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望遠行(捉蟲)
只見那人來到一間客棧,不理會小二的笑臉相迎,直接上了二樓,停在最裏邊那間天字一號房門前,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未發現有何異樣之後才敲開了房門,而後迅速關緊。
裏面早就坐了一個身穿湛藍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看到來人,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不是跟你說了,無事不要來尋我?有這閑工夫,不如想想如何應對七日之後的比試。”
話間似有指責以及被人打擾的不喜,不過面容倒是一片慈和。
這男子還與方才上樓之人的面貌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多了份溫潤與沉穩,就像一顆被鲛绡包裹着的也明珠那樣,燦爛又收斂着鋒芒,不至于太過耀眼。
乍得一看,舉手投足之間都像極了一個儒雅的書生,但不知是不是因着把玩在手中的飛镖,使得他又比尋常文人多了幾分俠氣與豪氣。
來人恭敬地垂眸,握住手中劍一拱手:“爹,孩兒剛剛在一處茶館無意間遇到一個人——朝廷久尋未果、下落不明的二皇子。身邊還跟着一個女人,他們看上去關系頗為親近。”
父親與京中那位貴人不說交情,也算是盟友,與那位有關之事,他不自覺也會多注意到一些。
“當真?你又不認識,如何知曉那人身份。”若果真如此,怕是有點麻煩了。
“我親耳聽到他們在聊,他們說起了年初的那場戰事,好似還提及了什麽婚約。”年輕人斬釘截鐵,以他的耳力,聽清他們談及的內容完全不在話下。
“與他們同行的可還有其他人?尤其是男子。”中年男人神色漸暗,開口帶了點着急。
年輕人搖了搖頭,在中年人再三描述他們長相詢問之後,幾乎可以确定兒子所聽非虛,那人的确是沈熙遙沒錯。
倘若沈熙遙安然無恙,南飛旭是否也毫發無傷?
按理來說,沈熙遙一介皇子,不論生死都同他一個江湖人沒多大關系。
但數月前他曾打算派人刺殺南飛旭,布局的時候,據行動的人後來所報,與他們一起的還有另外一批人,他查過去的同時,對方也在查他們。
于是兩方一合計,就達成了共識,結為兩相互利互助的盟友,這将近一年的時間,那人倒也信守承諾,期間又展開了幾次合作,也還算愉快。
沈熙遙與南飛旭二人的事情正關乎他們雙方,所以不可不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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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這麽想着,門外又響起了熟悉的敲門聲,伴随着一句:“是我”。在得到中年人同意之後也進來了。
此人身穿一襲灰衣,半佝偻着腰,渾濁的眼睛也不大有神,整個人看起來略顯滄桑。
如果陸淵舒墨然在這,便會驚訝地發現,這正是扶風山莊今日告了病假的管家王安。
王安小聲又詳細地禀告了陸家的近況,在得知南飛旭與陸淵的師弟師父一同回來之後,他收起手中銀镖,輕“呲”了一聲,正色道:“運氣還挺好,居然只是失憶了。”
叫人辨不清他到底是在憂慮、不屑還是遺憾。
着湛藍衣裳的中年男人略沉思了一會兒,對王安說:“你先回去,注意別打草驚蛇。三日後我會再聯系你的。”
待王安出門後,他囑咐年輕人:“你仍然如常便可,好好修習自身武藝,別誤了大事。至于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別沾上它。”
“是,那孩兒就先告退了。”他一向聽從父命,轉身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你幫我用飛鴿給那位傳封信,好叫他早做防備。”中年人微微颔首,研開桌上墨,提筆寫了張不起眼的小紙條,卷在一個小筒中,用蠟密封之後,交與年輕人。
年輕人雙手接過之後,将它揣在懷裏,才又背起重劍離開了。
只留下那個中年男子,眉頭緊蹙,緩了緩後才終于下定決心,稍顯陰鸷的表情與方才的溫潤如玉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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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淵這邊驅車來到西南郊外的一片桃花林,已至九月,林子裏既沒有形容嬌豔的花兒,也沒有口感鮮美的果子,有的只是遍地的野草、空中飄零的枝葉以及入目可見滿林的蒼翠。
“這裏本不是這幅樣貌,皆因小時候我們嘴饞愛吃桃,爹娘才命了建了這桃園,我們也搗亂似的動了動手。從那以後就更喜歡來這玩耍了,你還曾說,待你有了喜歡的姑娘,要帶她來吃你親手種下的果子呢。”陸淵介紹道。
又順手指了指前面,“喏,哪兒有個秋千的一株是晴晴的,旁邊是我們的,就連小師妹都種了一株小苗。”
南飛旭聽了沒什麽波動,陸潇的臉色在聽到林晴的名字之後,卻又白上了一白。
他想起那個小小的女童,剛經歷新喪之後,被他爹牽着進了陸家。
一開始她打量着那陌生的一切,看向所有人的眼神惴都惴不安的,像一頭随時會受到驚吓的小獸,說話軟軟糯糯的,聲音細細的,令人疼惜。
陸父陸母憐惜她,讓陸淵他們兄弟幾個也都對這個妹妹好一點,久而久之,她才膽子稍大了起來,漸漸養成後來外放的性子。
可是如今,她就像一朵受傷的含羞草,将所有人都阻隔在外……
不顧哥哥的喋喋不休,出言告辭:“哥,我想起來跟柳宸約好了今日會面,就不奉陪了。”
說完不等陸淵的回應,果斷轉身,将那幾株笑得花枝招展的桃樹抛在身後,前往城中。
陸淵也不在意,繼續喋喋不休地領着南飛旭在那一帶到處逛逛。
陸潇原是随口胡謅的一個借口,從桃花林出來,沒想到剛入城門就看見君臨牽着一匹黑馬,正和柳宸在說着什麽。
待他走近,君臨早已翻身上馬,揚塵而去,只留給他一人一馬的背影。
瞥見陸潇,柳宸先一步走上前去:“這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你人影兒,今兒難得出來,咱們可以小酌幾杯。就去你嫂子的頤壽坊吧,又近,菜式又全,除了藥膳,還有很多家常小菜、宴客大菜。”
邊說就邊直接上手,輕佻地摟過陸淵脖子,一走一拽地将人拽到了長樂坊的大街上。
進了頤壽坊之後拍了拍手,挑了挑肩後黑發,拉了拉袖子,招來一個小二問到:“二樓雅間可還有空位?”
旁邊一個身穿黑色短打的少年高聲倒喝:“你看看這場面,像是還有雅間的樣子麽?你們這些公子哥兒也忒講究,不過就是吃個飯喝杯酒,還非得擺譜要什麽包廂。”
這個少年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練家子,這些在他眼裏已經算是驕奢的陋習了。本來嘛,不過就是歇歇腳補補體力,在哪兒不是休息,還非得要個小隔間,什麽心态?他很是看不慣。
柳宸不在意這人說話的不客氣,陸潇也懶得擡眼看他,王掌櫃倒是循着聲音看到了倆人,擺手讓小二先去別桌忙活。
自己上前去:“二公子,柳公子,方才和少夫人一道來的有個洛前輩,此刻正在後院,您二位要不去哪兒,還略安靜些。”
過去之後只瞧見了洛楓和陳秀娘對坐在桌前,洛楓還連連搖頭。
聽到王掌櫃引路的聲音,陳娘子站了起來:“掌櫃的,夫人出去買東西了。”
又對陸潇柳宸說:“二位少爺可要用些什麽酒菜?”
“炒兩個夠辣的下酒菜再來一壺竹葉青就行。”柳宸率先出言,拉過陸潇,“這麽久不見,怎麽也沒得個笑臉相迎,年紀輕輕的何苦做出這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兒。”
陸潇依舊不語,只是坐下。
往日裏陸潇最愛調節氣氛,如今他沒有絲毫要開口的意思,這個光榮的任務便落到了柳宸頭上,再加上洛楓也是個喜動不喜靜的,一來二去地,柳宸就和洛楓聊開了。
“剛剛有個小夥子還來這兒打聽人呢,聊了沒幾句,得到答案之後二話不說就拔腿跑了,也忒急了點,只可惜我剛聊在興頭上呢就斷了。”洛楓想着他猴急的樣,很是有趣,“還好你們來了。”
“洛神醫您也略講講理,那可是人家心上人的下落,能不着急嗎?要不是這頤壽坊暫時還離不得我,我這身體也經不住長途跋涉的,我當初也跟晴晴一道兒北上了。”陳秀娘用一張紫檀木托盤,端着剛炒好的小菜,走到門口就聽見洛楓的話,忍不住開口道。
聞言,陸潇這才抛棄了恹恹的臉色,雙目仿佛兩盞油燈,終于點上了火,裏面有了流動的光彩,還有不停躍動着的希冀。
“陳姨,您方才說什麽?誰的下落,是晴晴嗎?是我表妹嗎?”生怕她給出否定的答案,他露出卑微的祈求。
“是啊。”陳娘子平靜地說,“不知君臨少爺怎麽突然想起來找我,我就告訴他了。”
當時林晴離開宛陵之前,其實偷偷來頤壽坊找過她,說想帶她一起去即墨游覽一番,領略領略北國風光。
不過她想着北邊的冬季天寒地凍的,她這老寒腿估計受不了,且現下這邊也少不了需要她,便沒同意,只說不如待來年開春,再一同前往。
林晴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彼時您若得空,可再來尋我,我和輕煙,在即墨等着您。”
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後院,在輕煙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車輪一圈一圈地轉着,将傷心客載向遠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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