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孟雀
何美欣穿着一件黑色繡金線的旗袍，脖子上還帶了一串散着瑩瑩白光的珍珠項鏈，發型依舊是那個年代的時髦标杆。
何美欣面色紅潤，如果不是身體看起來有些透明，沒有人會把她當做鬼。
鄧衣仁踉跄地走到自己母親身邊，就像是幼兒，渴求母親溫暖的懷抱，其實說實話，他當年并沒有感覺自己母親愛自己，家業的大廈搖搖欲墜，母親忙着談合作業務，留給自己的只有一個個背影，他當時曾經還懷疑過自己是否是母親的親生孩子，可在母親累得昏倒，差點死在醫院的時候，不，不是差點，是已經死了，那個時候，當律師說母親已經安排好公司事務，自己只需要按照母親給自己的指示，一步步照着做，就可以保證自己這輩子安穩無憂的時候，他才感覺到母親對自己深沉的愛。
“媽！”
這聲呼喊，有思念，有悔恨，也有委屈，當初雖然對母親的離世有感覺，可自己還是傷心，有一家公司趁着自己傷心悲痛之時，搶走了好幾個公司元老，順便還有不少業務，雖然最後他想辦法搶回來一部分，可還是讓公司受到了重創，就像是乜有完成母親給自己布置的作業，再見到母親，他有點傷心。
何美欣看着面前的孩子，他老了，花白的頭發，微微勾着的脊背，都顯示着他的年紀，她擡頭，摸摸自己兒子花白的頭發，眼裏忍不住發酸，其實這些年，她一直都陪着他，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訴不盡的衷腸，到最後，只彙成一句話，“辛苦了。”
這些年辛苦了，知道你背後遭人暗算，知道你為了公司拼近全力，知道你在痛失愛人的時候身在國外不能見她最後一面的痛哭，孩子，你已經很棒了，你已經長成最好的模樣，孩子，媽媽為你驕傲！
“過來，媽抱抱。”
當聽到母親的這句話，看着母親臉上揚起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笑容，看着她的笑容，他只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重擔消失了，他的淚再也忍不住，他緩慢地一步一步走向母親，被母親擁入懷抱，靠近母親的懷裏，他似乎聞到了母親以前慣用的香水味。
就這樣，在柳樹下，鄧衣仁小聲地述說着自從母親走後公司的事。
“媽，當初搶走公司生意的那個老板，早就破産了。”
“陷害公司的一群人，聽說前幾年也出事了。”
“公司最近幾年發展不如前幾年，不過在春城也還是不錯的。”
除了公司的事，還有跟母親說說自己家裏的事。
“我的孩子叫青雲，鄧青雲，以前也是讓人操心，好在現在懂事了。”
“孫子叫鄧嘉行，聰明伶俐，看照片，跟我小時候長得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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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衣仁的聲音慢慢小了，到最後，只聽得到幾聲嘀喃，何美欣将兒子輕輕放下，兒子就躺在身下的躺椅上。
這時候在前院的胡玉已經收到秘書送來的項鏈，知道這是婆婆要的，胡玉沒有耽擱，直接推門進來，看到院子裏多出來的非人類，她臉上也沒露出吃驚的神色，不過還是好奇，年齡這麽大的鬼，看起來也不像是惡鬼，怎麽會沒有投胎呢？
将裝着項鏈的盒子直接遞給婆婆，胡玉就又轉身出去了。
何美欣飄到孟茶旁邊，在孟茶的點頭示意下，做了下來。
孟茶摸着項鏈的盒子，總是平靜無波的眼裏蕩起絲絲漣漪，她輕擡眼皮，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何美欣。
何美欣是一個成功的女商人，在商場上，對上比自己兇狠十倍百倍的眼神她也毫不怯懦，可此刻對上年紀似乎停留在20歲的孟茶，她卻感覺自己身上起了雞皮疙瘩，想到這她不由想笑，自己一個幾十年的鬼，居然還會害怕，這幾十年，什麽妖魔鬼怪自己沒見過，生前她不怕，死後更沒什麽可怕的。
“我并沒有提及我的姓名，鄧衣仁再見我，直接喊我姓名。”
“是我托夢時，不小心說漏嘴了。”
“可我也從未對你說過。”
何美欣不由得想起自己死後的畫面，是的，其實在當時，她已經，死了。
可是，似乎也不是死了，她好像是進入到一片霧裏，白茫茫的，什麽看不清楚，她并不害怕，其實自己的身體是什麽樣子，她要比任何人都清楚，死後，她反而感覺很輕松，只是走路還有點不習慣，腳踩在地上沒有感覺，就像是走在比棉花還軟百倍千倍的地上，似乎，說雲更恰當，可她從未踏過雲，所以還是用棉花描述比較好。
她走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一個活物，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就這樣漫無目的地一直向前走，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見到了一個人。
也不能說是人，可看着，她比自己更奇怪。
何美欣總算感覺到，死後身體是沒有任何病痛的，比如死之前，她的心絞痛一直沒斷過，可現在沒有一絲感覺，自己的腳以前受過傷，如果長時間走路也是會非常痛，可現在也是沒有絲毫感覺。
她穿了一件灰撲撲的長群，打扮感覺有點像是古代人，發絲淩亂，臉上也是很滄桑，說奇怪是因為除了她身上看起來髒兮兮的，她似乎還很虛弱，感覺像是受了很多苦，她不斷地喘氣，她很累，這是何美欣看到她時的第一反應。
孟雀見到何美欣，确是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她虛弱道：“你終于來了。”
然後，何美欣就感覺自己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快速向那姑娘的方向移動，幾乎是眨眼間，她就移動到了幾尺遠的地方。
孟雀抓起她的手，把自己想說的話告訴何美欣，在何美欣恍惚之際，猛地把她向後一推，“快回去！”
最後這一推似乎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何美欣在向後倒的時候，似乎看到她劇烈的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的感覺，霧漸漸濃了，那姑娘的身影漸漸模糊，她突然發現自己一直沒有停下來，而是快速地向後移動，越來越快……
再次張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醫院的天花板，要不是摸到小貓涼透的屍體，她就真的以為那只是自己的一場夢，荒誕又可笑。
說出來誰又會相信呢？自己竟是被一條小貓救了。
“是這只小貓願意，那邊也有人幫你，要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看着面前比自己兒子還小的一副冷冰冰模樣的小女孩，何美欣還是開口感謝，“就算是這樣，也要有一個借力，還是十分感謝。”
“不知如何答謝大師？”當這句話說出口時，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努力去想，卻絲毫想不起來。
“不用。”
孟茶的回答打斷何美欣的思考，她愣愣地擡頭，滿眼的不可置信，自己以前也請過一些大師，都要花費一筆不小的費用，這次大師算是救了自己的命，按理說這情分難以報答，可自己除了錢，其他也不剩什麽了。
看得出大師身上的衣服很普通，也不是什麽名牌，全身上下幹幹淨淨不見任何首飾，想必平時也是不收費的，何美欣就想想自己公司的賬單，等秘書過來，直接開了一筆不小的金額，勸大師收下。
“大師剛出山，想必需要安家置業，大師既然不願意收救命錢，這筆錢就當我跟大師結個善緣，以後……還希望大師多多照顧我家孩子。”
孟茶看着支票不動，剛出山，可不是嘛，自己就是剛出山，她自己倒是無所謂，不過現在身邊還有一個，也該找個固定住所了，便接下支票。
“我不管活人事。”
何美欣反應了一會才明白孟茶話裏的意思，不由地想笑。
“那就是沒有緣分了，随緣就好。”
孟茶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碰到鄧衣仁，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聽到一只貓的呼喊，好多個為什麽，可她都不知道原因。
轉身将要走出門口的時候，何美欣突然聽到大師緩緩開口：“你應該有話跟我說。”并不期待得到回應，腳下不停，孟茶就已經走遠了。
何美欣一愣，是啊，似乎她有話要說，可是，是什麽話呢？何美欣的眼裏滿是疑惑。
直到十年後，何美欣才想起自己欠灰衣姑娘一個問話。
“小姐！報仇！你要替自己報仇！”
當時那姑娘明明沒有一絲力氣，那句話，卻仿佛在自己耳邊炸響。
看着憑空出現在自己首飾盒裏的不屬于自己的項鏈，已經死去的何美欣靜靜地看着，她托夢給自己兒子，要她好好保管自己的首飾，那時候，她也想起了大師的名字——孟茶。
聽着何美欣的訴說，孟茶緩緩打開首飾盒，看着靜靜躺在首飾盒裏的項鏈，眼裏似有幽光閃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