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術坐下不久,就有店小二拿着菜單過來,給白術過目。
白術看了看這裏的菜單。陽春面三文一碗,燒豆腐,炒青菜等都要十文一份。至于紅燒魚、紅燒肉、鹵牛肉等大菜,每份都要比縣城裏貴上十文錢。
這裏還有許多白術在縣城的菜單上根本就沒有見過的菜式,例如菊花魚和貴妃雞等……竟要幾兩銀子一份。
這份菜單看得白術瞠目結舌,也深深的意識到了自己現在到底有多窮。
他點了碗最便宜的陽春面,又要了盤燒豆腐,一頓午飯,十三文錢就沒了。
白術這邊點單的時候,坐在另一桌的貴公子們卻已經把單點好了。他們點單也無需糾結,只把最貴的菜式一樣挑了一份就好。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公子問道:“小二,你們這的菊花魚和貴妃雞,我倒是從未在外面聽過,可是有什麽講究?”
那小二便恭恭敬敬的介紹那菊花魚的做法,要先把無刺的魚肚切成條狀,根部卻不能斷,再裹上雞蛋液後放進鍋裏炸成菊花的形狀,蘸着糖醋醬吃,每份要三兩銀子。
而貴妃雞,則是以梅酒腌制雞胸脯肉,加上蘑菇、蔥姜等食材用薄薄的面皮包裹起來,再放在鍋裏蒸至金黃,一份就要五兩銀子。
白術在一旁聽着如此講究,便也明白為什麽這些菜肴要價如此昂貴,只有府城裏有錢的公子小姐們才消費的起。
然而那青衣公子聽完卻淡淡說道:“也不過如此,畢竟只是府城,比起京裏還是要差得遠了。算了,總比船上的飯食要好些,湊合吃一頓吧。”
白術這才意識到,這個青衣公子就是之前在船上拿烤雞喂狗的公子。
他想到在村裏,那些一把豆子就能吃的香噴噴的孩子,有些感嘆。在大宣朝,不同出身,的确是有山一樣的貧富差距。
在白術的午飯被端上來後,來福樓一樓大廳裏,傳來一陣嘈雜的辯論聲。
來福樓的中間的大廳是上下通透的,從二樓、三樓都可以直接看到一樓的情況。
此時一樓辯論的聲音不小,上面兩層便都有人探頭朝下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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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樓大聲辯論的是幾個南北貨商人。
南北貨商人,就是在南北兩邊倒貨的商人,他們把南邊的茶葉、絲綢等倒賣到北面,再把北面的皮毛和藥材等倒賣到南面,借此賺取中間的差價。
“這大宣朝內,還有哪家比萬家更會做生意的?”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商人說道:“萬家的海市開的極好,那寶船出海一趟,賣出大批茶葉、絲綢、瓷器,便能帶回金銀財寶無數。還有從南洋購回的銀器和珠子,帶到大宣便又能賺上一筆。要我說,這大宣朝內最會做生意的非萬家莫屬。”
“非也非也……”另一個大胡子商人反駁道:“萬家賺的再多,也不過是海市那塊,還有淡旺季節之分。可大宣最賺錢的鹽貨生意可是掌握在齊家手上的。這世上可有能不吃鹽之人?我聽人說,齊家一個鹽莊的掌櫃,幹上十年便能在鄉裏買上百畝良田,做個巨富的鄉紳。下面的尚且如此,那上面管家的手上更不知握着多少錢財了。”
“要我說這江南地區,唐家的生意也是滿地開花。瓷器、茶葉、絲綢、胭脂水粉都有,就說我們現在吃飯的這來福樓,不也是唐家的産業麽?”一個圓臉的瘦削商人說道。
“這都是些小買賣,哪有海市和鹽這些利潤大。”有人不服氣的反駁。
“縱都是小買賣,但聚沙成塔,積累起的利潤也是不容小觑的。”
……
他們在下面激烈争論,旁邊的看客們也時有插嘴。白術聽着有趣,又能得知許多信息,便也聚精會神。
如果他還呆在小小的白塘村裏,又哪裏能得知這些事情?白術想到:來一趟府城果然是對的。
這些争論白術聽到了,旁邊那桌貴公子們當然也聽到了。
漸漸的,那唐家因為并沒有什麽壟斷性的大買賣,便被排除出了比較的行列。
當衆人的議論集中到萬、齊兩家之争的時候,那青衣公子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到走廊邊,看向下方,眼中神色不明。
争論到最後,因參與辯論的大多是南北貨商人,和萬家也有些生意往來,贊成萬家的就更多一些,隐隐有推崇萬家為大宣首席商人之意。
那青衣公子便冷哼一聲,狠狠的拍桌大聲道:“一群無知莽夫,鄉下的蹩腳商人。什麽都不懂的,還在這裏争辯。殊不知齊家背後的那位是誰,以那位的身份地位,碾死萬家不過只用一個小指頭。”
他的聲音很大,讓樓下的那些客商都擡起頭來。看到樓上說話的是一位衣着華麗的貴公子,猜到他有些來頭,便有人開口問道:“這位公子,氣度雍容,可是知道些什麽內情?”
那青衣公子便嘲諷的說道:“齊家背後,可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天下除了皇上,可還有人比這位更加尊貴?齊家要是想做海市,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哪還有萬家的事。”
他一句話,說的所有貨商們啞口無言。坐在旁邊的白術也聽到了,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還真敢說。
也不知道這人和齊家是什麽關系,竟敢把以權謀私,惡意打壓說的這麽正大光明,看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那青衣公子話音剛落,三樓便傳來一聲略帶清冽的冷笑。
“誰在笑?”那青衣公子立刻滿臉戾氣的問道:“有什麽好笑的?”
就聽那聲音繼續說道:“我笑有些人,明明不會做生意,不過靠着背後那點靠山庇蔭,卻偏要自認自己是個行家,還要逼着別人承認。”
這話說的雖沒有指名道姓,但卻直指剛才那個青衣公子。
那青衣公子立刻惱了,就要起身上樓,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敢這樣指桑罵槐,不給自己面子。
他還未上去,三樓那位客人卻自己走了下來。
白術定睛一看,原來是個穿着黛色華服,朗眉星目的少年。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氣質清雅,皮膚白皙,身材瘦削,額間也配着一條绛紫抹額。
“乳臭未幹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那青衣公子臉色陰霾的說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我當然知道。”少年擡起下巴,一臉不忿的揚眉說道:“一個不事生産,仗勢欺人的痞子罷了,你這樣的纨绔我看得多了。”
“你!”那青衣公子何成受過這等侮辱,當下一掌就朝着那少年揚去。
少年一怔,沒想到這人竟直接動起手來,向後躲閃了一下,堪堪避開,額頭上的抹額卻被對方抓下,露出正中一顆血紅的朱砂痣。
原來少年竟是個哥兒!白術驚訝的長大了嘴。
不過他此刻再看少年,對方身材纖細,容貌清秀,的确是哥兒才有的身形,再配上額間那顆朱砂痣,面容竟透出了幾分豔麗。
更何況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容貌清秀,額頭上也有紅痣的小厮。
驚訝的人不光是白術,那青衣公子也是一愣,目光在少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臉上的憤怒漸漸轉為了淫、笑:“我道是什麽人,不過是個被人壓的貨色。看你這模樣,倒也還算俊秀,便過來陪我們吃幾杯酒,把我哄舒服了,此事便不再和你追究。”
青衣公子說的猥瑣,和他同桌的幾個公子也不是什麽善茬,便跟着哈哈大笑。
那哥兒滿臉通紅,咬着嘴唇狠狠的瞪了那幾人一眼,就要拂袖而去。
青衣公子卻一聲令下,樓下便上來了幾個人高馬大的護衛,把那小哥兒和他兩個仆從團團圍住。
“你們要幹嘛?”小哥兒臉色蒼白的說道。
“不幹嘛,不過是自己吃酒無趣,找幾個哥兒陪陪罷了。”青衣公子說着,就一招手。
幾個護衛立刻一擁而上,反剪三人雙手,把他們押到青衣公子桌旁。
那小哥兒拼命掙紮,喊道:“你敢!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可知這是哪裏?”
來福樓的掌櫃也趕了過來,陪着笑臉說道:“幾位貴客,你們這頓飯的銀子全免了,不過是小小誤會,還請高擡貴手。”
青衣公子卻不為所動,根本就看也不看那掌櫃一眼。
反獰笑着一手持酒杯,一手捏住小哥兒的下巴,就要往裏灌酒道:“哪裏都是大宣的王土,我看你這張嘴倒是能說,也不知道這能說會道的舌頭,玩起來快不快活。”
“住手!嗚——”那小哥兒奮力掙紮着,眼中激出一層旋而欲泣的淚水。
他平日裏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人,因此剛才說話才并沒有遮攔,哪裏會想到今日在這府城裏竟遇上如此蠻不講理的惡徒。
今日,他瞞着大哥,沒帶家裏的護衛,裝扮了一番後就偷跑出門,現在想要求救,卻不知該如何通知自己的好大哥過來了。
絕望之中,小哥兒閉上雙眼……
下一秒,捏着他下巴的大掌一松,青衣公子發出一聲慘叫,一臉狼狽的捂着自己的發紅的手腕,大聲叫道:“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