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穆非林默不作聲地走在邊上,每到岔路口的時候, 都會快走兩步。
寧思瑤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自己是迷路了, 不過有他帶路, 倒是很快就到了前臺。
他們等了幾分鐘, 那對心大的家長終于到了。
這兩個人很有特色, 男的又高又瘦,帶着眼鏡,瞧上去斯斯文文的,只是看人的時候眼神閃爍, 不跟人對視。女的又胖又矮,五官擠在一起, 身上穿金戴銀,恨不得全身都貼滿金子,手指上面戴滿了戒指,把胡蘿蔔一樣的手指襯得更加的粗短。
穆非林不懷好意地想,看來小胖子能長得這麽胖有一半的關系是因為遺傳。
胖太太大概平日裏缺乏鍛煉, 跑過來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了, 她直接拉過小胖子, 一邊上下檢查着一邊着急地問:“寶寶, 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小胖子挺挺小肚子:“媽,我好着呢。”
胖太太依然不放心,恨不得扒開他的衣服拿個放大鏡檢查,從頭看到尾, 嘴裏還嘀咕着:“好端端的怎麽跑水裏去了,是不是誰把你推下去的?寶寶,告訴媽媽。”
寧思瑤:“……”這話為什麽總覺得意有所指呢。就算她脾氣再好,也隐隐不悅了,之前只聽過熊孩子,現在感覺熊家長也不少。
穆非林唇角勾着,不緊不慢地說:“是啊,這位太太,可要好好問清楚,這年頭父母對子女漠不關心,旁人下點黑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胖太太聽出他的嘲諷,這才正眼看向把兒子送來的兩個人。
她平日裏嚣張慣了,最不喜歡有人逆着她,尤其是穆非林這還是明着打她的臉,她的五官皺巴起來,像一個大面團中間多了幾個褶子:“你什麽意思?我問問我兒子有問題麽,怕不是你做賊心虛吧。”
穆非林:“太太,你出門的時候是不是忘帶什麽了?”
胖太太被他一打岔,沒反應過來。
穆非林從上往下地睥睨她一眼,那一眼清高傲慢,就好像是一個貴族再看低賤的蝼蟻一般:“我看你還是回去把腦子帶上再出門,省的鬧笑話。”
胖太太反應兩秒,才聽懂了他的意思,她臉色發青,咆哮着:“你有本事再說一遍,啊,你當你在哪裏?你敢這麽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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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非林這輩子還沒怕過誰,就算對面是個潑婦,他也不帶畏懼的。
倒是胖太太的老公瘦先生将她拉住,好言勸了兩句:“別吵了,他們好歹救了寶寶。”
“誰知道是不是他們推的,哼,現在的人能有這麽好心。”
“你別亂說。”
胖太太的槍口一下子對準了他:“你還是不是男人,我被人羞辱了,你就算了算了,真是廢物!我真是瞎了眼了,當初怎麽就找了你!窩囊廢,沒用!呸!”
瘦先生任她罵着也不開口,胖太太罵了好久也不見消停。
這裏本來就是前臺,雖說來會所的人自持身份,就算是有熱鬧,也不會去瞎湊,但是總歸有各種各樣的眼神飄過來。
穆非林心情本來就不好,又因為救人身上都濕了,衣服貼在身上,難受的要死,這會兒更是遇到這樣的熊家長,心情簡直糟得不得了:“別咧咧了,要吵回去吵,孩子我們也送到了,沒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胖太太聽到了以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句觸及了她的逆鱗,居然一蹦三尺高:“不準走!話沒講清楚,誰都不準走。”
穆非林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胖太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她又鐵青着臉叉着腰:“你瞪我幹什麽!”
穆非林:“太太,我脾氣可不好,惹我生氣的後果,你肯定不想知道。”
“你威脅我?”胖太太哼哧哼哧地跺着腳,“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說着她就想動手。
穆非林反應很快,拉着寧思瑤往邊上退了退,胖太太重心不穩,人沒打倒,反而自己摔倒了。
寧思瑤看着她跟個球一樣地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不厚道地笑了笑。
瘦先生走過去要拉她,反而被她一手拍開:“快把他們攔住!”
瘦先生:“你先起來。”
胖太太:“我不起,我為什麽要起,我就讓大家過來看看評評理。”
瘦先生的臉色也相當難看,他看着邊上的人都好奇的目光,扶了扶眼鏡框,低聲說:“是他們把孩子送回來的,沒有他們的話……”
“你不會說話就閉嘴,一天到晚只會賺那麽點死工資,要不是我爸爸,我們一家都得跟着你喝西北風,滾開!”
“啪!”
瘦先生忽然甩了胖太太一個巴掌,他渾身顫抖,低吼道:“夠了!有完沒完,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穆非林冷眼地看着,胖太太大概是被打懵了,半天沒有反應。
瘦先生沒有理會她,轉身看向穆非林:“這位先生,感謝您出手救了我們孩子。”他掏出錢包,打開來,局促地又收回去,寧思瑤眼尖,看到裏面只有一張二十塊。
他深深地鞠躬:“謝謝,方便留一下卡號,我過兩天打錢給您。”
“不必。”穆非林冷淡地拒絕了。
寧思瑤跟着他離開,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了胖太太巨大的咆哮聲還有各種咒罵聲,也不知道會如何收場。
這個畸形的家庭,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走到了一起的呢。
愛麽?
寧思瑤覺得肯定不是。
夫妻兩個不像愛人更像仇人,只是,他們還是結了婚有了孩子,或許還會這樣子互相折磨很久很久。
如果自己未來的家庭也是這樣的話,那簡直不敢想象。
她夢想中的家庭婚姻應該是相愛到相伴的,比如她的父母那樣的,不應該摻雜任何東西,地位金錢家世這些都不能變成考慮的因素,愛情應該是純粹的,因為喜歡才能在一起。
寧思瑤嘆了口氣:“我都有點同情小胖子了。”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長,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樣。
“呵!”
寧思瑤看向穆非林:“笑什麽?”
“笑你傻啊,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覺得他不幸麽?說不定他覺得挺好。”
寧思瑤不同意地皺起眉頭:“怎麽可能?”
穆非林:“一切皆有可能,與其同情他,不如同情我!”才剛戀愛就失戀,估計是史上最短戀愛了吧,可以載入史冊了吧,越想越傷心,穆非林張了張口,“阿嚏!”
寧思瑤聞言轉向他,見他正在揉鼻子:“沒事吧?不會着涼吧?”
雖然說溫度适宜,這個天落水應該沒什麽問題,看那小胖子再水裏泡了這麽久了,也還是生龍活虎的,那穆非林應該更加沒事了,不過寧思瑤還是忍不住問了。
穆非林不過是覺得鼻子癢,才打的噴嚏,正想說沒事,忽然心念電轉,擰着眉頭,露出一副難受的表情:“不知道怎麽的,有些頭暈。你別說,那水還挺涼的。”
寧思瑤聽到這話,心裏猛地一跳,滿臉的擔憂:“那怎麽辦?要找醫生麽?”
“那倒不用,休息會應該好了吧。”說完,穆非林又裝模做樣地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戲演得太真,差點連自己都信了。
寧思瑤本來就心中焦急,前面自己還因為落水感冒而住院了,到現在還有陰影:“那趕緊回去,先洗個熱水澡。”
回到房間,穆非林洗澡的時候,寧思瑤給他倒好了熱水,等穆非林出來,寧思瑤催着他往床上躺,還把被子壓在他身上,将他包得嚴嚴實實的,跟個蠶蛹一樣,還不忘記叮囑:“別出來,出個汗就好了。”
穆非林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那麽嚴重吧。”
“不行!你忘記我那次了,來喝點熱水。”
寧思瑤将杯子遞給穆非林,留意到他的頭發還是濕的:“你怎麽不吹一下?”
不知道這樣更加容易感冒麽?是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麽?寧思瑤都有些生氣了。偏偏穆非林還沒事人一樣,渾不在意:“一會兒就幹了,我有經驗。”
“所以,你經常這樣?”寧思瑤哼道,“你不知道不吹幹頭發容易得腦血管疾病麽?尤其是濕着頭發睡覺還容易偏頭痛!”
穆非林被她逗笑了:“誰告訴你的,不會是朋友圈的那些轉發科普吧,大小姐,少看僞科學。”
“你愛信不信。”
聽她這語氣,就知道又生氣了。
穆非林急忙裝乖讨饒:“是是是,我信,不過我這不現在要裹着發汗麽?下回我一定吹幹。”
寧思瑤看了一會兒,只覺得那一頭濕發實在礙眼,她自己跟自己較了會兒勁,小人A說:別理他,最好頭痛疼死他;小人B說:可是他也是為了救人啊,做了好事,還被人罵了一通,他已經夠倒黴的了;小人A說:他自己不在意,為什麽還要替他在意啊?小人B說:可是,要是真的感冒傷風了怎麽辦呢?
寧思瑤最後還是拿來了吹風機。
“幹什麽啊?”穆非林露出狐疑的表情。
寧思瑤拿着吹風機對準穆非林的腦袋,神色兇兇的:“你坐起來一點。”
“……你這樣我有點怕,你确定這是真的吹風機而不是□□麽?”穆非林弱弱地說。
“快點!”寧思瑤聲音提高了些,聽着有些惱羞成怒。
穆非林知道逗得差不多了,再說下去,估計又要把人弄毛了,忙坐了起來。寧思瑤幫他把被子拉上一些,站在他的邊上,打開吹風機,開始幫他吹頭發。
她動作很輕,手又很軟,細白的手指緩緩地穿過黑色的發,白與黑形成強烈的對比,有種說不出的美。
穆非林閉上眼,聽着吹風機的聲浪,感受着寧思瑤的手在自己的頭發裏鑽來鑽去,他平日裏都有專業的發型師幫他侍弄,手法絕對一等一的好,但是他覺得,沒有哪一次可以跟現在這一次相比。
明明只是吹頭發,可是卻真的感覺到了幸福和滿足。
或許就因為是自己心愛的人吧,哪怕她只是為你吹一吹頭發,你也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他從小的生長環境中,沒有什麽事他特別想要的,他生來就擁有了一切。
沒有哪一樣東西對他來說是充滿了誘惑力的。
只要他想,就能擁有。
這樣的生活對于別人來說或許連做夢逗不敢做,可是他卻習以為常了,正因為如此,他的性格也就變成了這樣的漫不經心。
但是他現在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有欲望的,他想一輩子跟眼前的這個人好,他想這一輩子都能有這麽一個人為自己操心,為自己吹頭。
穆非林的頭發不算長,幾分鐘後,就幹的差不多了,寧思瑤關上吹風機。
穆非林握住她的手:“咱別鬧了,行麽?”
寧思瑤手一抖,垂下眼眸:“我沒鬧。”
“但是你說要冷靜。你看我這才剛刑滿釋放,你又立刻判個斬立決,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哪有。”
“是,你沒有斬立決,但是你更狠啊!判了個無期!親愛的,你說好歹我都跳過湖,洗過冷水澡了,夠冷靜了,要不然你改個緩刑?”
“別亂叫!”寧思瑤臉紅紅地抽回手,不理他的胡言亂語,将吹風機收好後,對他說,“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穆非林知道她主意已定,輕易不會改,也就不再勉強,換了個虛弱的口吻:“別呀,我一個人害怕,你陪陪我吧。”
寧思瑤提醒他道:“你的那些助理呢?”
穆非林理所當然地說:“為了維持我霸道總裁的範,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們看到我虛弱的樣子吧。”
寧思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