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一場暴雨過後, 天朗氣清。
俞澤琰和夜子兩人難得睡到日上三竿, 自然醒時心情也不錯, 仿佛昨夜那些消息都只存在夢裏，不屬于現實，也就不用去計較。
但實際上, 再怎麽逃避，都難以假裝忘記。
兩人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因為靜音而被忽略。
有來自林家的，俞未未的, 百戲的，千山的……大家都在詢求一個答案, 關于俞澤琰。
娛樂新聞的風向徹底被轉移, 比起明星八卦, 閑來時的吃瓜群衆更愛聽豪門家族亂史。
俞氏在臨城是望族, 但為人處事低調，提起來統共也就幾點，不外乎三個子女的發展, 百戲娛樂的八卦, 以及俞氏旗下的別墅區是否還有空的。
如果是将俞氏推上風口浪尖的轉移視線的方式, 其實壓根沒必要，夜子大不了可以說她隐婚，向外界吐露真相。
她不想看到俞澤琰難過。
如此一般，盡量去忽視網絡上網友的抨擊，不去管他們非要對他挖地三尺的決心。
很可笑, 他們參與過他的生活嗎？一個個張牙舞爪，要為群衆除害的姿态真令人寒心。
“他們不了解你，憑什麽亂說？”
夜子氣得牙癢癢，打了一連串的回複，卻被俞澤琰一一消去。
“我幹嘛要在乎他們的想法，我認識他們嗎？”他有空和網友互怼，還不如把時間用在夜子身上，“你回答一句，有千萬句等着落井下石，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心裏那道坎怎麽都過不去。
“你不問我在美國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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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澤琰捧着她的細軟手指，放在唇邊親了親，夜子說，“我等你親自告訴我。”即使她已經看過所有。
“好，那我就一一道來。”
“在美國其實并不好過，我見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母親脾氣日漸古怪，偶爾會罵我……”
夜子眼角發澀，何止是罵他，明明是每隔幾天都會用長鞭打他，一遍一遍的抽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的背上至今都留着一些疤痕，夜子從未提起，他也沉默着不說。
“先前父親的撫養費很充足，我們至少物質上沒有缺過，生活還算過得去，但父親出車禍前幾年，母親被人騙走了全部家當，卻犟着不告訴他，她出去幫傭維持我的學業，但出了事……”
他母親不小心染上了du品，慢慢的上了瘾，起初還能控制住，再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會偷偷用掉他們一周的生活費，甚至變本加厲的打罵他。
夜子不敢想俞澤琰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那時寧羽錦的哥哥在黑市打//黑//拳，他介紹我去，我就去了。”
夜子抱着他，“阿澤……”隐隐不忍，眼角的淚還是流了出來。他當年才多大，又不比外國人身形高大的，他在擂臺上又能支撐多久？
“好在我運氣好，他們光買我輸，我便贏了。”
一次又一次的倒下，汗水與血水交夾着一起，順着額頭，臉頰，流下。他躺在擂臺上，腫脹的眼睛眯縫着一條線，看着微弱的光，場上那些肆意的歡呼叫嚣顯得如此聒噪，而他在慶幸，自己還活着。
“阿澤，別……”別說了。
“夜子，我就是這樣不堪，與我哥，與謝林安那些世家弟子公子哥不同，我的出身決定了我不能含着金鑰匙一路暢通無優無惱，泥地裏的摸爬滾打才是我的歸宿，直到遇見你。”
你相信嗎？這世間總會有人在等你，像是在等一個奇跡。
“母親臨走前讓我好好照顧寧羽錦，除了她曾幫過我以外，我始終欠了她一條命。”
又一次擂臺，他贏了，卻被人襲擊，那把刀沒刺中他，因為寧羽錦的哥哥給他擋了，欠人一命如何還？只好竭盡所能幫助自己的幹妹妹，她想紅，想當明星，便讓她享受粉絲的追捧。
這也是俞澤琰能為寧羽錦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再後來，大哥到了美國，他跟我說父親出車禍，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回國。我拒絕了，他沒強求我回去，只說讓我換個環境生活。我，大哥，妹妹，三人終于見了面，他們人很好，見第一面我就這樣認為。”
俞氏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兩個哥哥寵着妹妹，實力寵的那種，雖父母都已不在，但兩個大家長卻做得很好。
外人想看的豪門八卦，在他們身上，不存在的。
故事說完，俞澤琰抹去她的淚。
“所以，我很難肯定你會接受一個這樣的我，狼狽的，肮髒的，不像他們是天生的貴族。”
“貴族在哪？我怎麽沒見過？我只看見我眼前的男人，比他們更高貴更完美。”
夜子細細描摹他的眉眼，稀世珍寶不舍放棄。
“那我們約定好了，誰都不能放手。”
兩人十指相扣，互相見證。
“好，約定好了，再也不放。”
既然約定終生，那就該穿上盔甲去前方了。
就算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他們也該啓程了。
“林家電話一直未停，俞太太，需要我陪你回去解釋嗎？”
夜子幫他打好領帶，附上一吻，“俞先生，你的人難道不能好好守着林宅嗎？”
“你怎知……”俞澤琰恍然大悟，“你呀你。”
“我怎麽了？翟韶是你的人，可現在是也是我的了。”
“是是是，俞太太，我也是你的。”
“必須。”
兩人選了登對的衣服，頗有種去參加晚宴的感覺。
他們心裏明白，穿得隆重點也算是對敵人的尊重。
穿衣鏡前，夜子突然發笑，揚着下巴，與他背對背，一腳向後擡着，食指做槍狀，放在唇邊，她說：“你覺不覺得我們特別像……”
“史密斯夫婦！”
俞澤琰學着她的動作，下一秒自動配樂，右手三指彎曲，“噠噠噠噠……”
學得還真像，惹得夜子笑得更起勁。
“夜子。”在她沒來得及回應他時，熱吻頃刻而至。
這就是最好的回應。
桌上手機又開始震動，俞澤琰放開夜子，滑開屏幕。
夜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從他的神色裏感受到一絲異樣。
挂了電話，俞澤琰說：“是鐘酒，我們得去一趟醫院。”
鐘酒，俞柏水的合作夥伴，相處了十幾年，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在乎的人。
人是感情動物，容易産生依賴，更容易産生感情，大到天地萬物之愛，小到擦肩之情，人很難說是被什麽牽引，但唯一能肯定的是愛能讓人長久，至少信念能永恒，時間能長存。
路過星織樓，WE男團巡演的巨幅廣告依舊耀眼，再過不久，巡演結束，他們的時代也會就此告別。
十年一歲月，光環亦枯榮。
但有人相信，他們能長存。
夜子從沒見過這麽虛弱的俞柏水，最近的一次交流還是飛機上的拜托電話，當時她并沒有聽出來他的不同。
病房裏，俞柏水面容憔悴，瘦得脫相，咳嗽沒有停過，勉強壓制住過不了幾分鐘又會漸漸咳起來，他整個人顯得十分疲憊，說話也會喘。
俞柏水揮手讓他們出去，怕是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這樣狼狽的時候。
鐘酒帶他們出去，關上病房門，夜子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肺癌晚期，他自個兒心裏也清楚，時間不多了。”
眼底湧起一股熱潮，抓着俞澤琰的手，發現他也在顫抖。
“抱歉，我去抽根煙。”
他幾乎是倉皇而逃，離去的背影都微微發顫，腳步虛無，該是有多傷心。
鐘酒嘆着氣，卻笑了，“他還是太年輕，早知道答案就是這麽殘忍，等真正聽到還是無法承受。”
夜子望着他急欲要哭的笑臉，強忍着的笑，看上去極其不忍，他視俞柏水為知己為最在乎的人，如今那人……
“我也去抽根煙。”
鐘酒和俞澤琰都不是嗜煙之人，身上聞不到半點煙味，哪怕是抽了，也只存有淡淡的味道。
見他離去，背影瞬間孱弱無比，鐘酒自己也是無法承受的，可沒人能幫他分擔了。
夜子推門進去，俞柏水的咳嗽正好消停，可他看起來不太好受。
“大哥，有哪裏不舒服的，可以告訴我。”
俞柏水擺擺手，示意她坐遠點。
“以後有事就給鐘酒電話，他都能處理。”
鐘酒，鐘林？
“我在威尼斯見到了你要我找的人，我的事情辦妥了。”
俞柏水“嗯”一聲，輕輕的，帶着微弱的氣息。
“我聽她說了，你的答案我很滿意。”
“大哥，我……”
他打斷她的話，“你與千山簽了一年合約，當真？”
“是真的。”
夜子猛然想到，“如果大哥不希望我涉及娛樂圈，我可以立馬退出。”
“退出？”俞柏水晃了晃手，“晚了。”
“大哥……”
夜子隐隐有所察覺，這一切就像是被人推着往前走，她不得不一直往前沖。
“如果你一直做做直播，不踏進娛樂圈，也還好，只不過事情的進展會緩慢許多。”他說話費力，停頓會兒才說，“可現在不同，二弟為了你連自己的過往，身世都不顧，你成了整條線的關鍵，在我意料之中的推進着整個進程。”
“我，不太明白。”
夜子依舊迷惑，但漸漸的也能看出個大概。
“俞氏需要更強的人來接手，二弟始終推辭，可到了這一步，他再也無法拒絕。他有了想保護的人，就必須讓自己迅速強大。”
一步棋，連環局，可能從一開始的機場照，到她做出進入娛樂圈的決定，打擊寧羽錦倒成了小事，在俞柏水面前，她做的一切都不值一提，宛如小打小鬧，遠不如他心思缜密，布局精良。
俞柏水說完，咳嗽說來就來，夜子上前替他順着胸口，一杯水遞到他嘴邊，溫水未進口，一口血噴在了杯中。
“大哥！”
夜子驚慌，他擺手讓她出去。
“走吧，以後少來醫院，這種地方細菌多，傳染了就不好了。”
她兩眼布滿血絲，紅腫着要滴出血淚來，俞柏水，嫌棄她的樣子，讓人想落淚。
“俞澤琰，俞未未，就拜托你了。”
大哥……
夜子張了張嘴，并沒有出聲，眼淚滑倒唇邊，鹹到說不出的苦。
抽煙區，鐘酒剛抽了一半又滅了煙頭。
那截煙被丢棄了，就像是一個笑話。
俞澤琰連抽三根，再抽第四根時被鐘酒制止。
“少抽點吧！”
俞澤琰放下了，除了俞柏水，他便聽鐘酒的話。
“消息全放出去，有想過結局嗎？”
俞澤琰淡淡開口，“YSY的人做事利落，他們會幫我想好結局。”
“二弟，你真的長大了。”
他嘆着氣，視線飄向窗外。
他說：“我寧願不會長大。”
人哪有不會長大的，身體不長，心智也要長，随着時間，一路走到成熟，再見證死亡。
他想起回國那日，俞柏水在機場給他的擁抱，那句“歡迎回來”猶在昨日，卻已經落到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