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兩年後，北州。
顧情長又回來了。
一回來她就聯系了芳姐，芳姐讓她來公司一趟。見面再談。
星輝傳媒辦公大樓最初是在市中心，租了十幾層寫字樓。随着規模不斷擴大，公司幹脆把早年買的一塊地拿出來，蓋了幾棟大樓，除了解決辦公地點，還斥巨資建了幾個設備一流的攝影棚錄音棚并對外開放，一些小公司、工作室或者個人付了租金都可以來預約使用。
這附近一直沒有開發就是因為位置偏，距離市中心遠。星輝傳媒把公司設在這裏，不少內部工作人員都抱怨上下班不方便。今年市政府打算新修一條地鐵，會經過這裏，附近的土地立刻變得搶手起來。星輝的人紛紛興奮起來，大贊沈總有眼光，下手永遠快準狠。
因為地理位置不理想，當初這附近地價也便宜，所以星輝這塊地占地面積不小，足夠建一個高爾夫球場了，當然現在要想拿下這樣成片的土地估計只有那些大型房地産商才行。公司大樓就在這片綠草坪之上，高.聳的建築理直氣壯矗立在正中央，大樓前面那些被人精心照料的綠草坪當然不能随便亂踩，外面的車要進去也有專門的車道，從外圍進入地下車庫。
星輝的前臺人員一如既往态度專業。顧情長離開兩年，前臺小姐早就換了，這位顯然不認識顧情長，不過看她有幾分眼熟，心底暗自猜測顧情長的身份。
“芳姐帶藝人出去試鏡，大概一小時後才能回來。她讓我帶你去休息室等候。”
顧情長對她點頭道謝。
不想她送完咖啡突然好不意思地拿出紙筆低聲問：“顧小姐能幫我簽個名嗎？”
顧情長大感意外，方才她應該沒看錯，這小姑娘并不認識自己，也不是自己的影迷，不過她還是笑着點頭。
拿過紙筆，略帶生疏地寫下當初公司特意請人設計的簽名。
“謝謝。”小前臺臉微紅收回紙筆，轉身之前朝顧情長握了握拳做出一個鼓勵的動作，“顧小姐加油，我還記得你演的尤薇，你演的特別好。”
尤薇，顧情長出道電影《純真年代》裏的女主角。
沒想到小前臺年紀不大，卻看過這部幾年前的老電影。
顧情長掩下複雜的心緒，朝對方展顏一笑。小姑娘被迷的七葷八素，滿臉通紅，小鹿斑比一樣害羞地跑掉了。
年輕真好啊。
方芳不到一小時就回來了，帶着顧情長去她的辦公室。一路上碰到人都是恭敬熱情地和方芳打招呼，看來芳姐這兩年事業穩步高升。他們看到跟在方芳身後的大美人，都會好奇地瞄幾眼。
顧情長沒放在心上，她選擇重新回來，就做好準備了。
方芳關上門，放下百葉窗，把一切探究的視線和竊竊私語都攔在門外。雖然這些低語還是一句不差地落入顧情長耳中。顧情長有時候真心覺得耳聰目明對她來說是種折磨。
“你什麽時候回北州的，怎麽不在家多休息幾天？”芳姐這兩年脾氣好了不少，雖然還是不愛笑。
顧情長笑着自嘲道：“我已經休息兩年了，夠久了，再休息下去，我怕沒人記得我了。倒是芳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都沒變呢。”像與久未見面的長輩重逢，語氣輕松自在，态度自然而親昵，纖細的小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調皮地輕輕晃動着。
“哪能沒變，老了，老了。”方芳的嘴角頓時露出一絲笑意，臉上不禁浮現懷念的神情，看向顧情長的眼神帶着看自家小輩的憐惜。
曾經倔強驕傲的淩厲少女經過時光的打磨，挫折反而讓她的氣質沉澱了下來，眼神雖不再有少女的天真無邪，卻更見靈性。如果從前的她只能演小花旦的角色，如今的她說不定能拿下大青衣。
“你有什麽打算？一定要回這個圈子嗎？”方芳嘴裏喟嘆道。曾經的争吵矛盾分歧都這嘆息聲煙消雲散，這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小姑娘。
當初顧情長和公司的經紀約在業內算良心了，公司只拿50%的抽成，後來她紅了之後，比例調整過一次。但她現在确實不打算再和公司簽約了，獨家限制人身的合同不适合她，說不定又會走老路，不斷消耗人氣和資質，但她如果提出更自由的委托代理合同，像沈總這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無利可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她沒想過一蹴而就，今天只是先來芳姐這裏探探門路。
顧情長很坦白地搖頭：“沒什麽打算，就想先看看有沒有工作機會，我怕太久不演戲，把專業都丢光了。”吐了吐小舌頭嬌俏一笑。
“你啊，日子還是過得和以前一樣糊塗。”方芳苦笑不已，轉而開始閑聊，“你家人……還有那個孩子……都還好吧？”語氣微頓，“說起來，我就在視頻裏看過一次真真，什麽時候你把她帶出來讓我看看。真真現在滿周歲了也能帶出來活動了。我看你自己都還是孩子，竟然現在都當媽媽了。”語氣中略帶感慨，當初她一力主張不要留下孩子，等這孩子出生，見過一次，她卻一下子喜歡上了。
“真真特別乖，又有我媽幫着帶，我沒費什麽力氣。所以這次才帶她們一起回來。我也能出來繼續工作了。”
方芳考慮了幾秒鐘，手指頭輕敲桌面：“這樣吧，簽不簽經紀約的事情以後再談，我先安排你在星輝入職，領一份基本保底工資。你暫時來這裏上班，接戲的事情我會幫你留意的。”
方芳現在已經不太管帶小藝人的事情，手底下的活也都派出去，只抓幾個重點項目，工作重心也轉向內部管理。她在星輝中層這群人中算是沈總的嫡系，安排個把人入職還是能做到的。這也算兌現她當初說要幫顧情長安排工作的承諾。
顧情長對這個結果尚算滿意，又請了方芳周末來顧家吃飯，這才離開她的辦公室。
去人事部簽了一份簡單的勞動合同，記下了明天上班時要交兩張二寸照片的事。
下樓等電梯時卻碰見了前任助理小玫。
“哎喲，這不是情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來星輝怎麽不來找我喝杯咖啡！”小玫一臉假笑，熱情地上來就要挽顧情長的胳膊。
顧情長不動聲色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退後幾步，臉上表情淡淡：“好久不見。還沒恭喜你高升了。”
顧情長很快掃了眼她胸.前的工作牌。小玫注意到她的目光，暗自得意地挺了挺胸。
“這位大姐你誰啊，架子夠大啊，知道這裏是哪嗎？”小玫身後一個小藝人對顧情長冷淡的态度十分不滿，還沒等小玫發話，就張牙舞爪地跳出來。
現在剛入行的藝人就這貨色，顧情長皺眉。
小玫笑道：“哎喲，我還沒給你們介紹。這位是大明星顧情長，這是我帶的藝人于露，剛演了兩部電視劇，最近有部大制作也要播出了，她是女一號。”小玫刻意加重了語氣，卻沒有說這兩部電視劇至今未播出，而那所謂的大制作女一號，也只是部小成本網劇罷了。她猜測顧情長現在估計連網劇都接不到，不由得意地瞥了她一眼。
于露見經紀人發話，便閉嘴後退了一步，星輝裏那些大小咖們她不敢惹，這張生面孔她自然就不怕了，以常人聽不清的聲音低哼了句：“顧情長是哪盤菜？聽都沒聽過。”
以顧情長的耳力，自然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卻沒有多事，這種缺乏藝人自我修養的人，注定走不遠。
“你忙我先走了。”聽到電梯叮的聲音，顧情長丢下一句話就往電梯裏走進去。
“等等，我也要下樓，一起。”小玫打發走于露，急急忙忙也跟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顧情長抱胸靠着電梯沉默。
“對了，情姐，你是不是來和星輝續約的？”小玫顯然不打算這麽結束話題，試探道。
顧情長瞅了她一眼，搖頭。
“沒有公司的安排，你現在接戲挺困難吧。”小玫皺眉，似乎在為顧情長憂心，心底早就樂開花，嘴上話風一轉，“對了，我手上有一個活，不知道情姐感不感興趣？”
“沒興趣。”
小玫被顧情長的态度噎了一下，卻很有唾面自幹的本事，自顧自地接下話茬，苦口婆心地勸說：“情姐，你現在接戲不容易，可不能像從前那麽挑了。畢竟你離開圈子都兩年了，兩年能改變多少事啊！你的人氣也消耗差不多了，現在的中學生有幾個認得你……”
她這話雖然不是出自真心，卻也說出了實情。
顧情長目前的處境确實挺尴尬的。
曾經紅過，又不是大紅，隐退兩年又重新複出。沒辦法和流量小花争，大青衣又夠不上。連八卦通稿都沒人願意提起她。娛樂圈向來忘性大。
“我也是看在咱倆過去的情分上，想着好歹拉你一把……”小玫倒豆子似得一連串話，嘴倒是和從前一樣快。
顧情長看着電梯已經下到五樓，終于給了一個回應：“說說看。”
“情姐你放心，咱倆什麽感情，我坑誰也不會坑你，絕對是部大制作。等我找找啊……給你……這是選角導演的聯系方式，你這兩天抓緊聯系啊，他們正好缺個人……如果不是情姐，我肯定不會把這種好事讓出來的……”
說話間一樓已經到了，顧情長拿過名片塞包裏，往外走。
小玫卻沒出來，朝她揮了揮手，按下電梯，又上樓了。
顧情長回到家，剛開公寓大門，顧念真就咿咿呀呀地撲過來，蓮藕段的小手抓着她的小腿。顧母攔都攔不住。
顧念真最近在學走路，下了地就不肯停下來。難得給家裏添了幾分鬧騰。
原本顧母還擔心怕她太安靜了，這會有點小孩的活潑勁頭，她才安下心。家裏添了一個孩子，她這兩年累是累點，精神卻好了不少，也不再整天拿着顧先生的照片念念叨叨哭哭啼啼。
“出門跑了大半天，累不累啊！廚房裏我炖了雞湯，你喝一碗。”顧母抱着外孫女，對女兒說道。
顧情長在搪瓷娃娃一樣的女兒臉上香了一口，惹得她一陣咯咯笑，這才回答說：“你陪真真玩，我自己去廚房盛湯。”
這公寓還是當初她當紅的時候買的，三室一廳，貸款還沒還完。顧母當慣了家庭主婦，一輩子都沒出去工作過，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哥哥至今沒正經工作，整天神龍不見尾不知道在忙什麽，她回北州也是不想坐吃山空。雖然還有點積蓄，但掙錢也是迫在眉睫了。
雞湯炖了幾小時，雞肉早已軟爛，湯色卻依舊清亮，加一點鹽便十分香甜。雞湯雖然鮮美，但這星期已經吃兩回了，顧情長盤算明天去市場買只鮮鴿子換換口味。
一小碗雞湯下肚，她全身都放松了，回到客廳，把那張名片掏出來。
想了想，撥通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好冷啊，看來注定只能用愛來發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