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馮清輝認為自己的身心從始至終都是幹淨且忠于顧初旭的, 她有權要求他也如此幹淨。
所以想到那根東西, 剛從祖玉的身體拿出, 洗了洗, 沒幾天又在她這穿梭, 就無比的惡心, 這惡心,讓她言辭犀利又惡毒。
他用同樣的道德标準審視她,污蔑她, 或許就像祖玉所說, 沒有信任可言的婚姻, 終将不長久。
這時門口有輕微的響動, 紫葳木門旁站着個人,身形颀長,掏着兜沉默。馮清輝淚眼模糊瞧了一眼,輕飄飄說:“你現在,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否則我也不保證自己等下能做出什麽瘋狂舉動。”
“……”
吳宇澤啞口無言,當下的神情, 與高中時那個差點腳踩兩只船,被她羞辱的男同學一樣,尴尬窘迫、心虛難堪以及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今晚就好似一場鬧劇, 先是顧初旭被她攆走了,再是吳宇澤被她攆走,帶着未婚妻一同離開,馮清輝後悔自己沒有去說單口相聲, 這麽損的口才,真是浪費了。只是他們都是虛僞要體面的人,各自尋找不同的借口,尋找不同的臺階下。
小時候九年義務教育的時候,老師總是如是教育我們:小孩子不要撒謊,要誠實。
長大後的所作所為,都在與義務教育時期的三觀背道而馳,就好像建造一座塔,再推翻它,謊言披上“善意的謊言”的外衣,就不是謊言,因為充滿善意就得被人理解。
成年人的時候還真是複雜,馮清輝一點兒也不想長大,更不想虛以委蛇。
收拾好心情下樓吃飯的時候客廳充滿低氣壓,她不經意聞到東北稻花香大米的香味,腹中有些不合時宜的饑餓,好像消化功能罷工了這幾天,終于休息好準備全線開工。
她沒道理委屈自己,晃着腿走到餐廳,拉椅子便坐下,不講什麽禮貌跟規矩,端起碗就開始吃。
水煮肉片有些油膩,勝在解饞,夾一筷子青菜吃一口白米飯,倒杯田瑞蘭自制的百香果紅茶,口味別提多清爽。
一碗米飯下去半碗,擡頭看看父母,她眨動着眼眸:“吳阿姨呢?”
“小劉說不舒服,她陪着一道回去了。”
她毫無誠意地嘆息:“這麽多菜,可惜了。”做了飯沒人吃,大概是廚師最應該感到悲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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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瑞蘭意外地看着她,“你今天胃口不錯。”
“對啊,”她深吸了口氣,笑盈盈說,“恍然開朗,胃口當然就變好了,你什麽時候去香港,這次我陪你去啊。”
“你不是咨詢室很忙?”
“再忙也要享受生活。”
“不打算要孩子?”
“……不想為了繁殖而繁殖。”
話說到這份上,似乎沒有再繼續問的必要性。
馮清輝想,她都說到這個份上,想來距離婚也不遠了,顧初旭這幾年女婿做的太好,可能會讓二老有所留戀,或許她應該打個預防針,于是及不厚道地抹黑了顧初旭兩句:“顧初旭什麽都好,就是性格太悶了,我最近時常跟他講不到一起,不滿你們說,我們感情沒有以前那麽好了,就像是一道菜,再好吃,再美味,忽然有天在其中發覺了一粒老鼠屎……這讓人繼續吃還是不繼續吃?倒掉了可惜,吃吧,着實下不去筷子。”
田瑞蘭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眼皮子不受控制的亂跳,悄悄問:“小顧是不是在外面不老實了?”
“啊?”她愣了一下,不想昧着良心替他辯解,又不想這麽被猜出事情鬧大,只能說,“我怎麽知道,我只是感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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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英女士從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殺伐果決的狠角色,做事向來幹淨利索。從前,她時常對顧初旭說:“年輕的時候該做什麽去做什麽,分分合合兒女私情那些事,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先做個頂天立地的成功人士,好姑娘就都在後頭。”
顧初旭曾笑問:“那你有沒有愛過我爸?”
梅英女士笑着說:“我們那個時候,哪有你們這份閑情逸致,什麽愛不愛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水到渠成稀裏糊塗便成了家……愛情什麽滋味還真沒試過……我到底愛不愛你爸爸,這是個好問題。”
顧初旭沉默了,或許他到了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年紀,也能有這份雲淡風輕的豁達。
有人說為情所傷是個富貴病,只有在經濟能力、物質生活以及精神世界達到一定檔次的人,才有功夫為此犯矯情。
而在溫飽線掙紮的那群人,精神世界匮乏、物質匮乏,導致他們的思想只能停留在“下頓飯能不能吃飽”的高度上。
顧初旭是個比較沉悶的人,縱使受到刺激,也做不來那種,叫幾個哥們喝酒唱歌包夜場,再找幾個窈窕姑娘暖場,乃至大腿上一坐的行為。
他能想到的,此時此刻有心情去做的,大概就是買幾瓶酒,沙發前的地毯上一坐,空酒瓶子在腳下滾來滾去,沉默無言的思考人生。
手裏提着酒瓶,喝到視覺模糊,背後的沙發搖晃着,他開始天旋地轉找不到東西南北。
腦海中回蕩的,來來回回也就那些話,從她柔軟的紅唇裏,什麽“他讓我神魂颠倒”“一夜好幾次”“爽的要命”。語言是個奇妙的東西,三言兩語可以讓人幸福的飛上天,三言兩語也可以讓人撕心裂肺下地獄。
古人顯然是明智的,所以他們說“謹言慎行”,還說“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
家裏沉默壓抑的讓人窒息,桌子上的綠色啤酒瓶空了,東倒西歪的擺放着,手機屏幕突然劃破室內的昏暗,發出刺眼讓人不能忽視的光芒,“嗡嗡嗡”叫個不停,顧初旭看也沒看,往後一靠,昂頭盯着天花板出神。
手機跟他較勁一般,一撥接着一撥的騷擾他。
他今晚還沒吃飯,空腹喝酒,所以胃裏翻湧着,絲絲疼痛。
顧初旭擡指劃開屏幕,輕淡的臉上帶着一抹憂郁,“喂?”
“生病了嗎?”顧初月頓了頓,電話裏關心,“聲音怎麽這麽啞?”
他抹了把臉,清清嗓子才說:“不接電話說明有事,怎、怎麽一直打。”
“喝酒了啊?有應酬?”
“嗯。”他垂着頭,無意識晃動着肩膀,厚重的鼻息噴灑在手機上。
“明晚記得回家吃飯,問問清輝想吃什麽,吃芸豆土豆焖排骨?炖的爛一點?”
“明晚去不了,”他淡淡地說,“你跟媽說一下吧。”
“明晚你有什麽安排?”
他用語氣詞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道:“嗯。”随即便挂了電話。
顧初旭獨自躺在冰涼的沙發上,回憶起當年初見馮清輝的場景。
長發飄飄,一襲白裙,加上被雨水稍稍打濕的長發貼在紅潤的臉蛋上,站在人群中顯得尤為嬌小秀氣。剛過完節假日,陸陸續續返程的時間,悶熱的午後忽然吓了一場瓢潑大雨,顧初旭拿着書從五樓下來,瞧見她全身濕漉漉的站在樓下避雨。
新校區占地面積很大,馮清輝是個路癡,升入大學好長一段時間,時常找不到北,她往常出門都是跟舍友一起,很少敢落單。
顧初旭從學生會辦公室拿了兩把雨傘,其中一把給了她,因為要還傘的原因,這便牽扯上了交集。隔天他們又見了一次面,剛下過雨,空氣潮濕,溫度清涼,她穿着牛仔背帶褲,白生生的臉龐晃人的眼睛。
顧初旭那一刻就知道,他怕是要深陷在這個姑娘這裏了。
其實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那時的馮清輝不過是個青澀的鄰家小姑娘,就像蘋果樹上還未發育成熟的套着帶子被保護起來的小果子,沒有如今那麽耀眼的光芒,這幾年她增添了一絲妩媚一絲成熟,風華正好的年紀。
他清楚記得,剛在一起時,那些對他的存在視若無睹,不斷向馮清輝谄媚的雄性,例如那個體育課請她班裏同學吃雪糕的體育生。或者兩人去逛超市,他去收銀臺結賬的功夫,就有人要她的QQ號或者電話號碼,幸好她是個嘴皮子特別溜的人,經常以“我大山裏出來的,沒有手機”或者“QQ是什麽?”這樣扯淡的謊言敷衍外人。
沒有戀愛經驗的女孩子一開始都很內斂,路燈下拉個手都要警告他公衆場合注意影響,三令五申不滿半年不能接吻,不滿兩年不能上/床。
當然,這些她立下的規矩,全部被一一打破,顧初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是個始作俑者。而她是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慫恿者。
跟“初”挂上鈎的東西,尤為珍貴,比如“初戀”“初吻”“初/夜”,顧初旭有幸拿走了馮清輝所有以“初”為開頭的東西。當然,他們也是互不吃虧的等價交換。
她一直是個多愁善感的girl,曾在告別初Y的第二天早晨,赤着腰身擁起被子,面對着他跪坐,回味前一晚的事情後,撇嘴可憐兮兮哭了一場,挂在他脖子上央求他負責,并且立刻馬上娶了她才行。
顧初旭當時被她搞得既內疚又啼笑皆非,他倒是想娶,一直都想娶,到現在,今晚之前,從沒想過離婚這檔子事。
青春年少的時候,誰不曾如此單純,懷着一顆憧憬的美好的心,期待着盼望着,以為那個帶着彼此初嘗禁果探索未知領域的人,就是此生相互守候的良人,所以身心交付,愛的轟轟烈烈、純粹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