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屍 (1)
鬼節将至,天氣微涼,雨後的空氣顯得格外清爽,連風也帶上了一股特殊的寒意。人們撒紙焚香,期望能夠平安度過這段日子,灰黑色的紙灰飄得到處都是。
春日野 椿像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坐在神社口凝視着進進出出的行人,隐藏在長發下的紫眼睛裏神情疲倦。她光是扭頭身上就能傳來一陣陣“咯吱”聲,引得衆人紛紛讓路,似乎怕碰她一下,那支撐着纖瘦身體的骨架就會散落滿地。
她獨自失神地在那裏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
一個月。
只是短短的一個月。
一個月,她的家人還在說說笑笑,一個月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不,仔細想想的話,其實還有一個——和父母關系不怎麽好的船津老頭。
本來美滿的小家庭,就這麽忽然的破碎。警方忙活大半個月還沒有任何頭緒。人生如戲,太過無常,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她就這樣一個人起身離開,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邊走淚水一邊止不住地往下滾。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現在的她又該回去哪裏?
“诶……?”一個陌生的嗓音突然傳入耳鼓。
春日野 椿猛地止住步子,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她心裏不禁一跳……莫非是孤魂野鬼?
這樣想着,一個黑色短發的少年從旁邊的樹林裏探出頭來:“這種日子一個人閑逛容易被纏上哦?”
那個少年看上去似乎只有16、7歲的樣子,清秀的臉龐,眉峰微微挑起,看向自己的一雙眼睛隐隐帶着藍色流光,他小心翼翼地對上她的目光,神色好像還有點緊張。
春日野 椿微微抿緊嘴唇,別開眼睛。
以為自己惹對方不高興,少年局促地開口:“……啊,那個、抱歉,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不安全……”
——這種地方能有什麽不安全的?
春日野 椿皺起眉毛。一移眼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經走到了城外的亂葬崗上。少女一愣,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退出幾步。
Advertisement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忽然來到這裏……?
少年小心翼翼注視着她,随後像是察覺到什麽般把視線投向樹林深處,在看清了來人過後,他趕緊跑過去:“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不是說去來須先生那邊調查案子了嗎?”
緊接着一個溫和的嗓音就回答了他充滿訝異的疑問:“那個案子已經偵破了,雪輝君不用擔心。這次我過來其實是關于另一件案子……稍微有點事想問一下那邊那位小姐呢,倒是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雪輝君?”
這個嗓音她簡直太熟悉了。
春日野 椿猛地回過身,僵硬的身體随着這個劇烈的動作發出一系列嘎吱聲,天野雪輝下意識往後縮了一步,他迅速垂頭,劉海擋住了那雙藍眼睛,只能依稀地看到他的臉漸漸地在發白。
緊接着,一只白皙的手搭上天野雪輝的肩膀,帶着安撫性質地拍了拍。少年略顯蒼白的臉這才稍微恢複了一點常态:“秋濑君……”他困窘地動動身子,似乎相當不習慣對方這種親昵的舉動。
——怎麽是他……?
春日野 椿訝異地睜大了眼睛。她認得他:秋濑或,是一位少年偵探。前不久接受了來須警官的委托來調查她家裏案件的家夥。
那銀發少年打量她一番,眯小酒紅色的眼睛。他的嘴角微微挑起道若有若無弧度,看起來就像在打誰的主意。
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秋濑或的确是個非常出色的偵探。只用了短短幾天就揪出了殺害父母的真兇。
少女瞳孔裏掠過一縷陰影:沒錯,就是船津那個混蛋。
現在,那老頭被關在監獄裏,茍且着最後一段時日。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親手去撕碎那個老頭。
尖銳的指甲掐進手掌,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經。
“你看上去臉色不大好。”怯生生的話音打斷她的神游,站在秋濑或旁邊的那個少年腼腆地笑了笑,“不介意的話……”
——所以為什麽我非得在這裏……?
春日野 椿坐在柔軟的墊子上,捧着一杯熱茶,輕輕嘆了口氣。
雖然秋濑或有事找她,也不用就這樣把她帶到別人家裏問吧。她擡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兩位少年,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找我什麽事?”
“就是關于之前那個案件。”秋濑或微微一笑,“還有很多地方存在疑點,我想椿小姐并沒有完全的把實情告訴我吧?”
少女身子一僵,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你這是什麽意思……?”
實情?
什麽實情?
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對面秋濑或用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将她打量一番,随即扯起嘴角:“嘛……本來也不想管的,如果不是雪輝君的話……”
春日野 椿神色複雜地眯小眼睛。
“在案發現場的血跡,其實并不止是你父母的。”秋濑或懶懶擡起一邊眉毛,“但也并不是那個船津的。我想這點椿小姐應該很清楚才是?”
“我不知道。”春日野 椿秒速否定,神色少見地變得焦慮,“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船津就不止是殺了我的父母,那第三個人是誰?為什麽沒有那家夥的屍體……?”
“那個,春日野小姐……你家裏是不是經常發生什麽怪異的事?”眼見春日野 椿要發作,天野雪輝連忙引開話題,“啊,就是家裏晚上有什麽東西在移動,一到夜裏就能聽見各種奇怪的聲音……?”
“你是……?”春日野 椿臉上開始滲出冷汗。
按理說那聲音只有她聽到了才對,為什麽面前這個看起來軟弱無能的家夥會知道?
“我叫天野雪輝。”少年錯開眼睛,垂下頭直直盯着手裏的熱茶,局促不安地說,“……因為春日野小姐的情況比較特殊,這麽和你說吧,秋濑君之前找到的那個兇手,從‘人類’層面上來說,确實是他沒錯。但是,從另一邊來看,他也只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真正的罪魁禍首還藏在更深處。”
——哈?
春日野 椿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秋濑或,後者只是對着她微笑,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她不覺捏緊拳頭,繼續将注意力轉向天野雪輝。
“春日野小姐家人被害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天野雪輝說着捏緊杯子,“而且春日野小姐也有權利知道事實。”
她的喉嚨有些發幹。
什麽是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難不成還會是鬼魅作祟?那為什麽不幹脆把她也一起殺掉啊……?
“總之,最近春日野小姐要小心靠近你的中年男子。”天野雪輝說着站起身,“秋濑君君會保護你的,所以不用太擔心。”
篤定的語氣,雖然他依然看起來很懦弱。
春日野 椿跟着秋濑或一前一後去監獄看了被關在裏邊的船津老頭。老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不知為什麽,他在看到春日野 椿的時候,面上表情瞬間變得驚恐。
他那時候的驚恐該怎麽來形容呢……簡直就像看到了惡鬼一樣。
想到這裏春日野 椿冷冷一笑:惡鬼……?那家夥才是真正的惡鬼啊。
視線不經意瞥見前方的秋濑或,春日野 椿霎時驚出一身冷汗——少年站的筆挺,腳掌輕輕沾地,雙腿就這樣僵直地往前移動。那姿勢,怎麽看怎麽詭異。
那是什麽?!!
以為自己看錯了,春日野 椿定睛一看,發現秋濑或已經恢複成正常人的走姿。剛才自己看到的似乎不過是一場幻覺。
不,一定是她看錯了……
春日野 椿自我安慰道。如果真是僵屍的話,不可能能像他這樣自由出入充滿人氣的警察局。而且……也不可能連語言都可以說的這麽流暢。
更何況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和這個世界違和的氣息。
春日野 椿的第六感一直很強,所以也漸漸放下心來。
——也對啊,現在這個時代,僵屍鬼魅什麽的已經絕跡了啊。怎麽可能存在。
櫻見市漸漸迎來夜晚,一盞又一盞燈在夜色中點亮,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輝映,有種說不出的美。
把春日野 椿送回新住所,秋濑或回到他和天野雪輝暫居的住所。
剛推開門就發現黑發少年正坐在茶幾旁,神色專注地盯着手裏那把形狀怪異的短刀。
“發現什麽了?”秋濑或湊過去從後面抱住對方,天野雪輝回過神,不自在地動了動。
“秋濑君,你也發現了吧?”藍眼睛裏的流光變得越來越明顯,少年睜大雙眼,似乎在看着別的什麽東西。
“嗯?“秋濑或側臉捉住天野雪輝的唇,黑發少年來不及來不及躲開,先是被來回舔舐幹燥的嘴唇,天野雪輝身體一顫,沉默少頃,他邀請似的張開唇瓣,于是秋濑或探了進來,牢牢地纏住少年膽怯的舌頭,并用力吮吸。
舌尖舔過天野雪輝上颚,刺激得雪輝發出聲含糊的輕吟。秋濑或忍不住在同樣的地方來回動作,引得雪輝眼角濕潤。終于讨回了一點辛苦費,秋濑或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放開喘息的天野雪輝,薄薄的嘴唇間立刻拉開一條細線,随後暧昧地斷開。
“都說了別在借眼的時候……“天野雪輝視線晃來晃去,就是不肯看秋濑或,臉上潮紅一片。
“看到椿小姐的時候被吓到了?沒想到她居然會去那種地方呢。”秋濑或輕輕啄了啄天野雪輝的耳垂。
“我只是想把那裏的陰土改一下,結果就……好吧,自從遇見你這種東西就見過無數次了,但是還是沒辦法習慣。”天野雪輝嘟哝,但還是抓住了秋濑或的手。
秋濑或微微一笑。難得見到天野雪輝這麽主動地靠近他。
“那個春日野小姐……早就死了啊。”但是總感覺有什麽在把她強迫地留在肉體裏。兇手到底和她有多大的仇恨才會對她做出那麽殘忍的事,連死後也不讓安息。
外屋院子裏靜悄悄的一片,偶爾有風的流動聲。天野雪輝被一股陰寒驚醒,卻聽樹葉無風自動,沙沙聲令人汗毛倒豎。
有東西在外面。
敏銳的直覺在第一時間給他傳遞了這樣的訊息。
秋濑或躺在他身側,蒼白的肌膚被同樣蒼白的月色照的近乎慘白。
但是很快那種令雪輝不适的詭異感就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被監視感。天野雪輝頭上冒出冷汗,悄悄從枕頭底下摸出之前準備好的東西。
“別動,雪輝君。”秋濑或忽然一個翻身壓住天野雪輝,伏在他耳邊輕輕開口。
這家夥原來早就醒了啊?
天野雪輝抽抽嘴角,聽話地不動了。
——好吧,反正秋濑君的來歷确實也很……詭異,感知這種事的确是在我之上沒得辯。從以前的各種事情就能輕易發現。
“調查春日野小姐的事被盯上了?”天野雪輝把臉面向秋濑或,對方微睜的眼睛在黑暗中竟然微微發着紅光。
“看樣子是這樣沒錯呢。”薄薄的嘴角翹起,秋濑或收攏手臂将雪輝拉進自己懷裏,“不過它的目标好像換成雪輝君了,它膽子也挺大的。”
天野雪輝張張嘴巴,最終卻沒有說話。
秋濑或也知道他是想起了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于是不再開口。
天野雪輝其實沒有任何有關鬼魅的天賦能力。只是依靠複雜的推算去了解各種情況。那天看出春日野 椿也僅僅是憑借她的臉色、影子和以往的經驗。
因為欠缺實在太多,他只能幫助秋濑或在案件中提供各種線索。
感覺那視線離他漸近,天野雪輝緊張地繃直了全身。
【啪——!】
秋濑或猛地一掌拍下!天野雪輝清晰地聽見有什麽東西在他耳邊爆開,粘稠的液體幾乎就要沾上耳朵。銀發少年冷凝着目光,把那東西甩下床,随後對他輕笑:“不好意思,雪輝君,那東西似乎比想象中的更惡心呢。”他拉起他,退到牆角。
眼角瞥到門口,天野雪輝瞳孔一縮,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那是什麽?
腦子裏一片空白,耳畔回蕩着自己激烈的心跳。
一大串東西從門縫裏探了進來,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将近寝室的一半空間。星星點點都是人類眼球。
天野雪輝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惡寒從腳底竄進後背,現在的他能做到的只有聽從秋濑或的吩咐緊緊抓着他。秋濑或體貼的捂住他的耳朵,眼睛裏的紅光一點一點擴大,原本光潔的皮膚霎時鼓起青筋。仿佛察覺到秋濑或的異變,天野雪輝全身陡然僵硬。
一聲低沉的嘯聲充斥整間屋子,絕望的仿佛來自幽冥深處。
秋濑或的身體瞬間繃直,屋子裏光線忽暗,溫度也陡然下降,隐約還傳來一絲腐臭。
數條青筋和血痕從他四肢攀爬而上,并且快速布滿他整個臉龐。知道天野雪輝受不了長時間的對峙,于是他決定速戰速決。就在懷裏少年的冷汗浸濕睡衣的臨界點前,呼嘯聲猛地停了下來。房間裏的光重新恢複了之前的靜谧,那股徹骨的寒意也徹底的消失了。
天野雪輝已經被那種聲音折磨的面無血色,單薄的身體不住發抖。秋濑或俯下頭安慰般輕觸着他耳際:“沒事,雪輝君,那東西已經離開了。“壓低的嗓音對雪輝來說是最安心的定神劑。
這樣柔聲安慰半晌,天野雪輝才漸漸地能夠開口:“……那東西,到底是什麽啊……?“雖然之前也面對過各種場面,不過那種密密麻麻由眼球構成的東西,從來沒見到過,因為實在太惡心了。
“總之不是什麽好惹的家夥呢。”秋濑或揉揉雪輝頭發。
“……你說春日野小姐家是不是之前就做過什麽?”天野雪輝翻出一床新被單,把之前的那套丢進符水,“之前借眼什麽都異狀都沒發現……還是說借的根本就是那東西的眼?”他說着,身體不可遏制的抖了抖。
“我明天去椿小姐家探探情況。”秋濑或摟住雪輝的腰,“現在先睡覺吧,雪輝君。”
趁着警局叫走春日野 椿的時間,少女家寬闊的走廊裏忽然出現一條少年的影子。
他看起來并不像是要偷什麽東西,英俊的五官上隐約透露出一股寒氣。像是之前就有目的似的,少年潛入主寝室。他打開燈,這個房間異常整潔,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放在該放的地方,連床鋪都一絲不茍地疊成方塊。幹淨的過分,簡直不像有人在這裏居住。
然而按照西島警官的說法,春日野 椿的确每天都有按時回到這裏。于是,大概也就只有天野雪輝說過的一種可能——
她每天都睡在床底下,如同屍體一樣。
秋濑或簇起眉毛,俯下身。發現床底果然如雪輝所說,有一截燒剩的蠟燭。
“果然如此。”銀發少年撫過下颔,酒紅眼睛裏劃過異樣神色。
“秋濑君……你說用得着蠟燭的法陣有多少種?”盯着蠟燭沉思的天野雪輝突然開口。那截蠟燭是很普通的白蠟燭,在任何一家超市裏都可以花幾毛錢就能入手。他反複打量蠟燭,發現蠟油都偏向一個方向,像是燃燒過程中被風一直吹着。
——可是屋子裏不可能一直都有這種程度的大風。
“目前所知是528種呢,雪輝君。其中用于召喚或者拘束性的一共203種;考慮到場地和其他必要道具的限制,能在那種地方展開的,也就不到100種。”
“而這100種裏,普通人也能展開的,只有40種不到。”天野雪輝放下蠟燭,若有所思掐掐算算,“看蠟燭燃燒程度,可以推斷整個過程大概時間是半小時左右。能符合春日野小姐家各種情況的,只有五種法陣。”
“擅自擺出法陣結果被召喚來的東西害死了……”秋濑或眯小眼睛,“這種死法真是可笑呢。”
“不,是召喚過後至少幾個月時間才死的。這截蠟燭,毫無疑問就是他們使用過的道具。最大的可能是召喚的碟仙、筆仙這類危險活動。不過無論怎麽說,那五種法陣,都是異常兇險的。”
“也就是說,犯禁忌了。”秋濑或輕嗤。
“是的。”天野雪輝一臉了然擡起眼睛,”這種狀況,你覺不覺得很像學校裏的那次……她們那時是召喚了筆仙。”
“放心吧,雪輝君。除鬼之類的副職我也從事了很長的時間,不會出事的。”秋濑或安撫地勾起嘴唇。
“不,我倒是覺得你利用這個職業欺騙了不少你的同類。”天野雪輝面無表情地說。
——包括曾經的我。
船津死了。
這是春日野 椿幾天後得知的消息。因為秋濑或的關系她得以去看了老頭最後一眼。該怎麽形容他的死相呢……
真是……死不瞑目啊。
驚恐的表情永遠凝結在那張蒼老的臉龐上,船津仿佛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大概……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活生生地被吓死了。
“……晚上除了值班警察,不可能會有別人出入這裏。”來須圭悟緊蹙着眉頭,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犯人會這麽詭異的死去。
春日野 椿這才意識到秋濑或所說的“還沒結束”,是真的。
秋濑或站在之前屍體呆過的地方,順着死者眼睛所朝方向往外瞧:“來須先生,這裏的燈打開試試,順便麻煩把門關上。”
來須圭悟非常配合的照做,牢房裏頓時蒙上一層灰敗。那光亮不知怎的滲得人慌,不止春日野 椿,連身為警官的來須都有點受不了那種感覺。
秋濑或順着方才自己看過的方向來到窗邊的栅欄前:“看來吓死他的東西,在這裏,發出警察和別的犯人聽不見的聲音叫他的名字。他坐起來,然後剛好看到那東西。”
來須圭悟額上的冷汗就這樣流了下來——到底是什麽東西能出現在窗子外面……這裏可是五樓啊!
“終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嗎。”秋濑或自言自語擡起眼睛,“椿小姐,那天雪輝君對你提起過的中年男人是不是已經開始接觸你了?”
春日野 椿悚然一抖。如果不是秋濑或提起,她都已經忘記之前天野雪輝給過她的忠告了。
“……是的……”她咬緊下唇,表情隐藏在隐紫的長發中。
“春日野小姐家陰氣太重,而春日野小姐确切的說已經不屬于陽界,自然能聽到從別的世界裏傳來的聲音。”天野雪輝遞給秋濑或一樣東西,“那個召喚出來的東西開始行動了,秋濑君雖然你是那種體質……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秋濑或心情極好地吻了吻他臉頰,少年立刻困窘地別開視線。
“雪輝君真可愛呢。”
“重點錯了吧秋.濑.君……”
10
又來了……
春日野 椿銀牙緊咬。剛才她借着餘光又看見了秋濑或那種詭異的走路姿勢。他雙腿僵直不彎,腳掌輕輕着地,似乎根本沒用什麽力。
少女眼皮不禁一跳!
就算她再傻也知道這并不是活人的姿勢。前段時間因為船津的死她專門去查了下關于各種鬼魅的傳說,據她所知,用這種步行方式的,只有一種東西……
但是……那種危險的東西,再怎樣也不可能變得和人類相差無幾的習性啊。一想起秋濑或在警♂察局和西島對話自若,春日野 椿就感到一陣惡寒。
實在,太危險了……
自從遇到那個天野雪輝,奇怪的事就開始頻繁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家夥果然和這個秋濑或是一夥的吧……?
果然應該相信那個平坂黃泉,盡快甩開這兩個家夥才對。紫眼睛帶着點恐懼瞪着前方恢複常态走姿的秋濑或,額頭上的冷汗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但是這家夥一直都不給她逃走的機會。只要有哪怕一絲想逃跑的跡象,他就會回頭盯着她。
可惡,這樣的話……
11
又起風了。
剛入夜,這風卻吹的尤其陰森。天野雪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向警惕的他悄悄走到窗前往外打量。
窗戶微開,外面沒有異動。少年小心觀察了一會兒才放下心來。
但是緊接着——
窗外突然冒出顆人頭,張大的眼睛裏沒有瞳仁。天野雪輝瞳孔陡然收縮,呼吸也有一瞬間的停止。
“!!!!!”
12
秋濑或動作忽然停頓下來。他猛地回頭,投向春日野 椿的目光裏帶上幾分複雜的神色。
“椿小姐,有點事我必須耽擱一下,失陪。”語畢他頭也不回地往天野雪輝家奔去。
——什麽啊,那眼神……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她撕裂。
春日野 椿被震懾地腿下一軟,跪坐在地。
13
剛踏進院子,秋濑或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氣息十分紊亂。
緊接着附近響起聲花盆破碎的脆響,然後是熟悉的喘息聲。秋濑或趕緊往聲源處追去。
下一秒,院子裏一聲更大的脆響傳入耳鼓,與此同時還有類似野獸的低吼。
秋濑或悚然一驚,眼睛裏的異芒變得兇狠。不敢想象天野雪輝變成了什麽樣,他只能更快的繞過燈光忽暗忽明的房子,往後院趕。
拐過最後一個彎,他迎面撞上驚惶的天野雪輝。少年一個沒站穩,眼看就要往後倒。秋濑或立刻伸手摟住對方:“雪輝君……!”
天野雪輝滿頭冷汗,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視線沒有焦距,一被秋濑或摟住就不停地掙紮。蒼白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彎曲血痕。
秋濑或皺起眉毛。
剛擡頭,耳畔又是一聲低沉的吼叫。秋濑或順勢抱緊天野雪輝就地一個翻滾,躲開了那東西的進攻。
站定過後秋濑或仔細打量番對方。那家夥渾身快不成人形了。雙眼泛白,看不到瞳孔,面色死灰。他走起路來跌跌撞撞,雙腿不會彎曲,步伐異常沉重,全身上下布滿了眼球,在月光下泛着令人膽寒的冷色光澤。
“人屍……?真是……多少年沒看到這麽惡心的東西了呢。”秋濑或自嘲地咧開嘴角,下意識摟緊懷裏神志不清到失控掙紮的雪輝。
人屍身上屍斑到處都是,随着他的靠近,腐爛的氣息令秋濑或的目光冷凝下來。他就這樣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那東西漸漸靠近,青筋和血痕緩緩布滿他整個身體。
人屍的種類有數十種,成因不同,弱點也就不同。無論哪種人屍,都是力大無窮,還有屍毒,對付起來十分棘手。
——當然這只是從人類對付人屍這點出發。
秋濑或站直身體,微微張開嘴,一聲低沉類似野獸的吼叫就從喉嚨裏冒了出來。和對方高亢激昂的吼叫不同,他的更顯銳利平穩。
但是如果對方也是人屍的話……
就簡直輕而易舉了。
更何況是他這種已經和人類相似到無法分辨的人屍。
——本來還想着留這家夥一點活路的……不過它既然這麽想死的找上雪輝君,讓它再死一次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呢。
14
【咯嚓】
随着這聲類似于骨頭斷裂的聲音,春日野 椿不動了。紫色的瞳孔不斷放大,連最後的意識都在逐漸遠離她而去。
“椿小姐……?!!”來須圭悟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你怎麽了,椿小姐?!”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不想死……
不想死啊……
15
擋在面前的是一道由血肉做成的牆壁,上面甚至還有清晰的血管和神經脈絡。整堵牆就仿佛活了一樣,在秋濑或跟前動來動去,發出惡心的摩擦聲。
四周從牆上垂下嬰兒一樣的東西,面上慘不忍睹,渾身淺綠色的液體滴在草地上,緊接着就發出刺耳的【嗤啦】聲。它們不斷發出啼哭,秋濑或感覺懷裏的身體一直在抖。
少年的紅眼睛沉了下去。
他一腳踹開撲向他們的小鬼,徑直往肉壁走去。少有地狠戾。
“呵。”發出不屑的冷笑,秋濑或舉手就一掌砸在肉壁上。巨大的力道把肉壁轟得劇烈搖晃,經過少頃折騰,那堵牆開始暴漏出最薄弱的地方,秋濑或一把掏出之前雪輝交給自己的匕首,銀亮的刀身在夜色裏耀出輪光暈。
少年眼睛眨都沒眨,對着肉壁連戳3下,那東西內部發出幾聲刺耳的哀嚎,随即轟然倒地,變回大灘膿水。
之前重創了那人屍,不想它居然還在挂念雪輝,剛才的鬼娃和肉壁,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血。
不過想在他手裏搶人,實在還是太嫩了……!
秋濑或又抱緊了天野雪輝,只覺一陣陰風從背後襲來,他當下一刀砍了下去。那人屍的低吼帶上了些慘烈。
“秋濑君……那東西看不見。”耳畔終于響起天野雪輝的聲音,“但是它的……聽力很靈敏,死後被春日野小姐家裏召喚的東西附身變成了屍妖。”他的聲音空茫茫的,秋濑或當然明白這次的事讓他想起了他們最開始相遇的時候發生的那一系列事件。那次的事件已經成為了天野雪輝心裏的陰影,怎樣都無法走出來。
秋濑或憐惜地輕撫他的背。
那次他也是太大意了,才會造成那種無法挽回的後果。無論是他還是天野雪輝都沒想到,人的心一旦狠下來,竟然能做到那種程度。
“如果我的推算沒錯的話……它把春日野小姐變成活屍,就是想把她煉成人屍,然後等待春日野小姐身體徹底被陰氣侵蝕就吃了她……”
短暫的沉默過後,那人屍竟然發出“桀桀”怪笑。天野雪輝的眼神暗下來。
“……小子你是占蔔師吧?”人屍緩緩站起來,秋濑或眯小眼睛警惕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雖然他并沒什麽大礙,不過天野雪輝只不過是個普通人,他的體質根本受不了人屍上的毒。
天野雪輝還沒回答,那人屍倒自顧自地開始長篇大論:“沒錯,自古一開都是請鬼容易送鬼難。你這小子的推算倒也像樣。不過啊……那女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就算吃了也沒問題吧,桀桀。”
雪輝垂下頭。
“做那種勾當的還想占鬼魂便宜,簡直找死啊。”人屍手上漫無目的亂瞄的眼球視線猛地集中在秋濑或身上,“可是,這家夥幾乎壞了我的事!”
“哦……?”秋濑或饒有興趣翹起嘴角。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把一個人類帶在身邊,不過那女人居然請來你這麽尊千年人屍,還阻止她屍變,你到底在盤算些什麽……!”
“……”秋濑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了然,多說無益,人屍幹脆猛地撲了過來,幹枯的手直直掐向雪輝。
天野雪輝下意識地閉緊眼睛,腐臭味迎面撲來——
16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緊接着是一聲劇烈的爆炸。
随後所有的一切都寂靜下來。
秋濑或皺着眉遲疑地掃過滿地膿水。
“秋濑君君,春日野小姐現在是不是……?“天野雪輝突然開口問道。
沉默片刻,秋濑或輕笑道:“雪輝君想去見見椿小姐最後一眼麽?”
少年靜默半晌,最終他微微颔首。
17
春日野 椿的屍體放在船津隔壁的太平間裏。
天野雪輝再三強調不會發生什麽事秋濑或才放心的跟來須圭悟出去商量最近另外一起事件。
黑發少年仔細打量了幾番屍體,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太平間裏陰冷的空氣令他感到極度不适應。
——算了,借眼看看吧。
這樣想着,那雙藍眼睛裏又開始湧動亮藍色的流光。然而……
春日野 椿原本緊閉的紫眼睛突然就這樣睜開,空洞地對上雪輝瞳孔驟縮的藍眼睛。
18
“課長,太平間裏的屍體不對勁!”年輕的警員驚慌失措地跑到來須圭悟和秋濑或跟前。
銀發少年面色一凜。
來須警官立刻問道:“怎麽了?”
“就是之前那個船津……”警員斷斷續續的說,“剛才好像在笑——!”
“!!!”糟糕了——秋濑或聞言拔腿就跑。
一把踹開大門,秋濑或發現雪輝之前進去的那間門虛掩着,那船津面部呆滞,見他過來就直撲而來。
“滾開!”他一巴掌拍塌了老頭的頭顱,透明的液體從船津七竅噴出,秋濑或眉峰越皺越緊。
推開房門發現裏邊什麽人都沒有,同時失蹤的,還有春日野 椿的屍體。
19
腳下一蹙,扭到腳踝,刺痛傳入大腦,意識終于回到身體,天野雪輝發現自己正被春日野 椿拉着往偏僻的城郊走。
四周已經沒有人跡,荒廢的建築在夜色裏顯得鬼影曈曈。風穿過空洞洞的窗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醒了?”春日野 椿回頭,面部皮膚慘青的一片。
一看到少女,天野雪輝頓時頭皮發麻。但他的大腦也飛快地冷靜了下來。
——為什麽……難道推算出錯了?不可能啊……
“你要帶我去哪裏?”暗自深吸一口氣,雪輝輕輕地發問。
“帶你去個好地方。”春日野 椿強硬地扯着他往前走。
天野雪輝嘗試着想把手收回來,不想春日野 椿更加用力地抓住他。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