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1
紀子航靠在椅背, 襯衫上的紐扣解了兩顆, 神情慵懶,右腿微微前伸, 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 頭頂的水晶燈光打在他的側臉,映着他的眸子,熠熠生輝。
童佳纾站在原地,腿上像灌了鉛一樣,頭皮發麻。
那個自稱東子哥的男子撲哧笑了一聲, “這位心肝小姐, 你紀哥哥大腿都準備好了, 讓你過去坐呢。”
紀子航掃了他一眼,随手撈起個骰子扔向他, 周研東身手敏捷的接住, 得了,看來真是心肝小姐,說都不給說。
童佳纾硬着頭皮走到蘇琪跟前, 快被蘇琪身上金光閃閃的配飾閃花了眼, 她披散着長發,耳朵上的長條金耳墜垂到肩膀,上身穿着皮草, 十根纖細的手指戴着八個金戒指,剩下的兩個中指上套着綠油油的翡翠,脖子上還挂着大金鏈子, 纖白的手腕被金镯子磨得通紅。
蘇琪自诩自己是暴發戶,平時跟着童佳纾一起逛街去普通商場,埋汰了她暴發戶的身份,今天這一身打扮,可算是符合她暴發戶的家底了。
周研東大腿敲在二腿上,腳尖一點一點的抿了口酒,看這一對姐妹花站一起,像犯了錯在檢讨一樣,樂了,有趣,看來有趣的姑娘都和有趣的姑娘做朋友了。
一直沒怎麽開口的席朗對着紀子航調侃,“喲,可算是舍得把家裏的心肝帶出來見人了。”
這話一出,席宇彤臉都白了,吼她哥,“你說什麽呢?什麽意思,這女人什麽身份,她配的上子航哥嗎?”
滿室寂靜,席朗瞥了眼紀子航的臉色,趕在他發火前訓席宇彤,“怎麽說話呢?這麽不懂事,趕緊給你子航哥和這位......”叫什麽他也不知道,但他不是他妹這麽死腦筋的人,又和紀子航同寝室住那麽久,看出來紀子航對剛剛來的這位是認真的了,賣了一個巧,說:“給你嫂子道歉。”
席宇彤氣紅了眼,不服氣,“你們男人就是見到漂亮女人,連理智都沒有了,她就是一小公司的女公關,一心要攀附豪門罷了,她跟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怎麽配的上子航哥。”
童佳纾低着頭,心裏酸澀,哪怕她提醒自己,她沒必要在意旁人的話,可心裏還是抑制不住的壓抑,她随手撈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算是喝酒解憂,早擱在前幾年,聽了這樣的話,她肯定要跳起來和人家吵。
蘇琪輕輕拉了拉袖子,童佳纾知道,她這是吵架的前兆。
童佳纾拽住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她不想在這裏,為了這個話題争吵,何況從始至終,紀子航都還沒有表态。
席宇彤的話一出口,席朗腦殼都要炸了,扭過頭看紀子航,他整張臉籠罩着陰霾,眼神淩厲的看向席宇彤。
席宇彤被這眼神看的心裏惴惴,又想着今天是她哥的生日,子航哥也不能怎麽樣,瞬間底氣就來了,梗着脖子和紀子航說:“我都是為了你好啊,子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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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子航冷不防的一腳向席朗踹去,席朗往旁邊躲了一下,西裝褲上還是蹭了一片灰印。
席宇彤吓呆了,抖着肩膀不敢說話。
紀子航對席宇彤不滿,自然不會打她,他只會跟席朗出氣。
席朗拍拍腿上的灰,也沒發火,親自捧了塊蛋糕去給童佳纾賠罪。
童佳纾心裏憋了火,見紀子航沒拆穿自己,腰杆便也直了起來,原本她是不想招惹席朗這種家境的人,但她這人吧,就不是個受氣包的性子,何況紀子航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他幫自己,紀子航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因為出身,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看着那塊蛋糕,冷笑一聲,“我還是不吃了吧,我可配不上這麽貴的蛋糕。”
席朗手上端着蛋糕碟子,無奈的看了眼紀子航,想讓紀子航來把女朋友哄好。
紀子航沒搭理他,以他對童童的了解,被誰氣到了,就要再誰身上發洩回去,不然她心裏就不能爽快。
席朗只能找席宇彤,“宇彤,你遞一塊蛋糕過來。”
席宇彤臉色一變,自是不願意的。
周研東拉着蘇琪坐一旁看戲,這事他插不了手,宇彤這丫頭就是被他們幾個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包廂裏其他幾個過來湊場子的也都沒說話。
席朗皺了皺眉,沉聲說:“快點,本來就是你不對。”
席宇彤說:“我哪裏不對了,我說的都是事實,錄音你們不都聽到了嗎?她才認識子航哥幾天,就在外面打着子航哥的旗號,狐假虎威。”
一說起這茬,童佳纾又心虛了起來,偷瞥了眼紀子航。
紀子航目光和她對視,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還挑了挑眉毛。
童佳纾有些急了,剛剛她不說話的時候紀子航也沒拆穿她這個冒牌心肝,這會她拿喬起來,紀子航要是戳穿自己,自己可就真沒臉了。
她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腦袋瓜一抽,對紀子航抛了個媚眼,語氣熟稔,“大寶貝,你的小心肝被別人羞辱了,你不會為了給兄弟面子,選擇傷害自己的心肝吧。”
我是你的小心肝,你是我的大寶貝。
包廂裏的衆人看向紀子航的眼神都不對了,兄弟看起來挺正經,沒想到私底下和女朋友還挺有情調。
紀子航臉上表情倒是很從容,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身側的沙發往下陷,童佳纾偏過頭,不敢看他。
包廂裏的衆人似乎是忘了剛剛席宇彤找茬的不愉快,吵鬧着起哄。
童佳纾被他們的笑聲弄的真有點臉紅了,倒真有點像個小媳婦。
紀子航倒是沒在意他們的起哄,忽然伸手摟住童佳纾的腰,強行把她按坐在自己懷裏。
四周的起哄聲更大了,席宇彤甩手就要走,被席朗拽住了,頭疼的說:“鬧夠了沒有。”
童佳纾坐在紀子航大腿上,驚恐的瞪大眼睛,胳膊肘推搡着紀子航,紀子航從後面環住她,手掌握在她的腰上,唇角湊到她耳邊,興味的說:“小心肝不氣,我來給你撐腰了。”
童佳纾扯了扯嘴角,扭頭對紀子航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有點過了啊。”
紀子航像沒聽見一樣,周研東忍不住說:“子航,不打算給我們介紹介紹嗎?”
紀子航捏了捏童佳纾腰上的肉,低頭輕語,“要不要跟他們認識一下,嗯?心肝。”
他說心肝說上瘾了。
童佳纾讪讪的不敢和他對視,餘光瞥見席宇彤正在狠狠的瞪着自己。
童佳纾覺得這姑娘太不友好了,本來女人嘛,何苦為難女人,可她偏要來挑釁,自讨沒趣,今天還是她哥的生日宴,她這個做妹妹都不怕砸親哥的場子,自己就更沒必要計較了。
童佳纾扭頭,幽怨的睨着紀子航,纖細的手指指着席宇彤,“那位女士,說我和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紀子航哄她,“因為你是小仙女,當然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說的一本正經,童佳纾都要被他這堪稱奧斯卡影帝的演技折服了。
席宇彤又氣又急,大聲喊:“子航哥——”
角落裏,一直低頭玩手機的女子站起身,身材高挑,上身內襯一件米黃色毛衣,皮質的短裙配上騎士靴,又酷又性感。
她徑自的走過來,瞥了席宇彤一眼,席宇彤似乎是有些怕她,她一過來,她就垂着頭,嚣張氣焰全無。
那女子坐到紀子航身側,蹙着眉,不悅道:“哥你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妹妹,我怎麽不知道?”
女子是紀子航表妹,黎家的大小姐,黎馨。
這是真真正正的世族小姐,席家雖然也算有錢,但放到紀家和黎家跟前,就是小巫見大巫,如果不是因為紀子航和席朗大學同住一個寝室,席家連參加紀家宴會的資格都沒有。
黎家大小姐從小嬌生慣養,家世擺在那裏,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
她一出聲,剛剛還有些不着調的一群公子哥都噤了聲。
這語氣大家都聽出來了,大小姐要找茬了,連紀子航在她跟前都只有被罵的份,旁人哪敢說話。
黎馨捏着手指,漫不經心的說:“哥你要認妹妹,眼睛也擦亮點,不要什麽阿貓阿狗的都認,還要連累我多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妹妹。”
大小姐說話,跟刀尖子似的戳心。
席宇彤臉色鐵青,抿着唇角,眼淚都快出來了。
旁人不敢說話,席朗這個做哥哥的不能看着自己妹妹被人這麽羞辱。
“黎馨,我們席家是不如你們黎家,可我是拿你哥當兄弟的,才讓宇彤喊子航一聲哥。”
黎馨半眯着眼,“那還是我們高攀了?知道的說席宇彤是我哥好哥們的妹妹,我哥幫忙照顧着,不知道的還以為席宇彤是我哥親妹妹呢,我哥就找了個對象,我這個親妹妹都沒說什麽,輪到她一個外人一口一個配不上嗎?紀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們席家的人做主了?”
席朗噎了一聲。
這事,确實是席宇彤做的不對。
黎馨冷笑,“做人不能太雙标,我哥找媳婦要是只看家世,你妹妹,又憑什麽,覺得自己能配的上我哥?”
童佳纾坐在紀子航腿上,已經被黎馨的話給震驚了。
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黎大小姐怼人是完全不給人臉啊,剛剛進來的時候她一直在角落裏玩手機,童佳纾都沒認出來她。
這位從小就是屬螃蟹的,一有不順心的就要鬧的天翻地覆,除了她那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就沒人能治得了她。
她罵人的時候,紀子航都不敢惹她,怕把火燒自己身上來,摟着童佳纾往旁邊坐了坐。
席宇彤忍不住委屈說:“我也是為了子航哥好。”
黎馨,“叫紀總,你一個博元旗下的小明星,總是叫自己老板哥,讓媒體拍到,連累我哥的名聲。”
蘇琪舉手贊同,手上的金飾晃得人眼都要疼了。
別人都不敢插嘴的情況下,她勇猛發言,“我作為吃瓜群衆代表,代表廣大網友發言,這樣會讓人猜測,紀總包養小明星。”
周研東塞了塊水果在她嘴裏,“別亂說話。”
席朗向紀子航求救,紀子航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黎馨怼完席宇彤,一扭頭,目光落在童佳纾身上。
童佳纾心裏惴惴不安,黎馨她是了解的,和紀子航兄妹感情很好,估計對自己嫂子的人選也很挑剔,聽她的意思,明顯就是連席宇彤這種家世的都看不上,這是怼完觊觎她哥的席宇彤,又輪到自己了嗎?
“還有你。”
果然,要怼她了。
黎馨伸手捏了捏她臉,“我說你什麽時候這麽慫了?以前和我吵架,罵我的時候,不是挺牛的嗎?怎麽現在都被人家欺負到頭上了,大耳刮子都沒扇回去。”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衆人看向童佳纾的眼神又不一樣了,看來紀子航這個女朋友不簡單啊,連黎大小姐都敢罵。
童佳纾從紀子航腿上下來,笑着說:“打人多不好,我這種仙女還要打人,不是欺負凡人嗎?”
紀子航輕笑一聲,黎馨白了她一眼,捏着手機問,“你手機號多少?”
童佳纾把手機號報給她,又加了微信。
黎馨起身對紀子航說:“我走了,實在沒意思,我說了不來不來,你非要我來,好好的宴會,被我給攪和了吧。”
看來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攪合了別人的宴會。
紀子航笑着說:“我送你。”
她拿着外套,說:“不用,嘉木在外面等我,你還是送你的心肝吧。”
黎馨走後,包廂裏氣氛一直低沉,紀子航晚上要開車,不能喝酒,給席朗敬了杯茶,算是給他賠罪,畢竟今天是他的生日宴會,鬧的挺不愉快的。
席宇彤也被經紀人接走了,走的時候哭哭啼啼的,她哪受過被人這麽羞辱啊,還當着這麽多人面,偏偏黎馨三言兩語不僅貶了她,還把童佳纾捧得高高在上,都是一個圈子裏玩的,這讓她以後還有什麽臉出來。
席朗臉色不太好,他妹回去肯定要和家裏長輩告狀,到時候家裏老爺子老太太又要怪他沒照顧好妹妹。
紀子航說:“都是小姑娘小打小鬧的,我們不好插手。”
席朗沒好氣的說:“你這叫不好插手嗎?你特意把黎馨叫過來,不就是讓她收拾宇彤嗎?”
紀子航不置可否,“你那個妹妹,早該治治了,我已經跟你說很多次了,你治不了,我就只能找人幫你治治了。”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馨馨從小也驕橫,但她知道分寸,從來不會插手別人感情的事。”言外之意,席宇彤管的太多了。
席朗無奈的說:“行,我會再勸勸宇彤的。”
紀子航微微颔首,扭過頭,童佳纾和蘇琪坐在那裏吃蛋糕,紀子航走過去,說:“送你回去。”
童佳纾剛要拒絕,他解着衣袖上的扣子,聲音低醇,似酒香,讓人暈眩,“心肝。”
童佳纾覺得她心中的小火苗,又竄的高了點。
回去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是紀子航送她,周研東送蘇琪,本來她是要和蘇琪一起的,但周研東不忍心小心肝和大寶貝中間有人做電燈泡,所以強行把蘇琪拉上了她的車。
做戲要做全套,童佳纾也只能上了紀子航的車,周研東看起來不是那種占女生便宜的流氓,就算他真的好色,也不會饑渴到對着蘇琪那身裝扮還有興趣,所以她不是特別擔心蘇琪的安全問題。
夜色濃重,整個城市籠罩在霓虹燈下,車窗外喧嘩的鳴笛聲訴說着這座城市的繁華。
童佳纾靠在車窗上,看着外面疾疾倒退的路燈,開口解釋,“那個,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哪個?”
童佳纾臉色一紅,他挑眉問,“心肝?”
童佳纾尴尬的點頭,“謝謝你今天沒拆穿我。”
紀子航沉默片刻之後,嗯了一聲。
車子停在了她小區的樓下,他雙臂搭在方向盤上,長睫低垂,映着窗外的月色,整張臉都很落寞。
童佳纾抱着包看他,生疏了,她和紀子航,終歸是生疏了。
他們原本不該這樣的,她這幾天,一直在想着高中的事情,那時候,她和紀子航幾乎是形影不離。
她從小就有點小聰明,學習的時候總是天賦大于努力,渾水摸魚的一直混跡在班級前十名,她心大,又不願意吃苦,總覺得随便考個本地的大學,畢業後在本地找個穩定的工作,和父母住一起,公務員也好,事業單位也好,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她的家境雖然不能和紀子航比,但也算是中産,父母相親相愛,有穩定的工作,有幾套出租出去的商鋪,有些閑錢,只要她不太差勁,未來都是一片光明。
可夏念紀子航的出現,激發了她的鬥志,她不再滿足于不上不下的成績,他們的目标一直都是A大,對于當時的童佳纾來說,考A大,還有些吃力。
他們幾個約定好,一起考A大,那時候她想,如果考上A大,就跟紀子航告白。
學習是枯燥的,但她每天晚上抱着書本昏昏欲睡的時候,只要想一想紀子航的臉,就覺得動力十足。
那時候夏念和紀子航,都會給她補課,她本來就是不愛學習,突然拼了命的看書,成績進步很快,所有人都覺得,她考進A大穩了,連她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她甚至覺得,紀子航是喜歡她的,不然他幹嘛對自己這麽好。
越到高三後期,她心裏越是焦躁不安,這種不安不是來源于學習,而是越到臨近高考,高三班上那些春心萌動的女孩子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紀子航幾乎每天都能收到不能女生的表白。
但是紀子航從來沒和她說過,那時候班上調了座位,她坐在班級的右前方,紀子航坐在班級的左後方,兩人之間仿佛隔着一個銀河系。
別的女生又來跟紀子航表白了,紀子航也沒說什麽。
童佳纾氣死了,紀子航讨厭鬼,為什麽不拒絕。
那段時間,媽媽也看出了她的異樣,為了讓她能安心考大學,向來以工作為重的女強人媽媽辭去工作,專心在家陪她。
在一次談心中,媽媽知道她暗戀了班上的一個男生,她的媽媽很通情達理,并沒有責怪她,只是輕輕的摸着她的臉頰說:“童童喜歡的男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生。”
她的暗戀,得到了媽媽的支持。
媽媽讓她先安心學習,既然約好了考一所大學,就先考上大學,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等上了同一所大學,朝夕相處,加上高中三年的感情,還怕追不到男生嗎?
童佳纾覺得媽媽說的有道理,她覺得自己那時候像個小戰士一樣,為了和紀子航在一起,她連最讨厭的化學公式都背了一遍又一遍。
她覺得只要她主動表白,紀子航肯定會屁颠屁颠的答應她。
都怪紀子航,這麽久了,還不主動向自己表白,等以後在一起了,她一定要狠狠的教訓他。
還好她是母女兵,自從知道女兒有了喜歡的男生,媽媽一口氣給她買了幾十套衣服,她一天一套,早起時媽媽還會給她梳漂亮的公主頭,弄的她這個向來大大咧咧的女漢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每天經過後門時,紀子航看過來的目光,都夠她美上一整天。
那時候她一下課,胳膊就撐在桌子上,偷偷瞟着紀子航的方向。
她在日記本上畫着小太陽,一個小太陽,就是她發現紀子航偷看自己一次。
她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标,畫滿一百個太陽,就去給紀子航表白,她等不及高考了。
他一定一定,也喜歡自己,她有感覺,她的感覺,錯不了。
她回家跟媽媽分享自己的小秘密,媽媽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憐愛。
她心裏隐約覺得不對,她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她精神恍惚,夏念紀子航看出她心情不好,帶她一起去劃船。
那是她過往的生活裏,最快樂的一天,她們四個乘船在湖上漂了一圈,上岸的時候身上都濕透了,并排坐在岸上,脫了鞋,四雙腳丫子放在水裏,處于暧昧期的時銳總是時不時的用腳去撩夏念,他跟夏念說,古代女子的腳是不能給人家看的,被誰瞧見了,就要嫁給誰。
紀子航一聽這話,當時就從水裏,把她的腳撈了出來,護着不讓時銳看到,一臉嚴肅的跟她說:“只有我才能看你的腳。”
那是她喜歡的少年,在向她暗示了。
她捂着自己雀躍的胸口,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自己了。
大抵她這前十八年,過的太過順風順水,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還沒到她畫滿一百個太陽去向紀子航表白,她就發現,她那個愛家庭,愛老婆,愛女兒的楷模爸爸,出軌了,他找了一個只比她大三歲的小情人。
她去質問爸爸的時候,爸爸沒有否認,并且坦誠的說,他和她的媽媽,早已經沒了感情。
她覺得天都塌了,她眼裏幸福美滿的家庭,恩愛的父母,原來都是假的。
而她的媽媽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她不知道一樣。
而現在,她也知道了,她的爸爸也疲于再裝出一副好老公的樣子,夜不歸宿,連家都不回了。
她本以為,世間最痛,不過如此了,可老天爺卻偏偏覺得不夠。
因為爸爸出軌,她再也升騰不起那顆雀躍的心,她甚至連紀子航都不想見了,她承認,她是在遷怒,她覺得男人太不靠譜,說變心就變心,還有一點,那時候已經要高考了,她心情不好,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媽媽的哭聲,她也控制不住眼淚,她怕和紀子航見面,會忍不住把自己遭遇的不幸告訴紀子航,悲觀的情緒,會影響到他。
他那麽陽光單純的人,他的生活裏,應該只有美好,聽不得一點污穢之事
剛開始紀子航還厚着臉皮來找她,随着熱臉貼冷屁股,漸漸的也不耐煩了,一直到正式高考,他們都沒怎麽見面。
考完試的那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沒發揮好,考試的時候精神恍惚,到距離交卷只剩半個小時的時候,她才發現,她的數學大題一道都沒寫。
最後半小時,她的筆落在試卷上,都是抖的,字跡歪歪扭扭,考成什麽樣,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主動去找紀子航,想跟他說自己沒考好,上不了A大了。
她找到紀子航的時候,紀子航并不知道她身上發什麽了什麽,笑着敲了敲她的腦袋,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佛寺。
她問,“去佛寺做什麽?”
紀子航說:“我找了一個佛寺,求姻緣很靈,還可以順便求一求高考分數。”
他笑的一臉寵溺,溫聲說:“我喜歡的小丫頭,也不知道考的怎麽樣了,我求一求佛祖,保佑她,考試分數穩一點。”
童佳纾一怔,鼻尖發酸,原來紀子航,有喜歡的女生了。
他親昵的叫喜歡的姑娘小丫頭。
他還會去求佛祖保佑他喜歡的姑娘。
怪不得這段時間,他不再來找自己了。
她渾身僵硬,紀子航還在那邊說:“你和我一起去拜,你求佛祖早點讓喜歡你的男生向你表白,肯定能靈。”
她已經聽不清他再說什麽了,她的爸爸媽媽結婚十九年,在即将到達的第二十個年頭裏,她的爸爸,變心了,愛上了別的女人,那個曾經說過,最喜歡女兒,女兒是爸爸前世小情人的男人用世上最惡毒的話語羞辱她的媽媽。
他說,她媽媽生不出兒子,他新找的小老婆,可以給他生兒子。
而紀子航,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喜歡上了別人。
他還讓她去求佛祖,要喜歡她的男生向她表白,他不再喜歡自己了,又或許,從一開始,她的自以為就是錯的,紀子航從來就沒喜歡過她,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大伯母正在她家裏收拾媽媽的生活用品,看到她只是嘆息一聲。
厄運接踵而至,她的媽媽早在一年前,查出了癌症。
原來一天一身新衣服,每天都替她梳公主頭,不是想讓她打扮漂亮去追喜歡的男生。
而是一個母親,在生命所剩不多的時光裏,盡力的彌補往後的這些日子裏,不能陪伴的虧欠。
她想在最後的時光裏,每天都看到女兒的笑臉。
童佳纾記得,她的媽媽,是個女強人,她的公司幾次出現危機,她都能有條不紊的安排好一切,那次也是一樣的,她笑着跟她說:“童童不要哭,媽媽以後不在了,你要自己保護好自己,媽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別恨你爸,媽媽這個病啊,治不好,感情經不起消耗,再好的夫妻感情也在日複一日中消磨光,媽媽在老宅為你蓋了一處三層的小別墅,這是老宅,你爸動不了,你大伯他們也不會讓她動。”
這算是她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男人一旦變心,重新組建家庭,就什麽都顧不上了。
這一年來,童媽媽治病,童爸爸在外面投資,養情人,家裏的資産被他變賣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這些錢,是童媽媽經過無數次的争吵,強行扣留下來的,買來的房子容易賣,老宅那是祖輩傳下來的,童媽媽覺得那個男人再狠,也不可能把老宅子給賣了,連個容身之所都不給女兒留。
可惜她媽媽還是高估了那個男人,童媽媽去世不過一個星期,他就因為投資失敗,帶着他大了肚子的小情人跑了。
童佳纾只能住在大伯家,剛開始大伯母還可憐她,沒兩天就因為催債的上門,變了臉色。
那個男人,騙了錢跑了,要債的找不到他,只能找她這個女兒。
只要她還在那個地方,不僅她沒有安寧日子,連大伯一家都受到牽連。
誰讓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呢,沒有人會在意,她只是一個剛剛結束高考的女孩。
大伯一家都很老實,加上是做大哥的,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弟弟流落在外,因為催債無家可歸。
他和童佳纾商量把老宅賣了,替她爸還債,這樣以後她爸就還能回家。
童佳纾答應了,她賣掉房子,帶着卡裏的錢,連夜的跑到了這個距家千裏之外的城市。
大伯打電話給她讓她回去,她拒絕了,一向沉默寡言的大伯在電話裏問,“不還錢,你爸怎麽辦?”
她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讓他去死好了。”
是他先不要她的,她為什麽還要替他還錢,那是媽媽留給她最後的心血。
大伯在電話那邊罵她太狠,說那個男人再不是,也是她的父親,血濃于水,怎麽都斷不開的。
她覺得那個男人,羞辱了父親這兩個字。
大伯姑姑他們都問,她把房子賣了,不還錢她爸怎麽辦,從來沒問過,她一個小姑娘,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一個人該怎麽辦。
她失去所有,到最後,連憐憫二字都得不到,得到的只是狠毒。
萬念俱灰,徹骨生寒。
她不願再與那個地方有任何瓜葛,她切斷所有之前的聯系,只想遺忘。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之時,也會想一想,那清澈的小湖邊,比湖水還要清澈的少年,他撈着自己的腳說,只有我才能看你的腳。
可是她,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了。
十八歲那年,老天爺用血的教訓告訴她,她的感覺,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