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初旭這兩日有些混亂, 會議室裏, 李凡碩講到客戶數與營業額, 慷慨激昂向他做業績保證, 只等他點個頭, 簽上字。
他漫不經心把玩着手機, 骨節清晰的指尖從屏幕上劃過,一撥人紛紛看向他等着表态,衆人群情激昂, 顧初旭仍舊保持從始至終的淡定:“誰都削尖了腦袋想要賺錢, 但并不是我簽個字就能定乾坤, 先拿個說動我的策劃方案吧, 用數據說話,而不是用嘴皮子畫大餅。”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清醒許多,就好似蹭蹭上升溫度的溫度計,忽然被挪到冰窖降溫,頭腦熱度降下來, 旋即腳踏實地。
顧初旭見衆人勢頭都已平息,突然站起來往會議室出口走。秘書手忙腳亂拿文件跟上,一前一後離開會議室。
“顧總, 昨天那個律師又來了,預約的上午九點見面。”
顧初旭低着頭整理領帶,聞言側頭看她:“哪個律師?”
“左律師。”
他“喔”了一聲,慢條斯理把領帶扯下來, 眼皮子擡也沒擡,“我今天是不是特別閑,以至于九點的行程這麽安排?”
“……不是。”劉秘書愣了幾秒才回答,臉色就像煮熟的蝦一樣瞬間漲紅,這才意識到事情看得不夠通透,顧老板并沒打算見這位左律師,“我馬上去回絕這位律師。”
顧初旭想了想,淡淡說:“昨天來了今天又來,大概是個工作認真态度虔誠的人,你回絕了明天肯定還會再來,不如安排到會客廳好茶款待着,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待幾天待幾天,咖啡喝膩就沒這麽耐心了。”
劉秘書忙不疊答應,抱着文件出了辦公室便吩咐下去。恰好秘書部小蘇剛煮好一壺咖啡,極其奢侈地拿去招待客人。
他回憶着馮清輝昨天講的話,半真半假,不會是空穴來風,但應該……也不至于那麽差。
吳宇澤跟祖玉,在顧初旭心中是兩個最不願意提的人,前一個是忌憚,後一個是忌諱。顧初旭自認不是純良之人,且是個愛逃避問題的人,因為忌憚與忌諱,別說他不會主動提,甚至自己連想都極少去想,他不允許自己去想這段荒唐。
他猜測馮清輝也是如此,所以從不交流分手那段時間,各自都做過什麽。
也就一夜情那晚,兩人結束一場極為疲倦的糾纏,他抱着她沉默,馮清輝在他腳踝上發現傷疤,詢問是怎麽回事。
他騎行川藏線的時候,車子跟騎行服乃至鞋子都是專業設備,一開始換的腳蹬子跟鞋子不契合,剎車的時候腳沒有順利拿下,被別了下,車子倒地的時候受了點小傷,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了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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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雲淡風輕,就像在敘述跟自己無關的事,其實在那種惡劣天氣下,随便處理後堅持騎行到下個地點找專業醫生縫合,着實是件棘手的事。撕開腿上布料時,鮮血已經浸透襪子,腳踝紫脹。
馮清輝也随口說了一句她到處旅行過,甚至去了東北。顧初旭自然知道她去過東北,跟吳宇澤一起去的,他不想給自己添堵,興致缺缺,什麽也沒再問。
第一次跟祖玉上床,雖然在酒精作用下有些頭暈目眩,但也察覺到她不是處,否則不會如此容易進入,她也不會那麽知情識趣。心下也沒什麽特別的感受,介意不介意這種事,自始至終沒這個概念。
倒是祖玉問了一回,她問嫌棄不嫌棄,顧初旭一時沒理解,問什麽嫌棄不嫌棄,她說自己在之前,體會過男女之事,因為愛一個人是情不自禁想跟他靠近的。
顧初旭當時竟然覺得好笑,誰沒有過一兩段感情,他自己并不是那麽低俗封建的男人。
可後來跟馮清輝複合,他不止一次,在跟她做的時候想到吳宇澤,想到那人也在這般緊致裏出入,心內就介意的發狂。
尤其是複合之初,她對此事特別懈怠,某幾次顧初旭躬身讨好,她都無法進入狀态,這種行為更加激發了他的介意,本身就有一粒種子,在他心底逐漸萌芽,換作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無法冷靜。
不過婚後這三年,往日的事逐漸淡化,他已經不去計較,誰知馮清輝昨夜又說了那等話,他有意問出一直想得到的答案,沒想到她竟然沒否認,還說幻想過很多,幻想跟很多男人做。
她真是會紮人心窩子。
晚上沒有應酬,他約了友人出去喝酒,晚上天氣不錯,太陽落山後許久,從車裏下來還覺得熱浪鋪面。
高檔一點的酒吧,沒有那麽刺耳勁爆的音樂與晃眼的搖頭燈,更沒有衣着不得體的年輕身體在舞池內搖晃。
顧初旭坐下,耳邊揚起一首舒緩悠揚的輕音樂,他點了最普通的酒,淺嘗辄止。神情望着調酒師伶俐的動作,略顯疲态。
兩人沒說話,枯坐片刻,等顧初旭飲完手中的酒,臉龐挂上薄醉的慵懶,才先開口:“你覺得她在跟我認真嗎?她較真起來時,執拗的吓人。”
“人都要往前看的,不能糾結于過去,在我看開,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最起碼不會鬧到離婚地步,”他端着杯子碰了碰顧初旭的杯沿,兀自喝了一口,“當然,你老婆是個比較單純的人,沒吃過苦頭,具有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任性,以前是她家人保護的好,現在是你保護的好。”
顧初旭自嘲了下:“保護的好,就不會鬧出這檔子事。”
友人疑惑地看着他:“你愛她什麽?”
“我覺得愛這個詞太酸,所以輕易不會挂嘴邊。”他垂眸看着酒杯,漫不經心地左轉右轉,透明的玻璃體折射出複雜的顏色,他眯起眼睛,“我準備把祖玉再送走,但她是個很有想法的女人,估計不會輕易屈服,所要的,可能是更優厚的條件……為了安全起見,我只能采取一些狠戾手段。”
對方沉默了一根煙的時間,轉過頭看他:“說真的,如果當時沒有你跟馮清輝多年的感情積累,你還會選擇馮清輝?”
顧初旭搖頭笑了笑,回憶說:“祖玉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問了很多次,我理解她的不甘。”
“你給她答案了嗎?”
“一開始并不想給,覺得毫無意義,”他默了默,“在她發狂給我帶來困擾之前,祖玉确實是與馮馮截然不同的姑娘。”
“你當初為什麽選擇馮清輝,單純因為在一起太久?習慣了?”
“因為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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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律師是專職律師,盡職盡責辦事,馮清輝看完履歷很滿意,按照律師費的收取标準,是一筆很可觀的花費。
沒幾天,左律師在電話中訴苦,說顧初旭是個着實大牌的人,如果不是一早做過功課,差點以為他姓“習”,前天他一早到公司約見,總經理秘書說他們老板今日行程很滿,沒預約的一律不見,後來他在電話中預約了時間,第二日到公司,上回那位秘書端來咖啡細心款待,一上午給他續了六杯,導致他去了三趟衛生間,仍舊沒見着顧初旭的蹤影。
倒是要給他安排午餐,建議他下午繼續等,許還有機會能會面,但到底能不能空出時間,還不好說。
馮清輝這才知道顧初旭嘴裏那套商人嘴臉的法子,不過是耍賴打太極,一個不見拖延時間。
她聽的很生氣,沒有安慰律師,反而被律師開解一通,全然不記得花錢請他的初衷是離婚,馮清輝覺得這律師管的太寬,對他好感驟降,說話語氣表露太多對他不滿的情緒,他又說這種情況下的離婚官司太難打,最快的方法是他們夫妻協商。
她直接打電話給顧初旭,接通後也不說客套話寒暄,劈頭便問:“你耍什麽大牌?耍什麽無賴?”
顧初旭沉吟道:“我一個連給妻子高C都做不到的男人,敢耍什麽大牌?”
這句反駁真算得上漂亮,馮清輝端着電話愣一秒之久,他又開口:“最近沒臉見人,在面壁思過……最近估計都沒臉見人,所以才閉門謝客。”
“你什麽時候成了胡攪蠻纏的人?”
“那你大概不知道,否認一個男人的床技,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傷害。”
“我不過實話實說。”
顧初旭沉默片刻,“真的沒有滿足你嗎?讓你很沒感覺?”
馮清輝蹙起眉,“嗯。”
“以前從沒有過?”
“沒有過。”
“你的表情能騙人?”
“表情都是可以裝出來的。女人通常會這樣哄男人開心。”
“跟我沒有過,還是跟別人有過,只跟我不會有?”
“你先回答尤物會不會讓你神魂颠倒。”
顧初旭又沉默起來,聽筒裏只有兩人輕緩的喘息聲,馮清輝望着草綠色凳子腿發呆,桌子上的東西擺放很亂,爽膚水瓶身在一邊,瓶蓋被扔到另一邊,她懶得收拾,也不讓母親碰,美其曰:亂中有序。
“只有你才會讓我神魂颠倒。”
“男人有兩個臭錢,就認為家花沒有野花香,惹一屁股騷,又不敢離婚,”田瑞蘭敲門,把洗好的大櫻桃放下,帶上門又出去,她翹着嘴唇,咬住一枚鮮豔欲滴的紅櫻桃,“怕分家産。”
她自以為說話一針見血,其實這樣的話對顧初旭而言并沒什麽殺傷力,他初認識馮清輝的時候,她頂多算龇着牙的小貓,順幾下便能安撫,最近幾天,說話帶着刺兒,就像在他投擲石塊,沉甸甸的,總有幾句會砸在他心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