沒什麽變化,如啓遷澤想的那樣自己坐回來了。
啓遷澤接着發動車子行駛。
“住哪?”走了一段,他問符谙。
“你不是要回家嗎?随便你走。”符谙一點不客氣,“我建議回去,一刀捅死我,不,先操,操完捅死,先奸後殺,趁現在是晚上趕緊帶出去抛屍。以後陰陽相隔,誰別見誰!”
符谙說完話,為最後一句動了心神,沒見啓遷澤怎麽自己反而難過得要命。他身體一直緊繃着,突然就覺得脫力,在後座靠了一會,全身氣的發熱,随後肚子叫了一聲。
他晚飯沒吃幾口,現在一動氣就要昏頭,整個人又躁又煩,就更覺得餓。
啓遷澤默默調轉方向,暗嘆一口氣,說:“算了,我也餓了,先吃飯吧。”
他們找了一家日料店,面無表情又一言不發地對坐着吃,像是兩個拼桌的陌生人。
等吃得差不多了,啓遷澤結賬,和他說“我請”,符谙就一言不發地讓他請了。
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九、十點,符谙不和啓遷澤說話,啓遷澤也不知道他現在住哪,最終還是回了他們之前住過的家。
家裏沒有什麽和三年前不一樣,符谙曾經用過的東西都換了一套一模一樣的,幹幹淨淨擺在原處,好像他們只是剛剛大掃除,把生活用品疊代更新。
符谙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不懂自己是不是剛剛吃撐了沒有思考能力,怎麽就跟着這麽過來了。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和啓遷澤說他要走。
啓遷澤沒有留他,站在一旁看他穿上外套,換鞋,扯平褲腿,直到符谙站起身,他才用很低地聲音和他說話。
他問符谙:“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