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姑娘,姑娘。”
綠枝卻沒在意自家姑娘的失态,世子爺突然提前回來,姑娘失态不奇怪,不失态才奇怪呢!
她尚處在激動狀态,并未留意到阿晚陡然發白的面色,猶自沖着阿晚道,“姑娘,世子爺一會兒和老夫人說完話肯定會過來看望姑娘的,您要奴婢給您梳洗打扮打扮嗎?哎呀,一定要的......”
阿晚此時正穿着準備就寝的素布碎花對襟單襖和襖褲呢。
綠枝正興奮地想着要如何給雲晚打扮,阿晚卻是激靈了一下,反應了過來,她定定看着掉落到地上的畫卷和字帖好一會兒,總算是慢慢拿定了主意。
她彎腰将畫卷和字帖拾了回來,站起身就對綠枝道:“不必了......綠枝,現在已經是酉時末,表哥他和外祖母她們敘完話,定會很夜了,怎麽還會過來這邊?而且表哥一路車馬勞頓,也當早些歇息。綠枝,我們明日就要離府,今日還是早點歇息為好,如此明日我也好早些起身,去尋表哥跟他道別。”
她說完就把手上的畫和字帖放到書案上,又對一旁的秋紅道,“把這些放回原處,這裏我之前已經收拾了,要帶的也都已經裝箱,不必再收拾了。”
她說得還算鎮定,但暗中緊緊捏着的拳頭卻洩露了她此時的心境。
綠枝和秋紅聽得都是有些怔愣。
綠枝看了一眼秋紅,和她略有疑惑地對視了一眼之後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阿晚的身上,她覺得自家姑娘的反應好像有些不對。
但若要說姑娘太冷靜了也不對,先前她跟姑娘說世子爺回來之時姑娘還激動的把手上的畫和字帖都掉地上了呢。
姑娘這是在克制着自己吧?
也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世子爺是去了壽安堂,正在跟老夫人說話,國公爺尚在邊疆,世子爺自己先回來了,大半年沒見的,老夫人定是有很多話要問世子爺,一時半會兒肯定說不完,姑娘當然不能一直等着,的确是該早點歇息,明日一早再去見世子爺才比較穩妥,也符合禮節。
綠枝冷靜了下來,雖然覺得滿心遺憾,但還是應下了扶了阿晚出去,再服侍她喝了安神藥睡覺,而秋紅則是留下了收拾書房。
不管兩個丫頭心裏想的是什麽,而此刻的阿晚想的就是,今晚先睡下混過去,趙恩铤這次回來,明天一早肯定是要去進宮面聖的,屆時她便趁他不在早早走了即是。
哪怕這樣的行為很奇怪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
阿晚想得很好,但事實總不會如她所願。
半個時辰之後趙恩铤便踏入了雲意居。
他入到雲意居之時,哪怕阿晚已經睡下了,卻也無人敢阻攔他,長驅直入地就直接入了阿晚的閨房。
喝了整整一大碗安神藥但卻一直未能成功入睡的阿晚:......這不是“顧晚”的閨房嗎?
大半夜的,她的閨房,在她睡覺之時,趙恩铤都可以随意出入,她身旁服侍的人還都完全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顧晚”她,到底和她這個繼兄親密到了什麽程度?
思及此,她更是心亂如麻。
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踏近,就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安神藥沒有半點用處,反倒是有些阻礙了她腦子的正常運轉。
***
腳步聲終于在走到床前之時停了下來,阿晚聽到綠枝恭敬的聲音小聲禀告道:“世子爺,姑娘用了藥已經歇下有小半個時辰了,姑娘想着世子爺今日剛剛回來,必是要跟老夫人說許久的話,且世子爺車馬勞頓,也當早點歇息,便早早歇下了,道是明日一早便去尋世子爺,給世子爺請安。”
“用了藥?”
阿晚聽到那個熟悉卻又恍如隔世的聲音低沉道,“不是說姑娘的病已經大好了嗎?現在還在用些什麽藥?”約莫是剛才外面來的緣故,那聲音似還夾帶着寒氣,凜冽中帶着股令人不自覺斂容屏息的迫力。
聽着那聲音,阿晚都已經能想象出他現在的神情和面色,她只覺得身體一下子就緊繃了起來,連呼吸都屏住了,好像生怕自己呼吸聲大了點就被他發現自己還醒着。
綠枝小心翼翼道:“禀世子爺,姑娘的傷寒的确是大愈了,只是這些時日姑娘的精神一直都不大好,經常夜不能眠,所以每日都需要喝了安神藥才能入睡。”
房間靜了好一會兒,趙恩铤才又出聲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一句話,就聽得阿晚渾身僵硬,手也猛地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綠枝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趙恩铤徑直上前掀開了阿晚床前的帳幔,坐到了床榻之上。
阿晚感覺到床榻的深陷和震動,她明明是閉着眼睛,但卻仍感覺到了他坐下後燭光照過來的陰影,還有連帶着的那一股巨大的壓力,她的心不可遏制的就“砰砰”跳了起來。
她想,好在這冬日的錦被夠厚,大約他是聽不到的,而且被子蓋着她,也讓她覺得安全了許多。
阿晚的心和身體都緊繃着,而趙恩铤則是靜靜看着睡在床上的阿晚。
她素來怕冷,所以房間裏雖然有暖爐,但她還是蓋着厚厚的錦被,一直遮過了細細的脖頸,到了尖尖的下巴那兒,就只剩下小小的臉露在外面,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每一處都精致柔美得令人窒息,讓他在邊關之時日日想着念着,還有更遙遠的日子,曾讓他想得如同齧心噬骨般疼痛。
不過和半年前相比,是真的瘦了很多,原本圓潤的小臉瘦得像是掐不出一點肉來。
此刻她正閉着眼,昏黃的燭光下映照着她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掃上了一彎淡淡的影子,他的目光一落下,便已看到她的睫毛微顫,還有她的呼吸也有些不規律,小嘴是抿着的,有些緊張地微微繃着。
她在裝睡。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目光瞬間柔和了不少,伸手觸了觸她的額頭,食指從額頭劃到她的鬓角臉側,柔聲道:“晚晚,別裝睡了,是我回來了。”
阿晚:......
他在摸她......他的手常年騎馬握劍,并不似一般世家公子的軟滑,而是粗粝炙熱,劃過她的額頭臉頰之時那強烈的刺激讓她差點克制不住驚跳起來,她要強忍着才沒一手就劈開他,但也已經起了一陣的顫栗。
裝肯定是裝不下去了。
她在被子底下攥着床單的手緊了松,松了緊好一陣,才掙開了眼睛,入目的便是趙恩铤那張她熟悉至極卻又陌生的臉,其實是好看的,如同刀鑿斧劈出來般輪廓分明,眉眼深斂,額頭,鼻梁到下巴,每一寸線條都恰到好處的利落俊美,但他一向氣勢太強,目光漫不經心之時亦會令人覺得陰狠淩厲,讓人心生害怕而忽略他的相貌其實并沒有那麽可憎。
不過此刻他面上倒是有着阿晚以前從未見過的柔和,只是她心頭陰影猶在,一觸及他漆黑深不見底的眸子,心頭就是一顫,還是忍不住避開了眼睛,微側了臉似不經意地讓開了他在她耳邊的手,然後張了口,低低的喚了一聲“表哥”。
趙恩铤落空的手微頓了頓,他是個觀察入微之人,更何況他對阿晚十分熟悉,熟悉到對她的每一寸表情都了如指掌。
她的聲音微顫,她在怕他,還有些抗拒他。
最近家中的事情,她的事情,他早得了暗衛的禀告,并不是一無所知。
他的眼神更幽深了些,但神色卻是未變,只作一無所知,看着她別開臉後的側顏,又伸手捋了捋她耳側細軟的頭發,溫聲道:“怎麽了,晚晚?可是在生我的氣?聽說前些日子你大病了一場,我都沒能在家中陪你,還有你的及笄禮,我亦未能參加......抱歉,但這次我應該會留在家中多一些時間,一直到我們成親,可好?”
阿晚聽着他低沉的聲音,感覺到他手指輕觸自己耳側肌膚的灼燙,她身體就已經緊繃,直到他口中吐出“成親”兩字,這種緊繃已經爬升到了頂點,像是随時都要裂開一般。
不行,不能這樣。
這樣下去,他定會立時發現自己不是他的“晚晚”。
阿晚心念急轉,她咬了咬牙,心道,沒有辦法,就是硬着頭皮不把自己當人也要裝下去了。
不過她一急,都不需要怎麽裝,眼淚就已經盈滿了眼眶滾了下來,她往裏側退了退,避開了他的手,再把自己往被子裏再裹了裹,裹到只剩下了一雙眼睛和一個頭頂,哽咽着道:“表哥,你,你終于回來了。可是這麽晚了,你過來做什麽,我已經大了,你這樣,別人,別人會說閑話的,表哥你先回去,我們明日再說話可好?”
她也知道平緩溫柔的訴說思念和委屈,再适合的撒點兒嬌比較好,可一來她還是下不了嘴,二來她怕自己把握不了分寸太容易露餡了,現在這樣情緒激烈點才比較容易掩蓋她的異樣和失态。
她也不敢直視他,眼睛只盯着他的胸前說話,好在此時她眼中已滿是淚水,早模糊了視線,讓她自我感覺又安全了些。
趙恩铤眼睛眯了眯,面色可見地沉了下來。
“晚晚?”他伸手直接扯了她的被子,但卻也沒完全扯下,不過是扒拉到了她脖子就停下了手,不知是不是怕她把自己給悶着了。他道,“晚晚,這些日子可是發生了何事?閑話,又是什麽閑話?”語氣中已經帶着些不經意的壓力。
阿晚心跳如擂,在他剛剛伸手過來扯被子之時更是魂都差點吓了出來,她咬唇哆嗦着道:“表哥,男女授受不親,以後表哥還是不要對我太親密了吧。今日已經很晚了,表哥您先回去歇息吧。”
“男女授受不親?晚晚,你在跟我說男女授受不親?”趙恩铤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出來,但阿晚卻聽出,他生氣了。
他不是很疼愛“顧晚”嗎?在“顧晚”哭成這樣時不是心疼,不是安慰,反是這樣威吓她?
她覺得他對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是此刻她也想不了那麽多,幹脆心再一橫,閉了眼睛就哭得跟要斷氣似地斷斷續續道:“表哥,我這次大病之後,聽到了大夫的話,還有不少的閑言碎語,說我身體本就偏寒,此次更是積了寒症,以後定會對生育有礙,不利于子嗣,表哥你知道,外祖母她是多麽急着要抱孫子的,我,我實在害怕惶恐得很。此次我回顧家,也是想找大夫再給自己看看,若是治不好......”
若是治不好你還是另娶她人吧。
阿晚淚如泉湧。
她從沒想過自己演技會如此之好,當然可能是被吓得,也或者是對自己莫名其妙落入如此境地真的傷心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晚:(淚眼朦胧)表哥,若是治不好你還是另娶她人吧
表哥:(掐脖子)晚晚,你愛做白日夢的習慣怎麽還是沒改
今天又是搖旗求花花的一天呢~
感謝冰糖柑和小蕾的霸王票,還有感謝天上飛的不只鳥x26、gbw123x2、豹子珠x4、randomnessx10、chinansharonx3、慕慕x20、妃宸雪戀、secretx5 的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