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

第2章 ☆、03—05

【03】

晚十一點，再度面試失敗的我坐在家門口的大排檔，一邊撸串一邊黯然神傷。

雖然我姑且也稱得上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從不會惦記一份錯過的工作，可是想到下個星期又要交房租和水電費，到嘴的炒面便有些食不知味，拿出手機來算了算現在的存款，還是打消了叫老板上一盤大閘蟹的念頭。

吃飽喝足打算走人的時候，我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街角霓虹下走來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清瘦而高挑，半長的碎發染成亞麻灰，打扮得很是新潮時髦，就像一個剛剛開完演唱會的偶像明星。老實說我的确沒見過長得這麽漂亮的男人，目光在他那張精致無暇的臉蛋上盯了足足半分鐘，這才意識到他居然在我面前坐了下來。

我看看他，又看看四周空無一人的小吃攤，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好久不見了，老同學。”他微微啓唇，聲音很是清亮好聽，“還記得我嗎？”

我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确認他是在和我說話，這才陷入了沉思。

大半夜和街邊獨自吃大排檔的男人搭讪，他看起來倒不像個騙子；畢竟不會有騙子沒眼光到對我這種落魄的男人下手，搞不好還真有可能是我的哪個故人。

可我想破了腦袋一遍遍過濾着從小到大的畢業照，也不記得自己那群歪瓜裂棗的舊友裏有這麽個神仙人物。見我糾結了半天，還是一臉茫然地朝他看了過來，他幽幽地嘆口氣，指着自己的鼻尖道：

“是我啊，梁野。”

我一愣，終于從自己塵封已久的記憶中捕捉到了點什麽，驚喜道：“你是……梁晶晶？”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聽到梁晶晶三個字的時候，他那張俊臉似乎抽搐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我居然還記得這麽久遠的外號。

“嗯，是啊。”他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會兒，意味深長道，“你倒是跟小學的時候一模一樣，沒什麽變化呢，江琛。”

我摸摸鼻子，露出了一個有些尴尬的笑容。

他一自報家門，我才想起自己以前是有這麽個叫梁野的小學同學，四年級以前我們關系還很不錯；他家有個橫跨政商兩界的大背景，在當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公子，年紀比我們同齡人要小兩歲，再加上長得雪白秀氣，一雙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外號就叫了梁晶晶。

後來不知從哪一天起，大概是四年級的時候，他再也沒來過學校，似乎是轉學到了其他什麽地方，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還真是好久不見，誰能想到我這個當年在班裏呼風喚雨的小霸王如今也變成社畜了。”

無論如何，時隔多年再次見到朋友還是很令人開心的。我摸了摸幹癟的口袋，琢磨着要請這位老同學喝一頓酒，唏噓着問道：“你呢？我記得你當年招呼都沒打就忽然消失了，是轉學去了哪裏？現在又在做什麽工作？”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好像有點古怪，卻又很快恢複了正常，淡淡道：

“我啊，當時跟老媽一起去了美國生活，在那邊讀完中學和大學，又回來參加選秀集訓了一年，去年剛出的道。”

我目瞪口呆。

“你你、你還真的是個明星啊？”

他笑了笑，一記眼波朝我瞥來：“怎麽樣，需要我給你簽個名嗎？”

見我看着他發呆，他也沒有開口，饒有興味地支着下巴觀察我這副蠢樣，一張年輕偶像特有的俊美臉蛋在閃爍的霓虹下越發顯得魅惑衆生。

我想了一會兒，謹慎道：“簽名是肯定要的。”

然後深吸一口氣，用期冀無比的眼神注視着他道：“或許，你有興趣了解一下羅記功能茶嗎？”

他訝異地揚起眉，察覺到我的意圖後，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啊，我很有興趣。”他朝我眨眨眼睛，“一起去喝一杯？”

【04】

……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是為什麽被涮了來着？”

梁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捏癟了手中的啤酒罐。而我郁悶地一口喝幹眼前的酒，重複道：“本來是去應聘文職，HR見我身體還算壯，就建議我去試一試老板的助理保镖，誰知道老板說長得太帥的不要，怕我勾引他女兒。”

他聽罷又是一陣狂笑，繼而若有所思地湊近我看了看，倏然變得低沉的嗓音帶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不過他擔心的倒是沒錯，你的确長得很帥。”

【05】

午後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房間的時候，我睜着一雙死魚眼仰望着空曠的天花板，腦海中走馬燈似的回放着昨晚發生的慘烈事實。

一個男人究竟得醉成什麽德性，才會跟自己多年未見的小學同學搞了一夜情？

我坐起身，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床上慘不忍睹的痕跡，開始認真地回憶這一切的來龍去脈。記得昨晚我們倆都喝了很多酒，聊得也很盡興，氣氛不知怎的就漸漸變得暧昧起來，然後似乎是他先貼了過來，灼/熱的鼻息噴灑在我的耳畔，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兩人就吻在了一起，抱作了一團，滾起了床單。

一直留着打算獻給未來老婆的二十二年處男身就這麽沒了，我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非常糟糕。

我不知道一向清心寡欲的自己昨晚是中了什麽邪，才能那麽輕易地被一個同性勾起了欲望，只記得大汗淋漓地【略】，以及那雙始終注視着我的濕漉/漉的眼睛，壓根兒沒讓我想起他是個男人的事實。

我看向不知何時被放了厚厚一疊毛爺爺的床頭櫃，只見那上頭還貼了張便利貼，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江琛寶貝兒，昨晚辛苦你了，這些零花錢拿着多買幾罐功能茶，好好補一補身體喲。

後面還畫了個Q版壞笑的他。

我心情複雜地數了數那疊毛爺爺，終于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好像被一個疑似基佬的老同學給嫖了。

除了這張口吻親昵的便利貼，他沒留下任何聯系方式，就這麽蒸發在了窗外的茫茫人海，好像昨晚真的只是一場不足挂齒的一夜情一樣。

我搖了搖頭，把那些粉紅色的票子收好，下床打算去洗漱的時候，左腳卻忽然踩到了地毯上一個硬硬的東西。

我把它撿起來看了看。

PANTHRE DE CARTIER男士戒指，非常适合時尚年輕人的款。

和那天晚上從枯井裏爬出來的那個男人手上戴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