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因愚孝死
勳國公府的慘案震驚朝野,建興帝親自過問案件審問情況,不過半個月後,案件就已經審結。由于案件性質極其惡劣,對坊間民風造成非常嚴重的不良影響,為肅正民風,刑部決定不等秋後即日在直接在菜市口對主要案犯施行斬首之刑。
行刑之日,菜市口刑場的圍欄外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民聲鼎沸,更有許多人取出雞蛋和野菜向臺上狠狠地扔擲,邊扔邊罵。不過才一會兒,小郭氏、賈氏和楊一喆的身上就已經滿是污損。
陶晨禧身着男裝,在人群中緊靠在楊耀茗的身邊,環顧周圍說道:“百姓這麽義憤填膺,想必平常也是遭了許多算計,否則不可能這麽激動。”
楊耀茗看着三人,腦中回現出與他們曾經相處過的瞬間,不禁想問,究竟是他太容易相信人,還是他們太過虛僞?人的裏裏外外究竟有多少層僞裝,而這些僞裝又有多少是要利劍傷人的?忍不住問道:“你說她們會後悔嗎?”
“我也想知道……”陶晨禧看着不斷抽泣的賈氏說道:“若她們知道自己處心積慮多年換來的是這樣的結果,還會不會孤注一擲害人不淺……不過還好的是,後悔根本沒用。”
此時的小郭氏擡頭看看天,再看了看旁邊劊子手手中的大刀,她真的開始害怕了。從嫁入勳國公府的那天起,她就沒想過要放過呂眉南所生的兩個賤種。
愛而不得。
楊緒青成婚,而她則被父親嫁給了探花郎。可是即使如此,她的心裏依然存着對楊緒青的愛意和不甘,所以當她聽到呂眉南那個賤人被楚王舊部砍殺的時候,她簡直都要樂瘋了。所以她……
正當小郭氏回想往事的時候,郭巧如帶着飯菜來為楊一喆送行。
原本平靜的楊一喆在看到郭巧如後,眼神中帶着緊張和憐惜,激動地說道:“你怎麽來了?你快走吧。”
楊巧如的眼淚不停地流,但還是迅速把食盒打開,顫抖地說道:“表哥,這都是你最愛吃的。最後一次……”可是還未拿起飯菜,楊巧如就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是我對不起你,如今我這般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楊一喆涕淚橫流,羞愧地說道:“早知道就不把你牽連進來。”
楊巧如用手帕擦幹楊一喆的眼淚,深情地說道:“不把我牽連進來,那你還想娶誰呢?”楊巧如堅定地說道:“我楊巧如是注定要嫁給你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表妹,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抛卻所有,好好和你在一起。”楊一喆痛苦地說道:“可是如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下輩子太久了,這輩子雖然也不長了,但是我會陪你走完最後一程。”楊巧如撫着肚子,欣慰地說道:“表哥,我懷孕了,一個月了。”
“真的?”楊一喆非常驚訝,劈頭而來的驚喜過後卻是驚慌,随後趕緊勸道:“可是你一個人怎麽活呢?把孩子打掉吧,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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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是一定會生下來的。”郭巧如随後怨毒地看着失神發呆的小郭氏,說道:“你只是愚孝而已。”可是如今已經沒時間計較這些,心裏痛的厲害,郭巧如無奈只好抱着楊一喆,兩個人抱在一起痛哭。
“就差一點,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旋渦。”楊一喆悲哀地說道:“這就是報應,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賈氏在一旁看着這對生死鴛鴦,實在是刺眼的很,她為了他抛卻尊嚴和名聲,甚至不惜毒殺親夫,如今備受世人唾罵,她的兒子和她的宗族家人也勢必會受到波及,但是事到如今,他不止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安慰的話,更不給一個臉色給她。她本以為他是因為要死所以才會如此失落的。可是沒想到……
賈氏在一旁哭着咬牙痛聲問道:“楊一喆,事到如今,我問你,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你的心裏真的只有我一個?”
郭巧如聽到這句話既感可笑又感悲哀,随即向賈氏說道:“你一直嘲笑我不能生,可是你不知道的是,為什麽你嫁入國公府兩年都不能生,而是因為我姑母給你下了藥,所以你才不能生的,為的就是讓表哥有可乘之機!而你又不知道的是,為何我嫁入國公府兩年還不能生,不是我不想生,更不是我不能生,是姑母為了讓你上鈎,心甘情願地為表哥毒殺世子,所以才不讓我生的!歸根到底,你自以為是的一切都是笑話!”郭巧如再次撫着肚子,悲憫地說道:“表哥早就厭惡你許久,所以才會趁着科舉的事想要離開京師,而我也停了姑母給我的避子湯,順利懷上了孩子。現在想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賈氏本以為自己找到真愛,為真愛無畏的付出,可是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而且還是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暗中嫌棄,賈氏此時此刻才體會到被至親至愛之人背叛的滋味,那種難過痛徹心扉的感覺簡直讓她快要活不下去,整顆心狠狠地攪在一起,終于讓賈氏徹底崩潰,大聲嚎喊道:“郭巧如,你這個賤人,不得好死!”
任憑賈氏如何辱罵,郭巧如和楊一喆都不看她一眼,兩個人只是自顧自的“表哥”、“表妹”的抱在一起痛哭。
兩個人的哭聲終于喚回了小郭氏的神思,當她看到郭巧如後,馬上掙紮着挪過去,喊道:“巧如,巧如,有沒有找到我大姐,她為什麽不幫我!”
郭巧如恨死小郭氏了,此時冷聲說道:“皇上親自下旨調查此案,她能有什麽手段來插手?她只是一個和我姨娘一般的妾室而已,真當自己是呼風喚雨的鄭王妃嗎!可笑!”随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訴道:“你們姐妹都是瘋子,為了一己私欲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事,白白連累表哥,不然表哥子承父業,做個讀書人多好。”子承父業,自然說的是楊一喆曾經高中探花的親生父親。
楊一喆聽此心中是既悲哀又悲憤,他只想做自己,可是直到死,他都還是“楊一喆”。
看着楊一喆似乎再次被觸動愁腸,連忙說道:“不怪你,不怪你。”郭巧如不想再哭,可是當他看着楊一喆如此,總是難免再次落淚,:“我明白你的,你只是愚孝而已,如果你真是大奸大惡之人,又怎會夜夜噩夢連連、驚叫不已。”
小郭氏此時終于死心了,可是她卻好恨,恨到咬牙切齒,恨到恨不得将那些欺負她的人剝皮拆骨!可是過後她又在想,自己明明不久前還是國公夫人,為何會落得如此地步?難道是自己做錯了?不會的,如果自己不這麽做,那麽連國公夫人都做不成,又怎麽會有機會和國公爺相處數載呢?
此時小郭氏見楊一喆居然同意郭巧如所說的話,嘲笑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父親讀書好,又能有什麽用呢?徒有書生意氣,家中卻一貧如洗,真是可笑可悲至極!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們,他父親是被我派人親自推下海的!那個廢物,早死早托生!”說完小郭氏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什麽!”楊一喆在國公府的日子備受煎熬,每天都要做不喜歡的事,努力做臉面對自己不想面對自己的人,他把所有的想法都壓下,只希望有一天能夠逃出生天。他本以為這是命,可是如今……其實他完全有機會可以過另外一種生活的,他曾經了解過他的父親是文采飛揚的探花郎,他也該是那樣的人,他本該是……可是如今,楊一喆恨聲問道:“我父親真的是被你害死的?”
“喪心病狂!”郭巧如聽此哭得更加傷心,她的表哥淪落如此都怪這個狠毒婦人!
小郭氏只是癡狂地笑着,并不回答楊一喆的話,但是楊一喆卻清楚地明白事情一定是這樣,不然事到如今,她根本沒有騙自己的必要。
明白過來的楊一喆終于幾近崩潰,他所以為的孝順只是笑話,如果不是盲目順從母親,他會讀書,會考科舉,會做官,會娶表妹,會生一堆孩子,會每天都開心的生活……
可是如今呢……他什麽都沒有了,還要拖累表妹半生,千言萬語只剩下一句話,“我錯了,我錯了……”
“我沒怪過你。”郭巧如從袖管裏拿出一枚玉佩,說道:“你每次去天慶寺……後,都會因為愧疚給我帶一塊玉,如今這一塊,是我送給你的。”随後将玉佩戴到楊一喆的頭上,盡量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表哥,我永遠愛你。”
“時辰到了,清場!”監斬官的話傳來,迅速有官兵來把郭巧如拉走,郭巧如狠狠地拽住楊一喆,撕心裂肺地喊道:“表哥,表哥!”
楊一喆他真的不想有這樣的結局,他想和表妹過光明正大的生活,他想生活在陽光下,“表妹,對不起……”
郭巧如掙紮的厲害,官兵一個狠摔直接讓郭巧如腹下見紅。
楊一喆在一旁看得清楚,剛要關切,劊子手的大刀就落下了……
楊一喆的頭顱滾在地上,賈氏此時顧不得為楊一喆傷心,而是開始無盡的悔恨,原來死是那麽的可怕,她根本沒做好準備,她根本不想死,她還年輕,她還有兒子,她不能死!可是還未等賈氏後悔完,劊子手的大刀又落下了……
小郭氏被刀起刀落兩記閃光定住了心神,先是看着旁邊的親生兒子已經沒了頭,而遠處的兒媳婦已經被人擡走,她這時才恍恍惚惚地想要問自己一句話,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究竟值不值得?可是還未等她為自己給出答案,劊子手的第三刀終于落下……
陶晨禧和楊耀茗從刑場回來後,一直相顧無言。過了許久,楊耀茗才說道:“俗語有雲,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我如今才發現世上之事卻遠比書中的要複雜、陰險、可怕得多。”
陶晨禧想到小郭氏便不寒而栗,“小郭氏确實喪心病狂,為了私欲,竟然謀殺親夫……怪不得她能想着撺掇賈氏也這麽做。”陶晨禧提醒說道:“你該去看望世子了。”
“我真的不忍心去見大哥,每一次見面,對他是折磨,對我也是折磨。”楊耀茗紅着眼睛說道:“可是我真的很舍不得他。雖然我們這些年相處不多,但是血濃于水。”
陶晨禧見此勸道:“少爺,或許別人無法去勸世子爺想開,但是你可以,不是因為你是他的親弟弟,而是因為你曾經也是将死之人,你比任何人都有經驗有資格去告訴他如何在剩下的日子裏好好活着,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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