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兩天, 林淑芳可是享受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禮遇。幾個妯娌殷勤備至, 不時的說着好話兒。
現在, 林淑芳就被幾個嫂嫂輪番過來奉承了一番,最後, 她們也都隐隐透出有所求的意圖。
林淑芳雖不大喜歡跟人生氣, 但是也不是那種聖母, 先前幾個嫂嫂對她的, 她雖未刻意記在心上, 但到底還是有點意難平的。
聽得幾個嫂嫂求事的話頭一出來,林淑芳連忙說道:“哎呀,嫂子。這事兒跟我說了還真沒用,你是知道我的, 做不了主的, 都是孩他爹說了算的。”
幾個嫂子一聽, 也是這個理兒。這個五弟妹一向是個百事不管的主兒,此點大誤,實際上林淑芳在他們家,是有相當多的事務處置決定權的。只不過,她在外一向不喜跟人争論, 又事事以夫婿為先, 所以才給了人這種錯覺。
對此點, 林淑芳可是特意教導過良巧她們幾姐妹的:“你們日後跟夫婿相處,萬不可争強好勝的。記住,就算在家你能當全部的家, 在外,也要以夫婿的意思為先。哪怕這事兒是你做的主,在外時,也得由你夫婿說出來。居家過日子,那就要好好說,好好做。不可因着夫婿尊重,你就不可一世。你在人前給他面子,他在人後給你裏子;這樣,你走出去啊,裏子面子都會有的。”
從目前兩個出嫁姐姐跟姐夫相處的融洽勁兒,宗澤還是覺得他娘的這個教育還是很成功的,有很強的實用功能的。當然,此乃題外話,還是回到現在幾個伯母求事兒上來。
幾個嫂嫂見在這兒跟林淑芳說不出個所以然,于是趕緊又去催他們家男人,讓他們男人跟老五陳忠運講。
在這次回來前,宗澤都已經想到了這個問題,特意跟他爹商量了一下,但當時也沒商量個所以然,只說邊走邊看。不過,雖然如此,到底心有準備,所以陳忠運看到前來求事兒的幾個哥哥,一點兒也不意外。
老四陳忠水先開的口:“老五啊。先前你嫂子,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的,對你們有不好的地方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啊。”
陳忠運客氣道:“看四哥說的,我一個大男人怎會跟嫂嫂計較。”
陳忠水道:“那就好,那就好。”說完,想了想接着說道:“忠運哪,哥哥今天來找你,是有事求你。”
陳忠水說到這裏,不等陳忠運答話,又一股腦兒說下去:“你看你現在混的好啊。宗澤出息,你又有地,又開炭場的。這次回來又宣宣揚揚的請全村人吃飯,想是賺了不少錢。你看哥哥我啊,有時候吃個鹽都犯難啊。所以啊,哥哥,想求你,給幫忙找個事做?”
陳忠運推辭道:“四哥啊,你有所不知啊,小弟我也是做的小本生意,實在用不了幾個人的啊。你說的這個,我還要再想想。”
聽陳忠運先前的話頭,那是想直接拒絕的,後面卻是又好像有可以商量的餘地?陳忠水的心從冰冷又回到了希望,連連點頭道:“嗯嗯,很是,很是,你再想想,再想想。”
陳忠水走後,接着大哥陳忠耀、二哥陳忠連、三哥陳忠明都來了,說的話跟陳忠水大同小異的。陳忠運都表示要先想想。
陳忠運将宗澤跟林淑芳叫過來商量。陳忠運道:“宗澤,我們回來時你就說了這個。果不其然,你伯父他們還真求上門來找事做了。你怎麽看?”
宗澤反問他爹道:“爹,你是個什麽章程?”陳忠運躊躇道:“我想着,要不就答應了?都是兄弟。沒道理我吃香的喝辣的,還讓他們艱難度日。”
聽了他爹的話,宗澤搖搖頭道:“爹這話我不認同。我們能有今日,是我們努力奮進的結果。可不是靠着別人。所以,我們吃的好、穿的好,那是我們自己奔來的。不欠誰的。”
聽到宗澤這話,陳忠運道:“可到底是親兄弟,家裏日子是艱難,現今求了來,我要是不答應,實在是心裏過意不去啊。”
宗澤道:“爹這樣想也正常。不過,爹,你想過沒有,現在兒子還只是小又所成,日後的前程都還未定,伯父們都想求上門來沾光了。他日,如果兒子一但學有所成,光耀鄉裏時,你要如何幫幾位伯父。換句話說,今日你答應了他們,日後,他們所求的可能更多。到時,爹,你有把握彈壓的住麽?所以,這次我們不能輕易滿足,讓他們覺得得來的太容易了。”
坐在一旁聽宗澤兩爺子說話的林淑芳,被宗澤這話說的有點心驚:“是啊,他爹,日後宗澤要是為官做宰了,幾個哥哥萬一借勢橫行可怎麽辦?”
陳忠運也被這話吓住了,別說幾個哥哥了,就是自己,自從宗澤中了個頭名秀才,不也飄飄然的很麽。自家兄弟自家清楚,幾個哥哥要是得意起來,可比自己厲害多了,好歹,自己怕給宗澤招禍,一直收斂着的呢。可幾個哥哥可就難說了。
陳忠運躊躇道:“那,那,我這次就不答應了?直接回了他們去?”
宗澤想了想,搖頭道:“這樣不可。正如爹你所說,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的。沒道理一個過的好得很,另外幾個過的格外艱難。而且,我們好了,他們盼着沾光,這也是人之常情,要真讓他們覺得沒盼頭了,對我們可也不利。”
林淑芳點頭道:“對,對,就是這個理兒。凡事不能過頭了。要是太過了,讓人覺得反正沾不到你的光,幹脆就不沾了,那就讓你也不好過,可就不好了。畢竟宗澤日後還要科舉進學,出将入相的,名聲重要。萬一被人攻讦無情無義,連自家親人都不管不顧的,就不好了。”
宗澤道:“娘說的很是。況且,說實在,兒子覺得先前,幾個伯父也沒什麽對不起我們的地方,雖然當年為我上學的事起過龌龊,不過,站在他們的角度,他們不想長年累月為個看不到前途的事投錢,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當年幾個伯母對娘确實是過份了,我一想到這個,心裏就好難受。”
說到這裏,宗澤深吸一口氣道:“兒子想起當年,真是恨不能……”宗澤拉住他娘的手道:“娘,兒子當年無用,讓你受委屈了。”
林淑芳聽到兒子這貼心之言,欣慰的笑笑,拍拍宗澤的手道:“瞧你這孩子說的。當年,當年你才幾歲?能怎麽樣。這些個事兒啊,娘是早就沒放在心上了。你看娘現在的日子多好,幹嘛還想着之前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呢。宗澤啊,娘跟你說。日後,你也一樣,該放下的放下。不要為之前的不好,蒙蔽了你現在的好。好好兒的過現在的日子才是最最最要緊的。”
宗澤重重的點點頭:“娘,你放心,兒子定會好好兒過日子的。娘,之前的我不管,日後,兒子必定讓你顯耀于人前,享受于人後的,定不會再讓人欺辱于你的。”
林淑芳眼中含淚道:“好好好,我就等着享我兒的福了。”
看到母子二人真情流露的樣子,陳忠運也感慨不已,不過,他可還記得今日商量的正事兒呢,趕緊将話題拉回來:“好了,好了,你娘兒倆也親香夠了。現下,還是趕緊說說,你伯父他們求的事兒,到底要怎樣回複?”
宗澤道:“爹,兒子認為,就算要給他們事兒做,幾個伯父肯定是不行的。不說他們年齡也大了,好多事做不了。就說,他們可都是長輩,都是你哥哥。俗話說的好,長幼有序。就這個“長”字,可就壓了爹你一頭了。要有個什麽事兒,他們拿出哥哥的派頭,爹你可就扛不住的。”
陳忠運聽的連連點頭,宗澤接着說道:“所以,要給事兒做,就在那幾個成親的堂兄裏面先找個人好了。”
“找一個人?不都給麽?”陳忠運奇怪的問道。
宗澤道:“不能都給。如果這次真給四個堂兄一人找個事兒做,幾個伯父倒是高興了。可爹你日後就有的忙了。”
林淑芳附和道:“就是,太容易了不行。不能像分豬肉一樣,一家一塊兒的。這次要真這麽痛快了。幾個嫂嫂還以為安排個事兒很簡單呢。日後啥事都求上門來可不好。依着她們的脾性,到時說不定,還會将娘家人帶到我們面前的。那到時,可不得愁死人麽。”
陳忠運躊躇道:“可是只給一個,這不是得罪人麽?給一個的不給一個。到時更有得吵了。”
宗澤笑笑道:“剛開始可能沒得差事的伯母有點不高興,這是免不了的。不過,過後嘛,幾個伯母醒過味兒來,不會生多久的氣的,說不定到時,不光不會說我們壞話,還會想辦法跟我們多親近的。”
可不是要多親近的,老五又不是不管不顧兄弟,什麽事都不給。不就是因為現在做事的位子少,只能先去一個。那自家更要好好巴結親近,日後肯定會輪上咱家的,可不敢得罪的。
其實,不光如此,宗澤這樣安排,還有一層,宗澤私心想讓幾個伯母好好兒的在自家娘親面前彎彎腰才好。
宗澤先問他爹道:“爹,樹哥、青哥、喜哥、石哥,這幾個堂兄,你最看好誰?”
接着又問她娘道:“娘,你喜歡誰?”
陳忠運道:“要不就宗樹吧,他是老大,人又持重,就将他帶出去,日後,也好幫手一二。”
林淑芳也道:“宗樹這孩子不錯,見人都是一臉笑,懂事的很。就給他安排個事兒好了,日後,也好幫你跑腿兒。畢竟宗澤常年在外求學,家裏的事兒還真指望不上的。”
于是,給大堂兄陳宗樹安排個事兒做的議題,宗澤三人一致通過了。後面就是陳忠運跟他們通氣了。
這個話題撇過後,陳忠運又跟宗澤商量道:“宗澤啊,我們一直說将你爺奶接到城裏去享福,可他們一直都不願去,總說城裏沒這裏住的自在。我就想啊,要不,我們在鄉裏好好兒的修一院瓦房給你爺奶住。你現在是秀才了,我們家也能住得起瓦房了,你看可好?”
聽得他爹問這個,宗澤真是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他爹提出給爺奶修一院瓦房,可能不光是為了孝順,這其中恐怕還有他自己雖沒察覺但卻滲入骨血的鄉土情結。
宗澤在現代時就見過,很多在外發財的鄉人,不管在外有多少産業,也不管會不會回鄉生活居住,很多人都會回鄉修上一座富麗堂皇的鄉間別墅。不管是炫耀也罷,證明也好,總是想在從小生活的這片土地上留下自己最在乎的印記。
在現代,人們都如此。何況是在這個重鄉土、重宗族的古代。對于他爹的這個提議,宗澤沒有反對:“爹說的這個,兒子沒有意見。不過,爹,你可有算過,在這兒修一院磚瓦房,要多少錢?”
陳忠運道:“這個我早算過了,我準備修個三間正房,兩邊各兩間耳房再加東西各兩間廂房,這樣,我們日後回來也能有地方住,不用這樣湊湊合合的住了。這九間磚瓦房,我算了下,估計七八十兩銀子也就打住了。”
宗澤對此表示懷疑,山裏人少有用磚瓦的,價錢貴的吓死人不說,這附近也沒有磚場,要去榨溪鄉那邊買去,還要請人去背回來,這樣一來,這人工抛費可就不少了。要建起這一院子的磚瓦房,估計沒個一百兩是下不來的。
宗澤也先不潑冷水,對他爹現在在鄉裏建磚瓦房,宗澤是支持的,不說證明不證明啥的,只要他爺奶還在,這日後,他們必是有時間就要回鄉的,确實得有個地兒住。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自從去城裏住了幹幹淨淨的磚瓦房,現在回鄉再住這種到處都是裂痕的土牆房,宗澤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可是,雖然支持,他覺得他還是先問問家裏的家底兒,經不經得起這樣的花銷。這幾年賣石炭雖然賺了一點錢,可要說很多,估計也不見得。
宗澤這幾年一直在外求學,家裏這些經濟之事還真沒多留心,趁現在問清楚也還好。
聽得宗澤問起家裏銀錢的事兒,陳忠運也想到這段時間抛費太大了些,嗯,現在盤點盤點也好。
于是,爺倆盤算了一遍,陳忠運發現他也只有二百兩左右的家底兒了。陳忠運猶豫了:“要不,再等兩年?宗澤後面還要求學趕考什麽的,也是要花銀子的;況且我還在看有沒有合适的地買點。”
話雖這樣說,陳忠運緊跟着又嘆口道:“唉,我原本還想着今年能在家修一院房子的,真是算不不打算路來呀。虧得沒跟你爺奶講,要不然,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得出他爹如今對在鄉裏修房子的事兒是十分上心的,看來他是急切的想要在鄉裏人面前證明自己。宗澤理解他的心情,男人在世,難得有幾件事讓別人刮目相看的,有那能力當然要去做了
宗澤沒有立時回答,問他爹道:“爹,我們那個石炭場一年收入有多少?”
陳忠運道:“好的話有個一百多兩的,差的也有八十多兩的。”
宗澤快速的盤算了一下,他爹手上現在有二百兩左右的銀錢;石炭一般是下半年才賣的出錢的,那也就,今年還有一百兩左右的收入;而他自己,手頭這本話本寫的快,賣的好的話,少說能賺個二十兩左右,家裏零用是夠了的。
這樣算來,在鄉花個一百兩修房子,也是花的起的。既然如此,就讓他爹了了這個夙願又如何呢?于是宗澤道:“那既然如此,爹,你就跟爺奶說說修房子的事兒吧。趁現在秋高氣爽的,正好開始。這樣一來,說不定今年過年,我們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聽得兒子支持自己,陳忠運精神大振。立時就要去找陳漢鼎他們說這事兒。宗澤叫住他爹:“爹,我跟你一起去吧,趁便将這次帶樹哥去城裏的事兒,也先給奶他們講下。”
可不得先講下麽。雖然說伯母們醒過神來,還會巴結的。但在沒醒神時,那可不得鬧将一陣的麽,雖說不怕,但是煩人哪。還是先去找他奶這個定海神針,先将他們鎮住再說。
聽得兒子說要給家裏修磚瓦房,陳漢鼎激動的接連吧嗒了好幾口煙,許是吸的太狠了,不小心被嗆的狂咳了一陣子。緩過氣來後,陳漢鼎抹了一把眼角咳出來的淚水問道:“你可是想好了?這可是要花不少銀錢的。”
陳忠運道:“爹放心,我都算過了,這銀錢我還出得起,爹你就不要操心了。”陳漢鼎狠狠的磕了幾下煙袋鍋子:“行,你打定主意就好。那就讓我享享兒子的福。哈哈,想不到我陳漢鼎也有住上磚房的一天。”
陳忠運笑道:“這有什麽。日後宗澤要是出息了。爹你走到哪兒都是老太爺啊。”陳漢鼎呵呵笑着:“很是很是,你說的有道理。”
見他爹跟他爺兩人說的起勁兒,宗澤趕緊拉着他奶也說着伯父們求他爹找事做的事來。
宗澤将他們商量好的結果給他奶說了後,又給他奶解釋道:“奶,不是我爹不想給幾個堂兄一人一個事做。主要是我們家現在用不了這麽多人。雖說炭場上有幾個做活的位子,不說那是下苦力的活不好讓堂兄們去做的;主要是,這些人我家也用了好幾年了,無緣無故的讓人家走,會讓人說我們這個主家無情,不體恤人。這對我們的名聲可不好。”
說到名聲,陳二婆想起來了,宗澤中秀才的消息傳回來後,族長就親自叮囑族裏人,說族裏人出個讀書人不容易,讓陳氏族人日後更要守禮謙讓,不能壞了宗澤這個秀才公的名聲。說是名聲對讀書人可重要了。
陳二婆趕緊道:“對對對,人家做的好好兒的,可不能莫名其妙的不要人家了。你現在是秀才公了,名聲要緊。家裏現在日子一天好過一天了,也不是缺了那點錢活不了命。你哥哥們的事兒我去說,就說是我跟你爺定下的。看誰敢龇牙。”
宗澤放心了,有他這威武的奶奶出馬,這些伯母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果然如宗澤所料,他奶将陳宗樹這次跟他們去城裏的事兒一說,大伯母王氏立時喜笑顏開,對着林淑芳謝不絕口。可另外幾個伯母臉色可就難看的緊了。但有陳二婆在這兒鎮着,也沒敢撒潑。只要不當面撒橫,管他過後怎樣不爽呢。
接着,陳漢鼎又将陳忠運出錢給他們二老修磚瓦房的事說了。聽到這個,沒得到差事的幾個伯母伯父臉色好看多了,修房子,這得多大的油水呀。随便哪兒挖一塊兒也有不少;即便挖不到,那也能蹭點兒,別人吃肉,他們也能喝點湯不是。
剛剛有點頹喪的他們立即活泛起來了,趕緊你一言我一語的出着主意。
看着兒子們的反應,陳漢鼎磕了幾下煙袋鍋子道:“修房子是大事兒,是喜事兒。不過,有些事兒我要先說在前頭。親兄弟明算賬,這房子是忠運出錢修的,雖然給我們兩老住了,但房子可還是忠運的。這點可是要分明白的。”
幾個伯父聽了,連連道:“這是該當的,該當的。”幾個伯母雖心裏有點不痛快,但出錢的是大爺,這錢是人家老五出的,自家也無話可說。
房子的事兒定下了,鄉親也宴請了。這次回鄉陳忠運圓滿了。
事兒都了了,可得趕緊回城去,宗澤還要去王進士那兒呢。天地君親師,老師可不能怠慢的。