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生存者

第7章 章節

焰般鮮紅。

一切一切都很寧靜，景物美如畫，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

漸漸地，這黃昏像瑞克心底一炷香，慢慢燃燒，随着輕煙，苦苦惆悵。

随着金燦燦的光盤日漸下降，一種感傷從心髒裏抽出，拉長，化成荊棘。

小豆豆和一衆年紀幼小的孩子，嘻笑打鬧，跑到樹下，辦起家家酒。

「這是我的爸爸，這是我的媽媽，這是我的妹妹，這是我的奶奶。」他笑得很愉快，還向『客人』介紹每一個家庭成員。

有孩子不滿，演到一半，出聲道：「我不想要當奶奶，我想要要當爸爸。」

有孩子也不禁出聲：「沒人家裏有兩個爸爸。」

他們玩的不亦樂乎，有時候也玩着玩着變成鬥嘴，瑞克坐在遠遠一旁，出神看着他們。

生活，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幹巴巴的沙漠。

失去的家人和童年都是無法撿回的，如果還能用這種方式來演繹家人，确實還是有一種無知的小幸福。

豆豆瞧見了瑞克的注視，跟同伴說了幾句，便小步跑過來。他滿頭大汗，露出燦爛的笑容，「瑞克哥哥，你要不要一起玩？」

瑞克擡頭，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孩子，淡淡一笑，搖頭。

豆豆還想說什麽，視線忽然在瑞吉後面一頓，驚叫出聲：「石頭哥哥，你怎麽這麽多血？」

瑞克渾身僵硬，連回頭不敢。

豆豆瞥見霍磊垂下拳頭，露出半截小紅繩，不禁問道：「你手裏拿着什麽？」

瑞克尋聲望去，身子一僵，心裏撲通撲通直跳，快要跳出口。

時間好像在那一刻停頓了，又好像慢鏡頭播放——

霍磊将手伸前，慢慢張開，掌心躺着一枚玉佩，「還你。」

樓梯上，霍磊身上挂上無數傷痕，鼻青臉腫站在小石梯的上端，俯視着他。

樓梯下，瑞克愣愣看着他。

兩人四目相投，并沒有迸發出火樹銀花的激烈感覺，反而滋生出一股溫情，在胸口微微發燙。

霎那間，瑞克感到一股溫熱的濕意湧上眼眶，他吸吸鼻子，依舊口是心非，啞聲道：「才……才不、不要你多管閑事。」

第十三滴淚：收養人

霍磊抱着一大堆零食分派給小朋友，他每一個小孩都根據喜好遞上零食，大家都笑得好歡快。

樹蔭下，瑞克将書本放在膝蓋上，細細閱讀。

雖然他身上的舊衣洗得有些發白，但依舊靈氣逼人，遠遠望去，美的就像一幅攝人魄的油畫。

霍磊攥住零食的手，緊了緊，随後踏步向前，往瑞克的方向走去。

瑞克的睫毛很長很長，他垂首觀看書本，偶爾睫毛輕顫幾下。

閱讀時，白皙幹淨的手指輕輕一翻，舉止優美，彷若彈琴。清風送爽，金色的發絲随風擺動，露出小巧的耳垂。

霍磊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戰戰兢兢将巧克力手指餅遞向瑞克，往前伸了一伸，「剛才有善心人來當義工，送來了一些零食，要嗎？」

瑞克緩緩擡頭，視線在他身上一頓，時間慢慢流動，似乎過了一陣子，又似乎過了幾個世紀，随後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接住零食盒。

霍磊不由一笑，如同冰山融化，要是平時，他早就閃躲自己了。

「先派去零食，等一下找你。」

不等瑞克回答，霍磊就轉身疾步離去，将剩下的零食繼續分派給其他小朋友。

瑞克看着他忙碌的小背影，眼神的思緒深沉難辨。

忽然耳邊聽到附近兩個小朋友在熱烈談論，「聽說今次送零食的善心人，想要在孤兒院尋找一個小孩來收養。」

瑞克心生一悸，心湖被狠狠攪拌了，雖然沒有回頭，但注意力卻集中在背後的交談聲。

「你就吹牛啦，他來了好幾次，怎麽還沒有半點動靜？」

「真的，我路過院長的房間時，聽到他和那兩個善心士交談。」

「那麽……你知道他們想要哪個孩子？」

「好像看上了霍磊和瑞克，但還沒定下，今天應該會決定了。」

……

瑞克眉毛一動，記得那對夫婦的确好幾次找他交談，還問了好些問題。

「你覺得被那兩個善心人收養，好嗎？」

「聽說人還不錯，而且家裏很有錢呢，如果成為家人，日子一定過得不錯。」

「不過，我記得他們好像打算移居香港，如果跟了他們，豈不是要離開從小到大生活的村子？」

「這種熬日子的生活，誰想要就拿去，我才不稀罕呢。如果去了香港，不但日子過得更滋潤，連未來的也有保障。如果是我一定毫不猶豫跟去。」

「切，又不是看上你，人家看上的是其他人！你羨慕也沒用。」

……

瑞克凝神傾聽，随後發現內容不再圍繞收養，挺直的背才放松了下來。

他垂下視線，眼睛盯着書本，但思緒卻飄向遠處，似乎在沉思什麽。

不知何時，霍磊來到他身邊，叫了好幾聲，也沒發現。

霍磊盯着瑞克膝蓋上的書本，依舊停留在他離開之前的那一頁。

「在想什麽？」

霍磊坐在瑞克身邊，伸手拍了一下那個瘦弱的肩膀，「又在動歪腦筋？」

瑞克并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着他還一陣子，随後問非所答，「你知道那個小黑鬼……就是張傑霖，為什麽這麽讨厭我嗎？」

第十四滴淚：小少爺

曾經，張傑霖還是一名人人羨慕的小少爺。

有十分疼愛他的父母，即使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摘給他。

他的父母是有善心的人，常常帶他來聖心孤兒院，瑞克因而認識了他。

孤兒院的孩子都很喜歡他爸爸媽媽，因為他們一到來，就有新衣服，新玩具，還有美味的零食。

尤其，院長還會因受到捐款而笑呵呵，對他們和顏悅色，不再叫圓圓老師盯住他們做手工，賺錢。

「但我卻很讨厭他們。」

瑞克閉上眼睛，低聲輕嘆，「那些只是廉價的同情和憐憫。」

風一吹，帶來絲絲涼意，直直滲透心裏。

瑞克永遠都記得，在分配玩具的時候，孤兒院的每一個孩子都有去拿，唯獨他，獨自站在角落裏，沒有移動半步。

看着一張張小臉，滿足的表情，瑞克覺得很諷刺。

而張傑霖卻留意了他異常漂亮的外表，拿着一架模型飛機，走過去，「來，給你。這些都是外國進口的玩具，你平時是見不到的。要不是我玩膩了，也不會捐出來。」

看也沒看那架模型飛機，瑞克便出聲道：「不要。」

「你在害羞？」

張傑霖笑了笑，他打扮得十分精致貴氣。剪裁恰當的寶藍小西裝，擦得發亮的小皮鞋，還有下颚邊打了紅色的蝴蝶結。

他站在瑞克的面前，有着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相反，瑞克只能穿着洗上八百遍的，有點脫線的舊毛衣，和一條過大尺碼的褲子，以及連鞋子也沒有，只能赤腳。

瑞克不安的動了動腳趾，想要縮起來，不讓他看見。

可惜，張傑霖十分眼尖，瞄到了他光禿禿的腳趾，「下次我還是叫爸爸，将我那些不要的鞋子捐出來吧。」

「我才不想要！」

瑞克語氣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他橫眉怒目，「我又不是乞丐，為什麽要他不要的東西？他的可憐，連半毛錢都不值得！有本事，他就讓他的父母将所有的錢捐出來，建學校，辦教育！讓每個孤兒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這樣才是真正幫助到他們！」

霍磊看着瑞克，手有點無意識地撥地上野草，「我……明白……」

「哼，你以前被母親疼愛着，過着幸福的生活，怎麽會明白？怎麽會明白身為孤兒，無父無母，無人疼愛。在正常的孩子撒嬌哄時，我們只能佯裝懂事聽話……買一塊口香糖的錢也沒有，只能眼巴巴看着別的孩子吃……生病時，沒錢，靠着自己的毅力熬過去……」

忽然瑞克語氣一頓，眼睛瞪大，只因霍磊伸出手指撫上他的臉頰，輕輕的，極為憐惜，「你很了不起。」

瑞克臉一紅，用力甩開霍磊的手。

霍磊還不在意，「以前我常常被那個女人打罵或者困在櫃子裏，有時候連食物也不給，餓上幾天是很平常的事。鄰居，街坊，所有認識我，不認識我的，只要稍微知道我的事，都會露出一副憐憫的表情。」

躺在草地上，霍磊地伸手雙手枕在腦袋上，臉色的笑意漸漸收斂，「我讨厭那種表情。」

瑞克一愣，心裏有微微漲堵。

「你不知道。哼！」

瑞克将書放下，也跟随霍磊一起躺下，金色的發絲散落在地上，整個人有點慵懶，「我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得罪我的人，我永遠不會讓他好過。」

霍磊轉頭，看着瑞克精致的臉龐，眉毛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