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窮水盡本無路(2) (1)
第二天,唐睿一早去了辦公室,吳文俊竟然比她更早,他擡頭見是她,便招手示意她過去,唐睿走近才發現桌上堆了一摞的資料。
“這是交接工作的文件,你今天把它整理篩選出來。”
唐睿遲疑,“老大,這個我看不合适吧,算是機密。”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換屆還沒結束就不服從命令了?”
唐睿立馬拿了過去,“好的,我盡快。”
吳文俊滿意地笑了,随即打開了電腦。
唐睿整理得頭昏眼花,篩選的意思再明确不過,不該有的東西絕對不能留,比如除了将要上任的主席團成員,其餘人員包括她,不能留有過于輝煌的功績,以免難以令領導信服。
她對于和吳文俊共同承辦的實踐技能大賽實在拿不定主意,于是便走去他桌前詢問,卻不想吳文俊竟然在看電影,她很是不滿,幽怨道:“老大,你這是壓榨……”
吳文俊頭也沒擡,“發揮你的最後價值。”
唐睿敢怒不敢言,只好詢問他事項。
吳文俊拿過資料看了看,“留下,系上重要的活動不能缺。”
說完,吳文俊又拿過筆在策劃人一欄将她的名字從第二欄調到了他的後方,随即遞還給她。
唐睿順手接過,又百思不得其解,她竟然成了第一策劃人?
“老大,這樣好像不好……”
吳文俊正視着她,“這個活動本就是你策劃的,偶爾出現一個活動沒事。”
唐睿只好又坐回去整理着,暗思着如此一個名義有何益處?不過是留在了系上的檔案科封存,任灰塵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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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頭看向吳文俊,卻見他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內心憤憤不平,順便用眼神力對某人千刀萬剮。
一直到臨近中午,有人送了外賣進來,唐睿不明所以,吳文俊走出來簽收了,又将外賣放在閑置的辦公桌,“過來吃飯。”
唐睿立馬扔了資料,喜不自勝跑了過去,“難得,還有工作餐。”
吳文俊徑自去了洗手池,說:“聽說這家幹鍋還不錯,我一個人吃不完,剛好犒勞你了。”
唐睿只顧拿了筷子下手,“好吃,老大,這福利越來越好了,你怎麽以前沒這麽有人性?”
吳文俊擦着手,臉色明顯黑了幾分,唐睿立馬改口,“老大,你還是這麽有人性。”
吳文俊卻又笑了起來,“吃,別說話。”
唐睿趕緊專心致志地吃着,又下意識地将鍋裏的洋蔥芹菜挑了出去。
飯後,唐睿耐不住困意在桌上睡了過去,醒來稍微活動一番便發現辦公室溫度不低,她深感悶熱,便走去空調前調低了溫度,“老大,你冷嗎?”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你在哪都能睡着?”
唐睿讪讪地笑了笑,“昨晚那個雞尾酒後勁大,我很晚才睡……”
吳文俊轉過頭看着電腦屏幕,唐睿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驚呼道:“老大,你竟然看榮哥的電影。”
“你看過?”
“當然,他的每一部電影我都看過。”
吳文俊擡頭看了她一眼,随即讓出了半邊桌子,“去拿凳子。”
唐睿立馬屁颠屁颠地去拿了凳子過來坐下,又遲疑着說:“資料怎麽辦?”
“看完再去。”
唐睿暗思還是逃不過這一劫,便安靜的看了起來。
無論看了多少次,唐睿依舊忍不住為結局悲戚。
吳文俊說:“時代的悲哀。”
于是,唐睿奄奄地整理了一下午資料。
晚上,江歡來辦公室找她去吃飯,唐睿忙走去了吳文俊桌前,“老大,我們去吃壽司,你也去吧。”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随即站了起來,“走吧。”
那天,他們在壽司店裏歡笑不斷,不知是不是今後難在有交集,吳文俊近來尤其溫和友好,唐睿一時竟有些受寵若驚。
說起來也是奇怪,自從吳文俊有了對象後,她也不再刻意和他保持距離,仿佛放下了內心的包袱,越發與他相處甚歡。
于是,那一個學期,他們一行三人便在周邊四處游玩,唐睿深愛爬山,不時便會約上他們一道爬附近的山峰,山上有個小寺廟,香火不甚旺足,但寺裏種了不少花樹,落英缤紛,實在賞心悅目。
那天,江歡死活不願走動,沉迷于游戲,唐睿只好和吳文俊如約去了攀爬。
她精力極好,路過一條石梯小道時,她一時興起,“老大,要不我們今天走小路?每次走這條大道多沒意思。”
吳文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走不動我只會把你踢下山。”
唐睿立馬走在了前面,十足的英勇。
他們越爬越覺蹊跷,整條小道荒無人煙,只有樹葉沙沙作響,唐睿一時沒了狗膽,不動聲色地挪到了吳文俊身後。
吳文俊依舊一臉正氣地走着,唐睿恐吓他,“像不像倩女幽魂裏小倩住的地方?專吃男性。”
吳文俊絲毫沒有動容,聲音平靜,“女鬼是見不到,這個季節倒是有……”
唐睿左右掃視着兩邊的草叢,恨恨地瞪着前方的背影,恐吓不成反被恐吓。
她心有戚戚,只顧盯着腳邊,唯恐踩上不知名的物體。
吳文俊停下掃視着四周,“應該是深入山林中間了,這麽下去晚上真要喂女鬼了。”
唐睿見天色尚早,絲毫不擔憂,“我們找回大道就好了,不如直接往上爬?到了山頂肯定有大道。”
“不行,貫穿太危險了,中間不知道能不能穿越還是問題,我們繼續走,應該不止有一條大道,試試能不能碰上。”
唐睿答應下來,“老大,靠你了,我不要喂女鬼。”
吳文俊笑了起來,“喂男鬼也可以。”
唐睿在他身後揮舞着拳頭,卻又不敢真的下手,只能以此洩憤。
“你安分點,掉下去萬箭穿心都是輕的。”
唐睿看了眼山下林立的竹杆,很是悲戚,“老大,你能不能說點好的?還有,你背後長眼睛了?”
“嗯,你可能不會死。”
唐睿更幽怨了,拉長着聲音,“老大……”
吳文俊卻依舊在笑,唐睿一時興起又說:“老大,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會去做什麽?”
“等死。”
“你沒有特別想去做的麽?”
“做了一樣等死。”
“……”
“你會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去找蘇辰,一起等死。”
“嗯,也好。”
“你可以去找落落學姐啊,義薄雲天地宣誓: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哈哈,突然覺得好搞笑……”
“……”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覺天邊漸漸黑了下來,唐睿方感恐懼,急切道:“怎麽辦?還沒走出去,會不會迷路了?”
吳文俊停在了一片竹林入口,一臉認真地看着她,“我現在有60%的把握從這片竹林穿梭到大道,我記得上來的大道有一片這樣的竹林,方向靠近山頂的亭子,大致方位有把握,但是也有可能會失誤,你想繼續走還是穿竹林?”
唐睿想了想,“我覺得相信你更靠譜。”
吳文俊笑了笑,“竹林裏可能會有……危險,畢竟很少有人踏足。”
唐睿心有戚戚,危險明明意有所指,她心一橫,“走!”
吳文俊在前面領路,樹枝亂入,實在算不得惬意,他們只能貓着腰前進。
周邊蟲鳥聲不斷,充斥在寂靜的空間實在瘆得慌,唐睿企圖打破這種氛圍,“老大,你挖過竹筍麽?”
“嗯,小時候在外婆家挖過,那時候一下雨山上到處都是,我們會把它曬幹,做成筍幹。”
“我爺爺也會,我跟他去曬過,但是我沒挖過。對,我們那有一道菜特別出名,臘肉炒筍幹,我爺爺炒得特別好吃。”
“這是我外婆常做的菜,她的手藝也很好。”
“老大,你經常去探望你外婆嗎?”
“沒有,小時候去的比較多,後來長大了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去一趟,我外婆一直盼着我上大學,但是高考前幾天她去了,還是沒有看到,我一直很遺憾。”
唐睿頓住了,安慰似乎并不适合,半響她才說:“我到現在一共只見過我爺爺六次,據說小時候我還在爺爺家寄養過,但是很奇怪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爺爺說我小時候掉池塘掉多了,腦子進水忘了,現在想想特別搞笑。”
“你為什麽會經常掉池塘?”
“說來我也不知道,我爺爺說我小時候喜歡去塘裏和鴨子玩水,玩着玩着就掉了下去,而且不知悔改,下次照樣去,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
“是挺像你一根筋的風格。”
“我……老大,那你高考是不是沒發揮好?”
“嗯,我本來想去南開大的醫學院,但是沒考好,我爸讓我選法學,我當時可能叛逆沒聽他的,就選了我們學校。”
“你為什麽會想去學醫?”
“我說救死扶傷你信麽?”
“當年我特想當女警,懲惡揚善你信麽?”
他們不約而同笑了起來,似乎周邊的叢林和黑暗都抛之腦後。
天色越來越暗,借着月光唐睿抓住了吳文俊身後的衣服下擺,“我怕被落下了。”
吳文俊只是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老大,為什麽落落學姐也不常來找你了?”
“為什麽要常來?”
“這不是情侶該有的模式麽?”
“對我來說感情只是生活很小的一部分,甚至可有可無。”
“為什麽?男生都會這樣想嗎?所以會覺得女生很麻煩?”
“不一定,他不是就對你挺好的?”
“那倒是,老大,你為什麽平時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有麽?”
“廢話,長了張CS游戲裏的臉還不自知,每次都一臉正氣。”
“我以為我很溫和才對。”
“那是對別人……”
“意思是對你不好?”
“沒有……絕對沒有……”
“嗯,你玩CS?”
“很菜,蘇辰教的,怪他。”
“只會玩2048?”
“……”
“就快找到主幹道了,我看見路燈了。”
“老大,你簡直了,行走的導航儀。”
“嗯,馬屁越拍越上道了。”
“那是,好歹是你教的。”
“……”
不久,他們便看到了熟悉中的寺廟,唐睿歡呼着跑了過去,“快來拜拜,劫後餘生。”
他們一道走進廟裏,青燈古佛中的庭院,月光灑落而下,朦胧而幽靜,比平時更填韻味。
唐睿虔誠地跪在觀世音腳下,“感謝指路之恩。”
吳文俊卻站在一旁看着她笑,唐睿忙招呼他過來,“快來。”
吳文俊搖頭,“我信馬克思主義。”
唐睿忙雙手對合,“菩薩,你別和他計較,馬克思信你。”
吳文俊笑得更歡了,“你信不信馬克思會爬出來為自己申辯?”
唐睿瞪着他,又見有一位老僧人走了過來,他極是慈眉善目,“姑娘,求什麽?我給你算一卦?”
唐睿一時興起,“求姻緣。”
老僧人卻看向吳文俊,唐睿忙說:“不是他。”
老僧人回頭對她笑了笑,“緣分天注定,萬點不由人,你投一簽試試。”
唐睿虔誠的搖下一簽,默念:蘇辰,我們一定是上上簽。
老僧人拿了簽去禪房內,又拿了簽紙出來,他們坐在一旁的桌邊,唐睿滿懷希望的看向老僧人,老僧人卻遲遲不開口。
唐睿急了,“師父,怎麽樣?”
老僧人放下簽書,“前世孤苦飄零,後世靜和有依。亂花漸欲迷人眼,山窮水盡本無路。”
唐睿不明所以,“怎麽會無路?不是有依麽?”
老僧人只是笑了笑,“姑娘,送你一句:珍惜當下。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唐睿更是困惑,便從包裏拿出錢包,老僧人揮揮手說:“不必,我們營業時間已經過了,現在是我個人的時間。”
唐睿也不好強求,只能衷心道謝,“謝謝您,師父,祝您安康。”
老僧人對她笑了笑,她便去門口找到吳文俊一并走了出去。
吳文俊見她興致不高,便說:“簽不好?”
唐睿耷拉着腦袋,“不知道,稀裏糊塗的,只記住了一句山窮水盡本無路。”
吳文俊輕聲笑着,“唯物主義白學了。”
唐睿惱怒不已,只顧瞪着他。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你現在這樣子被抓去當壓寨夫人剛好。”
唐睿又看了他一眼,“你去入夥山寨也剛好。”
他們又互相看了看,的确頗有些狼狽,衣服沾了亂葉,褲腳沾了泥巴,卻又心情極好,便紛紛跑去山頂觀望。
唐睿站在山頂感受着狂風貫穿而過,大聲喊道:“我要柳暗花明。”
吳文俊依舊在一旁無情地嘲笑她,她敢怒不敢言,只得往下咽。
他們走出寺廟,卻見有位老婆婆在賣葫蘆,個頭不大,甚至有些袖珍,很是可愛。
老婆婆看着他們笑,深深的褶子在黑夜裏甚至有些猙獰,“買一個許願吧,很靈的。”
唐睿正苦惱老僧人的箴言,當下便只能寄希望于這些玄學之說。
她立馬買了兩個,要了筆和紙便遞給吳文俊一個,“老大,你也來許願。”
吳文俊推拒道:“我只信馬克思。”
那老婆婆顯然聽出了他的不敬,立馬拉着臉說:“菩薩跟前不能如此,年輕人,你總有求神拜佛那天。”
唐睿在一旁幸災樂禍,吳文俊似乎礙于禮貌只得接過寫了。
他們把簽紙裝進葫蘆裏,老婆婆又說:“埋在寺廟那棵梨花樹下,很靈的。”
唐睿道謝後二話不說去了樹下,她找了木棍挖坑,吳文俊興許礙于情面,也在一旁替她挖着。
他們功力不佳,足足挖了半小時才罷休,依舊不夠深,但也将就着下去。
他們将葫蘆埋好,唐睿記住了大概位置,他們便一并下了山。
學生會換屆結束,系上答謝宴那天晚上,唐睿喝了不少酒,衆人紛紛表示臨到了才看見她如此血性的一面,唐睿只是笑了笑。
酒後,衆人散了,吳文俊和她一道走了回去,權當解酒。
唐睿看到開學公布的保送名單,為他高興,“老大,恭喜,事事如意,是不是正是人生得意時?”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垂眸看着地面,“也不是事事如意,總有些事是再怎麽努力也無法企及的。”
唐睿不明所以,“老大,你就是要求太高了,偶爾放松一下也不錯啊,沒必要每件事都那麽認真,怪沒意思的。”
吳文俊卻笑了起來,“你是第二次說我沒意思,是不是以後不用在我手上幹活,現在要起義了?”
唐睿笑不可遏,“也是,以後不用叫你老大了,說起來從大一到大三,我每天被你壓迫,總要起義的,等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搖搖晃晃走在路邊的臺階上,吳文俊不時扶她一下,很快又松開。
“以後有什麽打算?”
唐睿收起玩心,跳下了臺階,“我在謀劃一件大事。”
吳文俊打量着她,“賺錢?還是……結婚?”
唐睿給了他一記白眼,“庸俗,嗯,告訴你也可以,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先不要說出去。”
吳文俊一臉認真,點頭同意。
唐睿悄聲說:“我和蘇辰準備去澳洲,萬事俱備,只欠學分,所以,下學期,我可能就走了,是不是大事?”
吳文俊明顯怔住了,“所以才一直找工作兼職,為了出國?”
唐睿搖頭,“開始找工作兼職是為了謀生,嗯……我家那時出了點變故,我就只能自力更生了,然後才收了你的恩惠,為你賣命到今天,想來好搞笑。後來也是為了出國,現在終于要實現了,我每天晚上激動地都睡不着,我的人生簡直是完美……不行,不能驕傲,其實也就一般般……”
她太過興奮,一直自說自話,“老大,你說我要是家裏沒出事,還一直是那支溫室裏的花朵,我就不會結識你,也不會有後面那兩年,更不會有現在。原來,一切的苦難都是為了今天的燦爛……人生真是奇妙……”
吳文俊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唐睿轉過頭看着他,“老大,你怎麽了?”
吳文俊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将眼鏡取了下來放入口袋,一臉認真,“恭喜你,人生圓滿。”
唐睿沾沾自喜,“謝謝。”
興許是酒精的作用,他們那天晚上說了很多話,從相識講到并肩作戰,再到得償所願,最後各自相歡。
臨上樓時,唐睿由衷地說:“老大,最後一次叫你了,雖然很矯情,但是我還是要說,謝謝你,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真的。還要說句廢話,沒事少抽煙,年紀輕輕,要學好,不要堕落。我走了,拜拜。”
說完,她徑自跑上了樓,心情無比愉悅。
有未來可期,有知己在旁,有愛人相伴,人生,豈不美哉。
從那天晚上後,唐睿一直學期期末,再也沒見過吳文俊。
興許是被壓迫習慣了,突然之間再也沒有人召喚她去辦公室,她倒有些空落落的。
這種情緒也是挺獨特的。
聽人說吳文俊去踏遍大好河山去了,唐睿有時也能在空間看到他發的各地美景,她一般會動手點上一贊。
是真心贊。
因為他的說說一般只有一張照片,照片拍攝手法極其刁鑽,卻又美得犯規。她想起自己僅有的拍照技術,便是出自他手。
有時,他也會配一句詩詞,頗有逼格。
唐睿猛然間才想起他也是秘書處的,随手能拿出雜志社編輯的名片,想是也曾是個文藝青年,也不知如何就被迫害成後來的模樣。
她一時有些好奇,但也沒有機會再問。
人生過客匆匆,不過又是一段得以銘記的時段而已。
中秋節那天,蘇辰終于得空來了學校,唐睿很是歡喜,早早去了接機。
足足三個多月沒見,他們早已思念成災。
那幾天,他們幾乎沒有出過酒店,耳鬓厮磨,靜靜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唐睿有時會想思念只能通過肉體來傳達,那愛情呢?
走的那天,蘇辰說:“等拿到offer,我們去看看我媽好嗎?”
唐睿毫不猶豫地點頭,“好,今年你去我家過年好麽?”
蘇辰遲疑不定,“你媽會不會不高興?”
唐睿想了想,“可能會有一點,還有我爸更不好相處,你忍一忍好麽?”
蘇辰語氣堅決,“好,我應該好好感謝你爸媽,讓我有了你。”
唐睿目送蘇辰走出了視線,她突然難以自制,追上去擋在他身前,手扯着他的袖口,淚水止不住地掉落,“蘇辰,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送別,我再也不想忍受這種感覺了,每次只能眼睜睜看你走,或者你孤零零一個人走,明明很想留下你,明明很想你,卻又不能……我們……是不是再也不會分開了?三年了,你知道我有多辛苦麽?我……”
那是唐睿第一次親眼見到蘇辰落淚,他倔強地低頭抱住她,哽咽着說:“嗯,再也不會了,我保證,我們再也不用分開,我保證……”
唐睿只能在他懷裏抽泣,緊緊抱着他。
末考完後,寒假便來了。
唐睿一面在等學校成績公布,一面也在留意澳洲的招生信息。
只是,自從假期後,蘇辰便沒了消息。
她很多時候給蘇辰打電話,蘇辰都會很久才回給她,情緒也不太高。
唐睿詢問過他原因,他只說忙着解散工作室,事宜太多,疲憊所致。
唐睿也就沒有多想,只讓他好好休息。
那幾天,唐睿總是惴惴不安,不知是她太緊張,還是身體感應出了要發生些什麽。
一直到成績出來,她又給蘇辰打電話,蘇辰只說讓她先申請,他等有時間再去申請。
唐睿有些氣惱,“蘇辰,你到底有沒有重視這件事?什麽事比我們出國還重要?”
蘇辰卻說:“我現在有點忙,你先申請,以後再說。”
說完,他竟然挂了電話。
唐睿簡直難以置信,蘇辰從來沒有這樣挂過她的電話,甚至對她的生氣不聞不問。
唐睿越想越生氣,于是自己先申請了。
她不免有些胡思亂想,難道蘇辰不想和她出國了?可是為什麽呢?不是放假前還說得好好的麽?
還是他害怕見家長?
難道蘇辰……不喜歡她了?
她立馬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催眠自己:一定要信任,信任很重要……他可能就是太忙了又緊張,沒照顧到你的情緒……你別着急,他一定會來找你的……
那個假期,她過的并不安穩,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
蘇辰也一直沒有聯系她,她幾乎快要被自己的揣測所淹沒。
于是,大年初六,她便借口學校有事離了家,乘車去了廣東。
也許,蘇辰發生了什麽事,他也許生病了去不了,又不敢告訴她?
她還想着說:沒事,我等你,明年我們再去也是一樣的,不提前也可以。
一下了車,唐睿便給蘇辰打電話,那邊終于接了起來,唐睿甚至不敢說話,她害怕一說話,對面不是蘇辰,或者蘇辰又不見了。
他們沉默了很久,蘇辰才緩緩開口:“唐睿,是你嗎?”
唐睿一陣心酸,眼淚止不住地掉落,有委屈,有難過,有不解,有責備,情緒多的她自己都分辨不完。
她壓下鼻音,鎮定着心神,“蘇辰,你為什麽不聯系我?我一直在等你。”
蘇辰在那邊咳嗽了一陣,唐睿有些擔心,忙說:“你在哪?你怎麽了?”
蘇辰止住了咳嗽,又靜默了幾秒。
唐睿很是擔憂,急切道:“蘇辰,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然而,蘇辰卻只是沉默。
唐睿深覺煎熬,她不管不顧地說:“你到底怎麽了?你要是不想和我出國也要告訴我一句不是麽?你要是想……想……想分手,也要給我一句話不是麽?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到底什麽意思?要死要活,你給句話,別讓我在這一個人……”
她說不下去,已經泣不成聲,蘇辰在那邊似乎也在抽泣,唐睿隐隐聽到了聲音。
半響,蘇辰嘶啞的聲音才傳了過來,他說:“唐睿,我現在在美國。”
他說,我現在在美國。
唐睿無比清楚地聽到了這句話,但她還是重問了一句:“你說你在哪?你給勞資再說一遍。”
蘇辰沒有再回她,只是沉默。
唐睿已然被這該死的沉默逼瘋了,她再次冷冷開口:“你再說一遍。”
蘇辰終于開了口:“睿睿,你……你能不能等等我?我……會回去找你的……你相信我……”
唐睿努力強制鎮定了一番,“等多久?”
蘇辰卻又沉默了下來,唐睿簡直快要歇斯底裏,但她強忍着情緒,“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個學期?一年?兩年?”
蘇辰卻輕聲說:“我不知道,睿睿,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帶你去澳洲,也沒有辦法回去陪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唐睿不解他的深意,耐着性子說:“不知道的意思是多少年?還是……一輩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了?”
蘇辰急切道:“睿睿,我求你,別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背棄了我們的約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蘇辰一直在重複那句對不起,唐睿卻突然覺得好笑,這一番說辭多麽像是癡男怨女的臺詞,她從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不管對于誰,哪怕那個人是蘇辰。
唐睿壓下內心的慌亂,再次确認道:“蘇辰,你知道現在代表着什麽麽?你要分手嗎?”
蘇辰卻又陷入了沉默。
唐睿暗自苦笑,随即下定了決心,緩緩說:“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沒有誰對不起誰。蘇辰,分手吧,我說過如果你放棄了我,我一定不會等你。我給了你期限,我甚至可以給你兩年的時間,這已經是我的退讓,你說不知道,我卻沒辦法一輩子守着一個莫須有的承諾等待。退一萬步,哪怕一個解釋也好,我也能試着理解你,蘇辰,你真的信任過我嗎?對不起,我不喜歡等人,我也不喜歡模拟兩可,我的感情從來都坦蕩直接,這輩子,我只愛過你,可是,你把它全部打碎了,我所有的夢想,愛情,未來,所有所有的,我沒辦法不恨你。”
蘇辰依舊只是說着:“對不起,等我。”
唐睿沒再多說,她直接挂了電話。
她慢慢蹲在地上,抱緊了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棄一般,無助,彷徨,痛不可言。
她感覺整個人都放空了,像是沒有思想的傀儡,矗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
原來,這就是愛一個人的滋味。
原來,一個人真的會說變就變,蘇辰真的不要她了,他去了美國。
她又是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唯一愛她的人不在了。
如此又有什麽意思?
那一刻,她真的想過自殺。
她緩緩走向路口,毫無知覺,麻木而混沌,但卻在最後一秒被手機鈴聲拉回了神識。
屏幕顯示竟然是吳文俊。
或許是鬼使神差,她接了起來,聽到他的聲音那一刻,頓時所有情緒湧了上來,她緩緩開口:“老大,所有的夢想都沒了。”
吳文俊頓了幾秒,說:“什麽沒了?”
唐睿坐在路邊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什麽都沒了,我什麽都沒了,沒了,我什麽都沒了……”
吳文俊只問了句:“你在哪?”
唐睿看了眼周圍,突然有些茫然,她幾乎在呓語:“我好像來了廣州,但我不敢确定,現在的我可能在做夢,我可能在做夢,也許,我醒來一切都會好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結束這個可怕的噩夢……”
吳文俊又說:“具體位置。”
唐睿神思恍惚,“好像是廣州火車站……”
吳文俊沒有挂電話,似乎在奔跑,氣喘籲籲,“別做傻事,現在不是做夢,是真的,你要是做了傻事就什麽都沒有了。你想想你弟,他還需要你給他生活費,你還要照顧他,還有你的朋友,她們還在等你回家一起工作,還有我……你拿了我的東西還沒還,我現在過來找你拿,你必須等我,等把東西還給我再動,你就坐在原地,等我兩個小時。”
唐睿被拉回了思緒,終于清醒了不少,“老大,我拿了你什麽?”
吳文俊只說了句:“一定要等我,我保證兩個小時。”
唐睿一陣迷惑,他卻挂了電話。
但是,她真的傻愣愣地在路邊坐了兩個小時,一動不動。
承諾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不會變。
而唐睿在這一刻卻只想狠狠抓住這根稻草,因為她知道,吳文俊絕對不會失信。
這是她唯一的希望,證明承諾是存在于世間的,它持久永恒,不是虛無缥缈,它從不背棄,不是随機萬變。
兩個小時後,她真的在馬路邊見到了吳文俊。
說來,可能有些荒唐,但她竟然像看到了天使一般,膜拜着眼前這個人。
原來,世界上有承諾。
只是,承諾的主體不是蘇辰。
吳文俊緩緩走近她,冬日裏,他竟然冒着汗。
唐睿在那一刻只是說了句:“你來了。”
吳文俊就站在她跟前,她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又對他笑了笑。
吳文俊卻說:“比哭還難看。”
唐睿依舊傻笑着,笑着笑着卻又哭了起來。
吳文俊半蹲下來,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別哭了,丢人,我的形象全被你毀了。”
唐睿擡頭看着他,用手抹了抹眼淚,“老大,我不……不能哭麽?”
吳文俊皺着眉,而後又一臉認真說:“……能。”
唐睿終于放聲大哭,哭得歇斯底裏,完全不顧路人投來的奇異眼光,沉浸在悲傷的世界,不可自拔。
吳文俊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哭的一塌糊塗的人,任人觀摩,這輩子他都沒做過這麽失禮的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睿終于哭累了,變成了抽泣,又慢慢安靜了下來。
吳文俊将她扶了起來,她卻一骨碌又坐在了地上,一臉委屈地說:“腳麻了。”
吳文俊卻失聲笑了,“你真是個麻煩精,從招你進來第一天,你就沒讓我省過心。不是不積極,就是太笨,好不容易變聰明了一點,這一下又打回原形了。我當時腦子是熱成火山了,才能招了你。”
唐睿才止住的眼淚,又一瞬間傾斜而下,“老大,你也嫌棄我……你是不是也後悔有我這個部下?”
吳文俊見她又哭,便急躁了起來,厲聲道:“不許哭,我說過我做的事從不後悔,現在也一樣。”
唐睿不敢再哭,只能小聲抽泣,“我……不哭……”
吳文俊真是頭痛極了,他扶額定神,繼而垂眸看着她,又緩下聲來說:“走,回學校。”
唐睿點頭,跟着他走進了火車站。
吳文俊拿出手機來在網上買了票,又去取了票,唐睿跟在他身後,哪怕他挪一步,她都要跟着挪一步,唯恐她一不留神,吳文俊便不見了。
檢票,進站,上車,他們全程無交流,唐睿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他。
愣是吳文俊都被她看得心裏發毛,但又知曉她此刻不過是将他視為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