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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血月之館四

被撲倒在身下的人輕輕拍了拍尤霧的背脊, 而後用手搭住了他的後腦勺, 像是在讓他心安。

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基調男香竄入他的鼻腔，當即掃除了走廊濃香帶來的困意。

“啪”的一聲, 兩人所在的走廊中燈光登時全亮。尤霧這才從身下之人的懷中擡起頭，然後對上了肖恩那雙能讓他一生淪陷的眼睛。

肖恩迅速按掉自己外設的屏幕。

尤霧在不經意間看到了肖恩外設的屏保, 似乎是一張背景較黑的自拍圖，至于那人是誰，只因肖恩的動作過□□速, 他沒看清。

“肖恩副館, 怎麽是你？”如果是別人，他會有所警惕, 如果是肖恩, 可能是女神光環閃耀，加上她的這雙眼睛莫名給他安全感，他居然不慌張了。

肖恩平靜地躺着, 任由尤霧分開雙腿坐在自己的腰腹上，面上的表情只有處變不驚, “我來查夜。”

和肖恩這麽近距離地待着, 尤霧有些不知所措，身體溫熱通過肌膚傳遞的感覺讓他一時流連。待到肖恩将上半身慢慢支起，尤霧才從她身上匆忙下來。

全身熱血沸騰。

以前他還嘲笑過他的哥哥對人一見鐘情，現在自己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他只覺得動情的感覺真的妙不可言。

“你為什麽不在房裏待着？”肖恩每晚都會來女仆偏館巡視, 看女仆是否安然入睡。為了能讓女仆們有一副最好狀态的容顏, 她也是操碎了心。

“女仆長也沒交代，晚上不可以在紅館游蕩。”尤霧說。

肖恩站起身，并将地上的小身板一并拉起，“女仆長不說，不代表館內沒有規定過。你被我撞見了，不怕我罰你？”

“副館想罰我什麽？”尤霧問。

“回房去。”肖恩說了一句，領着昏昏欲睡的尤霧回到了那個位于最角落的女仆房間。“你是不是想問剛才那個東西是什麽？”

“什麽東西？”尤霧佯裝不知。

肖恩在尤霧房內走了一圈，取了塊比較厚實的披肩，将他的肩膀包裹了嚴實，遮住了不該被看的部位，“別裝了，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嗅着會令人忍不住發.情的氣息，感受如此溫柔的動作，他有一種全身心被雛羽輕撓的感覺，“所以你會告訴我？”

肖恩在房內找了個位置，以手熨帖了身後的禮服，而後坐下，“莊園外部有一片黑樹林，那兒有吃人的野獸。以前有個館女被林子裏的東西扒了皮，然而沒人在短時間內發現她，所以她的鬼魂就回到了紅館內。”

尤霧是醫學生，是信科學的，“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鬼魂一說？”

“這是游戲副本，所以什麽事都會發生。”如果不是肖恩強調，因為植入的記憶的緣故，尤霧近乎忘記他現在處在死亡游戲中。

“她害死過人嗎？”尤霧問。

肖恩低頭看着外設中的屏保，回道：“她怕光，只會在夜裏出現。館內的女仆睡得早，館女栖身之地會整日點燈。”

尤霧點了點頭，這麽一說，應該沒死過人。不過這位死在林子裏的館女真的很慘。以及，尤霧怎麽都沒想到，給自己送信息的人居然是肖恩。

肖恩用拇指摩挲着外設屏保，突然問：“尤娜絲，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靈魂嗎？”

尤霧是個根正苗紅的科學少年，他當然不信。“我覺得沒有那種東西。”

肖恩說：“我說的靈魂，不是鬼神之說裏的靈魂，它可能是一個人最本質的東西。”

尤霧問：“那是什麽？”

“記憶。比如人的情感過程，生活中的所見所聞，這一切都能影響一個人的性格，我的記憶使我成了肖恩，不能成為你；而你的記憶使你成了尤娜絲，而不是肖恩。”肖恩指了指自己的腦後，“這個東西，其實是很危險的一個存在。”

尤霧知道肖恩指的是什麽。他們的顱後芯片。

芯片自聯盟公民很小的時候就被植入其中，因此芯片記錄了公民的所有的經歷。

肖恩又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聯盟允許将你的芯片進行複制，而後植入到一個人造人體中，被植入芯片的人造人，是否就變成了你？”

尤霧覺得詫異。人造人這個項目在聯盟中是允許的，聯盟會在公民出生之時就提取嬰兒細胞，再造一個人造嬰兒出來。因為人造人是本體的身子出現病變後，用來替換器官或肢體的最佳選擇。人造人的器官被移植至本體，本體的身體很少出現排異反應。這一項目，是當今醫學界的一項偉大工程。

但是尤霧并不認同。

他就當前副本內的情況做了猜想。為何這座城市會被選為狂歡游戲的目标，執行者可以肆無忌憚地将人屠戮，難道……城市裏的人都是人造人？

“你是否懷疑自己就是人造人，被植入了複制的記憶芯片，成為了本體之外的另一個人？”肖恩又問。

尤霧的心“咯噔”一聲。

肖恩見他如此反應，當即低低哼笑兩聲。或許是看到這張臉，她忍不住就要欺負一下，“放心，芯片只記錄了已經發生的事情，并不能決定你未來的事情，所以即便芯片植入，那個人造人擁有的情感經歷，也只會永遠暫停在芯片被複制的那一刻。”

尤霧問：“你的意思是？”

“如果一個人被複制芯片之前，沒有喜歡過一個人，那麽人造人也不會産生‘喜歡’這種情緒。”肖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直視着尤霧的雙眼，“所以有沒有哪種感覺是你從來沒出現過的？”

尤霧想了想：“男女之間的喜歡吧，我以前沒遇上過讓我心動的。”

肖恩垂下眼，嘴角以無人察覺的幅度動了動。轉而，她又問：“那最近呢？”

心動的感覺，尤霧當然有過，而且讓他怦然心動的人現在正坐在眼前。

但是才見了幾次面，現在就火急火燎地告白，是不是沒有禮貌？而且肖恩的性取向不明，以女體告白，不就是百合？終而，尤霧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肖恩手中的扇子停頓了一下，面上的表情也漸漸冷卻下來。“你早點睡，我先回房了。”她握緊扇子起身。

尤霧懵了一下：女神怎麽突然就生氣了，自己沒說錯什麽話吧？

他剛想送肖恩出去，結果一站起來，胃又難受了。“嘶……”尤霧倒吸一口冷氣，捂着肚子覺得顏面全失。在心儀之人前，別的男人都會通過裝.逼裝酷留下好印象，但是他在肖恩面前，一次好印象都沒留下過！

肖恩走了回來，摸了摸他的胃部：“胃病犯了？”

“吃撐了，胃脹難受。”尤霧說。

肖恩擡手捏了捏他的臉，“吃東西沒點分寸，以後注意點。”而後，她将一罐藥往尤霧手中一塞，“吃了好受些。”

藥憑空出現在肖恩手中，尤霧還覺得奇怪。

肖恩解釋道：“積分商城裏買的，備在系統中，随時都可以用。”

尤霧差點忘了系統還有随時随地傳送裝備欄中物品的功能。

停頓片刻後，肖恩又補充一句，“你別想多，我這麽做只是因為瑪麗珍愛優秀的苗子。”

剛以為自己受到了女神關注的尤霧又蔫了。原來只是因為瑪麗啊。

肖恩走後，尤霧躺在床上思考着她說過的話。

如果聯盟真的允許複制公民的芯片，那麽有沒有可能現在處在游戲中的人就是聯盟造出來的人造人？如果在現實中，把一個城市的人塞到游戲裏進行大規模的屠戮，聯盟上層不發現，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當今時代想封鎖消息？不可能的事。

不過，肖恩的話讓尤霧确信自己絕對不是人造人。既然自己不是，若之前的假設成立，那麽這個游戲裏的玩家，有一部分可能是現實中真人的人造人，被塞入複制芯片投放至游戲，而有一部分則是直接從現實聯盟中抓取，且數量應當不多，否則現實中失蹤人數過多，消息一樣壓不住。

若這個猜想也成立，那麽抓部分真人的目的又是什麽？如果僅供娛樂，尤霧曾想過，說不定他們現在經歷的過程正在以某個形式直播給觀衆，那全用人造人不就好了？有必要用上真人嗎？

尤霧越想，涉及的方面就越多，腦子都快亂成一坨漿糊。而肖恩本身的話……應該是真人本體無疑，否則她也不會分析出這種東西告訴他。當人造人知道自己只是個複制體的時候，會有何種感覺？尤霧看過不少類似複制人的電影，不管結局如何，過程中複制人都會試圖取代本體，為自己正名。

細思極恐的一件事情，尤霧不會将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又或者，這只是肖恩的一個腦洞而已，而他卻無比認真地分析了。

第二日，因為昨晚胃脹折騰得難受，尤霧醒得也比其他女仆晚了一點。就因為晚了十分鐘，廚房的飯居然又被人吃光了。他再次問廚娘讨要有沒有剩餘的夥食，結果廚娘還是拿一塊白糕打發了他。

尤霧：“……”再吃白糕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收拾完館內事務，換上雜務女仆裝為利桑德送飯去了又來之後，尤霧餓得難受。

幾個穿着騎馬裝的館女正從莊園西邊的馬場歸來。此時，尤霧正在思忖自己該去哪裏找點吃的，以及怎麽刷存在感。

然而他的思緒很快就被一聲馬的嘶鳴打斷。馬場中的馬跑出來了，後面還有幾個看管馬場的女仆在不住追趕。

受驚的馬直沖那幾個館女，而館女還在興致勃勃地讨論下午茶的事情，根本沒注意。

尤霧扔掉換下的食盒，踩着高跟跑了過去，天知道他也有這麽苦逼的一回。這鬼高跟鞋，直接給他套了一個虛弱buff。

直到棗紅馬臨近，那批館女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轉而四下逃竄。但是無奈總有妹子也跟着受驚，沒跑幾步便來了個平地摔，而好巧不巧的，那匹馬就沖着落單倒地的館女呼嘯而去。

“籲！”尤霧對着馬喝了一聲，棗紅馬聞見聲音即刻止步，揚起了前蹄。他迅速拉住馬兒的缰繩，防止它将前蹄迅速落下，踩到倒地的館女身上。

館女趁勢往邊上滾了滾，才沒被棗紅馬落下的前蹄踩傷。

尤霧對着受驚馬又是撫摸，又是拍打，很快就将馬安撫。虧得這只馬看起來是溫順的母馬，要是脾氣再暴躁一點，估計光喝一聲根本沒用。

其他館女一看馬被安撫，這才姍姍來遲。尤霧剛想問倒地的館女有沒有受傷，結果一看，這館女他認識。“可兒？”

“哎？”米可兒在地上應了一聲，然後面帶疑惑地看着眼前微卷短發齊肩的清新軟妹，看眉眼于五官輪廓，又聽對方叫自己的名字，米可兒心中差不多有了答案。

看管馬場的女仆終于牽走了馬。

邊上的館女問：“米可兒，這雜務女仆你認識？”

但是，尤霧又有些後悔自己叫出了口。可能這會兒與米可兒裝作不認識會好一些，其一是現在的模樣，其二，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米可兒轉了轉眼睛，立馬對邊上的姐妹說：“我有事，你們先回去，讨論出下午茶喝什麽之後再聯系我。”而後，拉着尤霧就到了一個角落，“你不會是……小尤？”

好吧，都被認出來了。尤霧只好點頭，“你別笑。”

但是，米可兒已經忘卻了肖恩的教誨，捧着肚子捶着牆在那兒放聲大笑，“我的天，小尤，你這女體，我要是男的，就把你原地給辦了。”她戳了戳尤霧胸前的兩坨，“太可愛了吧。”

“恭喜玩家完成子任務二，獲得積分：200。你當前積分為：3200，請努力探索下一步任務。”系統蘿莉在尤霧無意中達成任務後，再次彙報積分。

引起館女的注意，果然也有積分。“你別鬧。”尤霧撇開了米可兒的手。

米可兒笑了個痛快，轉而又問：“你的任務，不會也是成為館女嫁給貴族子弟吧，否則也不會打扮成這個模樣。”

尤霧沒有回答。況且系統給了積分和積分加成讓他穿女裝，他還有不要積分的道理？

米可兒接着說：“可惜外面的人看不上我，大概是我舉止做不到像肖恩副館那麽優雅吧，我來這裏快大半年了吧，從雜務女仆走到現在。”

幾個小時的差距，居然就有大半年。

閑聊了幾句，尤霧大概知道了米可兒在這大半年中的經歷。她剛入副本沒多久就被肖恩從雜務處帶到了紅館，由于升得太快，也被館裏的老人挖苦了一番。後來從館內女仆升為館女貼身女仆，又由貼身轉為館女，完全是因為紅館內館女數量不多了，她才被趕鴨子上架提升上去。原以為成為館女了就能完成任務，結果至今為止，她還留在紅館內。

與她同期的那批雜務女仆，早就成為館女被人選走了。

米可兒本來還想和尤霧聊幾句的，但是沒想到肖恩的女仆居然破天荒地找上她了，讓她去修禮儀課。

“如果你要做任務，我可以幫你。我們找個機會再說。”米可兒臨走前對尤霧說，順道問了一句，“你現在有多少積分了？”

“不必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積分也沒多少，就兩千出頭。”尤霧說。

米可兒眯眼一笑，又問：“我們是朋友嘛，下午茶之後，我去你房間找你，我們商量一下你的任務吧。”而後，跟着肖恩的女仆走掉了，不給尤霧拒絕的機會。

尤霧垂眼沉思了一下，他還是要和米可兒說清楚，這忙不必幫。只要不發生沖突，尤霧願意和很多人好好處，但是深交需慎重。顯然米可兒不是。

一批館女被送至館內修禮儀課，肖恩的貼身女仆在肖恩耳邊低語了幾句。

肖恩點了點頭，多看了米可兒一眼。

準備好衆館女的下午茶之後，尤霧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等米可兒來了把話說清楚。

結果他前腳剛進房間，後腳，肖恩的女仆之一就走了進來：“尤娜絲，副館有事找你。”

“什麽事？”肖恩找他，他當然會願意去。

“副館從不會單獨叫人去她房間，現在給你機會你還要問理由嗎？”

當然榮幸之至。

尤霧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炫羽毛的公孔雀，為了任務獲取存在感也好，為了心上人也罷，他都極其賣力地試圖引起肖恩的注意。

剛剛靠近肖恩的房門，尤霧就聽到房內傳出了輕柔緩和的《月光曲》第一樂章。他每天傍晚五點左右就會跑到館外的一個角落聽鋼琴曲，結果沒想到彈鋼琴的人就是肖恩。

女仆送尤霧進去之後關上了門。尤霧走在整齊明淨的房間內，聽着琴音，站在肖恩不能發現的地方細細觀察她的側顏，肖恩的睫羽長而卷翹，百看不膩。

一曲終了，尤霧才送上了掌聲。

肖恩好像早就知曉了尤霧的到來。“你能從鋼琴曲中聽出什麽感覺？感覺得出面臨死亡時的絕望嗎？”

尤霧覺得肖恩的這曲月光不僅彈奏得精彩，而且有隐隐的不安感，這月光很冷。“我聽出了月光曲的精髓，似有似無的不安。”他點點頭，轉而又問，“副館，你找我過來有什麽事情。”

肖恩從容地走到尤霧身前，擡指用指腹撚着他脖子上的豆大銀鈴，回道：“這鈴铛挺适合你。其實也沒什麽要緊事，我就是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