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別看葉舒華信誓旦旦、底氣十足的樣子，其實她心裏清楚她娘沒那麽好忽悠，王翠芬同志是這個時代最寵她的沒錯，但絕對沒寵到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地步，不然家裏的雞蛋早沒兩個嫂子的份，她一個人吃獨食吃完了。
但是另一方面，葉舒華又有着迷之自信，認定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下，王翠芬同志最終還是會讓她如願以償的。
所以葉舒華準備了一肚子話忽悠她娘。
萬萬沒想到剛發揮了個開頭，就見王翠芬同志回頭，竟然很有些贊賞的沖她笑，“我怎麽沒想到，這麥乳精沖完又香又甜，像小宋這樣不愁衣食的男孩應該不會喜歡這種味道呢——”
葉舒華是做好了先被批評的準備，沒想到王同志上來就沖她笑，該不會氣傻了吧？
她一時措手不及，愣在那裏，就聽她娘繼續說着：“我先還奇怪來着，其他知青送禮還能理解，他們要麽希望得到你爹的照拂、改善一下狀況，或者就想你爹把回城名額批給他們。但宋知青這兩點都不用啊，他想回城早就可以回了，至于在隊裏的日子，看那麽多嬸子都對他贊不絕口，就知道小宋不用你爹照拂也能把日子過好。”
她娘這話的意思葉舒華聽懂了，并很熟練的接茬：“宋知青是好人嘛。”
“對對對，你說的對。”王翠芬連連點頭，“小宋人真好，麥乳精多金貴的東西，不愛吃也可以拿去換點吃的用的，直接送給咱們這得多大方啊！”
王翠芬誇宋知青“大公無私”的同時，也沒忘記誇自家小妹的聰明靈秀，“多虧了小妹提醒我，不然我還在猜小宋有什麽用意呢。你就是比老大他們聰明！”
葉舒華聽到這裏，終于意識到自己說的跟王翠芬同志理解的貌似不是一回事，但是她娘都誇她聰明了，是不是趁機讨要一下自己的福利？
這麽想着，葉舒華把蠢蠢欲動的手伸向了櫃子，“娘，那我去沖麥乳精了……”
葉舒華為了吃的行動迅速，王翠芬速度更快，一把拍開了這雙無處安放的小手，臉上倒沒多少怒意，而是嗔道：“都說了小宋不愛喝，還沖這個作甚？去抓一把你爹最愛的茶葉來泡，他們有文化的人就好這口。”
距離麥乳精就差一步之遙的葉舒華自然倍受打擊撒嬌道：“娘--”
王翠芬早就把她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但因為葉舒華今天展現出來的機智，讓王翠芬此刻也不舍得罵她，而是好脾氣的提醒着：“你爹是最講禮數的，我這菜都快上桌了，給小宋的茶水卻還沒有準備好，他該生氣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葉大小姐穿越後，反而有了人生中第一位克星——她這輩子的隊長父親，因為葉隊長人狠話不多，一生氣就能她趕出家門賺工分，葉舒華絕對不想再犯到他手裏，所以還是按照王翠芬同志的吩咐，乖乖去泡茶了。
雖然劇情急轉直下，不過葉舒華運氣還是不錯的，抓了茶葉過來倒開水的時候，看到竈臺上放着兩盤炒好的菜，頓時又眼冒精光了，“娘，家裏什麽時候去買肉了！還有這麽大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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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舒華到現在才發現兩個炒好的葷菜，就知道王翠芬同志的手藝極其有限，別說香飄十裏，就連香飄兩米都做不到。但葉舒華如今這處境，也沒資格挑廚藝了，看到肉菜就自動分泌出了唾液，說話間已經咽了兩次口水。
王翠芬已經低頭去刷鍋，準備再做個韭菜炒雞蛋就能吃飯了，也就沒發現自家閨女沒出息的表現，“肉是不是買的，去你奶奶那借的臘肉，魚是你哥自己捉的，等下個月天氣涼了，隊裏還要清魚塘。”
葉舒華沒仔細聽她娘的後半句，而是躍躍欲試的問：“奶奶那還有臘肉嗎？”
在葉小妹印象中，葉奶奶沒什麽存在感，主要是這兒的傳統由老大贍養父母，葉奶奶跟着葉大伯一家，住在靠近村尾的位子，離葉小妹家有點距離，也不是天天見面。
就算見了面，葉奶奶對小孫女也平平淡淡，她像所有老太太一樣，大孫子才是心頭寶，而孫女當中，葉大姐那樣由老太太一手帶大、性情溫婉賢惠的姑娘，才是葉奶奶喜歡的孫女，葉小妹本性是有些像王翠芬的，現在變成了好吃懶做的葉舒華，也就更讓老太太不喜了。
無論是以前的葉小妹還是現在的葉舒華，都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人，察覺到老太太的不滿，自己就退避三舍了，不過那是在不知道跟着老太太有肉吃的前提下，如今知道了，葉舒華一點都不介意葉奶奶的冷淡，很樂意去老人家跟前當一個聽話又孝順的好閨女。
只是王翠芬同志毫不客氣的潑了盆冷水下來，“這些臘肉還是過年時咱家送的年禮，你奶奶舍不得吃，聽說你爹要請人吃飯，把最後一點臘肉都給我了。”
葉舒華有點失望，也有點佩服，還她娘厲害，把老太太最後一塊肉都騙到手了，她要向王翠芬同志看齊。
葉奶奶那裏沒肉就算了，她還有葉大哥和葉二哥，既然他們有特殊的抓魚技巧，以後就可以加餐了。葉舒華越想越美，端着熱茶出去的時候，臉上已經挂上了夢幻的笑容，見了宋清徽就迫不及待的分享道：“宋大哥，你今天運氣真不錯呢，我哥去河裏抓了條大魚回來紅燒，我娘還找奶奶借了塊臘肉炒冬筍，另外還炒了雞蛋青菜，簡直豐盛得像過年了！”
葉舒華在廚房磨蹭的時候，葉隊長和宋清徽已經聊了不少詩詞歌賦、家國大事，讨論書法的時候，葉隊長沒忍住、低調含蓄秀了把閨女的字跡，得到宋清徽真心實意的贊賞，“葉叔，小妹這筆字，娟秀中透着些勁道，女同志想寫出風骨就要有力道，這個不下苦功夫是練不出來的，小妹年紀輕輕能寫成這樣，可見天賦和努力都不缺，如果能保持下去，以後必定有所成就。”
小宋是懂書法的人，從這段評語中就知道，他不但看得出葉舒華的字寫得好，還說得出好在哪裏，這才是葉隊長真正愛聽的話，所以和宋清徽聊得也最盡興，“你嬸子說小妹無聊時一個人在房裏瞎練的，筆都是他們上學的時候我給準備的，已經讓她寫禿了，我托人給老三帶了話，下次回來給她帶點好的筆墨，我再盯着小妹，至少每天寫一篇大字，不能把天賦給埋沒了。”
“葉叔說的是。”宋清徽深以為然的附和，腦海裏卻忍不住閃過葉小妹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
宋清徽對葉小妹的印象，從搶收季在食堂接觸起，就逃不開兩個字——嬌慣。鄉下，一年中最忙碌的秋收，老人孩子能下地的都下地了，隊員們幾乎都曬成了小麥色，哪怕是皮膚天生白皙的他都生生曬了兩個度，葉小妹卻能養出一身細皮嫩肉，不但出落得越來越水靈，給他們打飯的手都白皙細膩的像陶瓷一樣，可見她從來沒幹過粗活。
缺衣少食的年代，農村姑娘葉小妹還能過得如此精細，哪怕宋清徽因為葉隊長的原因對她感官不錯，都不否認為她有些嬌氣的事實。當然今天的接觸之後，宋清徽對葉小妹的印象就不是一點嬌氣了，這姑娘最大的特點還得是好吃懶做、毫不羞恥。
宋清徽本身對葉小妹的個性并無不喜，甚至基于她今天的表現，他還能給出單純可愛的評價。不過他清楚，從大多數的人角度看葉小妹，只會認為她渾身都是缺點、無藥可救了。
所以看到葉隊長展示葉小妹的書法，宋清徽心裏是震驚的，他認識的葉小妹本該跟好學上進這些詞毫無關聯，那麽嬌氣的葉小妹應該也不能忍受練字的辛苦和枯燥才是。
可她堅持下來了，還寫得如此出色，這讓宋清徽覺得十分難能可貴，一不留神就附和了葉隊長關于盯着葉小妹練字的決定。
附和完，宋清徽才反應過來，他所認識的葉小妹，就算字寫得好，恐怕也不喜歡被父親壓着天天練字。若讓她知道這個事跟他不無關系，不會找他算賬吧？
笑容如清風朗月的宋知青內心莫名有點心虛。
葉隊長沒看出對面的走神，他還沉浸在子女出息的自豪中，以至于葉舒華跑過來就跟宋清徽說那麽一通有些失禮的話，都被濾鏡還沒關閉的他當成了熱情好客，葉隊長非但沒生氣，反而笑着對宋清徽道：“小妹說話有點直接，也是歡迎你呢。”
宋清徽暗想葉小妹可能不是歡迎他，而是興奮着家裏終于有肉吃了。不過葉隊長都這麽說了，他自然也配合的感動着，剛想說話，手裏就塞了杯熱茶，葉小妹一臉雀躍的道：“給你泡了我爹珍藏的茶葉，趁熱喝，馬上就要上菜了！”
宋清徽看着她毫無所知的臉，慢慢點了頭。
希望今天過後，葉小妹不要後悔她曾如此熱情地招待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