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馮清輝既然敢把話說到這, 那就不是跟他打哈哈, 顧初旭心中升騰起一絲不安, 垂着眼皮子想了好久才說:“為什麽不想瞧見我?這麽晚我沒地方去, 你想讓我住酒店嗎?這周我已經住了一次酒店了, 總是住酒店會被人笑話。”
“那我去住酒店吧, 我臉皮厚,不怕被人笑話。”雙腿從沙發上拿下,她開始穿衣服, 慢條斯理說, “你是老板, 要面子, 我不是,所以不用要面子。”
顧初旭靜靜坐在沙發上瞧她,好半晌才說:“我走,馬上走……你去睡吧,我等你睡了就走。”
以前的時候馮清輝還會心疼一下,今晚滿心都是疲倦, 看着男人英朗的臉龐,也沒往常那麽依戀。展靜以前說她,你這小脾氣, 估計談情說愛的時候,肯定花心不長久,只有你辜負人家傷害人家的份兒,馮清輝現在卻特別希望自己是個薄情寡義的主兒, 因為她覺得薄情寡義真算得上特殊技能,傷害別人總比被別人傷害要爽。
馮清輝不知道他是幾點走的,好似在客廳沙發上坐了許久,她一夜基本沒怎麽睡,不過卧室隔音做的好,所以他走的時候沒留意到,早晨她披着睡袍出來,看到客廳落地窗邊,貴妃榻一旁,原本擱在茶幾上的綠白色煙灰缸擱在地上,新添了幾個煙頭。
馮清輝不慌不忙去了一趟咨詢室,把她記錄的,關于所有祖玉病情的報告都拿出來,腦海中忽然響起一組對話——
“福波斯?怎麽拼寫?”
“p-h-o-e-b-u-s.”
“抱歉,我英文不好。”
“沒關系,他有中文名,我不想透露,不過英文名是我幫他取的,他好像并不喜歡。”
桌子上的資料掉了一地,馮清輝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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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輝跟張震約了上午十一點碰面,在他公司樓下一家西式料理餐廳,她洗了把臉才穩定下來。
前段日子張震說自己在瘦身塑形,馮清輝從他肚子上看到一絲成效,這幾日不見,大概反彈了幾斤,那原本消瘦下去的小肚腩,艱難地隐藏在白色襯衫裏頭,被皮帶擠出來形狀。
不過馮清輝知道他想聽什麽,睜着眼說了兩句瞎話:“看着你比上次我見你又瘦了,整個人煥然一新,張經理最近也不去關照我那個咨詢室了,生意瞬間冷清。”
張震聽完心情果然更佳,往前拉了拉椅子坐定,招手服務員開始點單,“商人的太太做久了就是不同,說話都這麽會察言觀色,”他把菜單遞過來,“看看,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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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輝沒有做主,身邊的服務員熱情介紹,她一邊聽着一邊點頭,征求張震的意見:“要不,就要個套餐?”
黑椒牛排端上來馮清輝并沒有吃幾口,漫不經心地用刀叉切成肉塊,等到都切完,擦了擦手,“以前剛開咨詢室,我老公幫我向他圈子內做過不少推薦,說實話沒什麽效果,不過很久以前去算卦,算卦先生說我以後會遇到幾位對我提攜的貴人……最近仔細想了想,張經理真算是一位,以前你捧我的場,後來你不捧場了,還給我介紹客戶。”
張震有些不解,探頭湊近:“怎麽說?”
馮清輝妩媚一笑:“祖玉啊,不是你介紹的?說起這個祖玉,一直沒來得及問張經理,她跟你是否沾親帶故?如果都是熟人,我也好給她打折做個優惠。”
“熟人算不上,不過有些情誼,在我手下做過幾天事,”話趕話引出的話題,張震自然不會平白無事多想,不過他跟馮清輝吃飯的心思顯然也不在馮清輝身上,沒幾句話就往顧初旭身上牽,“你最近有沒有時間,有時間一起出來打個高爾夫?這天氣正适合露天場地,過幾天就熱了。人少玩不起來,顧總若是有時間的話,三人正好。”
“回去我問問他,”她仰頭喝了口冰水,指尖撥弄着玻璃杯底座,眼珠子輕輕轉了兩圈,“你跟祖玉怎麽認識的?以前沒聽你提過,身邊還有這樣的漂亮姑娘……”
“我跟祖玉?”張震皺起眉的時候擡頭紋很深,鎖在眉梢中間,他是那種典型的毛發濃密,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的男性,中指、無名指第二個骨節遍布着汗毛,還挺茂盛,“祖玉是高材生啊,雙碩士學位的海歸,我跟她的交集說起來那就挺巧了,前段時間我會見幾個外國友人,悉尼過來的,你知道我英語水平不行,需要翻譯,有人向我推薦了她,就用了幾個月,不過人家是高材生,胃口大,自然不願意屈才在我這心甘情願做個小翻譯。”
馮清輝悄悄握緊餐具,她記得祖玉之前說過,她英語巨爛,所以當初Phoebus出國經商時,她選擇留在國內,且她說,接受一個新的地方,于她而言是個挑戰。
“有人向你推薦她?誰這麽有眼光?”
“趙秋芬,”張震摸了摸手機,無意識擺弄着,“這個女人很有意思,我跟她很早就認識了,從她剛到東嶼市起,有些手腕跟魄力,運氣也很好。”他蹙蹙眉,“你應該認識啊,在顧總手下做事。”
馮清輝出門前幸好補了個妝,否則現在肯定像個鬼似的吓人,她用力咬了咬牙關。她收回思緒,故作輕松地托着腮,“祖玉是不是還單身啊,我覺得這姑娘不錯,正想把我朋友介紹給她,我一直想問,卻沒好意思問,現在人與人之間忌諱比較多,總怕哪句問出口又不合适……”
“剛畢業歸國,年紀又不大,怎麽可能結婚,反正當時履歷表一欄是未婚。”張震歪着頭笑說。
馮清輝早就應該想到了,有老公不一定是已婚身份,情人之間稱呼“寶貝親愛的”“老公老婆”是極為正常的事。
“履歷表還有嗎?”馮清輝怕他多問,趕緊解釋,“她現在是我的病人,既然說到這,我想多了解了解她。”
幸好張震不知情,有什麽便說了什麽,他需要去人事部調電子履歷,大概到晚上,給她傳pdf格式的文件。
馮清輝從餐廳出來臉色有些蒼白,雖然很多事情還未确定,但毫無疑問,祖玉一直在對她撒謊,什麽樣的人,一邊花錢請她治療,一邊隐瞞種種引導馮清輝逐漸跟自己老公生分?
祖玉無疑是個知情者,且極有可能是個參與者,以前或者一直到現在,顧初旭身邊肯定存在某個女人。這些信息,讓她覺得腦仁痛。
馮清輝并沒有回家,高馨麗沒出成院,中午在電話裏跟她吐苦水,說婆婆不太會照顧人,她哺乳期生病抵抗力不足,醫生囑咐要吃好消化的東西,沒想到婆婆從醫院大食堂買了半生不熟的油菜,她昨晚吃下胃疼到半夜,今早起來還沒恢複。
馮清輝又過去了一趟,瞧着襁褓中的小孩,心中一萬個為自己慶幸,幸好她三年中,像防賊一樣嚴防死守,沒有給顧初旭生下一兒半女,否則就被顧初旭牽住了命脈,像她這麽重情義的人,以後就是鬧個天翻地覆,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馮清輝特別平淡地看着她:“婆婆好不好并不重要,畢竟她沒生你養你,尹峰對你好不好呢?你現在不要把精力都放孩子身上,顧好自己的東西,男人,或者財産。”
高馨麗笑說:“你今天怎麽這麽陰陽怪氣的?是不是跟初旭置氣了?”
馮清輝低頭理了理裙角,“是啊,最近總覺得對他沒什麽興趣,以前看見他總覺得心中小鹿亂撞,現在小鹿消停了,再仔細看看他,也沒多好……不過是一副皮囊,年紀一大,從豆腐腦變成了豆腐渣,總歸要起褶子衰老。”
姨母聽不得她們年輕人這麽時髦又悲觀的婚姻觀,忍不住說:“月兒,姨媽早就說過,你們結婚時間不短了,別總是不務正業。你現在如果有個孩子,斷不會整天西想東想,無所事事……初旭呢,也會更居家。”
馮清輝頭也沒擡,從桌子上取了一枚指甲刀,低頭認真修理手指頭上面的倒刺兒,“我昨天還在客戶群聽說了個事,還有十天就到預産期的準媽媽,發現自己老公嫖雞,正發愁哪天找個黃道吉日離婚呢……你們說,這男人怎麽就那麽賤,億萬年來就學會了直立行走,一遇到事情還是喜歡用第三條腿思考事情……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說,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進化這麽緩慢的物種,怎麽就沒被淘汰呢。”
馮清輝輕輕笑了下,其實說完這些話,心中也并沒多舒服,眼下她看着自我感覺幸福的高馨麗,特別想看前段時間的自己,真他媽讓人難受。
張震做事還算利索,沒到晚上就把祖玉的履歷表發了過來,上頭除了年齡、性別、出生日期、國籍、民族之外,描述最多的就是工作經驗,這些馮清輝都沒看,一路浏覽下去,找到一旁的本科院校名稱。
她只知道位于哪個省,卻并不知道在哪個市,掀開電腦敲了幾個字,臉色頓時發白,南山市中潤大道12號……如果到此處馮清輝還能把一切歸咎為巧合,這世間的巧合,那也太如此之多。
馮清輝不禁覺得,自己簡直太聰明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所以說難得糊塗啊。
她一直懷疑的人,原來也是個俗之又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