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警官？”
“哦……”方警官回神，尴尬地摸了摸頭發，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是這樣的黎小姐，您這位朋友的性質比較惡劣，推人下樓梯至人受傷，屬于故意傷人了，受害人委托了律師處理，所以暫時不能保釋，抱歉。”
易綿綿頓時激動：“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是……是他們的錯！我沒錯！是意外……意外！我……我沒有！我才沒有推她！”
方警官轉頭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黎歡時眉頭皺起：“黎小姐，您的朋友推人下樓的過程……被監控拍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眼淚重新流下，易綿綿掙開晉哥的桎梏沖到黎歡面前，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我不是……是她……是她先激怒我的，是她搶我……黎歡姐……黎歡姐你要幫我啊，我不要坐牢，不要！”
她的手勁很大，黎歡被她抓着的地方沒一會兒便紅了，甚至易綿綿的指甲還掐進了她的肌膚裏。
黎歡閉了閉眼。
“她為什麽要激怒你？怎麽激怒的？搶你什麽了？”她問。
易綿綿語噎，眼神跟着躲閃。
只一眼，黎歡便明白了。
易綿綿在撒謊。
又是這樣。
額角突突地跳，深吸口氣，她定定地望着她，漂亮的臉蛋上沒什麽情緒，看起來有點冷：“易綿綿，不打算說實話麽？”
易綿綿第一次見她這種表情。
在她的印象裏，黎歡溫柔端莊，一副大家閨秀模樣，可現在的她，讓她有些害怕。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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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她往後退了步。
黎歡覺得今晚的情緒在一次次地被挑戰。
“說話。”她聲音冷了幾分。
不想，卻是激怒了易綿綿。
“你不想幫我對不對？！”梗着脖子，易綿綿一瞬不瞬盯着黎歡，呼吸急促，情緒失控，“我叫你來是讓你帶我出去的！不是讓你逼問我教訓我的！”
眼淚洶湧，她胡亂擦掉。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沒錯！錯的是他們！”她怒氣沖沖咬牙切齒大吼道，“你不想救我就直說！不救就不救！我不要你救了！你滾！”
晉哥在一旁聽得當即氣急敗壞。
“你這個小丫頭……”
“晉哥，”黎歡淡聲阻止他，随即看向一臉怒容把自己當仇人看的易綿綿，“做錯了事就要負責，我也沒打算保釋你，律師我會替你找。”
說完，她不再看她一眼。
“晉哥，我們走吧。”她俏臉冷淡。
晉哥早就不想她插手易綿綿這丫頭的事了，聽她這麽一說，自然跟上。
“好。”
易綿綿慌了。
“黎歡！”她想也沒想跑到她面前攔住她，六神無主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你……你不能不管我！這是你欠我的！你忘了我哥哥了嗎？！你欠他一條命的！你……你必須管我！”
黎歡，笑了。
又是一個逼她的呢。
“我沒忘，”對上易綿綿害怕又氣憤的眼神，她很平靜地開口，“我是欠你哥，但易綿綿，我不欠你，沒人會一直幫你收拾爛攤子，懂麽？”
“你！”
黎歡直接繞過她離開。
易綿綿擡腳就要追，其餘方警官眼疾手快将她攔住。
“黎、歡！”她心慌意亂大吼。
黎歡自始至終沒有停下腳步。
“黎小姐，”方警官跟着送她出去，說道，“受害人目前在A院，這種情況，如果您想保釋您的朋友，最好還是找受害人的律師先談一談，能達到私下和解最好。”
易綿綿怒罵她的聲音隐隐綽綽傳來。
黎歡眨了眨眸，低聲道：“謝謝方警官。”
“不客氣的黎小姐。”
“方警官，我還想請問下，她傷的人是……”
此時已快走到警局大門。
方警官正要回答，眼角餘光瞥見一道人影正往裏面走來，一瞥，他頓時噤聲。
黎歡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沈慕？
南城最有名的金牌律師，看着吊兒郎當，但從不留情面。
她當即心下一緊，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冒出，下一秒，方警官壓低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測——
“被您朋友推下樓的是傅家的傅卿卿小姐，委托的律師便是這位沈大律師。”
傅卿卿……
傅家傅老爺子傅老夫人的老來女，傅西故的小姑姑，從小受盡傅家上上下下寵愛，嚣張跋扈。
黎歡頭更疼了。
果然。
沈家和傅家一向交好，沈慕更是和那位傅二公子……
“我知道了，謝謝方警官。”斂起思緒，黎歡低聲道謝。
方警官沒忍住紅了臉。
“不……不客氣的。”
說話間，沈慕一腳已跨進警局。
方警官連忙迎了上去，想了想，替黎歡介紹：“沈律師，這位是黎歡黎小姐，她是……她是推傅小姐下樓人的朋友……”
沈慕挑了挑眉。
“來保釋的？”勾了勾唇，他笑得邪肆。
黎歡上前。
“沈律師……”
“免談。”
悠悠的兩字，一下堵死了黎歡未說出的口。
黎歡微愣。
垂眸，她颔首：“抱歉，打擾了。晉哥，我們走。”
“……好。”
幹脆利落。
沈慕：“……”
居然就這麽走了？
啧。
走出警局大門口，黎歡閉了閉眸，忍不住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再睜眼，一張臉猝不及防映入眼簾——
男人姿态慵懶地倚靠在車身上，襯衫扣子解了幾個，露出隐約胸膛，他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夾着根煙漫不經心地抽着。
是他。
……傅西故。
黎歡身體有短暫兩秒的僵住，但随即，她挺直了背脊，面不改色繼續往前。
車就停在不遠處。
晉哥替她拉開車門，她彎腰進入。
門關，車啓動。
後視鏡裏，那張過分英俊的臉越來越模糊，唯一不變的，或許是他的視線。
沈慕了解了下情況就從警局出來了。
傅西故還在抽煙。
他也撚出了根煙點燃，一臉八卦模樣笑道：“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推你家小祖宗下樓的那人，竟然是黎歡的朋友。黎家的黎歡你知道吧？”
他啧了聲：“我估計你是不知道，我也是無意間陪我奶奶看了部電視劇，才知道她竟然跑去當明星了，只不過混得太一般。”
面露可惜地搖了搖頭，想到什麽，他又啧了聲：“這黎歡吧，知道別人怎麽形容她的嗎？美則美矣，但無趣得很，跟她在一起啊，味同嚼蠟，沒勁透了。”
“那可不一定。”傅西故徐徐吐着煙圈，意味不明低笑。
沈慕聞言訝異地看他一眼，戲谑道：“怎麽着，有情況？還是你見過黎歡不一樣的一面啊？你見過她麽你，就這麽肯定？”
傅西故沒理，直接換了話題：“她是來保釋的？”
“嗯，”沈慕點點頭，想到什麽，又笑，“我看着她是想私下和解，但你猜怎麽着，我說了免談後，她就說了句抱歉，帶着她經紀人就走了。”
傅西故聽着，腦中忽然浮現出先前她的模樣。
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他道：“等着吧，她還會找你的。”
沈慕不在意：“找我又能怎樣，你家小祖宗不是說要讓那小丫頭坐牢？你說那小丫頭得罪誰不好，偏偏惹上你家小祖宗？”
傅西故沒作聲。
沈慕也懶得再說這事，好不容易刺激的一夜就這麽被攪和了，他可還沒玩過瘾呢。
“走，喝酒去，那幾個家夥都等着你呢。”他勾上傅西故的肩。
“你來開車。”傅西故懶懶道。
“沒問題。”
兩人上了車。
坐上副駕駛，傅西故漫不經心摸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幫我查件事。”
一路上，黎歡臉上都沒有笑容，也沒說出聲。
到了公寓，晉哥轉頭：“歡兒，別多想了，事情總有解決的法子。回去好好睡一覺，保持好狀态，明天開機儀式可不能遲到。”
黎歡閉着眼，沒有睜開。
晉哥見狀，不由皺眉嘆息：“歡兒，別說我說話難聽，易綿綿這丫頭就該好好讓她受點教訓。這兩年，你都給她收拾過多少爛攤子了？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不受點教訓，以後她會越來越無法無天，她會拖累你的。”
“我知道。”黎歡睜開了眼，聲音很低。
“歡兒，”晉哥嘆氣，“她哥哥的死……其實和你沒關系。”
這一次，黎歡沒有作聲。
晉哥還想說什麽。
黎歡已推開門：“路上小心，晉哥。”
晉哥只能改口：“行，趕緊上去睡覺，聽哥的話，什麽也別想。”
“嗯。”
黎歡颔首，轉身往公寓門口走去。
晉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想到警局裏易綿綿那丫頭提到她哥，不免長長嘆了口氣。
他只希望黎歡不要一直背負心理壓力。
回到公寓，迎接黎歡的是幾年不變的漆黑。
她沒有馬上開燈。
靠在門上，黎歡只覺今晚從來沒這麽累過，那種疲憊感無法形容無法言喻，偏偏萦繞在她周身，怎麽也趕不走。
“滴——”
清脆的一聲，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她沒動。
但很快，聲音接連不斷響起，大有她不看就不停止的架勢。
黑暗中，黎歡微不可查地扯了下唇。
拿出手機，她點開，亮光刺眼，仿佛也刺到了她的心。
屏幕上，媽媽的消息一條接一條——
“歡歡，你在哪呢？回家了嗎？”
“歡歡，你是不是生媽媽的氣了？你也是媽媽的女兒，媽媽怎麽可能不心疼你，媽媽……媽媽再怎麽樣也不會害你啊。”
“歡歡，你理理媽媽好不好？”
“歡歡……”
疲憊感悄然變得強烈。
黎歡閉上眼，長長舒了口氣。
“沒有，就要睡了，明天還有工作，媽，早點睡吧，晚睡對皮膚不好。”睜眼，她一字字打上，回複。
路韻茵幾乎是秒回。
“歡歡，那……那你明天還回來陪媽媽吃晚飯嗎？”
黎歡深知，如果自己拒絕，她的媽媽一定會傷心哭上大半天，到時還得她哄。
可這世上，有誰能哄自己呢？
她太累了，不想再有争執，随意回了個好字就退出了微信。
開燈，黎歡徑直走向卧室換了身健身服，而後上了跑步機開始跑步。
仿佛忘卻了疲憊，也暫時抛下心底的不開心，她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沒力氣，她才勉強停止。
洗澡，護膚，上床。
這一夜，黎歡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勉強睡着，傅西故那張臉卻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了她睡夢中。
逐漸清晰，逐漸和四年前那一晚……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