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商量
“田三郎,一會兒你在我這走可還去那邊進糕點?”
田三郎道:“去的,熊夫郎有什麽事盡管說。”
唐壽笑道:“那就麻煩田三郎幫我把這罐豆油捎過去,順便給阿娘他們帶個話,就說有這邊有要緊事商量,請他們忙完過來一趟。”
“就這事,你放心,我一定帶到。”
唐壽坐在熊壯山新做的小板凳上,晃晃悠悠地想事情,家裏條件太不好了,賺了這麽久的錢,也不夠幹啥的,熊壯山還那麽能吃,簡直就是個飯桶。
正想到熊壯山,那人的大臉就出現在唐壽頭上。
他手裏拎着什麽落在地上,“夫郎,你看,你說的椅子可是這種?”
地上按照唐壽形容,熊壯山竟然真做出一把後世的椅子來,那樣式除了沒有漂亮的花紋,豔麗的油漆,完全一模一樣。
家裏都是矮凳,唐壽坐着幹點啥一點也不舒服。
唐壽雙眼發亮,繞着椅子走了一圈,坐上去試了試,很牢固,也夠寬大,背後依在上面十分得勁。
“熊夫郎,你家大豆油用大豆怎麽換?”陳四郎扛着小半袋大豆,笑嘻嘻問道。
唐壽穿着小狼皮馬甲,坐在熊壯山新打出來椅子,下面還墊着那床野山羊皮褥子,可以說是相當舒适了。陳四郎瞅着都羨慕。
唐壽搖頭道:“我家大豆暫時夠用,不收豆子,你要是想要大豆油得用銅錢買,兩文錢一大碗。”
後面排隊等着換豆油的男人道:“陳四,你最近靠着熊家可賺了不少錢,人熊夫郎早早就放話出來,大豆油得用錢買,你還扛來豆子換,你也太扣了吧!”
陳四也不惱,有熊壯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守着他也不敢歪纏,就掏出兩文錢和一個大碗遞給唐壽。本來他也沒打算真能換來,就是想試試,畢竟家裏豆子有的是,這東西又不能頓頓吃,吃多了漲肚。
一般村人來,帶的都是大碗,但不管他們帶多大的碗,唐壽都只會按照自己碗大小給他們打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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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四接過碗看了看,沒滿,差一個手指粗的碗沿,沒說旁的,扛着袋子走了。這大豆熊家不要,他可以拿到羅家,羅家做豆腐需要很多大豆。
“熊夫郎,給我來兩碗,四文錢的。”
“好的。”
這時候過來的一般都是換大豆油的,進糕點的很早就來了,他們還要趕到鎮上賣。送走了這兩人,家裏就清淨了,唐壽坐在椅子上悠閑地看熊壯山做東西。
熊壯山瞅着挺糙的一個漢子,但做起木頭活倒靈巧。唐壽說家裏蒸籠不夠了,他就給做了不少,蒸籠把手怕燙到他,做的寬敞打磨的也細,沒有一點倒刺。唐壽要飯鏟,就給他打了三四個,其他的不用唐壽吩咐,自己就制作了一些筷子和木勺子,做的非常精致,還刻上一些花紋,雖然那些花紋沒有那麽專業,但看着也好看。
“我還想要一個櫃臺。”
熊壯山停下手中的活,擡頭問道:“什麽樣的?”
唐壽比劃着自己胸口,“大約這麽高,三步寬,這麽高一個板子,做四層,這樣咱家東西就可以擺在上面,客人想要什麽一指就好。現在天冷,就這樣,等天暖和了,在擴一間堂屋在廚房外面,和咱們自家住用的隔開,來人只在外屋廳堂裏買貨,就方便了,省着随意進咱們屋子,啥都看去了,沒有隐私。”
熊壯山聽不懂隐私是什麽意思,但大致也能猜到,他最喜歡的是唐壽說話的語氣,說是來年,聽着卻似為更長遠的将來。他心裏熱乎乎的,充滿了幹勁,“好,等來年春天化了凍我就弄。”
“到時候還要火牆和地熱。”
“火牆和地熱?你要是知道怎麽弄你就告訴我,我來弄,你要是也不會只聽過我就再打聽打聽,只是從前從未聽說這兩樣,只聞過地龍,那東西許多士家大族都有。”
“具體我倒是不會,不過我看到報道,不,看過圖紙,大概知道。”
“那就行,你說出大概我就能造出來。”
兩人正說着話,熊母一家忙完趕過來,雖然不知道唐壽找他們來到底有何事,但熊母一家還是很重視唐壽的,畢竟他家現在的手藝全依仗唐壽。
連帶着熊母對唐壽說話也變得客氣了三分,“小壽,你叫我們來是有什麽事嗎?”
小……小受?
他被壓了,就要光明正大管他叫小受嗎?
“不許這麽叫我!”太侮辱人了,他是直男,直男!唐壽大吼一聲,衆人面面相觑,特別是熊母被吼得面紅耳赤,她只是想讨好二兒子的夫郎,情不自禁想要叫得親切些,二兒子夫郎就這麽吼她,熊母只覺得委屈。
唐壽吼完也意識到不對,忙擺手,“不是,對不起,不是那個意思。是這樣,在我故鄉,小受兩個人字是對男性極其極其不尊重的稱呼,就類似于,類似于……把男子當做女子的那種感覺。我一時激動了,不是有意的。”唐壽對同性戀非常敏感,因為他的名字,許多同學開玩笑叫他小受,他異常讨厭并排斥這個稱呼。
多次解釋過了,他名字裏的壽,其實是肥瘦的瘦。他父母很胖,三百來斤,是那種無論怎麽減肥,就算只喝水也胖的體質。後來生了他哥,一出生就是個大胖子,從來不知道瘦滋味,挨了不少嘲笑。
唐壽是唐母一次意外懷孕,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能做了,便只能生下來。但母親二人很擔心肚子裏的老二會遺傳他們胖的體質,就燒香拜佛的祈禱。起名字的時候更是為了圖吉利,直接給兒子起名叫瘦,希求能人如其名。後來夫妻二人覺得直接叫瘦有點太沒文化,不如改成壽,同音不同字,還能取長壽之意,就成了唐壽。
唐壽也不負衆望,從一出生就是個瘦削修長的身材,就不知道胖是何種體驗。
氣得他哥,就差點沒把名字中也加個瘦字。
“哦,沒……沒事。”熊母雖心有別扭,也看出唐壽真心不是故意的。
“阿娘,對不起,我夫郎不是有心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後還是叫他二郎夫郎吧,小受既然是罵人的話就別在說了。”
“我知道了。”熊母悶悶道。
任誰從上了初中就被小受小受的惡意調笑,心裏都多少會有陰影,不過他确實過激了。道歉已經道過了,唐壽一時想不起別的補救措施,就道:“阿娘阿父,我這次叫你們過來,是想和你們談談核桃酥的手藝,我打算把這項手藝教給你們。”
熊家四人全部震驚在當下,也顧不得別扭,連連搖頭。那四樣糕點手藝已經讓熊家賺的盆滿缽滿,他們就差當做傳家的手藝一代代傳下去,捂得嚴嚴實實的,不叫外人窺得一分半點,唐壽怎麽又要把核桃酥的手藝教給他們。
核桃酥鎮上可都沒人會呢。
熊母想到什麽,心念微動。
“二郎夫郎,不用的,阿娘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原諒你了,這手藝就不用了。想必這些都應該是你家傳的,一般而言這種家傳手藝都是傳男不傳女,你家裏愛護你,想要你成親後日子過得闊綽些才傳給你,你就要好好珍惜,傳給你和二郎的後代,都教給我們,叫你家裏知道恐怕要生氣。”
唐壽知道熊母誤會了,“不是的阿娘,不是為了道歉才教給你們核桃酥手藝的,這個是我和熊……和二郎早就商量好的。”想到熊母之前對他連名帶姓稱呼熊壯山有很大意見,就改了口。
熊壯山接到唐壽遞過來的目光,道:“這個确實夫郎早就和我說過了。他的意思是把核桃酥的手藝教給你們,你們把之前那四樣手藝教給四妹一家。”
“不行!那可不行!這祖傳的手藝怎麽能教給一個外姓人!”熊母立刻大叫起來,“絕對不能教給四娘子,就聽我的,你手藝你們就自己捂得嚴嚴的,誰也不給!”
熊母這麽說并不是不疼女兒,古往今來,女子地位歷來尴尬,在娘家是外人,出嫁了在婆娘仍是外人。
“阿娘,四娘子家裏過得并不好,他總歸是二郎妹妹,這手藝就當是哥哥送給妹妹的嫁妝。”
一直沒出聲的熊父這時也不贊同道:“不行,這事沒得商量,這手藝給了四娘就是給了他們趙家,以後就成了孫家的東西,和我熊家沒半分關系了。”
唐壽雖不贊同重男輕女的思想,但能理解他們的某些想法。
“阿娘阿父,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先聽我說,要是我說完,你們還覺得不認同,這事就作罷!”
熊母熊母那個表情已經表現出來就是唐壽說出個花他們也不會同意,敷衍道:“你說吧!”
“我知道阿娘阿父防備的不是四娘子,而是孫家。我的想法是這項手藝我雖然教給四娘子,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趙家不得學,這項手藝是熊家給四娘子的嫁妝,是四娘子的東西。以後她可以傳給自己的親生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罷,卻不能傳給孫家的其他任何人,包括她的相公孫二郎。”
熊母道:“我不同意,四娘的孩子不就是孫家人,這東西最後還是落到孫家手裏。”
唐壽不知道怎麽改變熊母這種根深蒂固的陳舊思想,只能試着解釋道:“阿娘,四娘子的孩子是孫家人可也是咱們熊家的後代,他身上流的血同樣有咱們熊家的,并不比孫家少。”
“那怎麽能一樣,孩子姓孫可不姓熊。”熊父也幫腔道。
一個姓氏終究太過重要,出嫁的女兒甚至要從族譜上劃出去,從這方面顯然不能說服熊家老兩口,便只能打感情牌。
“可四妹卻始終是阿娘阿父的四娘子,她在夫家過得不好,您二老心裏肯定也難受。咱們能幫扶,一日可以二日也可以,但終究不能天長地久。我不會幫孫家,我只想幫四娘子,四娘子的孩子是阿娘阿父的外孫,是我和二郎的外甥,生活的不好,我們心裏也難受。我做舅麽不幫助孫家,幫助自己的外甥無可厚非。”
熊母還是搖頭,熊父也不同意。
最後還是熊壯山道:“這事我已經做了決定,就聽我夫郎的,手藝是他的,不是咱們熊家的,他願意給誰,熊家無權幹涉。”
熊父熊母這下說不出來話了,手藝是唐壽的,唐壽并沒有藏私帶到了他們熊家,想當初唐家一定十分疼愛這個雙兒,否則不會把家裏祖傳的手藝教給他,讓他帶到婆家。唐家這一舉措,無非就是為了日後唐壽到婆娘,看着有手藝傍身的份上,不被婆家欺負。如此一對比,就顯得自己對外嫁的四娘子太過苛刻了。熊父熊母雖然心底還是不贊同,卻也沒立場阻止。
“你們手裏那幾個方子本來就外洩了,給了四娘子也不可惜,這個核桃酥的方子別人沒有,正好熊家留着。”
熊父沉吟道:“二郎夫郎,你把方子給了四娘,怎麽确保孫家就不會硬從四娘子手裏要方子。”
“這方子當然不能悄沒聲息就給了,不僅不能悄沒聲息,反而要大張旗鼓,驚動越多的人越好。把孫家所有人都叫來,和他們說明白,這手藝是給四娘子的嫁妝,四娘子的私有物品,日後只能傳給四娘子的親生孩子。孫家要是其他人偷學或者哄騙了四娘子的手藝去,咱們熊家是要追責的,必要的時候也許會把四娘子領回娘家。”
“領回娘家,那不就是等于被休!”熊母捂住嘴巴,驚詫不已。
被休是一件很作踐臉面的事。
唐壽卻鄭重其事道:“阿娘,你說錯了,不是被休,而是休夫。是咱家四娘子休夫!”
“休夫!”熊母嘴裏喃喃自語,從沒想過女子還可以休夫,這太荒誕了。
“對,就是休夫。這件事上咱們不會讓步,态度必須強硬,讓孫家明白咱們熊家的娘子不是可以随意欺淩的,也讓四娘子知道娘家永遠是她的家,她并不是出嫁了,就沒家了。絕對不是在婆娘是外人,在娘家還是外人。四娘子在娘家永遠不是外人,熊家永遠是她的家,不會因為出嫁有任何改變,熊家永遠給她撐腰!”
“在娘家永遠不是外人!”熊母喃喃這句話,眼睛通紅。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也是被婆婆蹉跎了幾十年,才終于熬出頭。當初受的苦,受的委屈,夜裏只能偷偷蒙着被子哭,何曾有人和她說過這句話,如果說了,她在婆娘的日子會不會就是另一番光景。
熊母的眼睛不禁有些濕潤了,看向唐壽的目光都不同了,她委屈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臨到老,因為二郎夫郎才明白,自己這一輩子所求的不過就是這麽一句話。不管發生什麽,都有個家可回。
“二郎夫郎,阿娘贊同你把手藝教給四娘子,咱們只要防着孫家就行,他們要是得了咱們家這麽大便宜,還敢為難四娘子,那咱們四娘子就做天下第一休夫人!”
唐壽沒想到那些多苦口婆心的勸說不好用,只這一句話就讓熊母改變了主意。
熊父看着熊母似乎隐隐明白了什麽,熊三郎同樣若有所思,熊大郎突自出神。
“咱們也要和孫家說下,不是手藝教給四娘子,就是讓四娘子受苦受累給他們孫家當牛做馬的。四娘子有贍養老人的義務,可沒有養兄弟的義務。四娘子賺來的錢,每月一半給孫家二老養老,孫家二老怎麽用,四妹不管,熊家也不管,但剩下一半是他們自己的私房,任何人動不得,這是熊家給四妹的嫁妝。待日後分家了,更不得分四妹手中的這筆銀子,也不得以這筆銀子為借口少分給四妹一文。否則,熊家有權追回之前所有銀錢,并要求孫家賠償。”
“這,這孫家能同意嗎?”熊母問。
熊三郎看得最明白,“阿娘,只要孫家不是個傻子,就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這可是白白給他家送錢啊!這昱朝誰家會把祖傳的手藝給家裏小娘子帶到夫家的,這事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會笑咱們家傻。”
熊母恍然大悟道:“可不是,我竟然想左了,那就這麽辦,還要請見證人,最好是熊家村和趙家村的裏正做見證人,到時候孫家敢耍無賴,咱們熊家就給他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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