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抉擇
十五
“你便是皎夜之女？”
打量冉小柳一陣，辰夜問道。
冉小柳趕緊點頭。
“身上妖氣是有些重，不過在我這兒住上一段時日，管你妖氣再重也勢必要被除去。”辰夜側過目光對着冉小柳身後的車夫道，“把符紙和朱筆擱下，禮品全帶回去罷。我幫忙只看在皎夜的份上，不欠冉劍人情。”
不容拒絕的聲音飄入耳中，令冉小柳打了個哆嗦，姨母氣場好冷。
車夫們尴尬一陣子，本想再勸說女除妖師收下禮品。奈何辰夜擺着一張油鹽不進的冷臉，他們唯恐勸說不成反遭嘲諷，便幹脆道了告退的話，打道回府。
“你想把貓妖藏到什麽時候，嗯？”目送走車夫，見冉小柳低着頭，手中拎着一籃快滿出來并且半死不活的魚，辰夜面色一寒，驟然伸手插入魚堆，将叼着魚尾巴的卿歡提溜出來。
卿歡半個身體在空中晃蕩，因口裏叼着魚尾，他只得發出嗚嗚的抗議聲，眸中堆滿晶瑩，一副又無辜又讨人憐愛的模樣。
吓得冉小柳趕在辰夜說話前解釋道：“姨母！這是我養的貓！不是妖！”
辰夜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輕笑一聲，“小家夥，你姨母隐居前好歹也是城中出了名的除妖師，難道我會遲鈍到連妖與尋常小獸都分不清？”
她又将目光轉向哭得稀裏嘩啦的卿歡，“是個妖就給我像樣些，要想跟着人類，就得學着保持人形，像你宋客前輩那樣。只會裝可愛算什麽！”
冉小柳一呆：“姨母？”
卿歡咕哝一聲，下一秒已變作人樣，左手抓着魚尾伏在地上，垂頭喪氣道：“我錯了啦，辰夜大人……”
冉小柳：“？？？？？”
這是什麽神展開？姨母是除妖師，除妖師，除妖師，她記得清清楚楚。然而除妖師不該與妖族為敵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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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與妖族結下羁絆的她，無論怎樣都必須将羁絆印記除去，而不是任之留着。所以說她姨母見到卿歡的第一反應不該是打一架麽？
為什麽現在看來，兩人反倒是熟人？
她腦袋昏昏地理不出頭緒，又聽辰夜問道：“聽三弟說，你來我這兒是要将羁絆印記除去？”
冉小柳立即抛開念想，扯了扯嘴角，試圖扯出笑意：“是的，姨母。父親命我來……”
“冉劍這般想，你自己也這般想？”似是與她父親有仇般，不等她說完，辰夜馬上打斷她的話，緊跟着又問。
“我當然不想，卿歡那麽可愛，雖然是所謂的不詳的黑貓，可他又不是害人的妖，跟我結個羁絆又怎麽了。”見卿歡還伏在地上，冉小柳忍不住去拉他起來，卿歡則乖巧地順着她的力道站起，怯怯地躲到她身後。
聽完她的一席話，辰夜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皎夜的女兒，尋常人可不會似你這樣想。”她捧着符紙與朱筆，轉身向不遠處的一間茅屋走去，“來屋裏說，讓妖看見還以為我淨會擺架子，欺負小孩子與小貓。”
十六
冉小柳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這位姨母也可稱得上是除妖師當中的奇葩了。
晨愈谷中的五位大妖，與她相熟的便有三位，至于小妖則認識得更多。所幸辰夜是隐士，若是傳出去叫她同行知道這等情況，還不得氣得跳腳。
至于卿歡與辰夜，勉強算得上老相識。交心或許不算，但從卿歡經常來此白吃白喝看來，兩位的交情也是頗有些年頭了。
雖然卿歡看起來是一副完全沒有成熟的孩子樣，又會撒嬌又會逗弄人……
“三弟口中與你結了羁絆的妖，就是這傻帽？”聽冉小柳将前事訴說完畢，辰夜帶着一臉“你是個好小子”的神色，拍了拍卿歡的背，“行啊，小卿歡，我說怎麽總聽宋客發牢騷，說你從來不愛搭理晨愈谷的母貓，害得他想做媒人也做不成，原來你暗地裏早已與人類私自定情了。”
聽得冉小柳兩頰一燙：“姨母言重了！我和卿歡之間沒有定情這回事……”
辰夜沒有理會她的話，繼續拍卿歡：“你做得很好，只可惜這羁絆似乎結錯了人。若是我按小柳帶過來的藥方，煉出百辰丹，那時候你與她的羁絆便解了。作為代價，你也會身死，落得神形俱散的下場。”
卿歡本在劇烈運動的腮幫子突然停住，他沉默着望向碗中的水煮魚。
倒是冉小柳大吃一驚：“姨母，您說，除去羁絆後，卿歡會死？！”
辰夜眯起眼，“是，他會死，且百年不得重聚魂魄與肉身。百辰丹之所以能除去印記，便是因為它能間接令與人結下羁絆的妖死去，妖族死，羁絆自然而然就除去。”
“不過這只是你父親的意思……也不能全怪他，畢竟被妖傷過心的人，性情多多少少總歸有所改變，對妖族痛恨至深也是難免。”辰夜的指節一下接一下叩擊着桌面，“如今這丹藥煉與不煉，小柳，你可要想好了。”
這顯然是個艱難的抉擇。
“冉家與妖有頗深的關系，本已是大罪；又瞞着王家，你說，可不可算個死罪呢？”王風徹昨日的話，仿佛死咒，緊緊卡着冉家的咽喉。自她乘車離開冉家的那一刻起，冉家往後的生死存亡，俨然已由她肩負。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卿歡一眼。可是如果要除羁絆，她就必須要服下百辰丹，卿歡就必須死。這只執着的貓妖，她怎麽可以狠心傷害？
他已經在冉家之人的手上死過兩回，事不過三如果用在這兒，可以嗎？
“小柳，我想看看藥方。”
正當冉小柳痛苦之時，卿歡好巧不巧扯了扯她的衣袖。
冉小柳差點一頭撞在桌上。笨貓蠢貓！關鍵時刻你別跟着添亂啊！
這下，這下她根本做不出決定了！
然而卿歡絲毫沒有察覺她的情緒已變，依舊扯動她的衣袖，“小柳，我要看藥方。我去讓貓崽子們幫你找藥，很快就能找齊了。”
“不要再提藥方好不好！”冉小柳快要哭出來了，“總有別的辦法，你可以不必死！”她驀然想起什麽，一把拎起卿歡衣領，起身欲往房中走。
卿歡麻溜地一把抱住桌腿，死活不撒手，嚷道：“小柳你要幹什麽！”
“圓房！我記得你說圓房也能除印記！”冉小柳大約已經抓狂到一種境地，張口便是語出驚四座的話。
卿歡依然執着地抱桌腿：“我不！”
“女孩子家的，張口閉口都是圓房，這麽快就想着放棄？”一人一貓僵持半天無果，辰夜終于看不下去，“要我說，你就先依小卿歡了罷。反正煉制百辰丹需要百種藥材，我估摸你們找齊藥材都是幾個月以後的事了，不如先把藥材找來，煉出百辰丹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十七
“如此？那冉家竟敢拒絕家主的求婚！”
“冉劍那混賬真是越活越不耐煩。”
“可不是？呵，畢竟他也是與妖扯過不為人知的關系的人。”
“所以才會放任自己的女兒與妖厮混不清，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風徹依靠在家主座椅上，環視一圈座下站立之人。聽他們低聲議論，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對衆人之不滿聲頗為滿意。
父親在半個月前去世，他便理所當然繼承了家主之位。先前父親不願尋冉家麻煩，認為“以和為貴”是最好，可一朝家主換成他，那就未必了。
“我想，或許是王家當中有人走漏風聲，叫冉家曉得我曾暗殺過大小姐。”他突然開口，平淡的話語中無端含了些詭秘，“真麻煩，冉劍要是懷疑起來，那可別想等到他解除懷疑的日子。”
“五個月啊，冉小柳自從去了晨愈谷，便如石沉大海，零星半點兒消息都探不到。”王風徹雙手十指相扣，擱在下巴上，“我聽聞晨愈谷是妖的故鄉，大概，她已經沉醉于其中了罷。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輕笑，繼而狂笑。待笑夠，道出的字句皆是危險四伏，令人聽了不寒而栗，“柳啊柳，柳絮總要從枝頭飄落。既然王家這棵柳樹系不住你，那你還是趁早凋零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