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寧思瑤原本想乘飛機的,不過這個時候并沒有合适的起飛時間。她手足無措地拿着手機, 看着上面的航班信息, 一時有些茫然, 她一直都是能夠自己安排的很好, 大概是因為外婆的事情讓她慌亂焦急了, 所以一下子就六神無主了。
她雙眸虛空,喃喃道:“沒有飛機了。”怎麽回去,怎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外婆身邊,她甚至隐隐地開始害怕起來。
“別急。”穆非林扶住了她的雙肩, 看出她焦急如焚,一邊安撫, 一邊說,“我來安排。”這種事情對于別人來說或許難于登天,但是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幾個電話的事情。
邊上有人陪着到底不一樣,何況這時候的穆非林看上去如此的可靠,寧思瑤看着他堅定的眼神, 咬了咬唇, 點點頭, 壓下澎湃的心潮:“好。”
接下來的幾分鐘, 穆非林一直在打電話,寧思瑤安靜地站在他的邊上,看着他運籌帷幄的樣子,很快,穆非林扣上電話, 對寧思瑤說:“妥了,走吧。”
寧思瑤也沒想過穆非林能夠這麽快就安排妥當,很是不可思議,不過這會兒也容不得她多想。深夜,兩個人急匆匆地從會所離開。
接車的司機早就在門口候着了,穆非林那兩個圓臉和長臉的助理也在邊上,看到兩人過來,精神都跟着振奮了一下。
穆非林吩咐道:“最快的速度到機場。”
“好。”
“飛機和航線呢?”
“準備就緒。”
穆非林點頭,看向跟在他邊上的寧思瑤:“我們上車。”
車子飛速地行駛在馬路上,寧思瑤雙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指關節都發白了,外面掠過去的夜景如浮光一般,金色的路燈光線折射到她的眼睛裏面,有些虛幻,她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做夢了。
或許真的是個噩夢。如果是的話,那拜托就趕緊醒過來吧。
但她心裏又很清楚,這不是夢,外婆情況很不好,她甚至都不敢想,自己到的時候,會收到什麽樣的消息。
穆非林側過頭,見寧思瑤愁眉緊鎖,臉上血色全無,她的眼睫輕輕地顫着,如風雨中的蝶翼。他心中不忍,拉過寧思瑤的手,緊緊地握着:“聽我說,醫院那邊我已經聯系了,他們會安排最好的專家。”
寧思瑤偏過頭,看着穆非林鎮定的目光,心也稍稍安定了點:“謝謝。”
“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安靜的車裏,誰都沒有說話,寧思瑤在為外婆憂心,穆非林在為寧思瑤擔心,兩個人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彼此汲取力量。
30分鐘後,車子終于趕到了機場,一衆工作人員早早就在外面候着,那架勢絕對不是簡單的有錢就能辦到的,不過寧思瑤這會兒沒有心思去看排場和思考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待遇。
“穆總,安排妥當。”穿着工裝的人上前報告。
穆非林應了一聲。
“這邊走。”
寧思瑤跟着穆非林一路VIP通道,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飛機。
空乘準備好了精致的點心和水果,若是平時,寧思瑤可能還會嘗一兩口,只是這會兒心中有事,當然沒有心情了。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飛到外婆的身邊。
一個多小時後。
飛機落地,兩人又馬不停蹄地坐車趕往醫院。
到了醫院,寧思瑤直奔搶救室。
搶救室的燈還亮着,顯示着裏面還在進行搶救治療。
不多時,有人從裏面出來。
寧思瑤快走兩步趕上前,急切地問道:“醫生,我外婆怎麽樣?”
醫生拿下口罩,雖然見慣了生老病死,于他來說,早就做到心如止水了,但是看到面前的人着急焦慮的表情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情況不太樂觀,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短短的一句話,如晴天霹靂,寧思瑤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站立不穩,她呼吸急促,張口想要說什麽,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接受不了,撲面而來的眩暈和窒息都讓她搖搖欲墜,整個人如風中伶仃的小草,随時都會被生活的無情給侵吞消滅。
穆非林從後面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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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穆的白色圍牆,邊上的心電監護儀正在運行着。
寧思瑤看着外婆那渾濁緩慢的呼吸,每一下都是那麽的困難。從搶救室出來一天一夜了,她不敢離開半步,因為她心裏很清楚,外婆已經堅持不了多少時間了,可是她又不想面對這個事實。
眼前這個幹瘦的老太太,似乎已經被死神籠罩了,渾身上下透着死氣,誰能想到這樣的一位老人曾經如同天鵝一樣在舞臺上綻放出最美的身姿,透過她蒼老的面容依稀還能辨別出她完美的骨相,只是這些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時間是最無情的,對每一個人都很公平。
寧思瑤緊緊地握着外婆的手,外婆的手很冰很涼,如同黃泉之水,無論自己捂了多久,都沒有變化。寧思瑤惶惶不安,恨不得能夠把自己的生機和溫度分一半出去,如果真的有這樣的魔法,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願意交換,但她很清楚,這些都是妄想。
外婆轉着眼珠,像是在尋找着什麽,随後,手指輕輕地擡了擡。
寧思瑤不知所以。
外婆艱難地發出了含糊的聲音,視線仿佛停在某處。
邊上一直站着的穆非林走上前,跟寧思瑤并排跪在病床前面。
外婆的眼睛微微張大了些,神情難得露出了幾分清明,口齒也清楚了幾分:“要,好好的……”
好好的什麽呢?她沒有說完。
她的面容忽然露出了幾分天真愉悅來,連眼睛裏的光也亮了幾分,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開心的事物。
她眼中的房間不再是昏暗的死氣沉沉,反而變成了燦爛的金色。
一個年輕的男子正站在那兒,他的身後閃着萬道金光,像是站在通向光明的入口。他身材極好,穿着西裝小馬甲,樣式有些古舊,卻襯托得他玉樹臨風,像是聽到了動靜,他偏轉過頭,俊秀的五官,長相出衆,他含笑地望過來,随後伸出了手。
“我來接你了。”
“去哪?”
“屬于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幾分鐘後,寧思瑤察覺到外婆沒了生息,床上的人安安靜靜的,神情安詳,甚至唇角還帶着優雅得體的笑容。
她意識到了什麽,腦海中翁地一聲巨響再也思考無能,絕望痛苦如同驚濤駭浪一樣朝她洶湧而。
那個她完全不敢去想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眼眶酸澀,壓抑了這麽久的感情終于釋放出來,寧思瑤撲倒在床前,痛哭出聲。她的聲音帶着嘶啞和悲痛,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穆非林在邊上默默地看着她,知道這會兒的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他慢慢地退出房間,靠在牆邊上,摁了摁眉心。
這兒的隔音效果一般,在外面也能聽到裏面聲嘶力竭的哭聲。
他抖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缭繞中,穆非林的心情并不太好,他心裏想了無數個勸慰的話,最終還是覺得都沒什麽用,人總是要靠自己挺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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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風俗是要在家裏停屍三天之後再出殡,作為親人則要在邊上守護,當然三天的時間對誰來說都有些長,所以時下大家都會輪流替班,不過寧思瑤家裏本來就親人凋零,也就只有她能陪着了。
寧思瑤現在住的地方是公司的宿舍,不可能把外婆接到宿舍。
好在劇團那裏有地方。
寧思瑤最後在那裏設了靈堂。
她跟公司請了兩周的假期。因為之前的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忽然之間全部取消顯然有些困難,但是她的狀态确實也不适合出席,公司那邊雖有不滿,到底還是批準了。
周清知道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過來。她跟寧思瑤媽媽是閨蜜好友,跟寧思瑤的外婆也很熟悉,對老人家一向尊敬和佩服。
她聽到老人離世的事情也是悲傷不已,卻也知道自己在難過的同時必須還要開解寧思瑤,她太知道寧思瑤的脾氣了,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着,無論是劇團還是自己家裏的事情。
明明那麽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卻要承受這麽多的壓力和苦難。
周清嘆了口氣,寧思瑤跟外婆相依為命,如今老人家的離去,就代表了從此以後,寧思瑤徹底成了一個人。
她走到寧思瑤邊上,看着寧思瑤紅彤彤的眼睛,不用問也知道這丫頭大概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
“思瑤,你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來照顧。”
寧思瑤倔強地搖搖頭:“清姨,我沒事。”
周清勸了幾句,見她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勸了,只好幫着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期間,她和穆非林聊了幾句。這個一直陪在寧思瑤邊上的男人她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什麽背景,但是從言談舉止中也能看出幾分不一般來。
周清作為長輩,也算是看着寧思瑤長大的,對于寧思瑤的朋友圈還是挺關心的,原本想問兩人的關系,可是考慮到場合還有現下的情景,到底是沒有多問,卻留了心,打算私下了解一下。
晚上,周清走前讓寧思瑤注意身體:“你外婆剛走,別自己也跟着病倒了,不要太逞強,該休息的時候記得休息。”
寧思瑤應了一聲,表示知道。
周清卻從她敷衍的态度中看出來,大概這丫頭是準備一直守着了。畢竟是盡孝,周清也不能多說什麽,除了心裏多了幾分心疼:“這是所有人都要經歷的歸宿,你想開一些,千萬別鑽到死角裏去了。”
“我知道,清姨。”寧思瑤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聲音喑啞,她說完又頓了頓,随後握了握拳頭,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可能,對外婆來說,并不是壞事。”
這麽久以來,外婆因為生病的困擾,生活不能自理,語言也表達不清,那麽驕傲的人,或許,死亡對她來說算是一種解脫吧。
周清心中嘆氣,跟穆非林對視一眼,沖他微微颔首,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